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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云柏道过别,明夏便道:“你快回去吧,外头风冷,你穿的这么少,小心着凉。”
因为急着见明夏,云柏还只穿着练剑时的白色单衣,猎猎秋风中,很是单薄。虽然云柏不觉得冷,可他却不忍叫明夏担心,便顺从地笑道:“嗯,等你走了我马上就去添衣裳。”
明夏不甚放心地又道:“那一定不许忘了啊!”
云柏一笑:“一定不忘!”
明夏这才满意了,扒着车门笑了笑,便准备扭身钻了进去。然而一阵秋风袭来,冷意瞬间爬满全身,明夏一个战栗,便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云柏看得一皱眉,随即止住明夏道:“先别走,等等我!”
明夏还吃着惊,云柏早跑得没影了,疑惑地看着云柏消失的方向,明夏很是摸不着头脑,云柏要做什么?
不片刻云柏便已回转,只是手里却拎着一领玄色的披风,不由分说地塞给明夏,云柏才自顾自地笑了一声,欣慰道:“这下好了!小娘子,你快快家去吧,回去吃些热汤,身子就暖过来了。”
原来他是去取这披风了,明夏微微一愣,心里有块地方暖了起来,整个身子都好像浸在温热的春水中一般,舒服的想要唱歌。
众目睽睽之下,明夏当然不会唱歌,她只是微微笑着望了望云柏,攥紧了手中的披风,道:“多谢你,我走了。”
“嗯。”云柏挥挥手,明亮的眼里有些不舍,却仍是潇洒地向明夏笑着,直到那马车消失在云府门外,他才回转了身。
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甜蜜,叫云柏的嘴角都忍不住翘了起来,再看这庭院中的木叶纷纷,都觉得分外顺眼!
这一刻,只觉得整个世界都美好了!
云柏晕乎乎笑眯眯地往回走,不期然却对上了一双深沉的眸子……
“老头子,你怎么来了?!”云柏心中惊奇,以他的功力,旁人近身百步早就觉察了,今番老头子都近在咫尺了他却是没一点感觉,唉,都怪小娘子,给他这么多欣喜,都让他差点死于安乐了……
云柏心中抱怨着,面上却透出细密而温柔的笑意来,以至于云开山看得心中疑云顿起,不知这个儿子是怎么回事,他每回见到他不是冷着一张黑脸啊,今日却向着他微笑!
难道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
云开山忍不住看了看天际,再看看云柏,心中仍是不大能相信,或者自己老眼昏花?
这太不正常了。
“老头子,你该不会故意来我面前发呆的吧?”云柏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云开山反应,便疑惑地问着。
“嘿你这小子,有没有点教养,我是你爹!”云开山再次试图纠正儿子的称呼,然而显然无用,云柏哂笑一声,道:“我的教养都是你家教的,跟我没关系,你要怨就怨云家的家教不够好吧!”
云开山被噎得哑口无言,一张老脸都渐渐变成了猪肝色,云柏却仍是不为所动,显见的一点关切的意思都没有……唉,云开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留下一句“跟我来”,便转身离去。
云柏虽然不亲近云开山,但也不会故意违逆他,便乖乖地跟在云开山身后,一阵秋风又起,眼见的身前那个不再挺直的背影打了个冷噤,云柏便出声道:“等一下。”
“嗯?”云开山一愣,讶异一声,一回身却见云柏身手利落地向后方驰去,他更是奇怪。然而不等云开山想出个所以然来,云柏早回来了,他的手里,便又拎了一袭披风,那是方才他为小娘子寻衣裳的时候,一并取出来的。
默默地递给云开山,云柏直视着那双充满了讶异不信与些微感动的复杂眼眸,只是淡道:“天冷,披上吧。”
云开山没说话,接过披风,掂了掂,便缓缓地披在身上,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终究是没有说出来,只是沙哑着声音道:“走吧。”
跟着云开山一路行到书房,云柏也不说话,寻了张椅子静静地坐了下来,等着云开山开口。
云开山却坐在惯常理事算账的桌案后,望着老神在在的云柏,良久无言。
于是云府的书房里便出现了这般诡异的一幕,云家最为重要的爷俩沉默对坐,眼神交错,却都不发一言……
最终还是云柏没忍住,有些不耐烦道:“老头子,你到底要做什么?”
云开山神色不变,眼眸中却有一丝胜利的意味,他缓缓开口道:“柏儿,今日那杜家的小娘子来,是为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不过是答谢吧。”云柏不想将明夏找他合作的事情说出来,便随口敷衍。
然而云开山却狡猾地一笑,道:“不尽然吧,柏儿,那杜家娘子就没说开窑厂的事儿?”
云柏心中一惊,暗道这老头子的消息就是灵通,方才他跟明夏商谈时边上可没一人。他的耳力非凡,别说当时外头还有怡儿守着,就是没有,他也听得到百步之内是否有人靠近,故而老头子这般清楚明夏前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可能:他提前得了消息!
云开山见云柏沉默不语,方才因为那披风而生起的暖意都消失殆尽,狠狠瞪了云柏一眼,道:“你推辞了?”
老头子果然料事如神……到这个份儿上了,云柏仍然忍不住赞叹了自家老子一句。他从来就知道云开山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只是以前并不刻意去了解,云开山也并未对他这个庶出的儿子付出应有的关心,故而云柏归来云家后,每每见着这老头子不凡的一面,都忍不住当做最新的发现来佩服一番。
这样的神机妙算,就好像……就好像小娘子一般啊!云柏想着想着,脑海中便又浮现出小娘子的面容来,心下也悄悄升起一丝渴望,渴望见到她,渴望能抱抱她,碰碰她……或者,哪怕说上一句话!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原来正是他这般。
见儿子脸上再度出现那神秘莫测的笑意,云开山心中一惊,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方才这小子并不是看见他才发出的微笑啊,这样的痴傻笑容,只有想起心上人才会如此罢,云开山是过来人,自然不会不懂。
心中一动,云开山道:“那杜家的小娘子,与你是何关系?”
“啊?”云柏没料到云开山这么快就放弃了关于窑厂的那个疑问,转而关心起他和小娘子的关系来,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别跟你爹装糊涂,老实交代!”云开山老脸一沉,那为父的威严立刻弥漫全身。
倘若不是云柏对云开山并没那种骨肉相连的亲近,只怕真的就要被唬住了,然而眼下却是不可能。云柏定了定神,很是随意地道:“小娘子和我,是很要好的朋友。”
“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云柏回得云淡风轻,云开山哪里肯信!能叫自家那不解风情的榆木儿子笑成这般,绝对有问题,云开山老练世故,哪里会看不出来?只是他也知道云柏与他并不亲近,甚至还有一分怨怼,便不很逼迫,只是考量再三,颇为语重心长地向云柏道:“我知你不甚钟爱那闵媛,不过闵家势力虽不如现下的杜家,可毕竟是与我们结盟在先,你与她的婚约也是正经经过媒妁之手的,故而我们不能反悔。但你与那杜明夏两情相悦,为父也看得出来……”
云柏闻言心中一动,随即瞥了云开山一眼,虽然只是淡淡的,却叫云开山微微一笑,心中顿时更有谱。顿了一顿,他便继续道:“想那杜明夏声名远播,又是独步商行的实际掌权人,家世财力俱比闵媛出色,想必经商的本事也是略胜闵媛一筹的,只是人品姿色却差了些……”云开山想到那女子明亮高阔的眼眸,又沉吟道:“不过气质也算绝佳。综合看起来,这杜家的小娘子比闵媛却是稍胜一些的,倘若她不愿意为小,便请人与闵媛说知,叫那杜家娘子与你做个平妻,也不枉她的身份了……”
云柏听得云开山夸奖明夏,心中也跟着甜蜜起来,简直比夸自己还高兴。然而等云开山说出平妻的那番话来,他的脸色却慢慢地变黑,变黑,黑到暗无天日……
他与小娘子互相珍爱,彼此亲密无间,虽然尚不及缘定三生的地步,但今生今世,他认准了她,便绝不会辜负她!要小娘子和闵媛同为自己的平妻,别说小娘子不会同意,单是他就不会允许!
那对小娘子不公平,对闵媛更不公平!
以前他不知情为何物,云开山让他与闵媛定亲,他也无可无不可。现在不一样了,他看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又怎会仍然耽误着闵媛的大好年华,又让小娘子受那委屈呢?
云柏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早已定下了决心,同时庆幸,幸好没有答应小娘子的合作邀请啊……
云开山虽然以前与云柏并不亲近,但近来只剩这一个儿子,他便很是在云柏身上费了些心思,当看到云柏眼中那冷然凝重的光华时,他便觉出他在决定什么东西,然而任凭云开山想破了脑袋,也绝想不出此刻云柏的心里,已然在筹划如何败落云家……
只要云家败落了,他才能脱身,那闵媛也愿意与自己解除了婚约吧?云柏默默地想着。
脑海中不自觉地又浮现出小娘子靠在自己的怀里,面红耳赤地说与他一起浪迹天涯的画面,云柏心中暖了暖,嘴角又溢出了笑意来。
“柏儿?”云开山见云柏出神,便不悦地唤了一声,见他回过神来,方道:“近来房相致力农商经济,我已经接到了可靠消息,他允了那杜明夏为皇家开办窑厂。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你与杜家娘子相熟,下次再见她,与她提一提,我们云家务必要加入这窑厂之中!”云开山掷地有声地道:“这是云家东山再起的绝好时机,柏儿你千万要把握住!无论用什么方法,也要说服那杜明夏,知道么?”云开山的声音里有着难以掩饰的兴奋,想到云家重新兴旺,他那沉寂的胸腔里便满是热血,甚至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与年轻时也不遑多让。
云柏冷冷地瞥了云开山一眼,未置可否。
不是不敢辩解,只是云柏明白,眼下云开山这般狂热,他如何劝说也是没用的……
当云柏被云开山抓到书房座谈的时候,明夏同样也没有逃过被人截住的命运,只是这回来人不是李恪那气势汹汹的侍卫,而是,一身薄衣黯然独立的闵媛。
拢紧了身上厚重的玄色披风,明夏微微蜷身,靠坐在车厢之上,静静的,好似身前并没杵着一个闵媛一般。
出得云府门来,转角便望见了堵在自己必经之路上的清丽女子,明夏不是不讶异的,她竟一直没有走么,一直在这里,等到她出来?
当闵媛受明夏的邀请,坐进马车之际,明夏由她全身上下散发的冷意便知晓,她的确等了很久……很久啊!
“不冷么?这样一直的等着……”明夏淡淡地开口,望着闵媛发白的脸色,心里有一些些的不忍与怜惜,当然了,还有一点微微的愧疚。
方才她与云柏柔情蜜意的时候,闵媛正是这般孤独而倔强的等待着啊……虽然罪不在她,可明夏仍是没办法无动于衷。
闵媛闻言抬起眼来,不确定面前这女子淡淡的一句问话,是否语带双关,便只是沉默着,没有接话。
明夏叹了一口气,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关心闵媛吧,好像有些炫耀般的假惺惺,恶声恶气吧,她也做不来。脑海中迅速地回想以前那些狗血电视剧上有没有类似的情节,好叫她也照搬一个来,可想来想去却终是一无所获。
罢了,顺遂本心吧。明夏微微直起身来,叙旧一般缓缓道:“闵家姐姐,想我们第一次见面,还是在岭南的路上呢。初见姐姐时,明夏只记得姐姐一身男装,英姿飒爽,当时好生折服。”明夏这是心里话,那时候小雅居刚被烧毁,杜家遭受重创,全家不得不寄人篱下,而她,偏偏又拒绝了林飞卿……林府实在呆不下去才选择的岭南,说起来也算落魄的很了,因此乍见女扮男装英气勃勃的闵媛,明夏便佩服的很。
闵媛却不料明夏说起这个来,她也是沉得住气的,想到初见时的光景,忍不住俏脸现出一丝温和,连眼神也柔了起来。
好吧,这是一个蛮好的开始……明夏笑笑,声线低沉而温柔,缓缓在这一方小天地内响起:“闵家姐姐,其实我现在也佩服你,只手撑起一个家业来,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一点她是深有体会啊……顿了顿,明夏方继续道:“闵家姐姐,我们本是同样的人,其实应该是很好的朋友的。”眼下却为了一个男人剑拔弩张,唉,真是世事无常。
明夏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安闲的叫人嫉妒,闵媛心中的火气腾的一声窜了上来,一双美丽的杏眼盯住明夏,冷道:“你是在怨我气量小,容不下自己的未婚夫婿与他人情投意合?杜明夏,我本以为你是个直爽的人,没想到你也擅长指桑骂槐,我真是小觑了你!”
闵媛这话说的丝毫不客气,明夏苦笑一声,道:“闵媛,倘若你的头脑还没叫妒火烧得糊涂,你该知道,我与云柏是先相识的……他虽然在与你定亲后方觉察了对我的情谊,但那种子,毕竟是在之前种下的。我和云柏,并没有做错什么。”
“那就是我错了?”闵媛似笑非笑,满心满心的怨恨与妒忌,已经叫她再难保持以往的风度了。
压抑许久的妒火终于再难沉寂,一旦被引燃便熊熊若燎原之势,沉静的处子心一瞬间疯狂成魔,那妒火烧得闵媛早已失去了理智,只想将身前这悠然自在的女子也一并烧成灰烬……
明夏却摇了摇头,丝毫不为闵媛的疯狂所动,仍是那副云淡风轻,只是语气中却带了些萧索,道:“闵媛,你也没有错。你为了云柏付出很多,说实话,我倒是全都看在眼里,倘若云柏之前没有遇见我,只怕他必然为你感动。但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没有如果,没有……如果……”
闵媛一怔,那狂热的妒火都消散的无影无踪,她喃喃地念着这句话,心中的悲伤顿起,霎时间弥漫了整个心际。
是的,自从中意那个阳光般纯净男子后,每当看见他痛苦地思索着为什么自己放不下小娘子时,闵媛都在想,如果当初他没有遇见那个女子,他是否会爱上自己?于是灰败的心里又生出了希望,暗想日久生情,他既然能在不到一年内对那女子念念不忘,那么她就有耐心用更多的时间,在他的心里留下自己的印记!并且一点一点地加深,直到超过那个女子……
可是啊,她竟然忘记了,人生没有如果。
“闵媛,宿命是个很奇怪的东西,爱情也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我在这一刻说,或许会让你生气,但,爱情它真是个没办法的事情,爱上了,便再没法容下第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