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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晤言原以为沙叱利必定会禀报庞世尊她行刺一事,好立下大功,将她碎尸万段,没想到,他竟真如那天所说的,为她保守这个秘密。
“你何不乾脆将我杀了?”秦晤言斜倚在绣枕上,伤口椎心的痛楚隐没在微蹙的眉锋,冷汗从额际涔涔冒出,但清丽的眸子仍狠狠瞪向那张大刺刺的盈盈笑脸,丝毫没有畏惧之色。
“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倔强,伤口明明疼得紧,却还要以目光杀人。啧啧啧—晤言,不放轻松点儿,伤口好得慢喔—”沙叱利张著一双晶灿大眼,笑看着眼前脸色苍白,脾气却依旧不好的娇美佳人。
听到沙叱利亲昵地唤自己的名,秦晤霄秀眉一紧,心中有种莫名的悸动。当他发现她是女儿身,并为她疗伤之后,彼此交会的眼神都不再同于以往,除了仇视,还有些别的。
“我的事不用你管。”她用力撇过头,想挥去心中复杂、蠢动的情愫,不料伤口又因牵动而汩汩流出红色血液,染红裹伤的白布。
一见秦晤言的伤口裂开,沙叱利俊逸的容颜顿时褪去笑意。“在我从刺客手中救下你的那一刻起,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秦晤言冶哼一声。“救活了我,我还是会杀你,难道你不怕养虎为患?”清亮的双眼回瞅著他,嘴角弯起的优美弧线,充满不驯。
“别忘了,是谁伤了你?”沙叱利轻笑。他倒要瞧瞧,秦晤言是否真有本事伤他一分一毫。
“我不会忘的,这笔帐,我记上了!”再度的失血,使得秦晤言觉得头晕,却仍勉强睁著迷蒙的眸子,不想在沙叱利面前倒下去。
瞧出了秦晤言的倔强,沙叱利眼中闪过一抹怜惜。“想赢我,就先把伤养好。”他拿出将军府内最好的金创药。
“我说过,我的事不用你管。”苍白的脸几无一丝血色,然而,一张不饶人的小嘴还在奋力抵抗。
沙叱利根本不管秦晤言允不允,迳自撩起她的锦衫,先除去染红的伤布,再撒上药。
“你”雪白的肌肤再次被沙叱利触及,秦晤言缩著身子,想避开他的触碰。
“别动!”沙叱利聚精会神地为她疗伤,粗厚的掌细心地为她裹着白布。
秦晤言柳层拧紧,紧咬牙关忍著疼痛。
“好了,但要按时换药,否则迟早还是要去见阎王的。”
“你以为你吓唬得了我吗?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她冷哼一声。
沙叱利厉眸一眯,定定地看着她。这冶绝、不驯的性子,恰恰是挑起他兴趣的一大原因。长这么大,她是第一个胆敢挑衅他、不畏惧他的人。
他泛起一抹邪魅的笑,瞧着眼前这头怎么也不肯屈服的小狮子。“收起你那愚不可及的想法,只要有我在,你是动不了庞世尊一根寒毛的。”
秦晤言对沙叱利的自负之语丝毫不意外。既是庞世尊豢养死亡里的头号杀手,其本事是无庸置疑的。但,世上最可怕的,莫过于置死生于度外之人,而她,恰恰就是这种人。不杀庞世尊,誓不为人!她这条命是豁出去了。
“我知道,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先杀了你。”秦晤言清亮的瞳眸直视著他。
“手下败将还有颜面说要杀我?”沙叱利嗤声道。
“有种你就杀了我。”秦晤言咬牙。
“那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但你的仇恨又将如何了结?”沙叱利突然替她担心起来,令秦晤言摸不清他是何用意。
“技不如人,我没话说。”她有点赌气地回道。大不了早赴黄泉,与爹娘团聚。
“啧啧啧!就这么算了?看来你的复仇心也不过尔尔。”冷如冰剑的讥笑刺进秦晤言的心窝,割得她血流如注,痛得她再度燃起熊熊复仇烈焰。是啊!她怎么可以如此草菅自己的生命?父母之仇未报,她怎有颜面下九泉面对爹娘?
但沙叱利这一番话到底是何用意?
他为何要故意激起她杀庞世尊的意念?他该是矢志保护庞世尊这狗贼的死士,不是吗?
难道他是想找一个杀她的正当藉口?秦晤言不免如此揣测。
可,就如他所说,杀她根本就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何须再有藉口?只要现在奉上一刀,她必死无疑。
“你可以禀报庞世尊的,不是吗?”她疑惑地开口。
“这种小事,不须惊动他。”沙叱利耸耸肩。
“小事?”有人要刺杀他还叫小事?
“更何况,刺客已被我擒住,不足为患。”
换句话说,沙叱利压根儿就不把她秦晤言放在眼里?!秦晤言闷闷地想着。
“若庞世尊知道了,难道他不会认为你忠心可议?”
“知道?这是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若我不说,难道你会自投罗网,在他面前嚷嚷你就是要置他于死地的叛贼吗?”
“叛贼?这称号只有庞世尊那狗贼配得上—”秦晤言嗤之以鼻。
“小心,一失言成千古恨哪!”沙叱利好心地提醒她。“你还是乖乖待著养伤吧!”
种种的疑惑再度袭上心头,她低著头,黛眉微微蹙起。她不明白,沙叱利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沙叱利自然有他的用意。留下秦晤言,一则是为了好好查探她强烈地想杀了庞世尊的原因;再则是,将她留在身边,可以就近监视,以免让她坏了他的任务。不过,最重要的原因是,她是目前为止,唯一让他看得上眼的女人,所以,他当然得好好替她顾著她那条小命,以免一个不小心就被她给玩完了。
秦晤言螓首一抬,正好对上沙叱利投射而来的兴味眼光。这诡谲多诈的男人!
不管他是何意图,她都决定了,她要留在他身边!既然打不赢他,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承诺不再阻挠她,甚至是帮助她!只要能杀了庞世尊,就算要待在豺狼虎豹的身边,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看来,秦晤言已决定好好“待”在他身边了。沙叱利坏坏一笑。“没这么想死了吧?”
他他竟然调侃她!
“你——”经不起沙叱利的嘲弄,秦晤言扬声正要反唇相稽。
然而,还来不及说出口的话,却被猛然贴近唇的手指给逼回了肚子里。秦晤言睁大晶莹的眸子,一呼一吸间,属于沙叱利的特殊气息也窜进她的脑子。
“如果你再这么容易让人影响情绪,你会离目标愈来愈远。好好休养脾性,是你目前首要之务。”沙叱利淡然道,眼神里仍让人瞧不出他是敌是友。
推开他的手指,秦晤言不以为然地间道:“你在帮我?”
“哈!哈!哈!”似乎被这话语逗得开怀,沙叱利朗朗大笑。“你以为我会养虎为患?”
秦晤言闻言,眉头一皱,那他到底是?
明白秦晤言的不解,但沙叱利却忍不住想逗弄这头难以驯服的小母狮。“你不觉得,这样比较有趣?”
有趣?
他竟然将她视为生活中的解闷品?那他下一步是不是要她舞龙舞狮,逗得他沙大人开心了才肯罢休?
可恶!太可恶了!
见秦晤言一会儿瞪大圆眸,一会儿又咬牙切齿地喃喃自语,沙叱利觉得真是有趣极了。
当初接下这个任务进庞府埋伏时,完全没料到会遇见秦晤言这个人。将自己置于充斥危险之地,对他这种热爱危险的人来说,无疑是大大地增添了生活的乐趣。
将沙叱利满富兴味的逗弄尽瞧进眼底,秦晤言脸色一整。这邪魅的男人,她该识相地不再随他起舞才是。沙叱利其实说得很对,她该收起这脾性,尤其是对他。
不该再让他有任何机会对她冷嘲热讽,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该集中在如何杀了庞世尊才对。
不再剑拔弩张的小脸蛋竟散发出诱人的清丽气息,她,绝对有迷惑众生的本钱。这么个正值花样年华的女人,却化身为杀手,实在可惜。沙叱利著迷地扬起手指,画过她无瑕的脸庞。
肌肤的碰触,使得秦晤雷呼吸一窒,慌乱地别过头去。“别碰我。”
“不该碰的,我不都碰了。”沙叱利勾起他为她疗伤的记忆。
秦晤言虽想装作若无其事,但泛红的双颊仍泄漏了她的心事。
“成为我的女人将是你最大的荣幸。”
“荣幸?”这人以为他是谁?“永远都不可能!”秦晤言撂下狠话。
“话可不要说绝,否则哪一天你有求于我时,就找不到台阶下了。”
“有求于你?帮我杀了庞世尊吗?可能吗?你有这个胆量吗?”秦晤言故意激他。
“胆量?比起你来,我更有勇有谋不是吗?我做事向来万无一失。”他沙叱利不做没把握的事。
他又——
秦晤言气恼自己又被他撩拨心绪。为何她在他面前总是如此沈不住气,不若在庞世尊面前的冷静果断?
她当下决定不再开口。
“怎么,没话说了?”秦晤言各种生气的神情在他看来,是很赏心悦目的。
秦晤言眼一闭、头一撇,乾脆闭目养神去。
真的生气了。
沙叱利轻轻一笑。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早点休息吧!把身体养好才有力气同我斗嘴,我可不爱看你病撅撅的样子。”临走前,他仍不忘逗逗她。
尽管秦晤言内心有千百万句反驳之语,却硬是强忍下来,不想再中他的诡计。
待沙叱利走后,她才有心情好好想想,下一步该如何走?现在她受伤了,恐怕有一段时间都不能去探望姊姊,不知姊姊会不会有事?她思忖著。
—个月后——
晤言一身男装,悄悄地潜进范飙尘将军的府邸,探视姊姊晤歌的情况。
她身手俐落地翻上屋脊,启开一片片砖瓦探视屋内情形。不一会儿,她即寻见姊姊所在之处。
秦晤歌正垂首织著绣枕。
听见梁上传来的轻微声响,晤歌抬头一看,发现竟是妹妹晤言。
她惊喜地轻唤道:“言”开心地望着许久未见的妹妹。
晤言悄无声息地飘落地面,扯下蒙面巾,不忘注意聆听屋外动静,确定巡守的士兵没发现后,她才出声道:“姊姊!”
“言你怎么会来?”晤歌喜悦地向前拥住好一阵子不见的妹妹。
“我想来看姊姊过得好不好?”先前因为碍于自身的伤势,怕姊姊会因此而忧心,所以才忍耐著下与姊姊联络。现在伤势已无大碍,所以才会在夜里前来探视姊姊的情形。
“言,我”范飙尘最近已经开始在调查她,这件事需要好好与妹妹商量。
察觉姊姊面露难色,晤言担忧地问:“莫非遇上什么难事?”她的眉宇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将军怀疑我的身分。”晤歌轻声说道,脸上满是沮丧及心伤。
“怀疑你什么?”看姊姊的神情,晤言担心送姊姊接近范飘尘的秘密任务已然败露。
“他差人调查我,不过他以为我是回纥女子。”晤歌将飙尘将军对她的怀疑全数说给妹妹听。
晤言悄声问:“他怀疑姊姊是回纥派来的细作?”
“他还找不出证据,但对我已有戒心甚至是疏离。”秦晤歌点点头,眉宇之间有著些许落寞。
晤言瞧出姊姊的落寞,她心疼地握住晤歌的一双纤纤柔荑。“姊姊,你与将军进展得如何?”若非为了报仇,当初她说什么也不会安排姊姊去接近范飘尘。如果事情并不如她们先前所预期的,她不希望姊姊继续待在将军府受苦。
“我”晤歌也不敢断然定论。将军对她虽然不差,但总少了点什么。他虽然说过会一直将她留在身边,但这又意味著什么呢?她是奴、是婢、是妾、还是他唯一的妻呢?他要她以什么身分留在他身边呢?
见姊姊沈默不语,晤言态度坚定地说道:“如果这里行不通,姊姊还是离开得好。”她已经失去所有的亲人,若为了报血海深仇而再失去唯一的姊姊,她也不想活了。
“不——”秦晤歌柔情似水的眸中突然绽出坚毅神采。她不能让妹妹一人牺牲至此,只要还有希望,她就不该退却。“再让我试试。”她要打动范飘尘的心,不管他是误会她也好、怀疑她也罢,她都该再试一次。
“可以吗?”看见一向柔弱温婉的姊姊变得如此憔悴,秦晤言有说不出的心疼。若不是她对自己也无十足的把握,她不会让姊姊也涉足险地,只为了有更多报仇的机会。
“可以的,再给我一些时间。更何况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奸细,他再怎么查也查不出什么来。”秦晤歌态度坚决地点头说道。
“真的可以吗?姊姊,你毋须勉强。”晤言担忧地问道。
“我一点都不勉强,而且我怎么可以让你一人奔波、牺牲,你已为姊姊做了太多太多了。”
“姊姊”姊妹俩对彼此的疼惜溢于言表。
“他要查便让他去查吧!”
“这点姊姊也可以宽心,塞北里及回纥那儿,我都打点好了,应该不会有人透露我们的身分,所以就算范飘尘以为你是回纥女子也无妨,待日后时机成熟,他真心对待姊姊以后再告知真相亦不迟。”为了任务的顺利,在让姊姊进将军府前,她早就打理好一切说辞。俗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加上边族人民生性豪爽、重义气,自不会出卖她,关于她与姊姊的身分应可保密无虞。
秦晤歌回握住她。晤言做事向来有条不紊,果断明快的行事风格、矫健俐落的身手,与一般男子几无差异。父亲生前就常说,晤言是投错女儿身,若她生为男儿,必有一番作为。
只可惜
国家有如此忠臣为官却不知珍惜,未能明察事实即判定罪行。良臣何堪?家人何辜?原本和乐的幸福家园,就这么毁了
家仇不共戴天,她姊妹俩永远忘不了庞世尊对她们所做的一切,她们一定要报此灭门之仇。
明了姊姊手中传来的笃定,晤言不再为姊姊担心,只有一事叮咛。“姊姊,若你察觉范飘尘会对你不利,你干万忍住,捎信等我,切勿轻举妄动。毕竟他与那狗贼有同样的身分,他们都是当官的,我们还是得小心官官相护的可能,反正留得青山在,我们不怕没有报仇的机会。”
“捎信?但如果将军”
“我知道,我每个月也会偷偷来探望你,就算你没捎信来,我也会过来,只是若有任何紧急的状况,你在不危及自己生命的方式下通知我,我会马上赶来的。”晤言接著又说:“姊,这个月你仍会上法安寺上香吧?”
秦晤歌点点头,这是她唯一能自由行动的时刻。
“奸!”秦晤言决定去找淳儿烈,想办法早日将姊姊送离将军府。“我会在你上香的那一天,乔装成老妇人,出现在函云亭,到时候你记得支开身边的婢女。”
“嗯,我知道了。”秦晤歌点头表示明白。她知道,在这个当口,谁都不能出任何差错。
了解姊姊大致的处境后,秦晤言判定目前姊姊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才是。若范飘尘真起了疑心,该会派遣诸多守卫看着姊姊,可一路走来,戒备是有,但并不森严,可见范飘尘街无多虑。
“姊姊,那我走了。”
一听晤言要离去,秦晤歌心中有些不舍。相聚只有片刻,她还有好多体己话想跟妹妹说。晤言知道姊姊挂念她。“放心,我没事的。”长姊如母,姊姊的关怀和体恤她都晓得,她也想与姊姊多倚偎片刻,但此地实下宜久留。
晤言重新蒙上面巾说道:“姊姊,多保重。”
纵有万般不舍,秦晤歌也只能放开妹妹的手,静静看她俐落地跃上梁柱,再从梁柱潜走。
出神的秦晤歌怎么也没料到,背后有一双充满愤怒的眼正瞪著她。
范飙尘气极败坏地踹开木门,弹向粉墙的撞击声惊醒仍陷入离别愁绪的晤歌。
范飙尘一个翻身跃上梁柱,朝来人遁逃方向追去。
秦晤歌回神后,只来得及见范飙尘的身影朝梁上跃去。
晤言有危险了!她一惊,连忙追出门外。
晤言发现身后有股凌厉杀气逼近,回望一眼,只见范飘尘拳风欺近,她赶紧将身形一偏,落至地面。
范飙尘昂然立定,威吓道:“大胆狂徒,竟敢夜探将军府。”此人能避开他的拳风,且身手俐落,想来武功必是不凡。
晤言不敢出声,怕泄漏了身分。她双拳紧握,随时备战。
追至门外的秦晤歌惶惶不安地看着互相对峙的两人,她担心范飙尘会对妹妹施出毒手,心一急,欲救晤言脱离险境。
“将军”秦晤歌急忙唤道。
见范飙尘分了心,秦晤言趁此机会再度跃上墙沿,翻腾而出。范飙尘再回神已
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让人从眼前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