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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紫薰拿着已使用过的验孕剂,恍惚地从芮涵房间的浴室里晃出来,嘴里还因惊吓而喃念不停。
验孕这种事,紫薰不敢在家里进行,正好傅家两老外务繁忙,芮涵就把她带到家里。反正家里没大人,要怎么大声嚷嚷都行o
“怎么样?反应是阳性还是阴性?”芮涵赶紧凑上前看。
除了“怎么办”紫薰已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回答她。
“阳性反应,有了!”芮涵瞠目看着她,暗暗揣测她的心意。
“对有了惨了完蛋了”俏脸此刻比苦瓜还苦,感觉就像火星人人侵地球似的大祸临头。
“阿薰,你不想要有小孩吗?”印象中,紫薰很喜欢小孩子的,现在自己有了,难道不高兴?
六神无主的紫薰缓缓摇头。现在不是她个人想不想要的问题,重点是程峙。此刻,程峙曾表示过讨厌小孩的言论正在她的脑袋瓜里钻来窜去
除了那次去育幼院后的谈话,他也曾在两人编织未来时,清楚排除小孩子的加入。
实在看不懂她摇头的意思耶!是不对,她想要;还是她不想要?!芮涵一头雾水,继续猜测。
“还是你男朋友不想要有小孩?”
紫薰抿起唇,落寞地垂眼。芮涵也明白了她为何一开始听到
可能怀孕就惊惶失措的原因。
“程峙讨厌小孩,他说小孩子又吵又烦,生下来后还得背负他往后成长教养的重担,没必要拿石头来砸自己的脚,破坏自在的日子”在心慌意乱的无助下,紫薰对芮涵坦白。
她愈说,愈觉得过于压抑的心情获得纡解,于是将这段恋情从浓转淡的历程,一股脑儿地向好友倾诉。
而两个女人讨论的结果是——找程峙摊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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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着忐忑惶恐的心情,紫薰肴着眼前极度震惊的男人。
三分钟前,她踏进他家门;一分钟前,她向他宣布怀孕的消息,然后,他就呈现这样下巴差点脱落、舌头被猫叼走似的模样。
将心比心,她能理解他的反应,即使他的反应令她有点失望。
乍闻这消息在一时之间是很难接受的,就算她比他早几个小时知道,至今也尚未完全消化。
好吧,她提醒自己不要现在就介意这小细节,毕竟消化这个消息之后,他会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问题,比一开始的反应是如何来得重要。
她期盼,他能为了她,破例喜欢孩子。就算无法多喜欢,至少也不要讨厌,能坦然接受。
“是什么时候?”程峙蹙起眉低问,
“大概是生日那天晚上吧。”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时候受孕,紫薰瞅着他答道,尽量要自己表现得平静。
那个晚上,大概他是觉得亏待了她,而她则极需他的占有来慰借晃荡不安的心,因此他们都北平常要热情许多她累得迷迷糊糊的,反反覆覆到天明,一共爱了几次,记不太清楚了。
然而,他们打从那天晚上之后到现在,却足足有一个月又十天没有好好拥抱、亲吻过了。她不是非要亲热不可,但是对一个正常男人来说,虽然以公事繁忙为由,却对她这个亲密女友忽略得够彻底了。
“该死。”突然地,他低咒一声,烦躁地吐了口气。
他的咒骂宛如一根长针,往紫薰心口扎去。程峙向来冷静,这一声咒骂超乎寻常,好比一桶冰水淋上她热烫的心,温度骤降的瞬间,沮丧的白烟滋滋地冒出。
“早知道那天就不该”他低头,手指埋人发问,看来懊悔不已。
尽管他后悔的话语音量极小,但耳尖的紫薰还是清楚听见了-一股羞恼怒气在胸口沸腾,她看着他,突然有种感觉——他明明就在她身边,却为何觉得如此遥远?
不该?什么叫做不该?好伤人的话!他为什么不干脆说不该相恋、不该认识她算了?
瞅看他的眼神里慢慢渗入了怨慰和失望,不争气浮现的水雾被她用最大的意志力给抑了下去。
“现在讨论过去什么该、什么不该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重要的是你认为我们该怎么样来面对这件事。”她刻意不要让心底鼓噪的不悦造成声嗓的波动。爱上程峙,她学会包容、体谅,此刻,她学会在伤心混乱中保持理性。
“你想要留吗?”他神色复杂地望着她。
“你不想要留吗?”她不答反问,但话问出口,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她怕他狠心的回答会抹煞她对他的爱意,继而扼杀两人的爱情
“我”程峙犹豫着该怎么开口。太突然了,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他的心很乱,脑袋无法正常运作,不晓得怎么决定才对。
紫薰却急急地截断他的话。“你不用现在就告诉我决定,毕竟这关系着一条小生命,我再给你一点时间考虑。”
语落,她下待他反应,便拎着皮包匆忙离开。她的身影,以落荒而逃来形容也不为过。
她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懦弱,竟像鸵鸟般不敢听他的答案。
她怕,怕爱情终结在他的答案里。
他很错愕、很犹豫、很懊悔种种表现中,就是没有一点近似欣喜的情绪。
多渴望刚刚看到的,是他欣然接受他们俩产生了爱情结晶的反应,但很可惜,并没有。
所以她逃避了,说是给他一点时间考虑,其实是她自己未雨绸缪,需要时间做好面对各种答案的心理建设。
然而她却没想到,那“一点时间”是很模棱两可的说法,程峙这一考虑,竟是没消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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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紫薰再次来到了程峙家中。然而这一回,她对他的希望,已经有如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毕竟,从告知怀孕的消息到现在,已经整整五天,他却不曾打过一通电话给她,逃避的意味十分明显。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度过这煎熬的五天。她身体不适,心理也不适,整个人难过得想死掉,只除了知道这个秘密的好友芮涵。
在这种最需要人扶持的时候,身为亲密男友的程峙在哪里?他非但没有提供一个宽阔的肩膀让她依靠,那不闻下问的态度无疑是令她的心情雪上加霜。
除此之外,她还一直不安地反覆揣测着程峙到底会怎么决定
若接受孩子,那她当然松了口气,该高兴他是珍惜她、疼爱她的,愿意为她改变,试着喜欢小孩。
假使,他不接受,她又该如何呢?她想,她会对他很失望,对他大打折扣,爱意说不定因而淡化。
但是,她的猜想都没用,因为她怎么都没想到,他会逃避到这种地步,根本不表态!所以她不定决心,今天下午亲自来找程峙要个答案。然而她更想不到,即使她来找他了,人就这么站在他眼前,他的态度仍旧是犹豫逃避!
五天时间还不够?她不相信。
事情至此,他的意思已昭然若揭,她何必再苦苦相逼,硬要他把说不出口的狠心话说出来呢?他一定是不想要这孩子,又不好自私表示要她堕胎,才会一直闪躲,不愿面对。
除了这点,她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让他如此闪避。
而她,尽管绝望得想臭骂他一顿,却已无力去做出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激烈反应。
“分手吧!”
道出简短三个字,紫薰的眼神哀戚,口吻幽冷而坚定。
宛如一记响雷劈进程峙烦躁的灰色心情中,震得他愕然地杵在原地,怔怔看她,像是不相信这句话会出自她的口中。
她有多爱他,他是最清楚的,怎么可能说结束就结束?!
他只是还没有考虑清楚,还没有做好准备,还没有她怎能用分手来逼他决定!
紫薰望定他,深深地,气氛在彼此的沉默中僵凝。
一分一秒流逝,消失的不仅仅是时间,还带走了她残存的爱与希望。未几,她暗暗深吸气,抑住鼻间的酸涩。
爱耗尽,心,已碎了一地。
再三给他机会,沽磨的却是自己的尊严,够了,她已心力交瘁。
爱情,是需要用心灌溉的,可他总是在不经意间一而再地破坏,久了,她也会累、也会倦啊!维系—段感情,不能单单只靠她一个人的努力!
哀莫大于心死,正是她目前的写照。
她平静转身,在他的犹豫不决中,不再留恋地离去。
程峙心悸。从来不曾看过她这样决绝的神情,记忆中的她,一直是开朗的、活泼的;曾几何时,愁容取代了她的笑颜,烦忧进驻了他们的恋情?
而他,不是一直都是那个处于被动状态、表面仿佛无关紧要的人吗?怎么此刻会有一股前所未见的心慌在胸臆间升起?
跨出一步,他下意识地要拦阻她,手却僵在半空中,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门开、门关,她的身影在视线内消失,鸵鸟心态仍驱使着他逃避问题。
他告诉自己,她一定是在使性子,不用三两天,她气一消,就会若无其事地来找他了这样也好,他们面临的,可是人生大事,多几天时间让彼此彻底冷静,仔细思考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然而,这时的程峙还没有认知到,眼前那扇紧闭的门扉,区隔的不只是门里、门外,而是将他与紫薰原本相连的世界,从此一分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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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灰蒙蒙的,刮起了一阵风,整个城市,笼罩在一股萧瑟的氛围里。
谈判分手,毅然将恋情结束,紫薰从程峙家离开,像幽魂似的晃了一段路,脑子里转的想的,全是和程峙的相识相恋。随着往事的回忆,快乐和难过,历历在目,鲜明得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
不知何时,细雨纷飞,使她不自觉地缓下脚步,停在人行道上愣望着天空,恍惚地任由雨丝打湿她单薄的衣衫。
稍早来时,阳光灿烂,这会儿太阳不但躲得不见踪影,还下起毛毛雨了! .
难道是上天看出她已经隐忍到极限,所以先为她哭泣了?
倘若不然,那还真是巧得没话说,这场雨来得十分应景,完全符合了她此刻的心境——晦暗阴沉。
从来没有的晦暗阴沉!
刻意忽略的惆怅心情被快速转换的多变天气所挑起,紫薰不禁叹息。世事难料啊,在爱上程峙时,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的恋情会走到这一步!
原来,她所以为的幸福、她所抱持的期望,都是如此不堪一击,一个意外,就能全部幻灭。
他们曾拥有的甜蜜温存,从今天起,都成了过往云烟。
故作的坚强泄了气,她垂下肩膀,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蒙胧了她的视线,也分不清是湿意还是心寒令她身子不住地轻颤。
开口分手,是她预想过的结局,然而,即使是做了几百次的心理准备,但是结束恋情的一瞬间,心还是痛得难以忍受啊!
其实,委屈情绪已压抑多时,只是这次怀孕事件让她豁然想通了许多事,日积月累的委屈才会整个爆炸开来。不过她深信,这会是他和她的解脱。
行人忙躲雨,她却在雨下仰首伫立。反常的行径引来侧目,她却已无心顾忌他人的眼光,沉浸在深沉的哀戚中,独自舔舐情伤。
未几,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响起,她猛然一震,瞬间从远扬的思绪撤离,像是这才回到现实之中。
疲倦的感觉像波涛席卷而来,她的茫然愁绪需要慰借,走到骑
楼下,拨开黏在脸上的发丝,正要从手提袋里拿出行动电话,手机
铃声竟巧合地同时响起—— 、
“喂”按下接听键,她听见自己嗓音喑哑得像个老太婆。
“阿薰,事情怎么样了?”傅芮涵劈头就问,清楚知道今日是她历经几日煎熬后,决定鼓起勇气向程峙要个答案的关键时刻。
“解决了。”紫薰简单明了地答。
“耶!太好了,那男人的脑袋终于开窍了。”以为结果圆满,傅芮涵替好友感到欢喜。
“开窍的不是他的脑袋,而是我的。”吸吸气,紫薰苦涩地微扬唇瓣自嘲道。
“嗄?”芮涵一愣。
“我想,不用让他那么为难了,在那么为难的情况下,就算他做出愿意接受的决定,我也不见得会觉得安慰高兴。”她迳自续道。
“那现在到底是怎样?”直率开朗的紫薰经过这件事,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连话都讲得那么深奥,她听得雾煞煞啦!
“分手了,他就不用为难了。”紫薰的口吻是那么地云淡风轻,可宣布的答案却像是一枚惊人的炸弹。
“嗄?”诧异的嘴形可以塞进一颗卤蛋。
分手?!不是说去跟他要个答案而已吗?怎么演变成分手?
紫薰说过好爱程峙的,怎么可能舍得分手啊!该死的,难道是
“程峙说要分手?”芮涵拔高的嗓音中蕴涵愤怒。要是他敢,她就找一台怪手把他家铲平了!
“不是他,是我。”脱口又是一句令她反应不过来的惊人之语。
“嗄?”呆滞的音节之后是一阵锵铃哐啷。芮涵太过震惊,一时没坐稳,从椅子上摔倒,好一会儿才爬了回来。“为什么?”连连三次“嗄”她已被满头的问号敲昏了。
“芮涵,现在有空吗?”紫薰没回答,反倒问她。
“呃”有啊!”多年情谊所建立的默契,她已接收到求助讯息。
“陪陪我好不好?”她的嗓音夹带着一丝压抑过的哽咽,听起来好不可怜。
“好,你在哪里?”芮涵二话不说,立刻答应。这个时候,静静的陪伴强过长篇大论的劝慰。
没办法,失恋的人最伟大,谁教她向来是最重义气的呢!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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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快奔放的英文乡村歌曲流泄在灯光晕黄、气氛热闹的美式餐厅里,几乎被鼎沸的人声所掩盖。
紫薰在芮涵的陪伴下,从客人寥寥无几一直喝到高朋满座。这样的地方,往往是愈夜愈沸腾。
心情低落,紫薰发泄地点了一桌子的菜,大吃特吃;当然,更大吐特吐。芮涵看得心惊,所有劝阻又都被她打了回票,直说什么都不必再讲,只管陪她吃就是,让她不知怎么办才好。
第三次,她扶着紫薰从女厕呕吐完毕出来,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样吃完吐、吐完吃,很可怕耶!
“阿薰,你之前胃口不是都很差吗?今天怎么能吃这么多?这样塞,你的肠胃吃得消吗?别忘了你是孕妇耶,吐得太严重也会影响到肚子的宝宝哦!”从学生时代开始,紫薰就有心情不好便狂吃的怪癖,而今天更是有史以来最恐怖的一次,可见她心情真的差到极点。
“欤,够了啦,我们该走了,你心情不好,我们换个方式排解,这两天我就跟我阿爸请假,载你到郊外散心,好不好?”芮涵家里经营的是小型建材公司,她毕业之后就待在自家公司里担任会计,也因为老板是爸爸,万事好说话,所以请假不难,她才说得这么爽快。
咻!正中红心。紫薰蓦然一僵,定睛看她。她的话直射向她目前最不愿面对的问题点——
她是孕妇。
此刻,她肚子里正孕育着和程峙共同创造出的小生命。而导致他们分手的原因,也就是这个突如其来的“小”意外。
“好,你请假陪我。”她忽然严肃地说。
“嗯嗯,你想去哪里走走?”心喜她采纳自己的提议,芮涵热切地倾身,眨着眼睛问道。
“妇、产、科。”紫薰眸光炯亮望着远处的某一点,说得铿锵有力,仰首就灌下一大杯的可乐。
哇咧芮涵差点又要跌下椅子。有人到妇产科散心的吗?
她反应过来后,试探地开口:“呃你是想做产检还是”以往,她可以猜出阿薰的想法,但今天,她完全摸不透她的思考方式了,好比开口说分手就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堕胎。”她沉痛地做了决定。
芮涵脆弱的心脏又被震撼力十足的两个字炸到。“你之前不是一直很犹豫吗?”怎么这会儿说得这么斩钉截铁?
“就是犹豫了这么久,才不能再拖下去。”紫薰鼻酸了,从和芮涵见面就一直压抑的泪意开始在眼眶中凝聚。
不是她狠心,而是基于现实的考量,不得不这么做。她才二十五岁,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倘若当上未婚妈妈,她无法想像要付出的代价。
“你不再考虑了?”该怎么说呢?她——方面不赞成堕胎这档事,一方面站在紫薰好友的立场,也不能看她未婚生子而误了往后的人生,实在很矛盾啊!
“再考虑下去,胎儿愈来愈大,反而更不好。”趁现在才刚发现,一切还来得及。
“那你打算让伯母知道吗?”芮涵不安地问。‘听说堕胎就跟生孩子一样,很伤身体,需要好好照料调养,她从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知怎么照顾阿薰才好!
紫薰猛地抬头,像是听见外星语似的看她。开什么玩笑,妈妈知道,爸爸就会知道,想看她被打断腿吗?
“当然不能让我妈知道!”她的嗓音不自主地升高八度。
“喔”自知问得有点蠢,芮涵讷讷地应声。
“你不用再费唇舌说服我,我已经决定了。”她的坚决中伴随着剜心刨骨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