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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坐在桂花树下,望着高大的宫墙发呆。
那时的日子有如杏花般绚烂。
只可惜现在,物事人非——
我的腹中有了孩子,是永络国君子煌的孩子,且不说这个孩子今后的命运如何,就皇族血统这一说,他就无法流落在外。若是真随希琰去了,那不管是我,还是希琰,都是背负一生的重罪。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而且我也无法再去伤害他们任何一个人了。
我不能因为孩子而留下来,却可以因为孩子而拒绝希琰。
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坐了许久,才感到耳边搔痒难耐,以为是桂花垂落,便用手去拂,却不想竟是一下被人抓住了。
吓了一跳,连忙回头,便瞧见一弯酒窝漾在那张脸上。
他利落的抓着桂花树枝一荡,就已坐在我的身侧。
“想什么都想出了神。”他轻笑着,手里拿着一叉桂花把玩。
我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将那想了千百回的话提到了嘴边,以为会很难,却不想真说出来,却是松了口气。
“我想,我是不能跟你一起走了。”
桂花飘落的毫无声息。
散散的就落了满地。
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动不动的望着前方 ,过了许久,才喃喃的吐出了句:“是么”
我默默点头。
他转身问我:“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低头看着他手中的桂花,轻轻拿过来捧在手里,淡淡道:“我是宫妃,只能留在宫里。”
“宫妃?”他不屑的一哼,拉着我站了起来。“你心中当真这样想?”
“那我还能怎样想?”我反问他。
他笑得暖暖的,拉着我的手轻轻摇晃:“那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我抬眼望他,他继续道:“现在容若在木泽国发展,我的武功也不弱,带你从这里逃走易如反掌,等出去后,我们就去西疆,过着放马牧羊的日子,你说好不好?”
他满眼的憧憬希翼,最美好的未来就像已呈现在了他的眼前,但我知道,那些未来决不会属于我。
“你别天真了。”我甩开他的手,道:“我早就是永络的皇妃,这一切现在不会变,将来更不会变。”
他略微一愣,有些急切,道:“我真不明白你究竟在执扭些什么,你就不能想想我们?”
“我们?”我狠下心看他,冷冷道:“别说我们,我跟你不同,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没资格管我。”
他眼眸一瞪,就连牙关都紧紧的咬了起来:“好,我没资格管你,但你也别忘了我的身份。”
“身份?”我一愣,慌抬头看他。就见他脸上乘满了一种近乎疯狂的气息。我心里骇然一瞬,便已被他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你别忘了,我是山贼,山贼做什么都是用抢的,我认定你是我的妻,这一辈子就都是我的!”
他大吼,将我扛在了肩上。而姿势却不太对,正压到了我的小腹。我猛然一痛,只想到了我的孩子,连大叫道:“你放开我!”
他却不管,只兀自往宫墙那里走去。
我急了,小腹的疼痛让我不知所措,慌乱下碰到了腰间一物,便想也不想的伸手拔起往他后背上刺了下去。
弥漫的是一阵令人窒息的血腥。
我望着他后背渐渐晕出的一片殷红,只觉得那上面的血迹淋淋的都滴在了心里。
连挣扎着从他身上跳下来,站在一旁动也不敢动。
他愕然不信的瞧着我,不解,伤痛,汇成了种难以言喻的思绪盈入了他的眼眸。
他向前走了一步,似要问我什么,我却怕他冲动,心里一热竟是将匕首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别难我。”我几要哭了出来。
他脸上骤然一愣,所有的情绪都像被瞬间冰冻,龟裂为一块一块化为乌有。
“好!”他语气绝决,咬牙切齿:“我不难你,这一辈子,我都不难你!”
手中的匕首镪啷一声坠在地上,我浑身无力,几站不住,只抓了桂花枝勉强立着,而手,却被那尖锐刺的鲜血淋淋。
哭了一下午。
却不敢多做声响,只默默的任眼泪流下来,然后拭去,反复数次,一条锦帕被染的尽湿。
直到将晚,才止住了泪水。
叫定儿打了热水,拧条帕子轻轻敷在脸上,那温热渐渐从皮肤外透进来,缓缓延至四肢百骸。
松缓之下,只有叹息。
我又能做些什么?
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晚膳时,便听子煌说,希琰请赐离去了。
我心里像被撞了一下,才放下汤匙道:“他闲云野鹤,怕是受不了宫中的禁锢。”
子煌却惋惜道:“那样的身手不能为国效力,实在是可惜了。”
我沉默不语,过而听到外面有些喧闹,便听子煌问:“外面闹什么呢?”小禄子回道:“是商学士,在和随行的学子饮酒对歌。”
子煌的脸色略微沉了沉,举起筷子又给我添了菜,才道:“这人现在是越来越没个规矩了。”
我想起了先前所谋,才强打起了精神道:“商容并非百里之才,在学院士里,也算委屈他了。”
子煌却笑:“这人身上总有种脱不开的傲气,本来想压压他,免得以后浮躁,不过现在看来是压不住了。”
我想了想,才试问道:“就不如给他个差使,让他碰碰钉子也好。”
子煌沉吟了番,道:“新近状元都要在学院士里留个两年再做分派,如果急着提拔他,恐怕会遭人议论。”
“那您也可以不用提拔,只做分配。”我道出了心中所想,却迎来了子煌别有意味的目光,他笑问我:“怎么才叫不用提拔,只做分配?”
我心境奇乱,也不想再多做迂回修饰,只直接道:“听闻南方嘉郡年年水患,谷物受灾,朝廷欲派遣官员使者拨钱粮赈灾并兴修水利,这个差使倒不如让商容去,一来看他有多大本事,二来也是给他个立功的机会。”
子煌听了眼眸一闪,并不提他的意思,只给我勺了匙汤道:“过些日子你身子就要重了,不如十日后,就启程回宫吧。”
他看着我将那碗汤喝完,才继续道:“嘉郡的水患主因是地方官员督导不利,水利失修,如今也算是个大工程,若让商容一人去做,恐难服众人,你说派谁随他同去?”
我放下碗,抬头看了子煌一眼:“您不是心中早有定论,又何必考我?”
他才笑着将我一揽道:“商容的年少轻狂但思维灵活,史魏书老重沉稳却过于迂腐。如今两人也算是有了交情,派他们一起出去,倒是可以相互磨磨性子。”
我脸一红,连垂下头,只给子煌夹了菜道:“这苏辣凤,做的是极好的,您尝尝看”
十日后,因为我的身孕,子煌不得不提早回宫。
在离开的路上,子煌便已下了旨,任史魏书为钦差御史,前往嘉郡布置救灾及水利兴修事宜,商容随往。
记得以前在定真时,父王便跟我提起过,水利,农工,道路,这三样都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重责,而朝中官员却对此多有不屑,难以尽心为之,所以永络国大部分地区依旧是水旱不断。
如今嘉郡又生水患,父王的意思便是要我跟子煌提起让哥哥担当此次重任。也可笼络民心。
但哥哥毕竟是个武将,这种农工的事情并不在行,勉强过去,也是徒劳。而哥哥现在与商容交好,商容既去,他便可以以保护钦差的理由同往。如此虽然是绕了个弯子,但目的还是达到了。
后来父王的信中,也未对此说些别的。只是知道了有了身孕,多了些慰藉的话,并提醒我,日后在宫中更要加倍的小心。
而我却一时闲了下来。
子煌以我的身孕为名,免去了一切后宫繁礼。只每日留在水苑,看书描画,日子过得倒也清静。
我繁乱的心绪,也因此而稍有平和。心中想了许久,大概明白了。不管是子煌,还是希琰,都是我无法选择的人,我可以倾我所有去爱他们,但最终,也只能留在一个人的身边。
而这个人,却不是我能选择。
所以现在我能想的,也只是静静守在这里,等着我们的孩子的到来。
我们的孩子
苦涩与甜蜜,纠转着涌入心底,用手轻轻覆上,只两个月,还未能感到任何生命的悸动,但我因腹中那块骨血而有了些许的欣然,那是种由衷的喜悦。
我们的孩子
刚过辰时,便听宫门响动,子煌已下了朝来。他近日仍未能从最初的惊喜中有所缓和,还是一幅紧张的模样。
“太医说这个时候的蜂蜜对身体是极好的,多喝一些。”
他半劝半哄,在我耳边吹着气,环过我胸前的手里拿着一匙琥珀色散着诱人甜香的液体。
我含了一口,却被那股甜腻呛了一下,连四处去寻水,一时间狼狈至极。而他却闷声笑了出来。
我不觉有些气,扬起手就要捶他,却碍于身份不敢下手。而就这么一迟疑,却被他伸手一拉带到了怀里。
“你说会是皇子,还是公主?”他的手轻轻覆在我的小腹上,柔声问着。
我眨了眨眼“生男生女,又怎么说的准。”
“那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他吻住我的耳垂,语气里含了几分期待。
我心里有些发烫,只道:“男女都好。”
他却像个孩子:“怎么会都好,若是皇子,便要教他军国天下,皇族的教育自小便就严苛,你以后若想见他,怕是难了。女儿就好,贴心。可以像你,生得娇美动人,又有玲珑剔透的心思。不过第一个孩子就是公主,怕日后会有人欺负,我们还是应该先生几位皇子来保护她。”
我不禁失笑,道:“孩子都已经在肚子里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他却忽地一叫:“不如就生对龙凤胎好了!”
我笑出了声来,回头瞧他,却不想望见了那明黄色的大龙,心里便就一暗。
“皇上宫妃众多,日后永络国的皇嗣自会繁茂起来的。”本是轻轻一喃,却被他听见了。他将我拥在怀里,在我耳边低声道:“就算是皇上,也只爱淑妃一人。”
我心里一热,被他这赤裸裸的誓言所动,眼里温湿,便不由得滑下两滴泪来。
“子煌。”我拉着他的手,贴在了胸口。
“我们会相守到老吗?”
短暂的沉默。
“会,一定会”
回到宫中的第四日,有些发闷,便在水苑后面的园子里走了走。
那园子本与御花园相同,却被一道宫门给隔绝了起来。
子煌不喜人入,门口加了侍卫。我也怕遇到宫人凭生烦乱,更不想出去。而此时天热,还未能有半丝秋天的气息,只满园子的花开的灿烂,几要迷了人眼。
我瞧见了几样别致的花色,就跟身后的小禄子询问,他虽然对养花并不擅长,却知道水苑任何一处的构造立意,便细细的跟我讲解了起来。
一时不感时间流动,转眼就到了晌午。
有小太监过来请膳,便要回去,却听与御花园相连的那座宫门有些喧闹。再看时,那宫门已被人打了开来。
闯入的是一个小太监,进来后有些迷茫,左右看了眼才瞧见我,便慌忙跑来跪下:
“奴才扣见淑妃娘娘。”
他几是用摔的给我行了礼,然后大呼:“娘娘救命啊。”
我一愣,抬头便见了那几个侍卫,他们行礼道:“娘娘受惊了,此人擅自闯入水苑,小人自会处理。”
我看事有蹊跷,又瞧这小太监分外眼熟,便问道:“你是哪里的宫人,怎会闯到此处?”
那小太监道:“奴才是分到寿德宫的小李子,只管杂物,娘娘还未见过。”
原来是我身边的人。
“那你闯进来做什么?”我问他。
他浑身一抖,更是扑下去重重磕了个头。
“娘娘,奴才自知无礼,可是您再不回去,定儿就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