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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假了!虽然只有区区二十多天的年假,但十四中队的全体学员还是高兴的不行,尤其是那些地方入伍的新学员们,一想到就能回到阔别半年的家里,一想到家里妈妈慈祥的笑颜,一想到家里可口的饭菜,心都早早的飞了回去。
下午四点闫卫东队长在队伍前面宣布了放假的一些事宜,并特别强调了归队的时间后,笑着说:“放假!”
“嗷——”一阵欢呼在十四队前面响起。马上就听到其他学员队方向传来的此起彼伏的嗷嗷叫声。
大家欢笑着回到宿舍换好便服,互相拍着肩膀,说着一些拜年的话,然后在队长的指挥下,纷纷赶向操场上送站的大卡车。
很快,六班就剩下了副班长李东宽和曲明俊,曲明俊是给家里打了电话后,何叔说要来接他,李东宽则是第二天早晨的火车。
“来,曲明俊,搭把手,咱们把封条贴好。”李东宽叼着一根烟,手里拿着写好日期的封条,含糊不清的叫曲明俊。
曲明俊无可无不可的,站起来搬着凳子跟着李东宽出了班门到了窗户外面。李东宽边贴封条边问:“怎么我看你不跟着队里面买票啊,这大过年的,你怎么走?”
原来陆院每年到了放假学员探亲的时候,就提前十天专门请了火车站的工作人员过来给大家统一购票,以便保证学员们能够在春运的繁忙时刻,顺利买到回家的车票。
曲明俊不太想让人知道他家里面的背景,就是入学的时候自己填的那些资料都是伪造的,幸好有何叔找人帮忙,不然政审都过不了。材料上写自己父母是工薪家庭?一万个工薪家庭收入加起来也比不上曲明俊的家庭。
“嗯,我不着急。”曲明俊也开始装迷糊。
李东宽贴好封条,搓了搓手上粘着的浆糊,看了看曲明俊,终于还是没再问什么话。
“曲明俊?”门口有两个就是石门本地人,确定留守下来的值班员突然叫了起来。
“到!”
“电话电话!”
原来何叔已经带车到了,曲明俊急忙收拾好包裹,跟李东宽打了声招呼,就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曲明俊事先就跟何叔说好了,别那么招摇地弄几个好车过来,一点儿必要都没有,正是大家纷纷离院的时候,如果一溜儿好车,还好像自己要故意四处显摆呢。
嗯,倒是不错,这回何叔就带了一辆别克商务车过来,曲明俊在学院北侧的停车场急忙上了车,生怕被熟人看到。
“6688?还是黑牌?好牛的车牌。”李东宽实在耐不住心中好奇,偷偷跟在了曲明俊身后,看着那辆不起眼的别克商务车一溜烟而去,才站起身来惊诧不已。难道曲明俊真的是高官子弟?
放下李东宽这边不表,车里面何叔恭恭敬敬地向着曲明俊问好,并说了路程安排“少爷,这次我们直接奔北京,晚上就在北京休息一下,我已经订好了饭店和明天上午的飞机。明天下午,我们就可以看到老爷和太太了。”
曲明俊听了这些话总感觉到别扭的不行,原来可没有这个感觉啊,难道在军校半年,人都变了么?
“嗯!谢谢何叔了。”曲明俊淡淡地应了一声。
何立铁心里面看到少爷倒是感慨不已,以往这个大少爷,对他们虽然不苛刻,但是也冷淡的很。这回当了半年兵,看到他们也会主动打招呼了,平时说句话也能带上一些礼貌用语了,看来老爷当初反对少爷当兵,是反对错了,军队果然是一个大熔炉啊。
洗过澡后的曲明俊站在北京饭店第十五层故宫套房内的落地窗前,阴郁地往外看着。远处的窗外就是夜色中的故宫,被灯光点缀的辉煌灿烂的天安门雍容大度,迎接着一波一波前来看夜景的游人。
时近春节,天安门广场上张灯结彩,装饰的喜气盈然。可热闹的景象不但没带给曲明俊更好的心情,却仿佛让他的心情更加的糟糕。
说句实在话,这次春节曲明俊还真的不想回家。可是,不回去又能去哪里呢?何况还答应了妈妈和小丫头俏俏过年回去的。但是只要回去,就不得不面对家族里面的那些老家伙,还有那几个脑满肠肥的堂兄弟。
曲明俊郁闷不已,看着脚下不远处如织的车流和人流,愈发觉得有种疏远感。自己在军校里面整整呆了半年了,也难为自己有那么好的耐性,看来与社会隔膜久了,对社会的适应性也会越差。
“叮铃——”门铃声响起,打断了曲明俊的思绪,他不耐烦的喊了一声:“进来!”
来人却是何立铁何叔“少爷,请问你晚饭是下去吃呢,还是让他们送到房里来?”
曲明俊很无力的从卧室走到会客室,靠在沙发上说:“送过来吧。随便弄点儿吃的就行了。”
“少爷,你你身体不舒服?”
“没事,何叔。”曲明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只是想到了些不愉快的事情。让我自己呆会儿吧。”
“好的少爷,晚饭马上送过来。”何立铁转身轻轻带上了房门。
曲明俊表情有些郁闷的想起来刚进入饭店的时候接到的母亲的电话了。原来,那个叫江安杰的家伙,今年过年也要来,他妈的,他们部队难道不用值班的么?
一九九五年春节,正月初六,位于杭州的曲家大宅正门洞开,张灯结彩,豪华轿车络绎不绝。虽然曲家的生意遍布世界各地,在杭州的祖宅这里只有一些养老的长辈居住。但每年春节的时候,曲家人除非必要,必须全部赶回祖宅过年。而正月初六,则是各亲朋好友上门拜访的日子了。
曲家的家族正堂,是按照中国传统的风格进行装修摆设的。虽然屋内的电路地暖等都是极其现代化的装修,但明面上还是按照传统的中国房屋的风格来设计的。雪白的墙壁,青色的墙角线,坚实方正的铺地金砖。正堂上还悬挂着对联和中堂,无一不是名家精作。宽阔的大堂上,摆放的是清一色的明朝黄梨木家具。大堂两侧用来分割空间的博物架上,更是一些价值连城的古董文物。
此时大堂上,或坐或站的有好些人,有品茗的,有聊天的,有西侧厅乐师调琴的,热闹非凡。不过在东侧厅里面,气氛可有些凝重了。
“俊儿,你怎么跟长辈们说话的?还不赶紧磕头认错!”曲明俊的父亲曲家擎大声呵斥着。
“哼哼,小小年纪,不分尊卑,口出狂言。家擎,你养的好儿子啊!”一个光头老者在一侧的椅子上神情极其不善。
“各位长辈,本来今天在这里没有我说话的资格。但此事毕竟是由我引起的,还请各位长辈不要难为明俊小弟了。小子在这里向各位长辈赔罪了。”说话的是一个身材壮实的年轻人,此时正一脸诚恳地跟着几位坐着的老人家求情。
“嗯”光头老者赞许地点了点头。
“用不着你做好人!假惺惺!哼!”地上跪着的曲明俊突然扭头怒视旁边给他求情的江安杰。
“啊呀呀!”光头老者气得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指着曲明俊大声咆哮:“混蛋东西,不知轻重,不识好歹,在我曲家春节待客之日你如此肆意妄为、不识大体。你仗着谁的势?嗯?你要让我曲家在如此众多亲朋好友面前成为笑柄么?来人啊”曲家擎脸色灰白,闻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家擎不孝,教子无方。还望叔伯们看在明俊年纪尚小的份上,给他一个机会。”
曲家擎急急说完,不待老者说话,转身就是一个大嘴巴扇在了曲明俊的脸上,怒喝道:“你还不快磕头赔罪,难道非要吃了家法才能认错么?”
旁边的江安杰一看事态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虽然也心中恼怒曲明俊的态度,但还是赶上一步,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沉声说道:“各位长辈,今日江安杰奉家父之命前来曲家恭贺新春,与明俊小弟发生些许误会,我也有责任在内。今天是待客的好日子,还是请各位长辈息怒,不要让我们小辈之间的事情搅了大家的兴致吧。”
“哼!”光头老者怒气稍缓,但仍有不平之意。
“行了,老九。”一旁一个一直穿着中式上衣的老者放下手中的茶杯,说:“安杰说的对,今日也算是大好日子,大动干戈的确不恰当。还是让家擎带回去好好教育一下吧。小儿孙们打闹几下,也是常有的事情。”
曲家擎大喜,急忙道:“多谢五叔,多谢五叔。我这就把这个逆子带回去好好教育一下。”
“哼!”光头老者一坐在凳子上,鼻子里面冒着粗气“曲明俊,你也算小辈里面的栋梁之才了,可如此慢待客人,又如此不成熟冷静。今天有客人和你五爷爷求情,不过春宴我看你也不用参加了,好好给我回去反省去!”
曲明俊就是再心不甘情不愿,看到父亲在一旁的焦急神色,只好口中应是,站起身来就要退出去。
“且慢!”曲家九爷叫住了曲家擎父子两人“还不向安杰道歉?难道我曲家就这么没家教么?”
“对对不起。”曲明俊挣扎了半晌,终于屈服在一众家族长辈的怒视中,向江安杰鞠躬道歉。
江安杰一笑,伸手虚扶一下,说:“不必如此,我也有不是,也请明俊小弟谅解。”
曲明俊牙齿咬的生疼,转身就往外走去,就听得身后传来几个长辈的话。
“这孩子,太不懂事。看看人江家的孩子,真是”
“嗳,安杰毕竟是当了兵的人了,现在是连长了吧?”
“对。”
“还是么,安杰当兵也是出类拔萃啊,跟我们曲家这一辈比,强出太多了。”
“嗯,听说安杰也是在”
身后的声音愈来愈弱,终于听不清了。曲明俊恨恨地向着自家住的房子走着。
曲家擎一直把曲明俊送到房子里面,才说:“你也是不懂事,平时你跟自家的兄弟们争强好胜也就算了。江安杰第一次来咱们家,你跟他较什么劲?”
“我就是看不惯那帮老家伙说他这个好那个好的。好像咱们曲家没人了一样。”
“你才多大?何况江安杰是什么人?他的能力可是在解放军总部都挂了号的,前途无量啊。你拿什么跟人家比。”曲家擎不满地说“行了,你好好在这里反省吧,我先回去了。中午饭,待会儿我找人给你送过来。”
这可是曲明俊能参加春宴后第一次被拒在房内,不能上席。对十六岁的曲明俊来说,这可是奇耻大辱啊。尤其那几个跟他不对付的堂兄弟,这会儿指不定在哪里偷着笑话他呢。
不就是当兵么?能有多大能耐?哼,我要是当了兵,肯定要比他强!
这次风波过后,曲明俊一个人出门,说要体验一下普通人的生活,家里也没多在意。没成想他靠着家里帮忙伪造的资料,两年后偷偷参加高考报名,还考上了军校。这才引出了曲明俊参军入学时在大门口发生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