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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人情冷漠
钻心的疼痛间隙，冯鹃感到双腿之间有一丝凉意。她低下头，发现大腿根处的裤子已经被染成了殷红色。
这是早产的迹象！
冯鹃有些慌了，她挣扎着在地面匍匐向前，想要去拨打放在电视柜上的座机电话。她艰难的往前爬，前进一下就不得不喘上几口气，身后留下一串长长的血迹。
这仅仅几米的距离，在她的印象里却不知爬了多久，窗外的月儿好像从圆到缺，又从缺到圆。
终于，冯鹃使出全身力气将座机连同电话线扯了下来。她拿起话筒，颤抖地拨通了120的号码。令她奇怪的是，对方一直显示忙音。她又拨了好几遍，还是打不通。
无奈之下，她又按下了数字拨号盘旁边的快捷键。
细心的纪福山临走时把他好兄弟苗凯旋的电话设置成了快捷拨号，并反复叮嘱万一发生什么特殊情况，身边又没人，可以打这个电话，绝对靠得住。
苗凯旋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喂，你好！”
冯鹃有气无力，握着话筒的手不住颤抖：“凯旋吗？我是冯鹃，我在我爹家的豆腐坊……我要生了！流了，很多血……”
说到这儿，冯鹃再也坚持不住，话筒从手中滑落，一头栽倒在冰凉的水泥地上，昏了过去。
“喂？嫂子！嫂子！你别急，我马上过去！”电话那头的苗凯旋不清楚具体情况，显得十分焦急。喊了几声之后，话筒那头没有回应，他预感情况不妙，飞也似的冲出屋子，跨上那台破旧的二八自行车，向着豆腐坊的方向猛蹬。
苗凯旋是纪福山的发小儿，是无话不谈的好哥们儿，两个人几岁就开始跟着纪福山的远房叔叔习武。可惜他的天赋没有纪福山高，更喜欢那种硬桥硬马的功夫，对于内功方面不感兴趣。因此，他没有纪福山的成就高，也没有将武术当做主业，长大后在家里帮着父母干农活。不过他每天练拳的习惯却并没有扔下，普通人三四个都无法近身。
两人一起习武，又一起参军，算是过命的兄弟感情。
纪福山临走时放心不下妻子，特意去了苗凯旋家里一趟，嘱咐他万一冯鹃有个什么突发情况一定要搭把手。苗凯旋拍拍胸脯让纪福山放心，包在他身上，绝不会让嫂子有任何闪失。
苗凯旋家去豆腐坊的路不算平坦，还好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周围的山路再熟悉不过。他骑着车子抄了一条近道，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豆腐坊。
一进房门，眼前的景象让苗凯旋呆住了。他冲上前去大声呼喊：“嫂子！你醒醒啊嫂子！”
没有回应。
虽然苗凯旋还没有结婚，可是看见冯鹃双腿间流出的鲜血，他也明白了怎么回事。
不能再耽搁！
苗凯旋抱起昏迷中的冯鹃，向院子外面跑去。还好，村里的张会计家有一台二手的桑塔纳，那已经算是村里唯一的一辆小轿车了。值得庆幸的是，会计和车都在家。会计是个爽快人，二话不说拉上苗凯旋和冯鹃就出发了。
山路崎岖，再加上车况不佳，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但总算是比人走的快多了。
桑塔纳尽了它的最大努力，将几个人载到了镇上。黑夜里，灯光投射下的“安阔镇卫生院”几个大字分外醒目。
苗凯旋精神为之一阵，低头呼唤道：“嫂子，再坚持一会儿，安阔卫生院到了，你有救了！”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见了苗凯旋的话，冯鹃终于从半昏半睡中清醒了些，呓语道：“疼，好疼啊……”
张会计听到后，下意识地又踩了一脚油门，路况不佳，再加上没有路灯，以一百多公里的时速飞驰是很危险的，他的眼神又有些近视，没看清前方漆黑路面上的一个大坑。
一声闷响，前台爆裂，车头急速摆动，向着路边的大石撞去。
不好！想着后座上的孕妇，张会计一咬牙猛打方向盘，为了尽量不让冯鹃受到伤害，在碰撞无法避免的情况下，他选择了驾驶员的位置迎头撞上大石。
剧烈的震动，车辆前挡风玻璃碎裂，左前侧严重变形，张会计的左脚也卡在了车里。
苗凯旋和冯鹃是身体也严重倾斜，但并没受到实质性的损伤。
“老张，你怎么样？”苗凯旋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张会计咬着牙说道：“车废了，我的腿暂时动不了了，这里离卫生院也没多远了，你先抱着她过去吧。”
“那你怎么办？”
“别管我……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张会计看见苗凯旋没有动，急忙催促道。
苗凯旋来不及说谢谢，重重点了点头，抱着冯鹃发疯一般冲向了医院大楼。
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张会计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看上去卫生院的招牌似乎近在眼前，实际走起来才发现，路怎么那么长。偏偏赶上深夜，大道上连个鬼影都没有，更别提有车了。饶是苗凯旋这些年武术底子一直没扔下，然而他的双臂和双腿还是酸得如同灌铅般沉重，只靠着一股子信念在支撑。
医院主楼终于到了，大门紧锁，旁边立着一块牌子，醒目的红色箭头指向后方，下有一行小字“急诊向后50米”。
苗凯旋平抱着冯鹃发疯一般冲进急诊大门就要往里跑，被坐在大厅里的两个保安拦了下来。这二位一个叫窦英俊，另一个叫邱不空，正在喝着散装白酒。在他俩的印象里，这大半夜的安阔卫生院就从来没人看过病。
“是谁这么不懂规矩啊？”邱不空习惯性地拍拍那个肥的流油的肚子，说道：“当你邱哥不存在吗？”
贼眉鼠眼的窦英俊看出了邱不空的脸色，立马拍案而起，吼道：“就是，看病也不分分时候，这普天同庆的晚上你们找上门，丧不丧气！”
遭到这种冷嘲热讽，要是放在平时，苗凯旋早就冲上去用拳头说话了。他强忍怒火，上前两步，和两名保安对视起来。
两个保安不免有些心虚。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一个懒散的声音：“还往前走？你要干嘛？在这公立医院里还想横行霸道，眼里还有王法吗？还想不想看病了？”医院的保卫科长高鹏宇慢悠悠地从一间门诊室里走了出来。
高鹏宇并没有走。因为今天是卫生院两大美女谷艳萍和冷仙琦值班的日子。好色成性的他，怎么会放弃这样难得接近美人的机会呢。他在门诊室正卖力地跟值班护士冷仙琦大讲新听来的荤段子，难得素有“冷美人”之称的冷仙琦听得嘴角上扬，马上就要开口微笑了，忽然大厅里传来了喊叫声。无奈之下，高鹏宇只得没好气的匆匆出来。
看见顶头上司来撑腰了，两个保安的底气一下子壮了许多，腰板也不自觉地挺直了些。
保安歪着嘴说道：“再急也得挂号排队！”
苗凯旋望着空空的大厅暗叹了一口气，但现在有求于人，只得点了点头。
高鹏宇的话虽然刺耳，却点醒了苗凯旋。在此处和他们纠缠，耽误的只能是嫂子的性命！
“对不起！是我一时莽撞了。”苗凯旋赔礼道：“我嫂子难产大出血，拜托你们行行好，能不能先治上，后续的手续我马上补齐。”
“呦？那可不行！”高鹏宇看到对方让步了，更加得意起来，“规矩不能乱啊！不管什么病，哪怕下一秒就咽气儿了，也得先挂号！你早干什么了？怎么不快点儿来？”
半昏迷状态下的冯鹃还在呓语着：“疼……好疼啊……”
苗凯旋双唇紧绷，憋得有些发白。他没有说话，抱着冯鹃，艰难地弯下腰去深深地鞠了一躬，鲜血顺着冯鹃的小腿滴滴答答流到了地上。
看到了血，高鹏宇本能地皱了皱眉，显得十分厌恶，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两个保安心领神会，闪身让开了去路。
苗凯旋艰难地俯下身子问道：“你好同志，我要挂号，我嫂子难产大出血，麻烦快点！”
狭小的窗口打开了，露出一张精致的面孔，但面容略显疲惫，只不过那轻蔑不耐的神情，使得本来趋近于满分的颜值减分不少。她就是卫生院乃至安阔镇都赫赫有名的美女——谷艳萍。
说老实话，在这样不起眼的小镇上还能看见如此绝色，确实出乎意料，尽管在那面孔之上隐约能看出些许轻佻之色。
“生孩子先交一千块押金。”谷艳萍懒洋洋地说道，显然还没有从刚刚在院长办公室里的激情中完全缓过来。不过这一回总算是物有所值，院长终于承诺年底之前想办法帮她解决正式编制，这令还是临时工的她心花怒放。至于身体嘛，她不在乎，不过是达到目的的工具罢了。
苗凯旋将冯鹃小心翼翼地放在靠墙的座椅上坐好，赶紧伸手摸兜，将临出发前从家里凑出来的所有钱一股脑地递进了窗口。
“哎呦，脏死了！”看着沾满血迹的人民币，谷艳萍皱起眉头，用笔把钱推了出去，“数好了金额，捋平整了，按照从大到小的顺序排好再递进来！”
“你！”苗凯旋欲言又止，颤抖地开始数钱，中间由于紧张，忘记了数目，不得不回过头重新来过。许久，他将钱小心的捋好，恭敬地递向窗口，“你好同志，一共是九百五十二块钱，都在这儿了。从家里出来得急，只带了这些。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先把号挂上，剩下的钱一定补齐，我拿人格担保。谢谢您了！谢谢！”
谷艳萍一把将钱从窗口推了出来，说道：“人格值钱吗？你还是凑够了钱再说吧！”
苗凯旋环顾四周，发现一楼右侧走廊画着指示箭头，底下写着“急诊门诊。”他抱起冯鹃直接冲了过去。
窦英俊和邱不空正在那里看笑话，忽然看见苗凯旋反常的举动，赶紧跑过去阻拦。苗凯旋不想过多纠缠，抱着冯鹃瞅准了二人之间的缝隙，低头侧身一矮，同时双肩看似不经意地扭动，巧妙地卸力，迅速穿了过去。
两个保安毫无防备地撞到了一起，目睹着像泥鳅一样溜过去的苗凯旋有些发懵。他们哪里知道，情急之下的苗凯旋已经暗中使出了内家拳的套路。
来到门诊室，苗凯旋并没有看见大夫，屋里站着两个人，从装束来看显然是护士。
其中一个岁数较大的护士虽然浓妆艳抹，却仍旧无法掩盖住脸上深浅不一的皱纹和黄褐斑。她满脸堆笑道：“小冷啊，你告诉告诉姐呗，怎么样才能减少皱纹呢？看看你这脸蛋儿，跟刚剥了皮的煮鸡蛋似的，瞅着就那么水灵，真让人羡慕啊！”
年轻的护士面无表情：“少笑笑，皱纹能少点儿。”她就是号称“冷美人”的护士——冷仙琦。安阔镇上不知有多少男人为之倾倒，每天借着看病只机来一睹芳容的年轻人就没断过，却统统被她拒之门外。
被一句话噎住的老护士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尴尬地笑笑，显得皱纹更深了。她心中暗骂：“得意什么！小骚蹄子，人前装高冷，别以为背地里干的那点事儿我不知道！中午还在院长办公室里****，隔着门我都听见了！看你现在得势，姑奶奶不跟你计较，看哪天你犯在我手里，弄不死你！”
苗凯旋虽然看出了二人护士的身份，还是违心地问道：“两位大夫行行好，我嫂子难产大出血，先给看看吧，救人要紧呐！”
老护士听见后颇为受用，脸上神色缓和了不少，可是嘴上仍然道：“呦，咱可不是大夫，有事儿找大夫去吧！挂号单呢？”
冷仙琦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半昏迷中的冯鹃，便继续摆弄着指甲。
苗凯旋深深鞠躬道：“护士领导，求求你们帮帮忙，先帮着止止血好吗？告诉我大夫在哪儿，我自己去找！”
怀抱中的冯鹃已经开始不住地打颤，机械式地左右摇头，看上去有些吓人。
“嫂子，嫂子！”
冯鹃口中喃喃道：“冷，冷……”
苗凯旋心中一沉，练过武术的他多少对中医方面有些了解，失血过多的人会感觉到冷，是非常不好的征兆！
“这是大出血，拿押金单和挂号单来！”老护士一脸厌恶。
而冷仙琦则直接把脸扭向了窗户，对着外面一望无际的黑夜，不知道在看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