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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杜鹃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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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杜鹃花开

    2001年7月至2002年2月,四名死者里有三人都曾工作过的安阔镇卫生院,发生了一件让他们不惜丢下铁饭碗也要远遁离开的事件,甚至修改档案以图抹去所有痕迹,有的人甚至已经游走于正常人和精神分裂症患者之间,彻底改变了下半生……

    但根据后续开展的调查,在那短时间里安阔镇并未发生过重大杀人案。

    不是杀人案,又能够和医院扯上关系的人命事件,当然就只剩下患者死亡了。但是医院里死人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如果没能挽回一条生命,医护工作者的反应都会有如此剧烈,那么普天之下的医院恐怕都干不成了。

    除非,那个死者本不至于死去,或者起码不会以一种无法接受的方式那么快的逝去。这样的事件,就是通常人们所说的医疗事故。

    查阅安阔卫生院的记录,似乎也找不到相关的内容,好像那四十七名死者生命消亡的过程中,卫生院都尽了百分之百的努力。

    高鹏宇、谷艳萍、冷仙琦,都是如今人人羡慕的所谓成功人士,最起码是衣食无忧的。然而当年的他们,真的是什么善男信女吗?

    反观当年勤奋刻苦考上医学院临床专业的女大夫庞广宏,却在当年的强烈刺激之下无法从事医疗工作,为了生计居然干起了人人不齿的暗娼勾当。如果不是警方调查,任谁也不会把当年与现在的她联想到一起。

    所以人是会变的,人性的复杂也远超想象。

    是什么会让一个本不至于立即奔赴黄泉的人在医院里对于剧痛、冷和金钱产生如此强烈的印象,以至于外化成多年后杀人案件中的符号呢?

    还是人性!

    正是人性的丑恶,才会让一个本来有希望活过来的人,经历了一起痛心的所谓“医疗事故”之后,痛苦地死去。

    一起掺杂着人性丑恶的所谓“医疗事故”,都会包含着什么要素呢?

    金钱。因为缺少这个黄金的一般等价物,生命变得卑贱。

    冷,一语双关。既是患者持续失血过后感到的身体上的冷,也是周围因为缺少金钱而遭遇到的冷漠人性!

    剧痛。最直接的痛苦,临死前的折磨。

    那么,流干血呢?

    几乎很快就会联想到妇产科,宫外孕?妇科肿瘤破裂或是难产引发的大出血?

    从这个角度再去看那四十七人的名单,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一人,她在2001年10月1日国庆节那天的夜里22点到安阔卫生院的急诊室就诊,原因正是难产。医院的就诊记录上写着,当晚的值班医护人员虽然经过全力抢救,也没能挽回她和腹中胎儿的生命,她叫冯鹃。那天刚好也是农历的八月十五中秋节,一个万家团圆的日子。

    冯鹃的丈夫纪福山,当年的全省武术冠军,曾经在陆军当过兵,自打冯鹃去世后,再也查不到他的消息。

    “武功高强,身负亡妻之仇,一尸两命!”刘天昊说道。

    ……

    如果不是找到了当年村里的会计老张,恐怕这桩案子真会变成悬案。

    在摸排了十几户村民后,刘天昊和虞乘风来到了当年村里的会计老张的家中。

    进屋时,老张正坐在炕头上,眯缝着眼睛聚精会神地听着老式收音机,收音机里传来单田芳沙哑的声线,讲的正是《大明英烈》,炕沿儿上放着一副拐杖。

    刘天昊出示证件并讲明来意后,老张陷入了沉思中,也许他在努力地回忆从前的往事。过了好一会儿,他长叹一口气,关掉了收音机道:“说来话长!”

    ……

    2001年10月1日,农历八月十五,安阔镇某处低矮的平房。

    天黑了,冯鹃挺着大肚子点燃煤气灶,都八点多了,她有些饿,想煮碗挂面。

    这些天来,肚子里的孩子闹腾得很欢。冯鹃偷偷找过邻村的算卦师傅看过,说保准是男孩儿。这不,孩子又开始踢她的肚子了。冯鹃微微皱眉,左手略微扶住了肚子,低头道:“小家伙,你着急啦?还有一个月咱们母子就能见面啦!”她回头看看客厅里挂着的和丈夫纪福山的结婚照,嘴角边挂着甜蜜的笑容。

    最近几天,冯鹃一直胃口不好。从怀孕开始,她的妊娠反应就十分剧烈,几乎是从刚怀上吐到现在。要不是为了腹中的胎儿,她今天晚上真的不打算吃了。

    面条煮好了,清汤清水,盖着几片白菜叶,下了个荷包蛋。

    冯鹃切了一小撮葱花撒在上面,小心翼翼地捧着海碗走进客厅,放到茶几上,又从旁边的包装袋里挑出了一块散装的五仁月饼。她总觉得,今晚这样的场合,还是吃一块月饼的好。

    想到月饼,冯鹃忍不住来到窗前,抬起头仰望窗外夜色中的那一轮圆月,她凝视着月亮好一会儿,轻轻地叹了口气。

    窗台上的几盆杜鹃花清一色的水粉,开得煞是好看,冯娟人如其名,十分钟爱杜鹃花。

    轻柔地摩挲了几下花瓣之后,冯鹃转回身,用遥控器打开电视,晚会已经开始了。今年的场面很是热闹,主持人阵容强大,歌舞表演盛况空前。也难怪,十一国庆和中秋佳节赶上了同一天,真是多年不遇的巧合,这一天对于全中国人来说也算得上双喜临门了。这一刻,无数个家庭正围坐在电视机旁,面前是可口的饭菜,应季的瓜果,香甜的月饼,清冽的美酒。他们把酒赏月、共叙家常、喜笑颜开、好不热闹!

    而此刻,冯鹃却只有她一个人。

    她不禁放下筷子,抬起头端详着墙上的照片。

    纪福山是个好男人。虽说他出身农村,家庭条件一般,可是他十分勤奋刻苦,自幼就跟着同村的远房叔叔习武。他天资聪颖,在习武之道上颇有天赋,再加上一股不怕苦、不服输的劲头,居然在十来岁就开始崭露头角。

    周围几个村子里不学无术的大孩子和小混混听说他有两下子,每每前来找事儿。一开始纪福山并不想惹是生非,可是那些小青年以为他害怕了,居然得寸进尺开始骚扰他的家人,这是纪福山不能忍受的。无奈之下他被迫还击,一出手就把号称是全镇范围内最能打的绰号“小拳皇”的痞子卸掉了一个膀子。他使的是远房叔叔的绝招分筋错骨手,那个小痞子可能还不知道,从那以后,他的右手算是交待了,写字吃饭没有问题,但是如果想发力或者动手打仗,那就跟废了一样。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前来惹是生非。也是从那时起,纪福山开始觉得,这个世界上,谁的拳头硬,就听谁的。

    甚至周围十里八村有的小青年开始主动接近纪福山,有人甚至怂恿他去拜访所谓的“大哥”,今后就能吃穿不愁了。

    纪福山嗤之以鼻,不为所动。他一心想的就是追求武学的更高境界,因为之前叔父已经明确告诉自己,以他的能耐已经没有什么可教的了,想要于武学上再进一步,必须得投名师访高友。

    还好,纪福山没有等太久。

    城里的武校有一位热心肠的戴师傅,他经常深入民间去搜寻学武术的好苗子。这一回他来到了南阳,来到了安阔。相亲们向他提起了纪福山,戴教练很感兴趣,第一时间赶到纪福山的家中。当看完纪福山打完了一套洪拳之后。戴教练只说了一句话:“老天爷赏饭啊!”

    随后,纪福山被特招到市武校。在这里,他就如飞鸟投林、鱼儿入海一般畅快。武学典籍唾手可得,名师高人就在身边。需要的,只是自己的勤奋刻苦,再加上天生的悟性。而这些,他纪福山全都不缺。没过两年,他就已经成为武校里的重点培养对象,毕业之后又顺利地进入南阳市武术队,曾先后多次代表南阳参加省里的武术大赛并且获得过两次单项冠军。要知道这是多少人羡慕而无法企及的殊荣啊!

    期间,纪福山又光荣入伍,在陆军摸爬滚打四年后,因为文化底子太薄,没考上军校,又不愿意继续在部队服役,便复原回到了地方。

    现实是残酷的,闪闪发光的奖牌,并不能换来吃喝用度的人民币。虽说那个年代功夫片已经开始流行,可是他纪福山就算很能打,毕竟也到不了李连杰那样的身手,形象气质也比不上人家李连杰帅气,动作明星的梦离他太远,复原费和那点儿固定的工资还是太微薄了。

    纪福山决定参加省里的一场比赛赚点钱生活。

    祸不单行,就在纪福山去省城参加完比赛返回的当天,纪福山的父母为了补贴家用,两个人一起上山采草药。可是前两天刚刚下过大雨,山上十分湿滑。年迈的母亲一失足跌落山谷,父亲为了救母亲,在下悬崖时不幸摔了下去,被人发现时,两人早已没了气息。

    等到纪福山赶回家中,两位老人早已躺在了棺材里。他手中紧紧握着奖牌,嚎啕大哭。

    在亲友和武校同行的帮衬下,丧事总算是办完了,纪福山也欠下了一屁股的债。

    好不容易节衣缩食把债还得差不多了,转眼到了该结婚找对象的年龄了。纪福山也经人介绍接触过几个南阳市内的女孩儿,可是人家一上来就直截了当地问他工资多少?在市里买没买房子?父母干什么工作的?

    纪福山只能尴尬地笑笑。

    相亲的结果,不言自明。

    一来二去,纪福山有些厌倦,也有些心冷了。他听从老家亲友的劝告,在安阔镇见了一个当地的女孩——冯鹃。女孩没念过什么书,初中毕业就辍学在家了,不是她不爱读书,而是家里没办法同时负担两个孩子的学费。作为冯家今后的希望,冯鹃的弟弟一定要把学上完。尽管这小子在学校的成绩跟他姐姐相比差得很远。

    冯鹃的父母有一手祖传的磨豆腐的手艺,冯鹃辍学在家以后,就帮助父母在豆腐坊里干活。她很懂事,也很卖力,渐渐地,一家人的日子慢慢好了起来。

    纪福山和冯鹃见过第一面之后,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但是理性的声音告诉他,这是个比较适合自己的女孩。这个女孩的家庭条件很一般,可女孩给人的感觉很踏实、很懂事,和她交谈起来很放松,没有什么压力。这种感觉,够不上什么一见钟情,但是起码让人感觉很舒服。舒服,就很难得。

    于是,两个人有了之后的第二次、第三次见面。

    他们慢慢变得无话不谈,每当纪福山谈起他在南阳市里以及省城的见闻,冯鹃总会瞪大眼睛聚精会神地听。不要小看这一点,有时候一个认真的倾听者是十分难得的。

    他们俩的身影开始出现在午后的公园、小镇里的图书馆、月上柳梢头的小河边……

    一切是那么的水到渠成,婚礼很简单,只请了周围熟识的亲友。在冯鹃的极力坚持下,老冯家没有要过多的彩礼,这样无疑极大的减轻了纪福山的压力。

    婚后的日子,二人聚少离多。纪福山多数时间还是待在南阳市里的武术队,只有星期礼拜的时候才能赶回安阔。而冯鹃平时则还是在父母的豆腐坊帮忙。

    虽然相距短暂,虽然粗茶淡饭,可二人还是倍加珍惜。那段日子,是他们俩最最甜蜜的时光。

    转眼间,一年过去了,冯鹃身怀六甲有八个多月了。小两口喜上眉梢,对这个即将降临人世的小生命满怀期待。孩子还没出生,纪福山就已经起好了小名,叫豆豆。

    国庆节之前,武术队接到一个通知,选拔人员和省里的武术家一道前往南方沿海城市巡回表演。这一趟的时间很长,但是相应的也会有一定的演出费。

    去还是不去?纪福山衡量再三。去的话,就会得到一笔对他来说十分急需的现钱。孩子即将出生,相关的开销会非常巨大。但是长时间不在即将临盆的妻子身边,他又放心不下。

    冯鹃还是那么善解人意,她鼓励纪福山参加巡演。她并不是十分看重那笔钱,最主要的是,纪福山可以借此机会在全省武术协会的专家面前进一步崭露头角,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想要选拔进入省武术队,一直以来都是纪福山的夙愿。虽然丈夫嘴上不说,可是做妻子的冯鹃心里明白。

    送走了眷恋不舍的丈夫,冯鹃依旧回到娘家帮着干活。不巧的是,前几天,冯鹃的父亲得到消息,远在山东的弟弟突然心脏病发去世。于是老两口子带着冯鹃的弟弟前往山东奔丧去了。只留下冯鹃一人在家……

    想起临别时丈夫百般不舍的眼神,抚摸着自己高高鼓起的肚子,一抹微笑悄然爬上了冯鹃的嘴角。

    突然,冯鹃的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手中的半块月饼也掉落在了茶几上。她捂住肚子,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

    她试着做了几次深呼吸,但是情况并没有好转,肚子的疼痛感越来越剧烈,她再也坐不稳,一下子从老式沙发上跌落下来。

    “应该还不到生孩子的时候,难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