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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媛,你信吗?”明夏静静地望着眼前那个脸色煞白的女子,虽然心下不忍,可长痛不如短痛,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的好。
爱情它是两个人的事,她放不开云柏,云柏也喜爱她,闵媛的插足,真的叫明夏难以适从。
曾经想过与云柏共同维护这个谎言,用以保护闵媛的自尊,但,谎言终究是要被戳破的。
明夏狠了狠心,不再说话,她深信方才那一句话的杀伤力已经足够,因为闵媛此刻的双眸都失了神采,美丽的容颜冻结,仿佛个霜打的茄子,只是讷讷地望着她,良久方道:“我信。”
明夏苦笑一声,面对这样的闵媛,她再也没有什么招数可以祭出,便道:“我也信。”
车厢里一时间陷入了静寂,明夏和闵媛相顾无言,良久,闵媛方起身道:“我该走了,杜家娘子,再会。”
“再会。”明夏的声音低低的,看着闵媛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一时间心里也闷闷的。
伤害人的并不一定比被害人好受啊。
而且,她这样做,是对还是不对呢?
明夏有些恍然,因为云柏喜欢的是她,所以才敢理直气壮,可是,诚如她先前的所言,闵媛有什么错呢?
并不是她求着要云柏与她定亲的,那么方才自己那番话,是不是就特显得霸道不讲理呢?
明夏不确定。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倘若此事出在别人的身上,想必她的决断仍会公正而简洁,可事情一旦发生在自己的身上,那所有的一切都因为涉及到了自身利益而变得复杂起来。是的,明夏方才所为的一切一切,出发点也只有一个,那便是为了让云柏能和她在一起。
这个念头如此强烈,以至于她的大脑强烈的排斥一切可能成为阻拦的因素,于是,心都狠了起来。
她说的话的确无懈可击环环相扣,合情合理叫人没有不信服的理由,可是,内心里的不安却又是怎么一回事?
“大小姐?大小姐?”重新上车的怡儿唤了两声,明夏才听见。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她也没问闵媛是怎样离开的,便道:“走吧,回家。”
明夏的声音含了一些疲惫,怡儿便再不言语,只是轻轻地吩咐马夫回家,她便坐在明夏的身旁,随时留意大小姐的需要。
可一路上明夏都没有半点吩咐,身子也静静地靠在车厢上没有一点动静,就是那眼神,在怡儿看来也灰扑扑的,没有一点生气。
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怡儿心里嘀咕着,又有些担心,不知那闵家的小娘子跟大小姐说了什么,竟叫大小姐魂不守舍起来,真是可恶!
怡儿的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小脸上也满是愤慨,以至于下车的时候被正巧上门的林飞鸿看见,还以为是自己又招惹了她,于是忙不迭地陪着笑脸,道:“怡儿你们回来了。”
“嗯,”怡儿应了一声,看也没看林飞鸿,便打开车厢门,又赶紧搬来下马车的小杌子,小心翼翼地搀着明夏往下走。
林飞鸿顿觉脸上放不下来,恨恨地望着怡儿想,这丫头真是越来越胆儿大了啊,竟然敢对自己不理不睬的,简直无法无天了!
默默地腹诽了一回,林飞鸿顿觉气顺了很多,便又凑了上去,只不过这回却学乖了,他不理怡儿,直接向明夏道:“二表妹,你们回来了?辛苦辛苦,冷着了吧,快快回房去喝点热粥,我现在就叫厨房去准备!”
林飞鸿这殷勤献的奇怪,就是心中无比纠结的明夏也忍不住抬眼看了看,想从林飞鸿的神色间寻出他这样热情的原因,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彼时那林飞鸿俊眼全都望着低头撤去杌子的怡儿,就连明夏这审视的目光也没发现。
这是怎么一回事?
明夏一愣,旋即一个念头电光火石间在脑海成形,原来如此!
林飞鸿喜欢怡儿?
这可真是……明夏有些苦笑不得,随着林飞鸿的视线也看着一旁专心干活的怡儿,心里竟是有些高兴。
自己的丫头有人爱,做主子的脸上也有光!
怡儿其实比个大家闺秀一点也不差,除了每天伺候明夏的饮食起居外,她还学着明夏给她安排的功课,如今虽不敢说学富五车,但比那一般的小家碧玉可分毫也不逊色!况且怡儿本性细心体贴单纯善良,被那之乎者也熏陶的久了,气质也落落大方坦坦荡荡,这样的女孩子何其难得,林飞鸿果然好眼光!
明夏兀自心头热热的,她忘了回答林飞鸿的问话,那问话的人此刻也早忘了向她索要回答。俩人四只眼睛全都瞅着一个身影,七八个玲珑心窍也都在各自盘算,一个想的是不知怡儿是什么样的心思,另一个却是在苦思着怡儿为何不理他?
虽然当初存着套问情报的心思接近的怡儿,可天长日久的接触下来,林飞鸿竟发现自己已经泥足深陷,每天见不到她心里便觉得空落落的,好像丢了什么东西,又或者有什么该做的没做一般。而且见着了她又不想离去,只想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林飞鸿不是傻子,他很明白自己的症状是怎么回事。虽然怡儿是个丫环,这事也着实叫他踟蹰了一回,可这身份的鸿沟终究是抵不过那细水长流而又如斯钢韧的思念。林飞鸿试着不去找怡儿,不去看她不去想她不去念她,可全都宣告了失败。
既然如此,那便算了,林飞鸿可不是个喜欢自虐的主儿,已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他很快便对怡儿发起了攻势。
唉,可老天总要在人慷慨激昂的时候泼一盆冷水,林飞鸿以前是被怡儿的不理不睬吸引的,那时候他尚且没有动心,故而只是觉得这冷然真是可爱又有趣,可一旦动了情,再看怡儿那不冷不热的样子,林飞鸿就有些抓狂的头疼!
甚至怡儿的不理睬都叫林飞鸿悄悄的开始了自我怀疑,难道是自己长得不够英俊,还是自己的性子不够优雅,或是自己的风流名声叫怡儿鄙视?
林飞鸿想不明白啊……以前的他只要招招手,那些个女子还不都是笑靥如花的凑上来,可为什么现在他的手都招的快抽筋了,这怡儿也无动于衷呢?
望着怡儿一门心思地忙里忙外,却不肯分出一点点来敷衍自己,林飞鸿再次憋屈的想要骂娘。
明夏静静的站在一边,哑然失笑。
自从上次被李恪的侍卫劫住,林飞鸿不自量力的要与人拼了,明夏便对这个吊儿郎当的世家子弟改了些观,态度上也和善了不少,于是便笑着打趣道:“二表哥,你在看什么呀?”
林飞鸿一惊,忙收回视线,暗悔大意失荆州,生怕明夏一个不同意就不叫怡儿再见他,于是笑嘻嘻地讨好道:“二表妹,你今天这是去哪儿了,看这容光焕发的,表哥我都快看呆了……”
明夏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二表哥这话我可不爱听,明明你方才就没看我,这会儿却说这样的话,岂不是敷衍我么?哼,我要叫我身边的丫环都不睬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乱说话!”说完也不等抓耳挠腮的林飞鸿开口辩解,明夏便飞快的召唤了怡儿,道:“我们快进去吧,这外头的天气讨厌人也讨厌……”
怡儿一听,虽然奇怪自家小姐失常的语调,可仍是乖乖地跟在明夏身后进去了,自始至终也没看那心急上火的林飞鸿一眼。
林飞鸿那个怒啊,简直都要气急败坏。
可自家的心上人是个榆木疙瘩,他怒也没用,只得灰溜溜地跟在明夏怡儿的身后,走了一半才想起自己来杜府的目的。林飞鸿顾不得跟明夏方才的置气,只是赶紧叫住她,又几步跑上前道:“……呃,我给忘了,大哥回来了,正在府里,他说有事寻你,叫我来接你过去的……”林飞卿说要叫明夏来倒是真的,只是派林飞鸿来却是假的,林飞卿派的是管家王禄,却被林飞鸿半路给替了过来。
“表哥回来了?”明夏顿住了脚,也懒得跟林飞鸿再别扭着,只是关切地问道:“表哥几时回来的,是他特地要你来接我过去的?”那是不是说明,林飞鸿已经不生她的气了?
林飞鸿点了点头,道:“正是,还请表妹快些吧,大哥午后还要去衙门的。”
林飞卿殿试成绩良好,已经被授了著作佐郎,加封奉议郎,如今除了休沐日,每天都要去衙门上班,朝九晚五,端是忙碌。
好吧,人家是有正经工作的,她这闲散人员自然要凑人家的时间,明夏应了一声,吩咐了一个随从去跟杜礼卢氏禀告,自己转了身便向外走,这下连出门的衣裳都不用换,正好省了一回事。
林飞鸿见状忙跟了上去,还不忘拉了拉没反应过来的怡儿。
林府明夏是熟门熟路的,也不用人领,便当先向林府待客的暖阁行去。
侍女们望见明夏,早报了进去。故而明夏还没进了暖阁的门,林飞秀已飞奔了出来,一望见明夏便拉着她的袖子道:“表姐,你有好几天不曾来看秀儿啦,秀儿好想你!”
明夏笑笑,拉着林飞秀道:“表姐也想你啊!”
“可你都不来看我……”林飞秀有些委屈地指控。
“表姐忙啊,秀儿对不住了好不好?你以后想表姐了直接去家里寻我不就好了……”明夏随意地安抚着小女孩,二人一边走一边说,片刻就进了暖阁。
林飞秀一边掀开厚重的棉布帘子,一边向明夏挤了挤眼睛,道:“表姐,屋里可有人在等你哦!”
明夏一愣,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林飞卿的面容,便忍不住红了红脸,随即想到这反应太没道理,便又恢复了常态,向林飞秀问道:“是谁?”
林飞秀调皮地笑了笑便闪身进屋,明夏只得也跟着她走了进去,只是,心里竟有些莫名其妙的小忐忑……
待到看见暖阁内相谈甚欢的两人,明夏才愣了眼,旋即喜道:“惜月,你来了!”
那坐在林飞卿一侧,一身宫装浅笑嫣然的温婉女子,可不就是钟惜月么?
因为钟惜月的才学被皇后赏识,她便入了宫做了个管司籍的女官,还被封了正六品的宝林,入主尚仪局,一时间风光无俩,很是在这长安城内沸沸扬扬了一回。
钟惜月进了宫做了官,明夏便甚少能见到,此刻见她正在面前,二人早就有些惺惺相惜的情谊,明夏自然是喜不自禁,忙走上前拉住钟惜月的手道:“一晃好些时日不见了,惜月你总算出来了一回!怎么样,近来还好么?”
钟惜月拉着明夏坐下,也笑道:“总是那样吧,也没什么好不好的。倒是妹妹你近来如何?我在宫里也出不来,前几天听闻你家也沉冤昭雪了,我心里很高兴,便想着寻个机会来见你,亲自给你贺喜。”
“多谢惜月你挂记了,这番事了也还亏得你和钟大人,明夏在此感激不尽,惜月以后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明夏定然尽力而为,万死不辞。”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虽然钟家这回出力不多,但危难之刻仍能伸出援手的便是真朋友!明夏虽是女子,却也晓得义气为重,古语有之,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明夏分毫不敢忘。
林飞卿笑盈盈地站在一边,看着眼前亲亲热热的两个人,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两个女子,一个是他曾经要娶的人,一个是他将来要娶的人,可为什么心里竟有些不甘?
渐渐的,眼神落在那一袭玄色披风上的时间开始增多,林飞卿望着那个神采飞扬的女子,虽然那眉眼身段都是极熟悉的,可现在看起来,为什么却有一种陌生的美丽,好似春日里不动声色开放的迎春花,一下子就应进了他的眼底?
这感觉有些奇怪,林飞卿却肯定绝不是什么好的,理智再次发号施令,叫他硬生生地压下心中的异样,只作了一副淡然欢笑的样子。
林飞秀却不干了,眼见得表姐与那钟家的美丽姐姐都说了好一会子的话,却仍然不肯理自己一理,这叫她心里酸溜溜的极不平衡,便上前打断了明夏和钟惜月欢欢乐乐的对话,直嚷着不许冷落她!
明夏失笑一声,暗道表妹果然被保护的太好了,多大的孩子了还是这般小孩子的作态,唉,都快赶上三娘了啊!
有林飞秀在其中插科打诨,明夏也不能跟钟惜月说些体己话,钟惜月出一次宫也不容易,她只有这一天的时间,等天黑了还要回宫的。方才钟惜月是同着林飞卿顺路来林府的,她连钟家也还没去,故而也不能在林府久待。明夏也知道钟惜月的苦衷,聊了一会儿便开口催她离开,钟惜月也不客气,便顺口向林飞卿告辞。
“那也好,就让飞卿送姑娘一程吧。”林飞卿温文的不行,望着钟惜月的目光满是柔情,看得明夏一阵恶寒,暗想又不是春天,自家这表哥发的什么花痴?
林飞秀却嚷着也要去,钟惜月倒是笑着道不要紧,可林飞卿却瞪了一眼,林飞秀很快便蔫了。
明夏一愣,心里也有点尴尬,好像曾经属于自己的什么东西突然被人抢去一般。只是这点小别扭也被钟惜月那温婉的笑意很快给化解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她这般想法的确不智。
然而钟惜月望着明夏却有些欲言又止,明夏眼珠子一转便做个起哄状叫林飞卿怜香惜玉一下,去为钟惜月准备车马,又叫秀儿去取披风。等到闲杂人散尽,明夏才挽着钟惜月道:“惜月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么?”
钟惜月笑笑,先点了点明夏的鼻子,道:“就你有主意,三言两语就把人打发光了。”明夏但笑不语,钟惜月便挨近了她,低声道:“我听说房相将窑厂的差事给了你,陛下很是高兴,还跟皇后夸奖,说你是个奇女子,比男儿也不遑多让,还说要看你的表现,所以这窑厂的事,你可要好好做啊,上面有人盯着呢。”
明夏点点头,对这番话也不觉得奇怪,但心里仍是感激钟惜月,便笑道:“多谢惜月这番话,我自然是要尽心的。再说,这是赚钱的行当,我是商人,自然不会叫它亏本,惜月放心!”
钟惜月也笑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虽然遇见你时爹爹已经被调离了信都,但信都的消息我还是听得到的,你的大名也早如雷贯耳了,只是……”沉吟了一句,钟惜月才道:“明夏,咱们是好姐妹,我说一句话,你别见怪。”
这架势是有内幕要爆啊,明夏忙诚恳道:“自然!惜月姐姐,请讲!”
“嗯……你别与蜀王走得太近了……”钟惜月说出口后语调反而流畅起来,又有些忧心地道:“你这窑厂是个肥差,只怕朝中不少人都要打主意,明夏你趁早做好准备,这些人都是得罪不得的。”
“嗯,多谢惜月,我一定会小心。”
明夏信誓旦旦,钟惜月这才笑了,只是临走之际仍是不放心地郑重劝道:“千万不要与那几个王爷有瓜葛,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