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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作坊回来,齐敏便急不可耐地跟着明夏去取那蒸馏器的图纸……虽然齐敏表面仍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但从他两眼放光满脸喜气的模样看,显然心中早已乐疯了。
明夏将那图纸递给齐敏,看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一副狼看见羊的垂涎模样,可是碍于礼仪又不能当面打开,当真是有趣的紧。
然而心中却升起了一丝警惕。
人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既然从古代流传到现代,那一定是具有跨时代的意义的,明夏从不敢小觑了古人的智慧,便把这句话谨记在心,如今,貌似派上用场了……
其实对于商家的合作,明夏并不是没有疑虑的。
首先,她只是个小有资产的酒家女儿,甚至,小雅居这点财产,对商家来说可能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也就是说,相对于商家,明夏其实是个身无分文的赤贫!这其中的强弱,根本就没有可比性,然而商家却来合作了……强强联手才有意义,一强一弱……倘若明夏被吃的死死的,完全是有可能的。或者商家再黑心一些,谋了制酒的方子再将杜家踹出“合作”之列,也不是不可能发生……唉,弱者是没有人权的。
而且,即便是商家有心要合作,可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怎么可能无毒无害无副作用呢?甚至,明夏曾经思考过,商家是不是拿着帮助了她来向林天凡示好,进而达到某种目的呢?
当然,最后一种,也是最好的设想,那便是商家看重她手中的技术,真心的来合作……明夏当然希望真相会是这最后一种,所以,当商家伸过橄榄枝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就接手了……
风险的确是有,但倘若因为风险便举步不前,白白的放过大好机会,明夏自问是不会做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明夏是个俗人,她还要赚钱养活一家子的人,发财谋利的心自然比旁人也重,放着白花花的银两在眼前,是个俗人就没有不捡的道理。
退一万步说,就算商家是个黑心的商人,得了明夏的方子便过河拆桥,可是,即便是这样,明夏损失了什么呢?不过是张方子……这方子在她手里,固然可以产生价值,但是没有资金的投入,短期内就算她握着这方子也不会有巨大的收效。何况明夏也没有奇货可居的心思,尽管她看重利益,可还没到那种处心积虑的地步,一张方子而已,没了,便没了,大不了重新想赚钱的点子……其实,明夏对商家的作风也有所耳闻,卸磨杀驴的事情,在商家还是甚少听说的。
再说,倘若商家真是为了讨好林天凡,那么,只要不危害林天凡,自己又能得好处,明夏更加不会拒绝了……
思前想后,明夏都没有理由推掉商家的合作,不过,虽然下定决心合作了,也拿出自己的坦诚了,可是,防人之心明夏还是牢牢地揣着,否则,说不定哪天她就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到时候再后悔可就晚了。
齐敏拿到那方子,也不知找的什么路子,没过两天便跟明夏说有了新品,还说那烧窑的一个老人指出了这器皿的几处毛病,很想跟明夏研究一下是否可以改进。
明夏一听这话,当然是没意见的,她只是弄出来个毛坯,人家是行家里手,在制器这方面不知比她高明多少倍,她自然要虚心听教,而且人家指出来的那几处,也都是明夏先前极其挠头的所在,因此她连去也没去,只叫齐敏递话过去,随那老人改善就是。
蒸馏器那边还在制着,齐敏又趁了这空档,开始一步一步的打理青云作坊。
本来作坊那里,明夏只想交给齐敏,怎么弄随他去折腾,哪知道齐敏却是个务实主义者,又谨守本分,凡事必要问过明夏的意思才肯执行,倒叫明夏不好意思偷懒了。于是与尹贵云柏商量之后,决定让云柏常驻作坊,这样一来,明夏便不用隔三岔五地往作坊跑,有事了云柏自会遣人来小雅居通报,她只管坐镇家中便可,只有急事才会往作坊走一趟。
如此一来,连卢氏平日的不满与唠叨也可以完美的杜绝了,倒是省了明夏不少口舌。
那齐敏是个行动派,一月不到便将青云作坊打理的妥妥当当,一应钱物器具劳工,他也弄的齐齐整整,云柏回来的时候,没少在明夏跟前夸那“周到细致的齐管事”,倒叫明夏笑了一回,还打趣道:“你这么佩服齐管事,干脆认个师傅算了,跟着人家学了东西,以后安身立命,成家立业,也好有个倚靠……”
没想到云柏一听,拍腿大赞,立刻就回去拜了师,那齐敏谦逊了一回,见云柏虽然年轻,倒也是个可造之才,便欣然应诺。
自此,云柏就跟着他师傅混了,人前人后倒也长进不少,再跟明夏回话,不仅言语极有条理,性子都沉稳了很多,让明夏对那齐敏是愈发佩服了,短时期内竟能调教出好学生,证明师傅不是水货啊。
一个月后,青云作坊正式备齐了物资,那齐敏便来了小雅居请明夏过去视察,也是个查漏补缺的意思,明夏便征得了杜礼和卢氏的同意,跟着云柏去了青云作坊。
齐敏一共做了八十套蒸馏器,明夏都去一一看过,然后便惊讶地发现,新制的蒸馏器做工精良堪比艺术品,一改明夏之前粗制滥造的鄙陋模样,整体性能普遍上了一个台阶!不仅造型优美了,设备坚固了,甚至连表面的纹饰颜色都内涵多了……总之一句话,新版蒸馏器,那简直就是优化之后堪称完美的版本,明夏为它取了个名字,就叫蒸馏器一点一系列。
齐敏不懂这一点一的涵义,但也知道这是一个表示类别的称谓,便笑道:“二娘子心思奇巧,取的名字都这般别出心裁。”
“齐管事过奖了,奴家不过是图个有趣罢了……”明夏收起沉稳扮小孩,反正她还是小姑娘,这么说该不会叫人非议吧?
果然,齐敏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心道还是把这二娘子看的太高了,说起来,她还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呢,自家小女儿也是这么大的岁数,经济世故可还一点不懂呢……这杜家二娘子,充其量也就是聪慧了些,书也读的好,再加上杜家那个情况……唉,果然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尽管对方还是个小丫头,齐敏却不会为此就对明夏轻慢一点,反而因为体谅她的难处,行事更加体贴周到,那一点回护的心思,很快便叫明夏觉察出来了。
怎么回事?
这齐管事好似突然就亲近起来,看她的眼神也不再是透着审视与疏离,反而是一种和蔼的关切,一时间倒叫明夏有些摸不着头脑。
然而青云作坊很快就吸去了明夏的注意力,这点小疑惑也就被她抛在了脑后。
齐敏与明夏先前讨论的意思,便是将青云作坊打造成一个全套的酿酒作坊,不像明夏以前干的那样,只是买了人家酿好的糙酒,自己再提纯。
若说弄这蒸馏酒,明夏倒还能说上几句话,但是若说传统制酒,她可就是个外行了,虽然杜礼卖酒之余自家也酿酒,但杜家酒馆毕竟还是以转售为主的,明夏那点小家小户酿酒的皮毛知识,拿到大作坊生产上,根本就不适用。
深知自己酿酒小白的明夏,对齐敏布置的工作间不表分毫异议,人家说啥就是啥,她可没蠢到为表示自己的博闻强识而去班门弄斧,自曝其短的地步。
信都这地方,隶属于河北道辖下的冀州,算起来也就是现代的华北平原,华北平原是个好地方啊,盛产小麦大豆红高粱,齐敏想制的,其实就是高粱酒。
明夏见过杜礼自酿米酒,却不知这高粱酒是如何制的,待齐敏介绍的时候便存了好奇之心,东张西望的倒叫齐敏笑了起来,“二娘子,这高粱酒是咱们大河南北最常见的一种烈酒了,令尊竟没制过么?”见明夏摇了摇头,那齐敏又奇道:“难道杜家祖上,竟也没制过?”
明夏一听,立刻警惕起来,始终不敢对齐敏倾心相交的她,对这种刨根问底的话最是敏感,忙换了笑脸,道:“齐管事说笑了,我家祖上哪有什么制酒的,我太爷爷倒是做过酒家的伙计,就是个跑堂的。我爹爹虽然开了几年酒馆,可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外行,前两年爹爹自己倒腾酿酒,还坏了不少的粮食,让我娘亲很气恼呢!”明夏说完不好意思地笑笑,又道:“也就是因为这,我看书的时候才留意起制酒的方子来,本想爹爹或许用的着,没想到爹爹突然染恙……唉……”长叹一声,明夏便默不作声了。
“二娘子也不必忧虑,杜老爷是个有福的,必然吉人天相。听说杜老爷现在请的是名医谢典?”
“是。”明夏一见齐敏好像很了解那老中医一样,忙问:“齐管事,您与这谢医师,有交情?”
齐敏笑笑:“交情谈不上,只是数面之缘。”顿了顿又沉吟道:“不过,这谢典声誉是极隆的,若说医术,却不及他的夫人。”
“啊?”这下连云柏也好奇了,去谢家拿药一向都是他跑的腿,去了这么多趟,他可不知这谢大娘,这般厉害呢……
齐敏了然地笑笑,又道:“其实谢大娘声名不显,是顾忌这谢医师……”
原来如此!
看不出来,那谢医师竟也有这样以为伟大的夫人呀……
“多谢齐管事!”明夏郑重地福了一礼以道谢,得人一言,胜过她打听一千句,以后爹爹该好的快些了吧?
明夏一想到这里心情都畅快了,教导伙计们操作一点一系列蒸馏器时,也明显上了心,不仅亲力亲为,甚至还拿出自己所知的管理知识,认真制定了八个单元的上工规定条例,端是详细又新颖,令齐敏也啧啧称奇。
高粱酒一时间是酿不出来的,齐敏便买了几百坛子的糙酒准备试制,明夏便先不急着回去,暂且留在青云作坊看效果。
然而,三百多坛子的糙酒,两个时辰,只用了两个时辰,便消耗完毕!
试制出来的清酒便有九十八坛!
一点一系列的蒸馏器,比之前明夏的最初制出来的那个,不仅速率提高了,而且产量也提升了,再加上八个单元培训过的伙计一起开工,那效果,没得说!
云柏看着满院子的清酒坛子,不可置信地向明夏道:“小娘子,这就是你说过的?”十坛百坛千坛万坛的说法?
明夏笑呵呵地瞥了云柏一眼,又望了望同样笑眯眯的齐敏,缓缓地道:“是,这就是作坊的功用,这就是,一点一系列蒸馏器的强大……”
很好,很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