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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纵横之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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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泰元年,初夏,六月十五。

    征北大将军李寿、梁王李伦,共同具名上表的奏章,送到了京都,这份奏章,引发了轩然大波。

    在奏章中,李寿详细讲述了这次对匈奴作战的全部过程。

    李寿认为,这次大齐帝国对匈奴的惩罚性出兵,完全达到了事先设定的战略目标,是一次成功的军事行动,而之所以成功,并不是因为战术制订的完美、和出兵时间的出人意料,而是因为他--征北大将军李寿的存在,化不可能为可能,才使整个战役获得了奇迹般的胜利。

    是他,征北大将军李寿,在危难之时,千里奔袭,力挽狂澜,以奇兵之势,出现在饮马潭的背后,一举扭转了久攻难下的不利局面,奠定胜局。

    是他,征北大将军李寿,在胜利之后,并没有得意忘形,而紧急回军,使匈奴左贤王稽邪珊率领的匈奴铁骑扑了一个空,避免了全军覆没的命运。

    是他,征北大将军李寿再用尽滥美之词,把自己神化、夸大的同时,李寿也在奏章中,气愤填膺指出,有那么几个人,根本就是匈奴人的奸细!是胆小鬼!是懦夫!是坏了一锅汤的那颗老鼠屎!

    在那些人中,最典型的就是陆氏族兵的领军者,暂领右路军监军、鹰扬将军一职的陆恒。

    这可是百年难遇的害群之马啊!不但在无终城大营中违乱军纪,不听指挥,还撺掇手下族兵,挑起事端,杀伤袍泽,在战斗开始后,更神秘消失,至今不见踪影,十之八九已叛国投敌了。在此强烈呼吁,诛灭陆恒九族。

    还有左路军的游击将军庞毅,临阵脱逃,实乃大齐帝国军人的耻辱,应处以极刑,警示后人。

    奏章中,还有在战斗中阵亡者的名单,和为有功将士请求的封赏。

    在奏章的最后,李寿告诉朝廷,因为匈奴左贤王稽邪珊的疯狂反扑,大齐帝国的西北州郡,现在处于紧急情况下的军管状态,请求朝廷送钱、送粮、送军械,官员么?要是有不怕死的,来也行。他李寿不保证安全。

    同时,呼吁朝廷早立洛王李安为太子,以安大臣之心。写奏章的李寿,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景宗皇帝会忽然中风。

    景宗皇帝的忽然中风后宫妃子何昭仪和王美人,一起移驾到太和大殿上的垂帘听政暗中涌动的楚王李昊、洛王李安,在储君之位上的争夺门阀豪族和皇族势力剑拔弩张的对峙清流骑墙派摇摆不定的观望这份由征北将军李寿、梁王李伦共同具名上表的奏章,就好像是往沸腾的油锅中,猛然倾倒下的一瓢凉水,引发了灾难性的崩溅、炸裂、燃烧。

    大齐帝国的军队,主要是由朝廷掌握,从某种意义而言,军队,是皇族势力的终极力量。

    而地方上的政府官员,则大部分都是出身门阀豪族,每个门阀豪族又有各自的传统势力范围,相互之间,因为利益关系,和横连纵,盘根错节,形成扑天盖地的大网,和皇族势力相抗衡。

    但此刻,李寿这种军政一把抓,强行割据西北的行为,等于是吹响了,向门阀豪族挥动屠刀的号角。

    一时间,门阀豪族中人,各各自危,他们惊恐无比的意识到,势力的平衡已经被破坏了,他们也要割据,他们也要掌握军权和政权,否则,他们将来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还有,京都的水太混,太危险了,赶快撤离为上。

    而景宗皇帝的意外中风,使皇族势力缺少了一个,在短时间内,能够调动所有军队的关键人物,那个皇族大佬们,那些李寿、李伦共同具名上表奏章的幕后策划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个门阀豪族的人,逃离京都,只能心怀不甘的大呼可惜。

    所有人都明白,天下要大乱了。

    弹劾李寿的奏章,一时间多如牛毛。

    虽说胜利者,可以不接受任何指责,但李寿在他的奏章中,把族兵们写得一无是处,根本就是胆小如鼠、畏敌如虎的代名词,在请求封赏、抚恤的名单中、也没有一个族兵的名字出现,这,引发了门阀豪族们的极大愤怒。

    这种愤怒,不但指向了李寿,同时也指向了,当初全力主张出兵的太尉陆平,甚至可以这样说,因为李寿远在西北,骂他,他也听不见,所以,对太尉陆平的职责,变得更为集中、猛烈起来。

    八万族兵,只有九千多人抢夺到了匈奴人的财物、牲畜,安全地回到了大齐帝国,而七万多人,却葬身在茫茫草原之上,这,是一个多么触目惊心的数字,多么让人难以接受的现实啊。

    当初,就是因为相信,太尉陆平在军事方面的保证,同时又被他口中,描述的那种,仿佛伸伸手,就能轻易拾拣到的巨大财富所吸引,各大门阀豪族才会一致同意出兵的,但结果呢,却是如此的残酷。

    各大门阀豪族认为,虽然太尉陆平,在这次的军事行动中,也同样遭遇了丧子的悲痛,但,他仍然有责任,也有义务,来赔偿大家的损失,现在,大家要回到各自地盘上,去发全力发展地方武装,江北陆氏卖给大家的军械,最起码也应该五折优惠。

    “你说什么?五折优惠!”

    “要不,七折也行。”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让众人万万想不到的是,太尉陆平竟用极其蛮横的态度,仿佛街头小痞子一样的语气,丝毫不讲情面地拒绝了大家的正当要求。

    实在是太让人气愤了,也太难以接受了。莫非,这个老帮子,因为爱子陆恒的死,得了失心风?唉,我们就不跟这老疯子一般见识了。

    京都一天比一天变得混乱,朝局一天比一天变得复杂,在偏远的州、郡,开始出现名义上仍属朝廷,但实际上,已经割据一方的大吏。

    京都,仍然是风暴的中心。

    作为四大重臣之一的太尉陆平,虽然年近七旬,却仍然坚持出席每天的朝会。不过,他的举止言谈,与以前相比,变得更加缓慢僵滞。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混浊模糊,在上朝和下朝之时,他都要站立在太和大殿的门口,朝着西北方向凝望片刻。

    昭泰元年,夏,七月初二。

    一个名叫云利的波斯商人,携带大批货物,从西北而来,在途经雪山、沙漠、草原后,进入了大齐帝国京都的巍峨城门。

    云利在出售自己货物的同时,用可歌可泣的语气,向购买他货物的人们讲述着,他在经过匈奴草原时,听到的一些,关于这次大齐帝国和匈奴人作战的传闻。

    随着云利的讲述,再对照李寿上表奏章中的自我吹嘘,人们才慢慢明白过来,李寿的千里奔袭,之所以能够成功,完全是依靠被裹挟的那些族兵们,用自己的性命拼杀出来的辉煌。

    而那些英勇战死的族兵,被匈奴人视为恶魔,视为懦弱南蛮人中的异类。

    匈奴人把这些族兵们的尸体,都抛扔在旷野中,喂食了野狗,诅咒他们的灵魂永远在地狱中经受折磨,永远不能得到超生。

    云利说,在匈奴的最北方,出现了瘟疫,据匈奴人说,这可怕的瘟疫,也是南蛮人带来的,个个匈奴部落的大合萨,彻夜不休的唱着呕哑难听的歌谣,挑着驱魔的舞蹈。

    云利说,以前的匈奴人,最喜欢弯刀,喜欢精美的酒具,喜欢给自己的女人,买一件色彩艳丽的袍服,喜欢给胯下的宝马,配上拉风的鞍鞯,所以,他在自己的商队中,准备了不少这样的货物,希望用这些货物,换取匈奴人的美玉和黄金。

    但万万没有想到,接待他的匈奴人,竟哭丧着脸告诉他,他们什么都没有了,他们被强盗洗劫了,他们现在穷得,连裤子都是轮流穿呢,他们希望能够赊账。

    “当然我不信,这怎么可能呢?匈奴人不去抢别人,就算是天大的奇迹了,怎么可能还会被别人抢呢?再说了,就算是真的被抢了,也不可能穷到这份上啊?”

    “那名接待我的匈奴人,看出我怀疑他的话,当时就急了,叽叽歪歪地说了半天,说什么,那些强盗没有人性,连他们供奉的神灵都给敲碎了,连他们祖宗的坟墓都给挖掘了。唉,匈奴人讲话,说快了,我就有些听不懂那名匈奴人说到最后,竟脸红脖子粗的把我拉出帐篷,指着在草丛间窜动的老鼠对我说,你看见没有,我们草原上的老鼠,现在都是穷的,背着铺盖卷去逃荒呢。”

    云利说,现在匈奴的妇人,在放牧时,挤奶时,常常唱着这样一首哀伤的歌。

    亡我落日原,使我妇孺老幼不生还;灭我穹庐城,使我祖宗神灵不安宁那歌声跟哭一样。

    “什么?你说我撒谎?我是一个城市的商人,从来都不撒谎的,我可以发誓!”

    “对了,我还注意到了,现在的那些匈奴妇人,在吓唬自己爱哭的婴儿时,常常会说出这样的一个名字:陆恒。”

    “没错,就是这个名字,纵横之鞭陆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