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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卢府静悄悄的,只有炽热的阳光在院子里肆虐,被烘烤的不堪的蝉,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与屋外的炎热相比,明夏现住的屋子简直就是避暑胜地,门外的大树很好的遮蔽了阳光,给这屋子营造了一片难得的阴凉,又因为通风得宜,开了树荫下的窗子,屋子里便觉微风习习,好似装了空调一般,甚是清爽。
这就不得不佩服当初设计这卢府的匠人了,实在是高明。
明夏却没有午睡,反而静静地坐在一边吃茶,清秀的面容上,只是安宁,一点也看不出等消息的急切。
妩媚也安坐一旁,手边放着一杯茶,却仍是满的,虽然来了中原也不少时日了,甚至也辗转到过中原的很多地方,但,中原人的饮食,妩媚怎么也吃不惯……
妩媚讨厌这中原!
到处都是故做细巧的女子,贼眉鼠眼的男人,全无一分豪迈坦荡的胸襟……或者,有一个人例外,就是面前这女子了。
现在妩媚才明白,为什么力奴宁可舍弃她,也要回来实践诺言,因为,这样一个光明磊落的女子,是欺骗不得的。更让妩媚无法继续冰封的是,她为了自己,也不知从哪里学了制作族食物的方法,又当作新奇玩意儿教给这里做饭的妈妈,还叫那人顿顿做了给自己吃……这般细腻周到的心思,以及无条件护卫的真挚,都叫妩媚再没法硬着心肠,故作不知……
族的人,都知道一个道理,受了恩情,就要回报!
明夏瞥见妩媚有些变幻的神色,顿时笑道:“怎么?想家了?”说完才醒起,或许人家并不当小雅居是自己的家呢,便又道:“想必力奴也不会有事,你莫担心。而且,外祖父母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咱们已经待了这么些时日,要尽的孝道也尽到了,要走,他们该不会阻拦的。”
妩媚点了点头,明夏一笑,便从椅中站起,这大热的天,坐久了也累,总之是等,不如去收拾东西。
明夏这般想着,手下便开始忙活,像这种收拾行装的事情,妩媚和卢氏皆做不来,可怜的她虽是名义上的主子,却是实际里不折不扣的奴仆,还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那种……哦哦,人家说命苦不能怨政府,明夏没办法,只好安慰自己,这是能者多劳嘛……
将来时的箱箧妆盒俱都挪到屋中或桌上,又从中拣选出卢府原有的物件,明夏看都没看,就又放回了原位,箱中只留着她们从信都带来的脂粉钗环,首饰盒子里倒是住了几位新客,一只白玉镯,几柄金银簪,还有几朵御制的新式绢花,那都是大小王氏,又或者周氏卢芷岚卢芷菁送的礼物,退不得,明夏便也收着,她虽不用,回家了却可以给三娘和恬妞戴着玩。
又收拾完了她和卢氏来时带着的几件单衣和弓履,大件便都包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只有一些银钱还没有点数,明夏倒也不急,只是坐在两个包袱前,问妩媚道:“你那里,怎么样?”
妩媚前几天生病,卢府的管事娘子便将她安排进这小院的一间厢房,后来病愈了,她本可以以伺候的名义搬进明夏和或卢氏的房间,但,她不愿意……
明夏见妩媚并不怎么喜欢和她们同住一屋,后来也就没提起这话。
其实,就是换做明夏自己,也不会喜欢和别人共享私人空间,即便那里比自己的小屋华丽千倍万倍,也不行。
金窝银窝不如家里的草窝么。
然而,眼前这个执着地爱着自己草窝的女子,却貌似不怎么会打理自己的窝……听了明夏的话,妩媚嗫嚅着:“嗯……嗯……还好……”可那迟疑的口气,分明是对自己的不信任。
这妩媚,以前该是怎样一个人呢?
明夏不禁再次想起这个问题。
明夏本来是个懒惰的人,人家不愿意说的话,她也不愿意费精力去逼出来,对力奴和妩媚便是这样,她曾经试探着问过二人的来历,但二人莫不是讳莫如深,那好吧,不愿说,她便不听吧。如今又想起来,实在是因为……好吧,明夏承认,她是不怎么愿意收拾自己和家人以外,其他人的东西的。
但,看着妩媚千年难得一见地绞着自己青葱一样的细长手指,明夏心道这事做了又不是一次两次,好吧,能者多劳……
将妩媚的小包袱扎紧了,明夏又顺手理了个不怎么漂亮的蝴蝶结,才满意地笑了一声,站起身,向旁边观摩了全程却也是不自在了全程的妩媚道:“好了,一些细软什么的,你一会儿自己收拾吧,我先去喝杯茶。”渴死她了,这鬼天气。
明夏从妩媚的小屋走了出来,紧跑了两步,忙一闪身进了自己的空调屋子。
前世的她生的并不漂亮,也不白,如今换了个躯壳,好不容易将脸捂得白了些,她还想好好保持呢,嘎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倒了一碗茶,明夏也顾不得品,只是咕咚咕咚地牛饮起来,反正这卢府的东西,都是极讲究的,多喝些又没害处,还能避暑,不喝白不喝呀。
饮了两盅半,连明夏也觉得实在有些暴殄天物,便换了小口品尝,也好打发时间。
她的娘亲卢氏怎么还不回来?
卢氏也是个劳碌命啊,在家照顾杜礼,如今来了卢府,她又是个乖女儿,不仅不计卢家慢待羞辱的前嫌,还一味念着生身父母的好,便化身做了卢稽的专职陪护,尽心尽职的模样,倒真的叫周氏感动了一回,从没看重的女儿,竟是这般的孝顺又贴心啊……
于是,卢氏每天待在逸轩卢稽和周氏正房中的时间,都超过了待在自己屋里的时间了。以往每个午后,卢氏都会在周氏身边伺候的,今天却是请旨去了。要回家,怎么也得跟周氏提前打个招呼呀……
明夏正猜测着,就见卢氏施施然地行了回来,脸上不喜反忧,明夏便心中一沉。
待卢氏挥退了同来的落雪,明夏忙道:“娘,外祖母怎么说?”
望着明夏急切的模样,卢氏倒是笑了,只是那笑容有些忧虑的凄凉,“你外祖母并没有阻拦的意思,她说好。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你外祖父却看着不好……”卢氏想着自己来时,正房里乱成一锅粥的模样,额头便微微皱了起来。
嘎?不好?那是什么意思?
明夏一直觉得她那位外祖父拖个一年半载不是问题,陡然听到卢氏这个消息,一惊之后,便有些不以为然,会不会,又是痰堵之类的毛病呀……
“二娘,你连包袱都收拾好了么?”卢氏看着床上整整齐齐结结实实的两个包袱,又见桌上紧紧闭好的箱箧妆盒,心中顿时苦笑了,女儿想家,她又何尝不想呢?
“娘啊,咱们在这儿也待了不少时日了……”明夏想催催卢氏,但想着娘亲好不容易得了亲妈的重视,虽然来的晚,但显然卢氏乐在其中,她又怎能不顾念娘亲想承欢膝下、孝敬父母的心思呢?便改口道:“不过,反正咱们也待了这么些时日,就再多待两天,等外祖父的情况稳定了,再定去留,娘说如何?”
卢氏当然愿意,却不愿违背了女儿的心思,为难道:“可包袱都打好了……”
“再拆开就是,收拾这个又没什么难的……”明夏将之前的忙活轻描淡写地一言带过,又道:“娘,您先去前头看着吧,想必外祖母也惊慌,您去看着,她老人家也好有个倚靠。”
“说的是,母亲这会,恐怕也六神无主了……”
“是呀是呀,娘亲快去吧!”明夏给卢氏奉了一杯茶,便催着她赶紧去。
卢氏接过茶,虽是这般急切的时候,也仍是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饮了,这才道:“二娘,你先待在这里,有什么事情,娘再叫落雪来叫你。”
“好。”明夏笑了一声,待卢氏走了,才怏怏不乐地坐回床上。
唉,都快要成行了,又这么横生枝节……
慢慢地解了包袱,明夏仍有些不甘,便只将手边使用的衣物器皿取了出来,其他的仍旧包在包袱里,这样,下回就能走快些了。
明夏顶着烈日,又跑去妩媚房里叫她别急着走了,打好的包袱也拆了吧……正郁闷着,便见落雪一路急急地进了院来。
“表小姐?表小姐?”
“落雪姐姐,怎么了?”明夏忙从妩媚屋子里出来,一边将落雪向屋里让,一边问着。
“表小姐,奴婢不进去了,五姑奶奶叫奴婢跟表小姐说一声,二老爷不好了,叫你准备着……”落雪额上尽是汗水,平日里满是笑意的双眸也布满了焦急,又行了一礼,她又道:“表小姐,您先收拾着,奴婢还得去前头伺候着。”
“落雪姐姐快去吧,我自醒得。”家里殁了人,还是个老爷,这在唐朝可是大事情,可以想见,卢府有一阵子好忙了。
明夏没什么好收拾的,她素来喜欢素面朝天,偶尔妆点一下,也比别人的素妆还素的多,身上也没什么大红大紫的衣物,不过慎重起见,她还是寻了一件深色无花的单衣换上,又叫妩媚也换了,这才端坐在屋里,等着。
晚间时分,果然传来了消息,明夏的外祖父,曾任从六品奉议郎,加封飞骑尉的卢稽,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