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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领悟的心无挂碍全都烟消云散,澄澈的心境也不复存在,明夏骑在马上,只有一个念头,要快啊。
苏氏竟要赶杜礼出去,这,怎么可能?
天啊,倒霉事不会都在今天发生吧,先是一大早便有小商小贩来要债,然后齐敏毁约拒绝借钱,甚至还道近期清酒卖的不好,要终止青云作坊的运作,她好不容易听慧真老和尚讲经说法开解的差不多了,又陡然从天而降了这么一个噩耗……
哦卖糕点的,难道今天她就该摊上发霉的糕点么?
这……这是怎么回事?
明夏赶到林府时,只见一大队陌生的官兵排在门口,俱都是一身戎装,钢刀在手,森严肃穆的架势,把明夏惊了一跳,看云柏时,只见他满脸的苦笑:“小娘子,就是这样了……方才不知为何,突然就来了这么些士兵,不仅外头,府里也有。然后紫溪便带着官兵来找老爷,说是林夫人的话,杜老爷表小姐都不是林府中人,在府里赖吃赖喝这么久了,早该搬出去了,趁着今天御史大人派兵排查林府人员,叫我们快搬出去吧。”
御史大人?
那是什么鸟?
明夏虽然不通政事,但有林家这门亲戚,耳濡目染的多了,信都有多少官员有什么官员她还是知道的,但却从没听过什么……御史大人?
在明夏硕果仅存的一点古代历史知识里,她大略知晓,这御史该是京官,可怎么竟跑来了信都?
关键是,他派兵围了信都刺史的府邸,想干什么?
明夏百思不得其解,但她却明白了一件事,苏氏是在帮她们,这是毋庸置疑的。她就说嘛,苏氏怎么会性情大变呢?事实不是苏氏性情大变,而是林家大祸临头呢。
苏氏用心良苦,之前又对杜家施恩甚多,明夏暗忖,即便是人微力小,也绝不能袖手旁观,打定了主意,她反而平静了下来,思量了片刻,便向云柏道:“爹爹在哪?”
“已被尹叔带走了,说是先回了小雅居,那里还有个后院勉强能避风雨。”
“嗯,”明夏点了点头,知道杜礼有个栖身之处,便放心了不少,想了想,她跳下马来,将缰绳扔给云柏,上前一步,对着一个头目模样的军官深施一礼,道:“这位军爷,在下这厢有礼了。”
她的礼仪本就学自林飞卿,做起来颇有几分贵公子的样子,更兼明夏刻意为之,在那军官看来,这分明是一个风度翩翩优雅绝伦的贵族子弟,虽然当兵的一向骄矜,但碰上一个摸不着底细,穿戴行止又如此讲究的少年,他也不敢怠慢,面上虽是冷然,可仍是抱了抱拳,粗声道:“有礼。”
嗨,肯理人就好。
明夏淡淡一笑,给自己壮了壮胆子,又道:“请恕在下冒昧,敢问军爷,这府中戒备森严,所为何事?”
那军爷斜睨了明夏一眼,看的明夏心惊肉跳,面上却努力作出春风和煦的模样,果然将那军官给骗住了,他见明夏波澜不惊的,不似那等刺探情报之人,可饶是如此,他也不耐烦了,上头虽然没下死命令不让说,但倘若因此泄露机密,军法不容情,只怕少不了一顿鞭子,便望着明夏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位小公子,有些事情当问,有些事情不当问,您还小呢,赶早回去温书吧,别的事就少管了。”
明夏也不恼,只是笑笑,上前一步,往那军官手里塞了块银子,口中笑道:“军爷说的是,在下本不该给军爷添麻烦,奈何这林府公子乃是在下至交,身为朋友,临危脱逃,不是义气所为,还请军爷行个方便。”
那军官见明夏乖觉,又是仗义执言,他平生最是讲义气,便不肯对不起手里的银子,抿了抿唇,逡目四下一瞟,口中小声道:“刺史大人犯了什么事,还不知道呢,我们都是严校尉的手下,听说严校尉也是奉了上头的令……”
明夏见那军官不肯再说,虽然心焦似火,可也再没办法,人家说这么多已经很够意思了,她便深深一礼道:“多谢军爷。”
等离了林府,云柏才不满地嘀咕道:“那军官口风也紧……”可惜了那么一大块银子,才说了那么一点,真是可恶!小娘子现在可是最紧迫的时候啊。
明夏却笑笑,对云柏的抱不平不置可否,只是喃喃道:“围困林府的,就是严绿野的人,严绿野的爹爹是司马,比姑丈的官职可低多了,严家调了兵出来,肯定是那什么御史的授意……唉,真是麻烦!”明夏叹息一声,便吩咐云柏道:“你去衙门看看姑丈现在如何,倘若见不到人,去寻关正,看他知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云柏听完,忙答了声是,又道:“那,小娘子你呢?”
“我去严府寻严家小娘子,这事严家插了手,便是捕风捉影,她也该略微知道些消息,这姑娘一向圆融,只是……”只是不知她会不会帮忙,与明夏结交的众位年轻姑娘,数这严绿苏最有心机,对谁都是一团和气,这样的人,倘若不是真的心地良善,那便是城府极深了。
“只是什么?”云柏见明夏不说,便疑惑地问。
“没什么,”明夏说完,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清俊的眉眼在秋日的黄昏里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充满了无可言喻的自信,“云柏,你去吧,不需忧我,晚间回家了再说。”
云柏怔了一怔,这样的小娘子太少见了,往常的她,虽然也是笃定而安然,但云柏却从她的眼底深处,总能看见些不明的落寞,仿佛掉队的孤雁一般,虽然也乘风翱翔,但,身影总是孑然……现在不一样,小娘子那坚定的神情洋溢的自信,竟然飞扬的好似那轮秋阳,即便是只有一个,也可以照亮整个天空。
随着明夏扬鞭的啸声远去,云柏才回过神来,连忙一催坐骑,飞快地奔向信都官署的方向。
听见下人通报的时候,严绿苏正煮着爹爹爱喝的菊花茶,菊花疏风,爹爹最近总说腰酸背痛,还是打猎时受风的老毛病,她是爹爹的爱女,自然要多关心爹爹才是。这小菊花得她精心伺弄,是今秋开的最早的,功效虽比不得全盛时期,但就是胜在一个早字,爹爹见到这茶,想必会十分开心。
严绿苏想到爹爹的嘉奖和夸赞,嘴角便溢出一丝笑意,浑然不觉一旁的丫环还在侍立,直到那丫环越来越惶惶不安,以至于身子来回摇晃,晃的幅度实在太大到严绿苏无法忽视,她才开了金口,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可惜这传话的丫环是新买的,对自己主子的喜好还不甚了解,她本着尽忠职守的原则,未听见严绿苏对那位来访小娘子的回答,便不肯离去,口中嗫嚅道:“可……可是,那位小娘子还在门外……”
严绿苏不待她说完,便不悦地瞥了那丫环一眼,丫环虽然新来不了解情况,但也是个机灵的,这时候才知道厉害,忙识相地闭了嘴,正要退下去,却听见严绿苏轻笑一下,曼声道:“罢了,既然来了,自然不能不见。就叫她在花厅等候吧,说我……马上便到。”
然而,等明夏喝完第三杯茶,第四杯茶都凉了的时候,仍然未见严绿苏的身影。
明夏很怀疑,这严府的计时方法,难道跟别人的不一样么?四杯茶的时间,都不够“马上”?
“这位姐姐,麻烦您再去通传一声,天就晚了,今夜还要宵禁,倘若严家姐姐真的事忙,我便明日再来拜访,还请姐姐帮忙去说一下,在下多谢了。”明夏虽然通报了自家姓名,也言明是女儿身,但她现在仍是一身男装呢,便向一旁侍立的丫环作了个揖,惹得那丫环脸儿一红,只应了声是,便急急地去了。
明夏失笑一声,也算苦中作乐,严绿苏迟迟不见,还不是不愿意帮忙么?但,即便她明白这个道理,却仍然无法潇洒地拂袖而去,求人的,可是自己呢,她有什么资格发脾气摆脸子?
好在明夏也只是自怨自艾了一下,很快便想开了,冷遇又不会让她少块肉,精神上的打击,她就脸皮厚些权当没有,自然心神畅通,严绿苏爱怎么晾便怎么晾,咱就是颗性能优异的牛皮糖,既然黏上了,就专业一些黏到底吧。
然而那丫环去是去了,却久久没有回转,任明夏再有阿Q精神,到这个份儿上,也有些怒了。
这是什么意思,不帮便不帮罢,将人晾在这,怎么,是在耀武扬威还是落井下石?
眼见的天色黑了下去,明夏再等不及,腾的起身便要离去,她在信都又不是只认识严绿苏一个人,既然人家摆明了立场,她再牛皮糖也无用,不如离去。
“呀,是杜家娘子!”
明夏刚站起身,便听见一个温软的声音自花厅入口传来,带着些恰到好处的惊喜和歉意,柔柔的,传进了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