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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景对陈太平的自白甚感突然,看来问题很复杂。凶手还没有找到,骷髅之谜没有揭开,而又突然失踪。陈安祥又称陈安泰死得冤枉。一系列的悬疑都悬着。又来一个自称是抢劫者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是令人费解。从听到和看到的现象表明,陈太平不可能抢劫别人,而且应该是受害者。因为从陈太平的家境看,是贫穷不堪,没有过高的欲望兆头。从性格上看,他父子俩都是胆小怕事、不爱惹是生非的人。从听到的群众议论中,可知他父子很得人们的同情。就从眼前看,陈安祥病重,太平要伺候他,家事缠心,纵然是惯盗也会有所收敛。可是,陈太平确实抢劫了人。不过,事出有因。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耐心的读者请不要性急,因为陈太平急着要上医院,赵景、何文忠也无法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就利用这个空闲说说陈太平所走的路,对我们了解稍后的故事铺上一层薄薄的根基,或许能激起你心中的感情潮水。
陈太平小的时候,也是很淘气调皮,还有点任性。他的脑瓜很是灵活。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一课书,挺多两遍就背会了。他和其他农村的孩子一样,在穿衣服上不讲究,也不注意卫生。但是,他对书却是非常爱惜。如果找到大一点的纸,就非要包上书皮不可。同时,他也很向往美,用自己独特的方法来装点他心中的美。他没有水彩,也没有蜡笔,但是,他却用麦苗的绿把书中的小人染上了绿色。让他们穿上绿色的衣服。从红砖上磨下来些细粉给书中的小人搽上红脸蛋。他常常沾沾自喜的欣赏着自己的创造,享受着童心的乐趣。
一个人生下来本来应该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但是,由于人为和历史变迁的诸多原因,有人与人之间就不同了。各人的家境不同,渐渐的就分成了不同的等级。太平原来有一个妹妹,他妈妈生他妹妹的时候,他幸运的分得了一个鸡蛋。这鸡蛋本来是给妈妈吃的。但妈妈还是给他吃,妈妈对他多么亲呢。他既高兴,有珍惜。拿着鸡蛋就跑上了街。他在街上多么想叫小伙伴知道自己吃上鸡蛋了呀!他不舍得吃,用嘴吮来吮去。真气人,偏偏没有一个小伙伴看到。过了一会儿,果然来了几个小孩儿,他急忙卖弄的说:“看,大鸡蛋。”小孩儿应该是多么羡慕啊!贪婪的看着他。是呀,谁不馋呀!在农村,虽然大部分家庭都养着鸡,可是,又有谁舍得去吃呢?他们要用鸡蛋去换一些日用品。农村有一句谚语叫着:鸡蛋换盐,两不找钱。以物易物的风俗依然保留到现在。况且,这个时候是最困难的上世纪的六十年代。食物真的比金子都珍贵。
这时,太平故意把鸡蛋在自己的牙上碰了一碰,仿佛在说,多香的鸡蛋呀,你们却不得吃。谁知他碰的猛了,啪的一声把鸡蛋碰破了。他真心疼啊。不得已他就一点一点的剥开,好像怕有点滴的浪费。然后,一点一点的磕着吃。
“给我吃点。”终于一个小家伙馋的忍不住,就上来要。
太平一听要吃他的鸡蛋,心里慌了。说心里话,我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个鸡蛋吃,自己都不舍的,哪能给你?他就急忙咬掉大半个。那个孩子眼睁睁的看着鸡蛋就要到太平的嘴里了,急的直冒火,上前就抢。俩人一争,把剩下的小半个鸡蛋也抓碎了,零零星星的洒落到地上。
太平嘴里的鸡蛋还没有咽下去,噎的他直翻白眼。他真心痛掉到地上的小半个鸡蛋,拣也拣不起来,就喊着叫别人赔。
那个小孩儿,没有吃上鸡蛋不说,还被人赖上了,也是一肚子火,就骂太平:“赔你个球,小地主崽子。”
“嗷——”孩子们起哄了。
“我,才不是,你家”太平极力的争辩着,但又有什么用呢?小伙伴都没有站到他这一边。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他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孤立、空虚。他的脸憋得红红的,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其他孩子一哄而散。
一株幼芽,在他正在风和日丽的天气中生长之际,被无故来临的寒霜打了,该是怎么样呢?他又向谁求救呢?谁又是他的保护人呢?幼苗离不开水分,幼儿离不开母亲。无限的痛苦、委屈,一个劲儿的在母亲身边发泄。可是,妈妈也是无可奈何,只有用眼泪去洗儿子心里的创伤;只有用眼泪的温良去温暖儿子冰凉的心。用抚摸,用亲吻,想尽办法,千方百计的去保护儿子,安慰儿子。那是慈母的情感的自然流露,而更多的泪水却汩汩的往心里流。
日子一天天的逝去,寒霜和残暴的狂风不时袭击着太平的心。把他的天真吹走了;把他的调皮吹没了。他变得非常的内向,非常的木讷,非常的少言寡语。
在成分问题上,他有着神经质的敏感。不管是谁只要提到“地主”这两个字,他就觉得耳热心跳,坐立不安。更使他难堪的是每学期上学报名,这好像是一道难以超越的障碍,即使是叫他干很重很重的活,也不愿意来学校报一次名。因为老师要问他的家庭出身,而且是当着许多同学的面。他觉得自己好像变得非常的渺小,几乎叫人看不见。要是真的看不见还好了。可是,真真切切的是站在众多的老师和同学面前。
他觉得,说出自己的家庭出身,大家肯定会看不起他,不说是不行的。所以,每当老师问他家庭出身的时候,他总是含糊其辞,偏偏老师听不请,还要问第二遍,叫他真是不好意思。说出一回,他的脸就会红涨半天。好几天精神都振作不起来。最使他满意的是有一次报名时,那老师竟然只问了问他的年龄,悄悄的在他那表的出身栏中填上“地主”二字。这个老师是万老师,可惜他在文革中被人打死了。但是,太平对万老师的恩情终身不忘。
那时候也真奇怪,一个学生,一个学期就要填写几次表,不知道都是做什么用的。反正叫太平怕怕的,为了这事,他也曾产生过不再上学的念头。还梦想自己家的成分突然变好了。有时,他也恨父母,可父母又该恨谁呢?他的父母的父母不是因为贫穷才被卖到陈家的吗?他有时也恨自己,自己实在不应该托生在这样的家庭中。可是,这是一个人能够选择的吗?为此,他也曾想到过自杀,甚至想到要报复那些曾经小看过他的人,或者欺负过他的人。按说,小孩儿玩耍打斗,本来没有什么,谁输谁赢都没有关系。可是,就因为太平家是地主成分,当别人的孩子回家告状的时候,他们家的大人立刻就会找来,非叫把太平打一顿不可。又时候在外边太平就挨了别人的打。回家后也不敢言传,只得忍气吞声。因此,太平幼小的心灵上就被压得变了形。
陈太平小学毕业,就糊里糊涂失学了。那时候正是一九六七年,红卫兵他当不上,学也上不成。他心里很是难受。当不叫他上学的时候,他整整一天没有吃饭。他一个人跑到一个枣树林中,碰巧遇到一个与他同样命运的同学,俩人心照不宣的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林中的小鸟喳喳的叫着,显得幽静而美好。俩人相互逗着,轻轻的微风好像吹散了他们心中的烦闷,玩着玩着就觉得没有什么不痛快的了。他们看到树上的枣子已经成熟,就相互使了一个眼色,说:“上树吃枣。”他们好像比赛似的爬上了树。他们专拣大的、红的吃。一边吃,一边相互攻击着。这一下,把什么都忘了。肚子也吃饱了,气也没有了。
生活上的一次次的被挫伤,使他的心理上起到很大的变化。在过去,他总是用善良的心态看待别人,看待社会。他羡慕上学,他羡慕参军。更羡慕那些能为社会做出贡献的人。可是,就是因为成分问题,把他的命运定的死死的。由此,他的心灰了,他的意冷了。他变得孤独了。他不愿意出现在广听大众之中。即使不得已要必须开的会,他也坐在不显眼的地方,越不引人注意越好。他不愿意与别人接触,连同龄的朋友也不愿来往。因为他怕遭人的白眼。在那个时候,不要说是他了,即使一个三代根红苗正的人,也会遭来不白之祸,何况他呢?
在运动中,他家当然是革命的对象了。他父亲更是一个活靶子。被剥过蒜瓣,跪过转头,戴过高帽,游过大街,挂过牌子,画过鬼脸,
剃过阴阳头,。再加上想象不到的惩罚,太平的妈妈受不了这种熬煎,又因为太平的妹妹因病死了,她也在忧愁痛苦中死去。临死前,她只有一件事最为挂心:那就是陈家可能要绝后了。因为她觉得太平婚姻无望。生死难料。这对一个将死之人该是多么大的痛苦啊!而这些又是无法弥补的令人遗憾的事啊!难怪她在临断气时呼喊:我这是哪辈子做的孽呀!何时能了,何时能了哇!
那年,陈太平二十一二岁,使他有一种很复杂的心理,常常折磨着他。他有一颗沉郁的心,一颗发狂的心,一颗破碎的心,一颗胆怯的心。他希望现实能使他能成为一个正常的人,哪怕比一般人差一点也没有关系。别人出十分力,他出十二分力,只要这样能够拉平也就心满意足了。可是,这个不平等的要求也达不到。在欢乐的时候,他往往想到的是哀愁。在忧愁的时候,他就更加的苦恼。他又觉得不能和别比。一比,就觉得自惭形秽,一比,就觉得自己无权享受欢乐。
又一次,他父亲陈安详被拉去批斗,他干活回家,家被封了。天又下着雨,他浑身发冷,冻得瑟瑟发抖。只有躲在自己家的门口,缩作了一团,只有几只冻得发抖的鸡与他为伴,使他越发感到凄凉。那是叫人一想就心寒的场景啊!
他常常梦到有人对他说,你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出身虽然不能选择,重在表现。和我们一样有同样的权力和义务。可现实却使他四处碰壁。得到的只有凌辱。他干活有个狠劲,有个拼命精神。或许他使想通过劳动来减轻自己精神上的压力。他还又一颗善良的同情心。看电影、看戏,都能打动他的感情。剧中人一哭,他就流泪。甚至比剧中人都痛苦。他还很孝顺,尤其是像他这种家庭,更能看出他的孝心。
家庭的常常受辱,这是因为大搞阶级斗争所致。他不反对阶级斗争,他也不敢反对阶级斗争。他的爷爷——也就是陈久,剥削过穷人,犯过罪。罪在他。他的父亲和伯父是陈家领养来的,他们有什么罪?但是,罪要株连的,罪要延续的。这样一辈辈排下去,都算有罪,怎么不叫他伤心?更叫他担心的是有人别有用心的借助阶级斗争的形式整人,受整的人也无可奈何。比如这次他父亲陈安详被打,就叫他既生气有苦恼。他想到过报复,但又不知道报复谁。同时他也缺少信心,也没有那个胆气。他怕受到良心的谴责。他渐渐的忍受下来了。他不想去告什么人,只想把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有一线之路,能过去就过去了。可是,该出事想躲都躲不了,事情偏偏会落到你的头上。他实在忍受不了了,曾经在他头脑力出现过的报复念头,终于升华到要变成一次行动。太平确实抢劫了人。不过,事出有因。到底是怎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