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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降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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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廷尉大人郭宝忠虽然为人刻薄寡恩,凶虐残暴,是个天下闻名的酷吏,不过,他也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他清廉,不贪污,所以身为九卿重臣的他,居住的府坻,在众多豪宅大院之间,便显得寒酸而没落。

    墙外的爆竹声声,还有孩童的嬉闹,大人们的欢笑谈论,使空阔冷清的廷尉府邸,越发没有过年的喜庆气氛,反到显得阴森可怖。

    所有廷尉府中的人,都如霜打的茄子般,垂头丧气,仿佛世界末日就要来临,更有一些奴婢役从,盘算着,过完年,估计要不了两个月,廷尉大人就会被皇上打死,府中必然出现混乱,到时,便把那个看上去成色不错的玉如意偷走,然后再另外找个主家投靠。

    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要受穷啊。

    府邸内,窗台和道路上的积雪,都没有打扫,在阳光的照射下,亮得刺眼。

    这是廷尉大人郭宝忠特意命令留存的,雪花和纸钱,都是同样的素白,趁着现在还活着,便提前体味一下,身死后的苍凉吧。

    年难过!年难过!年年难过年年过!

    但今年,尤为难过啊,恐怕是短暂的人生岁月中,最后一次过年了。

    不知,在阴曹地府中,是否也有过年的说法,自己死后,肯定是要下地狱的,不知,那些死在自己手中的冤魂怨鬼,会怎么样的来折磨自己呢?

    廷尉大人郭宝忠趴在桌子上,猪腰子般的长脸一派惨白,看着窗外的景色,两个左右分离的瞳孔,空洞而茫然。

    是的,他是趴在桌子上的,因为他前两天,才在太和殿外被打过,现在已经累积到三十大板了,棍伤发作,他的屁股向小孩垫尿布一样,垫有厚厚的软布,起卧皆采取趴俯姿势,臀部沾不得丝毫床椅。

    虽然他整出一个金屁股来,大大提高了抗击打能力,但那帮权贵们,心肠却是更加狠毒,竟然找了两个门板一样高大粗壮的宿卫,来打自己,舞动那根颇为沉重的竹板,就跟舞动牙签似的轻松,在头顶盘旋两圈,发出飓风般的呼啸声,一板下来,开山裂石,自己这次竟然保住了性命,已然是奇迹了。

    但,下一次呢?

    大齐帝国的天空,还从来没有这样的黑暗过呢,已经成为神灵的太祖爷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吧!

    从来都不相信神明的郭宝忠,眼望苍天,双目蕴泪,他忽然间想起了那些,高声泣号着冤枉,被他下令杖责而死的犯人,也许他们也有和自己类似的痛苦吧,心中不由浮现出一丝内疚,但随即,这份内疚便又被他给按捺下去,那些犯人都是死有余辜的,被杖责打死,那是罪有应得,而我,才是真正的冤枉呢。

    就在这时,一名差役飞似的跑了进来,满脸喜色的叫道:“廷尉大人,有人报案来了。”

    在经过详细的询问后,再联想到年达、尉迟勇前后迥异的态度,廷尉大人郭宝忠已然可以确定,赵坤所反映的情况完全属实,血案的凶手,十有八九便是太尉府中的人,那个少年首领,定然就是太尉大人陆平的小公子__陆恒。

    正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春’,这个消息对于待死的郭宝忠而言,就如在冰冷的海水中,做着垂死的挣扎,却忽然抓到了一块飘浮在水中的木板,也许,利用这个案子,还能把太尉大人陆平给扳倒呢,那时,我郭宝忠的名字,将会在大齐帝国的每一个角落间传扬,就是青史之上,也会有着浓浓一笔呢。

    小小的廷尉,不畏强权,扳倒了太尉,扳倒了门阀豪族,还大齐帝国朗朗青天,创造了一个新时代,这,将是何等的荣耀!

    那一瞬间,他连臀部上的疼痛都忘了,就如吃了过量的春藥一般,上窜下跳的,满面红光。

    “更衣,换朝服,我要连夜进宫,把这个情况向皇上禀报,并且请旨捉拿,你们这些人,全部都给我呆在这里,相互监督着,就算是大小解,也必须有四、五个人跟随,以免走漏风声、”

    因为是过年,景宗皇帝在昭阳宫内,已喝得酩酊大醉,没有圣旨的宣谕,除了十万火急的军情,就算是天大的事情,外臣也不能随意进入内宫。

    郭宝忠在宫门外踱来踱去的等候着,虽然天寒地冻,让他身肢如僵,但他的内心,却是一派火热。

    从日落守到月升,又从月落守到了日升。

    虽然精神力量是无穷的,但大自然的威力也绝对不能小窥,郭宝忠在风中瑟瑟发抖,就如寒夜中没有归巢的雏鸡,上下牙齿打架的声音,仿佛铁匠击砧,他向那些守在宫门外边的宿卫,借衣服卸寒,但因为他出门时太匆忙,没有带钱,再加上,他的酷吏恶名实在太过响亮,属于人神俱怒,所以好些宿卫都是一脸鄙夷,没有一个人肯搭理他。

    郭宝忠一脸悲愤,当个忠臣咋就那么难呢!

    当酒醉的君王清醒了过来,立刻紧急召见,在听到了郭宝忠的禀报后,景宗皇帝立刻降旨下诏,马上去太尉府传诏,捉拿陆恒归案,严加审问,定要把血案的来龙去脉问个清清楚楚,争取把所有的涉案人员全部捉获,一个都不许漏网。

    同时还诏令,太尉陆平在家中待罪听勘,上折自辩。

    “是待罪听勘?”

    郭宝忠小心的问了一句。

    难道景宗皇帝,不愿意利用如此大好时机,来个一案牵十起,一起飞百里,澈底打击门阀豪族么?

    听到郭宝忠的反问,景宗皇帝刚才那一瞬间,因为勃然作色,而迸发出来的强大气势,在捋须沉吟间,又渐渐的收敛、消失,良久,他的眼中流露出来的竟是一丝疲惫,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却没有改变旨意。

    竟然是待罪听勘!而不是撤职察办!

    也就是说,景宗皇帝只是想杀死太尉府的小公子陆恒,杀死这个罪魁祸首,以此来告诫门阀豪族,皇家的威严是不可侵犯的,并不打算扩大事态,追究罪责,自己这个主持办案的廷尉,还是大有可能,最终会成为皇权与门阀豪族之间,争斗的牺牲品呢。

    郭宝忠抬头瞅着景宗皇帝,但景宗皇帝却不瞅他,挥手示意,召见完毕,他可以下去了。

    本来是身冷心热,但进入御书房后,身子已经渐渐缓和过来了,但在这一刻,心却猛然间冷到了极点,甚至能够听到某种冻裂般的脆响。

    郭宝忠无声怒吼:为什么受伤的人总是我!

    我不甘啊!

    此刻,新一年的太阳,才刚刚从地平线处升起,泽被大地,天边堆积的云霞,宛如一团闪亮的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