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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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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苑并没有水,就像我虽然住在寿德宫,却不一定非要长寿德良一般,只是恰巧名字取成那样了。

    拣了几本,对了号码,刚要放回书架,却瞧见窗口的杏树枝上落了只喜鹊,喳喳的叫了两声,便歪着头盯着我看。

    而那喜鹊却只往旁边跳了跳,并不理会,反而叫的更加欢畅。

    我心里一紧,往前去探,却不小心撞到了那沉木椅,险些就要摔过去。

    仓惶中只连忙抓住了身旁事物,却止不住下跌的力道,就这样一声轻呼,便与那人摔成了一团。

    连睁开眼看,却见了自己身下压着的子煌,心里略微轻颤,一股灼热便涌上了脸颊。

    “皇上”

    “是子煌。”他轻声更正着,举起手帮我将鬓角散出的发簪重新插了回去。然后手就顺势抚在了我的后背。

    一时间这姿势,就暧昧了起来。

    他轻轻摩擦着我的后背,清幽的眸子里似是有种看不透的情感涌露了出来。我略微动了身子想起,他却是一个翻身,便将我压在了身下。

    我的心跳冲击着耳膜。自那日起,子煌并未与我有过床第之事,只将我抱在怀里直到天明,我知道他不想难我,但现在

    想着想着就乱了心神,不敢再去思量,只听得扑棱一响,先前那喜鹊似是飞了,便紧紧闭上了眼,等着那即将来临的云雨风雷。

    然而出乎意料,落在我身上的只有额头那轻如鸿毛,却温柔如水的一吻。

    “都成了别人妻子,就没道理再过偷懒了,换件衣服,我带你去个地方。”他轻轻拉我起来,随手在我头上一拂,便拿了支发簪收到了袍袖里,道:“这个,算是你今日还我的。”

    我微微一怔,他却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腰侧:“你撞的还真有些疼。”然后拉了我的手,道“天不早了,你若是再这么发呆下去,怕是要到晚上了。”

    我才连陪他入了内室,帮他褪下那件明黄色的袍子,然后拿起床榻上的衣服,略一展开,却瞧出了不对。

    “这是百姓的衣服。”我不解的抬头问他。

    他展眉,随手拿起另一件披在我身上,道:“就是百姓的衣服,快去换。”

    我猜不透他的意图,只转回屏风后将那衣服穿上,再瞧时,却见了个温润的书生立在了身前。

    那是件制功精细的棉布长衫,白色,绣着轻巧的花纹,并不是宫中用物。穿在子煌身上让他像极了皇城里的世家子弟。

    而我身上的这件倒是像了他的书童,只头上挽着复杂的宫髻,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我想我的样子一定滑稽至极,子煌一瞧见我,便闷声笑了出来。

    我不觉有些气,哼声道:“是你让我穿成这样,怎么还笑我。”

    他不语,只拉我在他身前坐下,仔细将我头上的珠钗宝玉挑开,然后拾起了一旁的玉梳,帮我梳起了头。

    他的手一直是温暖如春的,就算在严冬,也像是刚刚从棉被中焐暖了一般。记得许久以前的那些冬日,我总喜懒洋洋的窝在他怀里,捧着他的手当暖炉,说着那些有的没的,天马行空般的情话。

    而现在想想,那些日子却缥缈的遥远了起来。

    心神稍稍收回,却忽地看到了铜镜中双双映着的人影。他轻轻靠在了我的身后,与我的身影交叠,举起了手似是想放在我的肩上,却是一顿,又收了回去。

    我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淡淡忧郁。

    淡的像滴入清水里的血滴,慢慢晕散开去。

    整理了衣装从水苑出来,刚过申时。

    小禄子在外面准备了轿子,坐上,一直出了内宫北门才换了马车。我这才明白过来,子煌是要微服出游。

    “皇上”刚张口,却被子煌按住了嘴唇“是子煌。”他轻声纠正,然后道“只在皇城里走走,不会有事的,而且小禄子的身手不错,他的师父是福喜。”

    福喜?略微回想了番记得了,是太后身边那个总管太监,然而不知为何我却是联想起了鹿鼎记中的海公公,连忙定了定神,才侧过头看着马车帐外那即将脱离红墙绿瓦的世界。

    出了宫门,马车渐渐进了闹市,最后在一家规模颇大的酒家前停了下来。

    我挑起帘帐望去,就见一个金漆大匾垂在二楼檐上,上面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长门及第”

    “这里是哪?”我回头问道。

    子煌不答,只抽出了把扇子轻轻扇着,唇角还是那种月落如银般的笑容。阳光舒缓的映在他那身白雪般的长袍上,一时间只觉得他儒雅至极,不觉就呆愣了过去,直到他拿那扇骨轻轻敲了下我的额头,才回过神来。

    “在这样愣下去,我可就不带你进去了。”子煌轻轻笑着,携了我的手,往里走去。

    我心如鹿撞,却也意识到两人的装束与动作不合时宜,连将手从他手心里抽了出来,躲在身后偷偷擦着那沁出的汗湿。

    小禄子今年二十出头,举止很有度数,早已在前面打点了一切,径直领着我们上了二楼,坐在了挨着窗口的桌子前。

    小二奉上了菜单,子煌也只是随意点了壶茶,瞧他的样子并不像是特意带我出宫来吃饭。

    更像是在等人。

    我心里寻思着,便开始打量这酒家内的客人。

    多是儒生打扮,却是富贵不一。

    有的极尽奢华,有的却朴质贫寒,有的意气风发,有的却愁容满面,倒也是个奇特的景致。

    又想起酒家的招牌,春末的时节,一下子明白了。

    “皇”怔了下,连忙改口道:“公子是为了春闱来的吗?”

    子煌倒了杯茶递到我手上,柔声道:“日头下去后,这里怕就要寒了,多喝几杯暖暖胃也好。”

    看着他眼中流光闪动,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现在朝中多是奸佞小人,子煌的确需要一些新鲜血液来帮他。而这里大概正是皇城内士子云集的地方,怪不得他会出宫来此。

    原来如此。

    心里想着,嘴角也禁不住露出会心的笑容来。啜了口茶,捧在手心里来回转着,不觉就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子煌似水。

    不管是初见时那种水般的忧郁,还是现时这种如水的恬静,他都像极了一幽邃沉碧的潭水,波澜不兴,却又有华光流闪。

    他与希琰是不同的。

    希琰出身草莽,身上多了几分野性与霸气。那样的性子,怕是对什么都要势在必得。不知在他知道我已入了宫廷后,会是个什么心情

    想起了几分心事,便不由得叹了口气,抬起头,方察觉已到了日暮昏黑的时候,酒家内华灯点点,而自己也不知发了多久的呆。

    手中的茶业已寒凉,放下,却听子煌道:“那茶冷了,换一盏吧。”

    他接过了茶,递给了一旁的小禄子。也没说什么,只斜倚着窗棂,望着外面街上的灯火。

    我知道自己刚才的失神全收在了他的眼中,只是他不来追问而已。

    心中辗转,却又在想,也许子煌,更像那无际的大海。

    到了酉时,酒家里忽地热闹了起来。

    楼下源源不断的有书生打扮的人涌入,一时间把这偌大的酒家坐了个满实。

    要说刚才看到书生云集,只是惊讶,而现在,却是好奇了。

    “今日这里是要有什么聚会吗?”我禁不住问道。

    小禄子笑着回道:“主子您打北方过来,不知这里的习惯,每到春闱过后,发榜之前,各路的学子都要聚集在皇城里的三楼里以文会友,互通学识,连带打发发榜前的时光,算是个值得称道的风俗了。”

    “是哪三楼?”

    “城西雷动楼,城北雨润楼,还有这城东风散楼。”

    答我的并不是小禄子,也不是子煌,而是刚刚从楼下上来往过走的一个书生。

    他一身青布长衫,二十出头。扇子上绘着的是江山万里风云图,头略微上扬,神情里加了几分倨傲。

    领着他过来的店小二脸上挂着谄笑,道:“这位公子,您也知道这两天春闱,风散楼每日客满,只您这还有空位,您看您能不能”他的意思是让他身后的人与我们做成一桌。

    小禄子没答话,只瞧着子煌的神色。

    子煌半靠在椅子里,轻轻摇着扇子,将视线落在了那人身上。

    我想他是在打量衡量。

    却不想只片刻,那个书生便有些生气,哼声道:“公子若是不喜与人同桌大可直说,何必如此拖沓掂量。在下再去寻它处罢了。”

    说完就要拂手离去。

    这时子煌忽然道:“公子手中的江山风云图,气势磅礴,云雾俱兴,已是极好。只可惜笔法太过细腻,多了几分别样情绪。我看公子为人潇洒,想必这并不是出自公子手中,不知是何人所赠?”

    那书生愣了下,才转回身一礼道:“失礼了,公子好眼力,这扇子”他顿了顿,眼眸有些闪动,才道:“正是友人所赠。”

    子煌轻轻笑着,指了他身侧的位置,道“坐。”

    那人从容的坐了,似是对子煌有了改观,抱手道:“在下商容,是中书门下侍中商卫兴的长子。不知阁下是”

    子煌淡然的笑着,道:“我姓永,你可以叫我永三,是商人子弟。”

    那中书门下的官位已是极高,商人在这个朝代也算寒微,而商容的脸上却未显出丝毫的傲慢与轻视,我心中也不觉赞道:这人荣辱不惊,不卑不亢,有骨气,也有傲气,还算个人物。

    这时晚膳的酒菜也上齐了,商容也不推辞,径直与子煌饮了起来。

    因是由那扇子开始,他们的话题便只停在书画上。

    我细细听着,留意他们的每句话,每个神态,心中也大概对商容做了个评价。

    他是世家子弟,却少了那些骄横的脾气。自幼习文学武,算有小成,所以言谈之中倒有点恃才傲物的神态。

    不过他还年轻,这点并不是大问题。只要稍加历练,定可成大器。

    我是这样想,子煌也是如此。

    酒过了几旬,商容大概不善饮酒,脸上已出现了一层红晕,便推辞不再去饮。只把视线却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有些讶异,他却脸色一沉,连凑到子煌身侧轻声问道:“这位,可是兄台的妻室?”

    子煌微微笑着,望着我,然后点头道:“是的,她是我的妻子。”

    我一下子热了脸颊,连捧起酒杯喝了口下去。

    而商容却是万分正式的立起了身,恭恭敬敬对我一礼道:“先前不知,多有失礼了。”

    我禁不住莞尔,这人,骨子里还有几分迂腐。

    我正笑着,却听旁边一桌的几个书生似是为了什么事情有所争执,就听其中一个道:“我皇圣明,体恤忠良,才下的恩旨翻修董家的园子,这又有何不妥”他们后面说的什么我听不到了,因为坐在我身旁的商容,竟是一把捏碎了他手中的酒杯,瓷片刺入了掌心,混着酒水,桌上只一片鲜血淋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