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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床上守候了半更天,落雁到底年轻挨不住夜,次日清早当她醒来,幽幽的兰花清香如同以往一般,已经从窗台处飘散开来,充盈满整个房间。她把凝露的鲜花拈起,懊恼自己怎么又睡死了过去,白白错失弄清楚那个送花人是谁的机会。
“落雁,灶台上有煮鸡蛋,你吃了没有?”
她从水缸中舀了一瓢清水洗净了脸,金兰也从河边洗完衣服回来。昨晚因为没有睡好的缘故,她起得比平常都晚了许多。接过递到面前的鸡心碗,她坐在桌边沉默地吃了起来。
“还在生婆婆的气?”
金兰笑着探头过来,“这是她特意煮给你吃的。”
“我又不是小狗不记仇。”
落雁咬了一大口鸡蛋,昨晚才骂完她,今天又来把她哄回。既然如此她娘为什么,就不能先把事情想清楚?侄儿青华的童音在门外响起,他大清早跟着落雁的娘去了菜园。落雁还赌着气,赶在她娘进屋之前,三两口把鸡蛋全吞下了肚,然后拿清水把碗涮了涮,也一并收进了碗橱里面。
“吃这么急小心噎着。”
对于她的孩子气,金兰只能是好笑地摇头。
吃过早饭之后,落雁在自己的屋里继续绣玉兰的被枕,竹桃自知昨日赶墟抛下她一个人不够义气,特意从家中带了红豆糕过来看她。吃人家的嘴短,落雁轻易的也就原谅了她。竹桃神色隐秘地碰了碰她,“落雁,你也赶快找个喜欢的人吧。”
“什么意思?”
落雁昨晚才挨完骂,对男女情事仍然心有余悸。
竹桃凑近她的耳边飞快地开口说:“昨天桂良亲我了。”
“啊。”
落雁惊呼出声,竹桃掩住她的嘴巴都来不及。她瞪看着她,“如果被你娘知道,她非骂死你不可。”
“我只告诉了你。”
竹桃不以为然地把自己的手收了回去。
落雁看着她眉眼含春的样子,好奇地追问:“竹桃,亲嘴是什么滋味?”
“大概跟三伏天吃到凉糕差不多。”
竹桃想要表达的意思是甜腻、畅快,但落雁想到的却是湿滑、冰冷。她不能想像当一个男子,把他的嘴唇凑过来亲吻她是什么滋味,她决计不会接受那些每逢她露面,就在村口河边守候的男子碰触她的唇瓣。
他们跟昨天的赵添喜一样,只知道把喜欢强加给她,却不问她接不接受。
竹桃用手肘撞了撞她,“想什么呢?”
“没有。”
落雁回过了神,想到昨夜的事情,于是问竹桃,“有什么法子半夜里可以起得来?”
竹桃瞪大了眼睛,“你想干什么?”
“你别管我。”
落雁跟竹桃不一样,她才不要把自己的心事,随随便便就说出来。
竹桃歪着脑袋想了一下,“你睡前多喝些水,自然会憋得睡不着。”
落雁记住了竹桃的说话,睡前整整喝下三大碗水。结果一整晚,她都在躺下与起来之间折腾,刚有睡意袭上来,马上就被尿意憋醒。幸好她的屋子相隔得远,否则全家人都非要被她起啊睡啊吵醒不可。
不过是为了弄清楚,到底是谁每天都送花给她,但过程却是如此辛苦。
终于,在她快要撑不住睡意的时候,窗外响起了几乎不可察觉的脚步声。对方接近了她的窗边,解下身上的背篓,把一枝兰花摆放到窗台上。落雁隔着窗棂对上了他的黑眸,一刹那间目定口呆。她有过无数的猜想,但都没有料到,送花给她的人竟然是归靡!
朦胧的夜色之中,他的黑眸闪动着幽涔的亮光。
落雁眼见他转身离开,连忙赤着脚从侧门追了出去。
外面露重风急,她也不明白自己的目的,只是出于本能地想要弄清楚他的用意。
归靡的脚步停了下来,她又一次撞进了他壮实的怀抱之中。凝露的兰花只生长在陡峭的山壁之上,他一定是走了很远的路才采摘到,衣物上还带着露水未干的痕迹。落雁抬起了头注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他为什么要花这么多心思在她的身上,难道他也喜欢着她吗?
夜风一直在身边吹过,把落雁的身子都吹得凉凉的。
归靡用大手抚过她的脸,当发现她连鞋子也没有穿,赤着脚就踩在石子路上,他伸手把她抱了起来。落雁的身体凌空,本能地攥紧了他胸前的粗布衣服,他的手臂是如此的强壮有力,不费吹灰之力就抱动了她,举步往她的家门走去。
落雁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加速传来。
她从来不曾与其他男子有过亲近的接触,但是却三番四次地偎贴在归靡的胸前,甚至已经熟悉了他身上男性的气息。他的年纪比她大了十余岁,被他这样抱着,她像是被大山温柔地包容。但他总是不开口说一句话,不管是从水中把她救起,抑或是在自家门前,把带着暖热体温的野果塞到她的手中。
她没有办法弄清楚归靡的心意。
他到底是喜欢她,还是像她的大哥孔武一样,把她当作了妹妹疼爱?
只是几十步的距离,归靡把落雁抱回了江家的门前,把她放下地示意她进去,然后自己转身离开。
“归靡——”
落雁开口想要把他叫住,但归靡壮实的身影已经走远。
她就这样连开口说一句话的机会也没有,落雁怅然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重新躺睡在床上,她的脑海中浮现的都是归靡漆黑的眼眸,以及挂在结实胸膛上的汗水。桂良喜欢竹桃,所以他跟她亲嘴。归靡也有很多机会可以吻她,但他都没有进一步的表示。
他为什么要每日都送花给她?
他明明可以发出声音,但他为什么就是不开口说一句话?
有太多的思绪烦扰,落雁在这一夜,是彻底不能成眠。
或许是因为被逮了个正着,也或许是因为季节过去花枝开败,总之在这一夜之后,归靡再也没有趁着夜色而来,把一枝鲜花摆放到落雁的窗台之上。她在早上睁开眼,房间里也不再有萦绕的花香,活到十六岁的年纪,她第一次因为一个陌生的男子,尝到了怅然若失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