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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惊天动地的大笑声从会宾楼的上房传出来,经过门外的人还以为里面正在上演哪出欢欣大闹剧,若真如此,戏码的主角伶人应该觉得非常荣幸,他的角色居然可以让人发出打从心眼底大笑出来的嚷音。
当然,被人取笑的主角封致虚非但不觉得荣幸,反而有股想杀人的冲动。
如果现在有第三者在场,他相信绝对没有人可以把“铁面无私”、“毋枉毋纵”、“正气凛然”的名捕头闻人独傲,与现在笑得快断气的男人联想在一块。早知道就应该召集闻人的手下一齐围观,如此一来,天下第一名捕为了顾及形象,或许就不敢像现在一样肆笑得完全没形象。
“笑笑死我了”闻人独傲伸出一根手指揩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只不过是一点小小的、微不足道的蝎毒,寻常解毒葯丸便可以化掉毒性结果封大侠却紧张得彷佛天塌下来居然当着满城百姓的面大叫大嚷,还还在客栈门口滑了一跤跪在马粪里!哈哈哈”不晓得寻常百姓出手宰了大捕头会被朝托刑几年?
罢了,大人不计小人过,他撇起不屑的嘴角。幸好他自小和哥哥相处的时间不多,否则现今江湖上只可能出现封致虚或闻人独傲其中一人,至于另外一个早八百年前就被对方分尸成八大块。
可见距离不仅造成美感,也赐给不识相的家伙活命的机会。
“你自个儿慢慢笑吧!笑完之后大门就在左首,要滚自己滚,恕小弟不克相送。”
他打道回守静的厢房,轻轻推开门扉。
床榻上,守静沉稳地徘徊于梦乡,上下眼睑密合的时间已经超过八个时辰,若非胸口稳定的起伏显示她处于睡眠状态,他颇有可能认为让她入土为安的时候到了。
照理说,守静根本不至于受伤的。她之所以中了毒镖,只能归诸他太过于轻敌,才会导致昨天下午修理哈老大那伙人时,他忽略了分出心思来关照南宫守静的必要性。
可是这也不能怪他呀!有记忆以来,他大多数活在自己照顾自己的世界里。自从父母双亡后,他跟随性格孤僻的天山怪客学艺,平时除了传授功夫的时候偶尔与师父相见,其他时日他大多被放任著自生自灭。十五岁那年虽然与同母异父的哥哥相认了,然而形单影只的生活方式已然成为他个性中无法排除的一部分。
肚子饿了,只需负责喂饱自己,一人饱全家饱;学成一套新功夫,买壶酒灌个烂醉就算最好的庆祝方式,向来也没想过应该找个朋友比画炫耀。打架输了,顶多拔腿就溜,反正江湖上脚程胜过他的高手现在八成还赖在娘胎里舍不得出世。
他从来不奢望仰仗任何人;相同的,也从不让任何人依靠。
甭独了二十六年,直到此时此刻,他方才品味出过去一个月与守静的朝夕共处,对他而言有多么特殊。
生平第一次,他开始为自己以外的人物添购衣衫,开始想法子喂饱除了自己之外的另一张嘴,开始担心同伴走出这道门槛之后是不是找得到路回来。
他突然学会了担心,学会了聊天、打屁、闲磕牙,在他生命中突然多出一个以往无缘接触过的东西叫作“责任。”
但是显而易见的,他失职了。所以今天他才会坐在床沿打量昏睡了好几个时辰的南宫守静,任由歉疚感蚀损他的良心。
“唔”微弱的呓吟声泄出守静的牙关。她的胸口重重起伏几下,扇形的长睫毛才徐缓地撑开一道细缝。
“绑匪,你还好吧?”检查伤患要紧,他暂时驱开盘桓在心头的亏欠和不安。
“疯疯子虚?”她虚弱地开口,素来红艳的樱唇宛如褪了色的残花。
“我在这里。你想不想喝点薄粥?”修长有力的指节轻触著她的脸颊。
“我知道你在这里我只是肩膀中了暗算,眼睛又没瞎。”她没好气地抢白他。“问题是,你在我旁边做什么?”
“否则我应该上哪儿去?”她只是中了毒镖,又不是染上传染病,难不成他还得躲到三千里外以策安全。
“你真是无孔不入如果我踏上黄泉路也躲不开你的丑脸,当初当初又何必白死这一遭?”守静才刚恢复神智,连呼吸都还没顺过来就想找他抬杠。
封致虚登时气结。
他早该明白她的能耐的。这丫头有本事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人开始怀疑救活她的必要性。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你那口生气还吊在鼻子里。昨天阎罗王跑上凡间来找我聊天,只要我可以把你留在阳世,让黄泉多享受、保持一阵子安安静静的假期,他乐意增添我的阳寿十年以资报答。”大家来比毒好了,他就不信自己毒不赢她。
“人家刚醒过来,你就想在嘴巴上占我便宜。”她瞪直了柳眉。
这下打人的反而先喊痛。
“‘人家’是谁?”
“‘人家’是我。”
他叹口气,几乎低不可闻地咕侬:“你就是‘你’,我就是‘我’,偏偏喜欢说‘人家’。”
熬道人家的用词总是爱好多拐一个弯。
“怎么样?不行呀?”南宫大姑娘被惹毛了。一刻钟之前还病厌厌的,然而只要一掌握到与他对冲的机会,她出窍的元神就会顷刻间回笼。
“好好好,不扯了,喝葯吧!”瞧她上气喘了一半,下气的影子还不晓得上哪儿去找的虚弱模样,吵赢了她也胜之不武。
“不要。”她全神贯注地盯住端在他手中的汤碗,眼波几乎是充满敌意的。
他愣了一下。“为什么?”
“葯很苦。”缩缩缩,她的胴躯自动往床铺内瑟缩半尺。
这算什么跟什么?她以为保持这种距离他就抓不到她吗?
“所以才叫‘良葯苦口’,过来。”他勉强按捺下满腔的火气。
“放著吧!我有空就喝。”语气相当敷衍,彷佛她此刻正在从事某种旷古绝今的大事业似的。
有人的脾性即将升腾至沸点,而受难者显然完全没有意识到火山喷烟的前兆。
“要不然我吩咐跑堂去买几包甘草粉回来让你下葯,总行了吧?”他再次说服自己吞下冒到喉咙的火山岩浆。
“我从小到大都不喝葯的。”她俨然打定了主意和他唱反调。
孰可忍,孰不可忍!沸腾的热气炸开了。
“你到底有什么毛病?生病服葯、看大夫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和我讨价还价什么?受伤的人是我还是你?我为了你好才强迫你吃葯耶!不然你以为阁下喝完这碗葯汁我可以倒赚十两银子吗?你搞不清楚状况呀?”
她干脆翻个身,看也不看他的葯碗一眼。
他气得浑身发抖。南宫丫头到底有什么毛病?昏迷的时候柔弱得像只小家猫,毫无血色的脸颊清净而惹人心怜,几乎骗人相倍她是没有脾气和爪子的,结果眼睫毛一撑开来,别扭又霸道的本性就展露无遗。
“能不能告诉我你在嚣张什么?”较量结果揭晓,封大镖头彻底败给亲爱的小绑匪。
“姑娘家难免使小性子的。”娇脆如银铃的笑音飘入糊门纸,荡人听者的耳里宛如软柔如绵的春风。浑身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她喜欢人家说些温言软语哄她吃葯,偏偏大笨牛不解风情,嘴巴里尽是吐出硬邦邦的炸葯。”
是她!
風騒老板娘!
房内的两个人同时发怔。怎么会如此凑巧?她也到洛阳来,而且投宿在同一间酒馆。
守静率先反应过来,直觉推开被子试图抢出庭廊外。
“喂!吧什么?你的伤还没痊愈。”一记铁沙掌将她按回床铺。
“你眼巴巴地跟踪我们做什么?”她又气又恼。妇道人家居然大老远地跟在人后头,也不怕其他人说闲话,真是不害臊。
“谁跟著你们了?我未嫁之前本来就是洛阳人氏,金泉镇被两位搅和得不适合久居了,所以我只好回城投靠娘家。会宾楼属于我娘家的产业之一,没想到一踏上二楼门槛就听见封公子的声音,简直无巧不成书哪!”宋夫人巧笑倩兮地跨入厢房门槛,衣裾刮起醉人的香风,弯身施了一个柔如杨柳的浅礼。“封公子万福”
“宋夫人多礼了。”封致虚还她一揖。
“有什么好‘多礼’的?黄鼠狼给鸡拜年。”她打从牙根里涩出酸水来抢白。
矫揉、做作、虚伪、狐媚子、风流寡妇所有侮蔑的言词挣扎著从她的唇齿间挤出。
“守静!”他相交起两道浓黑的肃杀眉。没规矩!好歹宋夫人于他们有小小的恩惠,他真搞不懂她为何每次和人家讲话总是夹枪带棍的。
其实连守静自己也不明白。她仅仅晓得自己看不惯“宋大娘”蓄意流露出来的娇柔和惹人怜爱,俨然视天下男人为手中的猎物。她尤其厌憎“宋大娘”打量疯子虚的眼光,秋波中带著难以言喻的好奇,彷佛随时打算伸出纤纤魔爪“玷污”他的“清白。”
总而言之,她就是不高兴其他女人以感兴趣的眼光勾引疯子虚,更憎恶他以同样直勾勾的瞳眸传达“我很好上,你要不要试试看”的讯息。
“哎呀!守静姑娘受伤了?”宋夫人翩然停落到她床前。
“没什么,昨天闲来无事,拿根金钱镖试试自己金钟罩的功夫练到几成火候了,肩上的伤口是我故意刺出来的。”她故作无事状。
嘿!有人很不怕死地当着她的面哼笑出声。
疯子虚,如果你敢拆我台,当心我要你好看!她以狠利的眼神警告。
宋大人端起葯碗凑到鼻端前。“哦?想不到守静姑娘苦心练功,不遗余力,连用来试验的暗器也喂上毒葯了。”
拆穿了吧?不会说谎就不要说,编出那种骗小孩的藉口想唬谁呀?封致虚暗笑。
“要你管!”恼羞成怒的赧颜飞上守静的俏颊。她夹手夺过眼中钉持住的汤碗,颈背上的寒毛一根根怒张起来。“这是我的葯汁,请阁下的玉手不要乱碰,否则难保它不会从良葯变毒葯。还有,请别称呼我的闺名,我的朋友通常唤我‘静儿’,不过你可以叫我‘南宫姑娘’。”
“南宫守静!”他轻喝,替她的无礼感到狼狈。
“没关系。”宋夫人依然维持翩翩的风度。“南宫姑娘,我这儿有一颗‘天龙九参丸’,对于祛毒疗伤具有神良的功效”
“不用了!我喝下这帖葯方就成,不用再服其他灵丹。”守静用不著等她说完,捧起瓷碗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光光。
哇!苦死人啦!呛得她连眼睛都睁不开。但她宁可呛死,也不愿承風騒老板娘的人情。
封致虚实在败给她,亏他撇下身段来轻声轻气地哄她,她不给面子也就罢了,居然旁人小小激将一下她就上当了。
“你,真是算了,躺下来睡一觉吧!我送宋夫人回房去,懒得理你。”
懒得理她?他宁可抽出时间陪風騒小荡妇在自家的产业上闲晃,却懒得留下来理她?好!疯子虚,咱们的梁子结定了!
“唉唉唉!有人要遭殃了。”一步出门外,宋夫人轻轻晃著螓首叹气。
“谁?可需要在下相助犬马之劳?”冲著宋夫人有恩于他的份上,他无法对她的难关视若无睹。
“大概需要吧!”眼波流媚的秋光瞅睨著他。“除了你自己,谁也帮不了你。”
啊?敢情遭殃的人是他。
可是他为何没有大祸临头的感觉呢?
“请问夫人是否接获了道上兄弟的传闻?”八成他的对头不甘愿,打算踢馆了。
“你是真的不懂,抑或装傻?”说了半天,这位聪明一世、却胡涂很多时的男子汉竟把焦点放在“外患”身上,也不搞清楚他的“内忧”才是最紧急的。
“我?”他茫然。
“唉!”宋夫人继续替他哀声叹气。“你等著吧!那个小姑娘就要给你气受了。”
哦,原来她指的是南宫守静。
“反正她让我受气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早已经习惯、见怪不怪了,而看样子这情形在可预见的未来也不太可能结束。
“咦?你是真的看不出来呀,”宋夫人彷佛发现某种天大的秘密似的,俏目瞪得黑白分明“我原本还以为你装傻装得很快乐哩!”
“你到底在说什么?”他的脾气又快发作了。为何女人说话的方式总是迂回百转呢?
“你以为南宫姑娘为什么对我敌意特别深?为什么她动不动就爱找你抬杠?为什么她会向你撒赖撒娇?为什么你和其他姑娘说话她要生气?”她一口气提出人生四大为什么。
“因为她和我八字不合。”他理所当然的回答。如此显而易见的答案值得深究吗?
宋夫人听见他的答案,只差没一跤摔进花坛里。
她输给他了,真的输了,看来这个男人非以直接的手法点醒不可。
“小花儿爱上大笨牛,照理说,大笨牛应该高兴得团团转,没想到它反而愣在原地发呆。”
什么?
这厢他真的一跤跌进花坛里。
南宫守静爱上他?可是不像呀!他为什么一点“被爱”的感觉都没有?
“你你怎么知道她爱上我?”
“这也奇怪,小花儿爱上大笨牛,大笨牛没发觉,狐狸精却知道了。”她咯咯娇笑起来,不等他回过神,施施然带起一阵春风飘向东厢的楼梯。
封致虚不可思议地愣在原地。
南宫守静和他?不会吧!她只是乳臭未乾的小丫头,他的“镖靶”之一。
她怎么会爱上他呢?
在他眼中,他们俩有可能成为朋友、仇人、绑匪和肉票、迷路的羔羊和引导的牧人任何的关系,唯独“恋人”这一项被排除于他的思考范围之外。
不行,他的思绪完全停摆,无法确知自己究竟应该对这个新消息做何反应。
“你以为自己站在花坛里,泥上就会自动长出另一个封致虚帮忙还赌债吗?”
“哗!”突然冒出来的低沉嗓音吓得他跳出三尺远。
“不错!你的轻功越练越有火候了。”闻人独傲挑眉打量他。
“吓死人了,你以为大白天人家就不会被你的阴阳怪气骇出一身病?”他没好气地跳回廊亭下。
“人家是谁?”
“人家是我。”
“你就是你,为什么偏要讲‘人家’?”闻人独傲好笑地嘲弄他。
他决定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以免越扯越乱。
“你怎么还没走?”
“‘人家’先来向你辞行,”闻人独傲仍然不肯轻易放过调侃弟弟的机会。“结果却撞见封大侠又收到飞来艳福。那位姑娘是谁?”他向宋夫人消失的方向示意。
“不晓得,她的来历挺神秘的。”终于转移话题了,他暗暗松了口气。“她自称宋夫人,祖籍洛阳人氏。她能独自住在金泉镇上,和一窝匪徒相安无事了好些日子,想必背景不单纯。”
“嗯。”闻人独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神色。“知道了,我会帮你调查清楚。等南宫姑娘身子恢复后,你最好赶紧动身,免得天机帮的探子先找上你们。”
天机帮。这是另一个令他们的未来极端尴尬的因素。
待他找到天机帮的总部后,他打算大举剿灭为非作歹的帮众。
他并非没有思量过届时该如何处置她。可以想见的,南宫大小姐会恨他入骨,而且可能持续恨上八辈子,甚至把全家人的死因归咎在她自己身上,怨恨自己引狼人室。但他并不打算对她不利。说他心软也好,愚昧也罢,反正他就是无法命令自己毫无迟疑地夺走她的性命。
这是另外一个以前从未发生过的异事。他深谙“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危险性,偶尔为了行事方便,他也会假意结交欲铲除对象的喽罗,藉以搜集必要的情报,一旦动手时绝不会对任何人心软。对她,他却破例了。
不过,这并不代表什么,充其量只能说他“稍微”有些宠爱她而已,就像哥哥对小妹妹一样?或许吧,毕竟他没有妹妹,不晓得这之间是否有任何异同。
唉!她真的对他有好感吗?情况实在太复杂了。
这些疑问他非找机会弄清楚不可。
南宫守静著实不是盖的。
她一旦打定了主意和他闹别扭,全副意志力便立即贯注于如何完成“神圣使命。”
七天之后,他们动身前往天机帮的总部,一路上她脚踏实地、兢兢业业夜匪懈地发掘一切办法和他唱反调,不肯让他好受。
罢开始他们的对话如下
“来,吃饭团。你的元气还没完全恢复,一定要多吃一点。”
“不,我想喝汤。”
“在这荒山野岭的,教我上哪儿弄汤给你喝?”
“那就不吃。”
到了下午
“来,喝汤,我特地打了一只獐子熬肉汤。”
“不,我想吃饭团。”
“饭团早吃完了。你中午不是想喝汤吗?”
“你没长眼睛、不会看天色啊?现在还是中午吗?”
总之,她不气死他绝不甘心。
初时也就罢了,起码她有应有答的。隔天起,她乾脆板起脸来,自个儿走在前方三尺远的距离,杜绝两人交谈的机会。若说这种表现称之为“爱上他”封致虚简直不敢拟测她“恨死他”的情况。
其实女孩耍脾气的情形他并不是没遭遇过,好歹他也交往过几位红粉知己。然而,人家一旦对他有好感,或者会含羞带怯地表达心意,或者会爽朗大方地直言不讳,可从没人像她这样传露“好像有又好像没有”的暧昧劲儿。
此刻,两人躲在浓荫下,避开正午时分的烈日,她刻意坐到树影的边缘,挂上一副“本姑娘心情欠佳,你少来惹我”的沉闷表情,他终于决定自己委曲求全得够久了。
这年头担任肉票也是很辛苦的,他有权争取身为肉票应有的权益和尊重。
“你好像很郁闷。”哪来这么多毛病?他在心里嘀嘀咕咕。“要不要说出来听听?或者我可以帮你想法子解开心结。”
她拒答。
“丫头,你到底怎么了?接下来咱们好歹有几个月的相处时间,难道你打算一直阴阳怪气下去吗?再说,一旦跟你回到天机帮,我很可能马上被令尊处死,难得在临死之前我们有机会结交为短暂的朋友,你为何不把握时间?”他进行怀柔政策。
她的脸色稍微和缓下来。
“要我不生气也行,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她当然不会让爹爹杀他,但多让他提心吊胆一阵子也是好的,她才不急著让他安心咧。
“说来听听。”
“我最讨厌那个風騒小毖妇,答允我,你永远不再和她说话,甚至远远见到她就马上躲开,连打照面也尽量避免。”她开出一百零一条要件。
看来她真的和宋夫人对上了。封致虚的耳际蓦然掠过一阵戏谑笑语
你以为南宫姑娘为什么对我敌意特别深?为什么你和其他姑娘说话她要生气?
奇怪,小花儿爱上大笨牛,大笨牛没发觉,狐狸精却知道了。
难道真给宋夫人猜对了,她的反常行为真的是因为对他有好感而引发的醋意?
守静见他一听完自己的要求,忽然发起呆来,不愿开口答允,心头登时恼了。
死疯子虚,好色男人,没品没德!见到漂亮女人就什么都不顾了。她就知道他舍不得那个小毖妇。
守静忽然觉得满心委屈,忽地趴在膝上哇哇大哭起来。
“喂喂喂,你哭什么?”他万万料不到她会来这一招。
“你走呀!你去找她好了,反正我只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女孩儿,什么都不会,苟活著也没啥用处,乾脆迷路在林子里给土狼当晚餐,也算功德一件。你走好了,谁要你来理我?哇”她放声大哭,却哭得他莫名其妙。
说真的,教他施展手脚修理那些宵小匪徒或上门挑衅的高手并非算何等难事,可是南宫守静一忽儿嗔怪、一忽儿笑闹,实在搞得他一头露水。接下来他究竟该如何才好?
“好,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眼泪好哭。”他也失去耐性,和她耗上了。
事实证明,南宫守静具有水坝的储备量,她足足哭了半个时辰,仍然没有收住水流泄洪的趋势。
好歹也来个中场休息吧!再不上路,他们今晚就要睡在林子里了。
既然说不得,他只好陪她玩个小小的把戏。
封致虚倒运起深厚的内力,额头上逼出豆大的汗滴,突然哼哼哈哈地呻吟起来。
“啊好痛呀!痛死了喔!”他抱著肚子在泥土地上打滚。“哎哟”守静吃了一惊,连忙蹦回他身畔检查他的伤势。
“怎么了?为何突然闹肚子痛?”会不会是那锅獐子肉汤有问题?
“我啊我的老毛病发作了。”他的手脚抖出一阵又一阵止不住的痉挛。“我我不行了,你不用理我,自己回家去吧!”
“我疯子虚,你到底怎么了嘛?”她急得哭了起来。
“你回去转告令尊,就说封致虚已经在洛阳城外送了性命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威胁到大伙儿的生命安全,他们可以放心了啊!”他突然惊天动地地大叫一声。
守静伸手触摸他的额角,只觉得手下一片冰冷,不禁惊慌失措地叫喊起来。“不会的,封致虚,你不会死的。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突然害病,我一定会找大夫把你医好的。”
“我我天生心脉发育得不完全,只要情绪一激动,气血走岔了路子,就就会浑身剧痛唔,痛死我了!这几天你一直和我赌气,让我心里不安宁,所以我就就发病了,噢”他呻吟了几声,忽然软趴趴地摊在小径旁,眼看是不成了。
守静从小到大哪曾遭遇过这等阵仗?切切挂心的对象即将死在她的眼前,她再也顾不得什么气恼、吃味的小问题,忽地趴在他胸口上哇啦哇啦又哭了起来。这会儿保证哀号得货真价实,绝对不是盖的。
“封致虚,都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你不要死啦!哇”她的哭叫声比他垂死的呻吟更惊人。
小丫头一个,这样就上当了。唉!真没成就感。
“守静,希望你把我葬在洛阳城里,每年忌辰时别忘了替我烧炷香,我我永远感谢你的恩情”他肚子里已经快笑翻天了。
好啦,多花点时间吓吓她,接下来差不多也该鸣金收兵上路了。
“封致虚,我故意想气气你,又不是真的生气,如果你如果你死了”一串流水般的念头化为话语,不暇思索地冲出她的齿关“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想一个人活下去,我一定陪你一起死,呜”
他倏地愣住了。
她想陪他一起死?
南宫守静究竟明不明白自己说了些什么?她可知晓一个姑娘家向大男人吐露愿意跟他同生共死,代表著何种含意?
以往她不经意间透露的语句窜上他的心头
“封”是我要姓的,哪轮得到你?
她真的对他有意!
直到此刻,他终于确定了。
“封致虚,你别丢下我不管,我不想和你分开,呜”她继续哭得呼天抢地。
倘若他料想不错,少女情窦初开的心怀,可能连守静本人也弄不明白。他怔怔地发呆著。
“封致虚,你为什么没反应?”难道他真的不成了?她恐慌地紧紧抱住他的身躯“不,你醒醒呀!我不生气了,你别和我当真。”
“真真的?”
“我纺!”
“好,不当真就不当真。”他忽然盘腿坐起来,眼中亮烁著精神奕奕的光彩。
守静一呆。且慢,这是怎么回事?
他笑吟吟地端凝她。“别再和我闹脾气了,这可是你自己说啊!”啪!一记重重的“锅贴”劈头甩上他的面颊,事出突然,他居然忘记闪躲了。
封致虚的眼前帘浮现几颗绕著圆圈的小星星,耳边还听到啾啾啾的小鸟叫声。
“你你”她上当了!圆润可人的俏脸蓦然涨得通红,彷佛刚刚采摘下来的小苹果。“你不要脸!”
她突地跳起来往前冲出去。
奇怪!罢才还对他死心塌地的,没有他就不肯活,怎么转眼间又翻脸打人了?
“喂,等等我。”他跟著跳起来拉住她。“你先别走”
“不要理我!”守静挣开他的掌握,恼羞成怒。
“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你是个天底下最最可恶的大骗子。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她忿忿地走开去,不肯理他。
“不是”封致虚又把她拉回头。
“你自己走吧!咱们从此分道扬镳,你回洛阳找你的風騒小毖妇,我回天机帮当我的帮主小姐,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她又走出去。
“但是你”他再将她拉回来。
“别拉著我!反正我没有你,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她用力甩开他的手臂就想掉头离开。
“你给我站住!”他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喊。
守静忽地站定脚步。
“你想怎么样?”她神色不善地回头。
“你走错路了,绑匪!那个方向是要回洛阳的。”他好心想告诉她,她却偏偏喜欢和他玩拉锯战。
她的秀容掠过一阵青一阵白。
“你你”羞愤和气恼同时在她的大脑和小脑间展开激烈冲突。最后,她终于做出最适切的选择
“死疯子虚!”她一脚踹向他的膝盖骨,转头朝正确的方向跑出去。
“啊!”他痛叫,抱起单脚在原地乱蹦乱跳。怎么连说实话也有事?罢罢罢!他赶紧追上去。
那个死人头,居然敢骗她!
她又羞又愤,隐约明白自己透露了某种姑娘家不应该坦白的心意,却又说不出究竟是什么。
而且,既然她已经招出那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什么”为何他没有特殊的反应呢?
徐风拂来,洛阳城外的初秋,美得非常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