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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天转过身来,眼神一瞬间如瑰丽星河,波光奇异,似看天地间的珍宝。
那珍宝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半晌,眉一拧,一副恼人的模样,又要端出她的气势来。
凤天垂眸一笑,赶在她发作前回过头去,轻轻道:“走吧,咱们出谷。”
谷外依旧是雾气渺渺,地上遍布着大斑兰花和紫薇草,围绕着寒潭更是盛开了一片娇艳欲滴的茯葵。
穆然目光落在那片茯葵上,先是愣了愣,之后眼神亮了亮,抬脚就走了过去。
听身后凤天道:“这些茯葵你倒是可以采了养在谷中的灵潭旁。其性寒,花粉乃是解毒之良药。因花期极短,只开在芳菲四月,三日便谢,故而千金难求。其花径叶脉亦有镇毒之效。”
穆然听了不由停了采摘的动作,回头眯眼看凤天。
被她瞪着的人笑意深浓,又道:“昨夜见你晋阶极慢,定是因月魄之力融合金丹所致。凤涅心经炼久了可成玉身,以极柔之力断金,水火难入,百金不侵。你昨夜晋阶才算得上是将将修成了一重的月魄金丹,虽只有一重之力,可也该能体会到它的好处。你只需运起月魄之力,崖壁两侧的毒藤利刺即便缠上你,也应很难能伤到你才是。一会儿你可以试试。”
凤天说得不紧不慢,穆然却听得眼里火星儿蹭蹭直冒。
“你刚才怎么不说?”
他不仅知道这里有茯葵,他还知道她修成了凤涅心经的第一重,并且提醒她那些毒藤的刺已经伤不到她了。就算万一能伤到她,只要她揣着几株茯葵,关键时服一些花叶,也能起到镇毒的作用,只要毒先镇住不发,她忍一忍,说不定也就到了崖顶了。
“你怎么不早说?”早说她早就先把凤天带到墨玉谷中之后,就自己出来跃上崖顶了,说不定此时已经上去了。
“赤子烈已无险,左不过在岛上多寻你一天半日。”凤天巍自不动,垂眸看蹲在地上的她,轻叹道,“我每回见你总是来去匆匆,我不留你,你便也不知留恋。唉,反复几回,我算是看明白你了,只好自己争取。”
“……”穆然呐呐地望着凤天,眼前男子风华静好,眉宇间一抹淡淡愁绪,此情此景,谁见了都会相信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偏偏他那一叹低低沉沉,怅然无穷,声音像一团柔丝,缠缠绕绕,绑得她心里发软。
想来想去,似乎真是自己理亏,心底生出柔软的歉意来,终是转过头去,默默挖她的仙草,不再兴师问罪了。
她转过身去,却没看见身后男子眸底瞬间涌起的笑意。
半晌,采了一些芙葵,穆然却未带在身上,而是全数以意念转移进了墨玉谷中,打算来日再栽。
“这一片,你只采了六株,够了?”
穆然来到寒潭洗了洗手,听到凤天的话,嗯了一声道:“够了。这种仙草本就少见,难得在这寒潭边上长这么一片,说不定以前也有人下来过,知道此处长着仙草,万一哪天有人急需此草救命,千辛万苦地下来却没见到,岂非白白误人性命?就算没人下来过,也难保日后不会有人下来。所以,留一些给后人吧。”
她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儿,崖底雾气飘渺,少女回过头来笑了笑,一瞬间有如初开的空谷幽兰,芳华娴好。
“走吧,到崖顶。”
她仰起头,透过层层云雾,看头顶只留一线的青天。忽而一脚踏地,纵飞而上!
崖下的男子抬起眼,见她裙带飘摇,一跃而起,飞旋直上,仿佛腾空的凤鸟,一跃九万里长空,冲破青天之势。
耳畔仿佛瑞鸣吟唱,昭示这那样的终有一日。
凤天负手而立,仰望她飞去的身姿,不由虚了虚眼。稍时,一笑,纵身而起,随她盘入云空。
两人的身姿在万仞深崖的半空中如两只旋飞的鸾鸟,他很快便追上她,却不急着越过,只不紧不慢地护着她身后,与她并行,穿云赴晴空。
有凤天在身后护着,不会再出现昨夜坠崖时四面受敌之困。穆然前所未有的安心,她只管运起丹田内的灵气,那灵气里已含了融合了的月魄之力,淌过经脉,脸颊都染上莹润玉色。
她周身开足了罡风,却敏锐地感觉到这风似与平时不同。看似霸烈,却于霸烈里融了丝丝柔劲,崖壁前的毒藤向她缠来,触碰到罡风的一瞬并非被霸道地震开,而是被生生扯入,再被那些柔劲推出,这一扯一推,那弹开的毒藤便被弹在山壁上,生生打出深黑的裂痕!
一路往上,山壁的裂痕便如蜿蜒的蛇群盘恒而上,密密麻麻的毒藤被扯入再拍飞在崖壁上,竟拍碎了数丈宽的山壁,所行之处,碎石滚滚落入万仞空崖!
穆然眼神一亮,脚下响起破空之声,她低头,见深霾的云雾里上百条深黑的毒藤逼上来。
穆然一哼,凤天无声一笑,也不出手,只空中轻轻挪了挪身子,那般轻巧游刃有余,而后凝着她的背影,看她自己解决。
穆然昨夜便是吃了这些从下方偷袭的毒藤的苦,今日她修为精进,却仍不作防,任由那些毒藤缠上她的脚踝!
却在缠上的一瞬,灵气疾速由经脉逼至脚踝,在那毒藤的尖刺触到她脚踝时的瞬间,犹如利刃划过冰面,擦着她的肌肤而过,之后被激起的罡风甩了出去!
穆然眼底色彩大亮,听身后呼啸的风声里,凤天笑道:“你若将心经练至第二重,这些利刺方才便该应声而折了。”
穆然闻言心中一惊,却没回头,她要忙着对付眼前又缠来的毒藤。心里却有惊喜之意,练至第二重便能折断这尖锐如刀刃的毒刺,那练至臻化境会如何?
昨夜进境之后,她明显感觉体内的灵气质量非同寻常了。原本,她丹田内便有一团神秘的灵气团,但其力太过深广,她总有运用不得法的感觉。而与月魄之力融合之后,倒感觉将这些灵气搅合在了一起,经脉里流动时感觉比以往雄浑充实。若非不想在半空中闹太大的动静,她早就用合击招式来试验一番了。但考虑到合击招式威力太强,她和凤天人在半空,这一击下去万一山崩,那便是没事找事了。她的试验不急于一时,还是先上去崖顶,找到赤子烈再说!
一线天的断崖,昨夜落下时便觉得万仞之高,落了许久才至崖底。今日要上崖顶,自然更是费时费力,穆然一面踏着崖壁飞纵,一面要维持着灵气的流动去对付对面和脚下缠来毒藤,好不容易得空儿看一眼头顶,却觉得遥遥无涯,这才明白为何这断崖很少有人下来。
下来是个技术活儿,上去却是技术活儿加体力活儿。这体力还必须是一跃到顶,崖壁爬满了毒藤,纠缠不休,半路连个歇脚的地儿都没有。
穆然终究是女子,她灵气可以维持许久,体力却终是比男子差了些。
她仰头看上面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身后却有男子轻轻揽上她的腰身。
穆然一震,回头之际,人已落入凤天怀里,如同昨夜落崖之时。
他轻点崖壁,衣袂飘飘,所经之处,毒藤片片匐于崖壁,齐刷刷向两旁散开,雾气飘渺里望去,似奔腾白浪的江水被以无穷之力从中断开,生生劈开一道陆地一般!
穆然惊诧,遂想起昨夜他落下崖底时毒藤亦是未敢纠缠他,只是昨夜天黑,她未看清是何情形,竟不想如此这般!她不知凤天如何做到,不由仰头看他。
她的目光却撞进他含笑的眸中,他甚至不去看眼前崖壁,万仞崖前行走姿态仍是那般漫不经心,衣袖掠卷间有奇异的香气卷入鼻间,清淡,润入心扉,渐渐让人心底生出安心来。
这安心的感觉扎到心里,便再也拔不出来。只是,尚未来得及品味其中滋味,便听凤天道:“崖顶上有人,应是赤子烈他们寻到此处了。我不便现身,送你一程,便要离开了。”
穆然一愣,她知道上去崖顶便要和他分开了,却未想到连崖顶都不到,便要分离了。
“你……回去后,在白皇面前要小心。”
既然一定要分离,她也不去说留恋的话,此刻唯有提醒他小心安危。她甚至不去想他要以何种办法在白皇面前交差,她知道,他必定是要受些伤的,只要想到他可能要自伤以取信白皇,她心里就像被重锤击打过。他一切的好,她都会记着,然后……每日想着他。
“放心,白皇还没本事能让我有性命之忧。”凤天一笑,随即垂眸对她道,“我在谷中屋内留有一封书信,是给你的。到了赤子烈的封地,记得拿来看。照我信中所说行事,可保赫连家暂且动不得你。”
穆然一愣,听凤天提及赫连家,心知他定然知晓了她杀赫连齐之事。只是,他在谷中那一点时间,竟然还能有心为她的安危着想?
心里暖流就像波涛涌过,拍击着她的心扉,一瞬间觉得雾色又朦胧了几分。
“贤义你已熟悉,我将他留在你身边,暗地护着你。你若遇上难事,想要找我,他自会现身为你操持联络事宜。总之,你一切小心。”凤天嘱咐罢,看着她轻轻道,“还有,别忘了你对我说的话。”
穆然看着凤天,她尚未来得及应答,便只觉腰间被轻轻一推,轻盈的力道,并不霸道,却让她以凶猛地速度往崖顶飞去。
她往崖顶飞去,凤天却好像慢慢落下去,雾气渐渐将他吞噬,他的整个身影都似要从云雾里化去。这个总是在她生命里最危险的时刻出现的男子,如今在她险情化去的一刻,又要离去。
穆然心底忽而生出汹涌的情绪,那情绪让她瞬间呼吸困难,她身子空中一翻,就想要扑下去拉着他,崖顶却忽而伸出一条手臂,拉出她的手腕,用力带了上去——“阿然!”
穆然翻上空中,头顶是晴空雾绕,脚下是赤子烈等人仰头看她的激动神色。她看着那些为她着急又似松了口气的面孔,心底的怅然被暖流覆过,不由笑了笑。突然间觉得,一天之内,她得到了许多。
她落到地上,却被赤子烈一把抱住。
他双臂沉铁一般,属于男子的阳刚的味道钻进她的鼻间,连心跳都似铜鼓,沉沉鼓动。
穆然几乎不能呼吸,她伸手掐一把赤子烈的腰,却发现这人的腰也跟铁似的,分明一身贴身的劲装,却怎么也掐不动。
只听他不住道:“你没事!你没事!”
她没事,但她再被这样勒着,保准会有事。
穆然动弹不得,不得已之下,一脚跺上赤子烈的靴子。
他吃痛之下力道微松,穆然趁机从他怀里一步退到远处,喘着气咳嗽一声道:“我没事也会被你勒出事来!”
“你怎么会被我勒出事来!”烈王殿下这时又粗线条了,他一心只关心她刚才是从崖下上来的。
自从穆然在幻境里与袭击他们的那只天狐一起消失,他便带着赤烈王骑也从那道山壁穿了过去,却没看见她。之后没多久幻境便奇怪地消失了,他们一行人在天狐岛的中部,见到了布下的一块灵机石前,死去的白国仙宫弟子。这些人乔装打扮,身上却还是带着仙宫的玉牌,竟不想此次天狐岛遇险,竟是白皇布下的杀机!
赤子烈惊怒之余,带着人搜遍了整座仙岛,只看见分布在岛上的九块灵机石前有魔族的标记,表明这些人是被魔族所杀,却遍寻不着穆然的身影,这才来到最不愿来的一线天断崖。
他们都不肯去断定穆然坠了崖,赤子烈二话不说就要往下跳,被仲奚等人拦住,正当商量着要选几名护卫乘着鹞鹰展开阵列,以对付攀附在崖壁上的毒藤,中间护卫着赤子烈下去找寻时,却见穆然从崖底跃了上来。
赤子烈大喜,一瞬间却又见她翻身要扑下去,不由大惊,一把抓了她的胳膊,拉着把她甩了上来。
得知这一夜的前因后果,见赤子烈眼里满布血丝,穆然心底生出歉意,道:“让你们担心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你派去鸾凤岛上的人有消息了吗?我们接下来要在岛上等消息?”
赤子烈却摇头道:“我已经收到消息了。果然如我所料,这次也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他语气落寞里淡淡的嘲讽,却只是一瞬,又恢复到豪烈旷朗的模样。
“既然如此,留在天狐岛上也没什么意义。我带你回我的封地,喀哈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