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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浙江省作协和温岭市委宣传部合作的一个活动。我和邹园被派往温岭市的新河镇。新河镇位于温岭市东北部,从市中心到新河仅15公里。汽车载着我们吭哧吭哧了半个小时,就来到目的地。
正是三伏天气,自然酷暑难当。汽车的空调不好,发动机简直就是烤箱,坐在副驾驶位置的我觉得双脚都快要被烤成熟红薯了。就是这样,我心里却挺快活,挺有优越感的。因为我们毕竟有车子坐,想想从前那些来新河的水利工作者们,他们肯定是扛着背包“走路日当午,汗滴路上土”想想北宋的罗适和南宋的朱熹,官当得这么大了,肯定也没坐过跑得这么快的四个轱辘;相比之下,我们实在是太舒服太幸福了。
在新河镇前镇长老王和宣传委员小鲍的陪同下,我们来到金清港边。港,我以前的理解是港汊,是那些和江河湖泊相通的小河,或者是入海河流的下游部分,再就是停泊船只的港口了。可温岭人奇怪,他们指的“金清港”却是这条名叫“金清”的大河。台州人“江”“港”谐音,或许当初就叫金清江,以讹传讹就写作金清港了?
我们漫步在金清港的河岸上。见水面辽阔,碧波荡漾。向北远眺,披云山郁郁葱葱,隐约可见重新建造的烽火台——当年抗倭烽火台早已塌坍,现在的是建造在当年遗址上的。
近处,有榕树华盖,香樟亭亭,给人打造出一片绿荫,缓缓走去,见绿杨依依,垂柳随风;三三两两的浮莲,随着河水活泼泼地漂流;虽是炎炎夏日,却让人顿觉神清气爽,心闲气定。
我说,水流挺快。老王说,这算什么?雨后那水势才叫厉害呢。
大家都知道,台州多高山。十来年前,隧道没有完全打通,外地人来台州,要绕过多少个险象环生的悬崖峭壁,要穿过多少条湍急奔涌的山溪河流?若遇到大雨天,山洪暴发,河水猛涨,裹挟着沙石和连根拔起树木、杂草,咆哮而下,势不可挡。如果不能及时排涝泄洪,那下游的黄岩、温岭可就惨了。
我们看了现在的温岭地图,金清港的支流极多,它们纵横交错,经经纬纬,织成了一张巨大而丰沛水网,滋养着整个温黄平原。这就是历朝历代的治水者的功绩。温黄平原素来以产稻谷著称,所以台州有句老话:温黄熟,六县足,——那时候的温岭(太平)还归属黄岩县。
可是在北宋时期,温岭却是一片低洼之地。因为地势卑湿,常常患水旱之灾。“温岭地最洼下,昔人谓为釜底。”温岭的一个大镇,至今还叫做“泽国”当年的积水状况略见一斑。这样的农田,养荷花栽茭白还差不多,种粮食,十年九荒了也就不足为奇了。
中国是个农业大国,我们已故的毛泽东主席也说过:水利是农业的命脉。中国历代的清官好官,都以兴修水利为己任。如果说大禹治水多少掺进了一些神话色彩,那么战国时期蜀郡太守李冰及其子,率众修建的都江堰工程,还坚如磐石地守护在岷江的激流之中,一任后来瞻仰和感叹。
提起台州的兴修水利,百姓们忘不了一个人——罗适。罗适何许人也?他是我们台州老乡,九百多年前的老祖宗了。
罗适是北宋时期著名的治水专家,诗人、思想家。他生于1029年,卒于1101年,字正之,号赤诚,台州三门海游马家山人。罗适小时候的学习才叫认真刻苦,买不起书,典当了自己的冬衣去购书;没有灯油和蜡烛,他取出柴火中的松明燃起来夜读。功夫不负苦心人,治平二年,他高中进士。随后,他任过安徽桐城尉,山东泗水令、济阴令、河南开封令及两浙路、京西北路提点刑狱、著作佐郎、朝散大夫等职,勋至上护军,服五品。他为官清廉,刚直不阿,又不信鬼巫,为老百姓做了很多好事过实事,颇受人们爱戴。73岁逝世之后,乡亲们把他的遗体迎归故里,葬庴在马家山上。清光绪七年(1882年),罗适的墓志铭在马家山出土,乡民热心地为其重修墓莹,墓旁立“北宋名臣”“缑城学祖”两碑,此墓现为三门县保护文物。
罗适的治水功绩,南宋名臣王居安(今温岭大溪镇人)在黄岩浚河记中有所记载:“宋时黄岩(含今温岭)田可百万亩,而水乡之田实居大半。言水利者,有浚河、置闸二事而已,而二事又复不审不密。昔之为河者,虑未及闸也,是之谓不审;其为闸者,虑未及河也,是之谓不密。元祐以前,初未有闸,大率为埭以堰水,颇为高田之利,而下田病之。水潦大至,下乡之民十百为群,挟挺持刃以破埭,遂有斗争格杀之事。于是乡先生罗公适提刑本路,始议建闸,酌高下以谨启闭,解仇怨以全乡井,意则美矣。
这段话反映了这么个史实:北宋元祐年间(1086——1094),罗适任两浙提点刑狱,巡行浙东,到了黄岩,罗适不怕辛苦,踏勘了90多条河流港汊,这些河流虽有一些拦水的堤堰,却没有一个水闸。上游的人筑了堤坝,把水给拦走了,下游的人就倒霉了,他们哪肯就此罢休,于是召集人马,拿刀弄棍,打将上去,目的是掘堤放水,对方也不甘示弱,双方常常打得头破血流,严重时还闹出人命。
这样的堤坝,遇山洪暴发,很容易被冲毁,既保不住水,还给下游带来洪涝之灾。
罗适还查明,沿海三分之二面积的土地,因受海潮侵入,都成了盐碱地了。70余万农田旱来旱死,涝来涝死,咸了咸死。农民有种无收,真所谓“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了。
罗适以渊博的治水知识和丰富的治水经验,全盘安排水利计划,他要将位于河流要害处的大堤,改建成水闸。所谓水闸,就是在河道的关键处装一扇能升降的闸门,将闸门开启,流水可自由流通,将闸门关闭,就截断了水源。这样就实现了蓄水保水、匀衡水源、防涝排洪的作用。
罗适不辞辛苦,亲自率领工程技术人员和民工们,日以继夜地赶造水闸。当年就建设了永丰、黄岩、周洋三闸,当年就投入使用。有闸没闸就是不一样,水听人管了,人畜有水喝有水用了,上下游的百姓也不用打架了。庄稼待候舒服了,就努力地给百姓多长些谷子“连岁之间,民喜其利”尝到了甜头,官民修建水闸的劲头培增。附近临县的人都来取经,处处学习造闸,从此浙东地区的水闸星罗棋布,遍地开花。水利事业的迅速发展,给农民带来温饱和富庶。
可是,不是每一个官员都能像罗适这样关心百姓疾苦的。在以后的百年里,朝廷腐败,金兵南侵,山河破碎,黎民倒悬。皇帝抱头鼠窜到南京(商丘)去了,再后来在杭州建立了苟且偷安的小朝廷;大臣们也自顾不暇,卷了金银细软,带了大小老婆各奔东西。台州的水利就没人管了,渐渐的,河道雍塞,水闸毁坏,农民们又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另一位对台州水利做出重大贡献的官员是朱熹。朱熹(1130—1200),字元晦,号晦庵,别号考亭、紫阳。徽州婆源(今属江西)人,曾在福建崇安紫阳书院担任主讲,晚年徙居建阳考亭。\
朱熹是程颢、程颢的四传弟子,为程朱学派的主要代表。朱熹博学多才,对经、史、天文、地理、音乐乐律和自然科学都有研究,他一生著作非常多,光是收进四库全书的就有四十部,真可谓是学富五车,著作等身。他集理学之大成,主张道德修养以居敬为主。居敬,是指确定和持守一种状态,也是修心养性的一种功夫,就是正心、诚意、存养收敛的功夫。他认为“天分”既“天理”三纲五常是永恒不变的“天理”君臣有君臣之礼,父子有父子之礼;父安父之分,子安子之分,君安君之分,臣安臣之分。他极力宣扬“存天理,灭人欲”对一切不利于封建统治的思想和行为,都应该扼杀和扑灭。
年轻时我乍一听这“灭人欲”吓了一跳,可能有人会和我一样想:“灭人欲”是把人的欲望都灭掉,太霸道太残酷了吧?所以骂的人很多。细看原话,却是这样的:“饮食,天理也;山珍海味,人欲也。夫妻,天理也;三妻四妾,人欲也。
这理论,无非是让人节俭一些,收敛一些,不要太放荡,太穷奢极侈而已。这理论,用今天的廉政角度、道德角度和养生的角度去看,都有着积极的意义,而在当时哀鸿遍野路有饿殍的情况下,更是必要的。可宋朝的王孙公子、达官贵人们享受惯了,他们役奴仆、厌膏梁,酒池肉林、倚香偎翠大红灯笼高高挂惯了,对朱夫子的这个观点嗤之以鼻。
被后人骂得最厉害的,是“三纲五常”三纲五常其实是孔子的东西,是中国封建社会的基本道德原则和规范。
“三纲”是指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要求为臣、为子、为妻的必须绝对服从于君、父、夫,同时也要求君、父、夫为臣、子、妻作出表率。它反映了封建社会中君臣、父子、夫妇之间的一种特殊的道德关系。“五常”即仁、义、礼、智、信,是用以调整、规范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等人伦关系的行为准则。这些理论为统治阶级所利用,渐渐地演变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尤其是对妇女的迫害,更为残酷,一个““三从四德”未嫁从父,即嫁从夫,夫死随子;把女人打入了十八层地狱。所以到了五四时期,封建礼教被鲁迅等有识之士控诉为“吃人”遭到了严厉的批判,要把它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
朱熹生活在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都很尖锐的年代。靖康二年(1127年),金灭北宋,康王赵构即位,重建宋朝,是为南宋。至建炎三年,赵构迫于金军攻势,谋偏安江南。在南下的路上,金军穷追不舍,宋部队溃不成军,他们打不过外国侵略者,欺负老百姓倒很在行,散兵游勇们沿途见什么抢什么,害得百姓叫苦连天。
统治者苟且偷安,为了向金人奉上大量的金银财帛,就更加横征暴敛,搜刮人民财产。江南民众活不下去,纷纷揭竿而起,他们破州县、焚官府、杀贪官;号召等贵贱、均贫富。南宋朝廷一边又要对付国内的农民暴动,调遣大量兵力镇压农民起义,一边屈辱求和,闹得全国上下民怨沸腾,皇帝的宝座也摇摇欲坠了。
在这种内焦外患,国力不支的情况下,朱熹的理论,无疑都是为国家社稷着想,为封建王朝的巩固和不衰而努力。所以被当时的统治者推崇为一种“思想”
朱熹为人刚正不阿,敢于冲击至高无上的皇权。南康三年,朱熹向孝宗进言说:“人君正心术以立纪纲。”这不是责怪皇帝心术不正、纪纲不立吗?“文死谏,武死战”朱熹真是拼着一死的勇气说出这话的。孝宗果然气得七窍生烟,若不是大臣赵雄在一旁拦着,朱熹的脑袋可能就搬家了。
这样的人,肥缺、美差自然是轮不着的,能到最贫穷最落后的地方谋个一官半职,就算不错了。
淳熙五年(1178)八月,朱熹知南康军。他看到当地百姓赤贫的状况,非常痛心。他一边积极发展农业,救灾扶贫,一边多次上书皇帝,要求轻徭薄税,让农民有个喘息的机会。他还发布劝农文,要农民不要怠惰,勤劳耕种,他还出台一些政策,让政府给农民贷粮,以利发展生产。在此同时,朱熹还积极办学,亲自讲课,希望能提高人民素质。他还施行一些法治,维护那个动荡的社会。
朱熹的工作实在是太出色了,所以在知南康军任满之后,宰相王淮推荐他为提举浙东常平茶盐公事,负责管理常平仓、茶盐等方面的事务。
淳熙八年(1181),浙东风不调雨不顺,饥荒像一个幽灵在台州的上空盘桓,百姓们饥肠辘辘,忧心忡忡。腿脚灵便的外出逃荒,年老体弱的坐以待毙,更有倔强厉害的落草为寇。真是盗贼蜂起,民不聊生。在这危难之际,朱熹被派往台州赈灾来了。
农历十二月初六,朔风怒号,白雪纷飞,年过半百的朱熹踏上了到台州的旅程。从临安(杭州)到台州,山峻壑险,道路崎岖。南方没有车马,山里行不了舟楫。更兼年关逼近,绿寇活动猖獗。在那些个寒冷而危险的冬日,朱熹一行日夜兼程,朝着穷山恶水的台州而来了。
进入台州境内,但见百姓衣衫褴缕,满脸菜色,有的更是奄奄一息了。
当时临安是“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而台州的官员也不甘落后,太守唐仲友(字与正)天天灯红酒绿,聚众豪饮,高级歌妓们则在一旁莺啼燕啭,轻歌曼舞。
朱熹拍案而起。他拒绝了地方官员的接风洗尘,直接取道黄岩温岭。一路行来,一路了解灾情。
台州地处浙江东南沿海,夏秋两季,台风一个个接踵而来,揭瓦掀房,倾屋塌墙,更兼洪水上屋,道路行船。还有泥石流、山体滑坡等等,百姓死伤不计其数。又遇上八月十五的大潮汛,海水倒灌,农田吃了咸水,水稻倒伏腐烂,颗粒无收。
朱熹一边召集有关人员,分析灾情,一边四处奔走,实地踏勘水利情形。他们查看了一个个旧闸,但见闸板朽烂,闸桥断裂,腐水浊泥堆积数里之遥。
掌握了第一手资料后,他向朝廷打了报告,阐明温黄平原是浙东的粮仓,说温黄熟不但台州足,还有余粮可以支援新昌、嵊县等地。但因为水利年久失修,多有废坏,河闸已淤塞不能用。又因为地方财政困乏,无力检修。要求朝迁调拨兴修水利资金2万贯。
朱熹慧眼识珠,推荐了温岭的宣教郎林鼐和承节郎蔡镐主持修闸。说“林鼐曾任明州定海县丞,敦笃晓练,为众所称;蔡镐曾任武学谕,沈审果决,可以集事”同时指斥了当时的黄岩县令范直兴“不甚晓事,恐难依仗”
有了资金,有了得力的干部,招募了民工,台州的水利工程轰轰烈烈上马了。他们浚修河道,挖掘官河,该分流的分流,该疏通的疏通。
最要紧的事,就是在重要的河口重新筑闸。闸的功能是:枯水期,关紧闸门,保蓄淡水,不让宝贵的淡水白白流失;雨汛期,开闸放水,不让大水淹没了庄稼和民房;大潮上涨时,关紧闸门,不让海里的咸水倒灌进来,保证百姓吃上好水,保证良田不进盐碱。
修闸期间,朱熹并没有按他的“级别”住在舒适的官邸里,而是和工程技术人员一样,住在闸旁的百姓家里。有一晚,他宿在海边闸头洪亭长家里。夜深人静,月白风清,朱熹听潮起潮落,思筑闸之各种事务,心潮起伏,睡意全无。遂披衣起,在庭中踯躅吟哦,得七绝一首,题笔写在主人墙上:才到重阳气便高,雁声天地总寥寥,客怀今夜不能寐,风细月明江自潮。
又有一次,他宿在下蒋村,与一陶姓老人探究兴修水利之事,这老陶是有学问之人,且德高望重,说起水利经验头头是道。两人谈得十分投机,朱熹心里高兴,索来笔墨,亲书“静廉”真书二大字,赠予老人。
朱熹在罗适的基础上,博采众长,增加了水闸的科技含量。他悟出了一个“连通器”原理,以保持水位的平衡一致。他对建闸具体执行官蔡镐说:南监(属新河)的五个水闸,基底石必须齐平如一,使河流五道俱通,若一闸稍低,水流都会涌到这个低的水闸去,久而久之,这个水闸必定会淹坏,其余的水闸也要废弃了。
在当时的科学条件下,怎样才能做到“基底齐平如一”呢?武学博士蔡镐想出个法子,他们在新河北边的披云山的烽火台上树起旗帜,放置铳炮。挑了个大潮日子,每个闸处都派有专人守候。蔡镐自己手执红旗守候在海边,待到潮水退到最低位置时,他挥动手中的红旗,烽火台接到信号,立即倒旗放铳,五闸的守候者们都听到看到了,都在这统一时间里划定统一的水平线,然后就按照这水平线打基建闸,那么五闸就齐平了。
在官民一齐努力下,短短的几个月内,中闸、北闸、麻糍闸、下卢闸等四座闸桥初具规模。
他们还别出心裁搞了个“爬梳之法”每个水闸,都配置了一个梳状的耙子,每隔一段时间,就耙去杂草,梳去淤泥,洗涤净闸门闸槽,保持闸门的启闭自如。使“其间田亩70余万,尽为膏腴。”
朱熹曾振振有词地说:“水利兴则黄岩无旱潦之灾,黄岩熟则台州无饥馑之苦”世世代代的台州人都不会忘记这几名话,有识之士认为朱熹这话,最为“洞究利害”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么苦干实干的朱熹,对官僚们歌舞升平骄奢淫佚的生活,当然是深恶痛绝的。
有个女子叫严蕊,字幼芳,是南宋初年台州大腕级官妓。洪迈夷坚志第十卷里说:“台州官奴严蕊,尤有才思,而通书究达今古。”周密在齐东野语称她“善琴奕歌舞,丝竹书画,色艺冠一时。间作诗词,有新语。”因此,严蕊红极一时,大小官吏、富豪乡绅都以认识她为荣,求人办事,也常常通过她去开后门。
当时的台州太守叫唐仲友,字与正。唐仲友也是个学者,且风流倜傥。唐仲友也很迷恋严蕊,鉴于自己一把手的身份,不敢轻易造次。但凡有朋友来,必召她歌舞侍宴。严蕊秀色可餐,大家都觉赏心悦目。那严蕊的确是有点才华的,有一次,唐与指着窗外盛开的桃花,以“红白桃花”为题,命她题词一首。严蕊略加思索,挥笔填就如梦令一阙: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
人在武陵微醉。
吟咏罢,众人拍手叫绝。唐仲友高兴极了,当即赐其锦帛两匹,端砚一方,外加纹银二十两。从此,两人卿卿我我,吹弹唱和,难舍难分。
宋朝有法律规定,凡官府举办酒宴,可以召官妓歌舞佐酒,但不得留她们过夜伴宿,违者律处。这跟现在的嫖娼是高压线一个道理。朱熹正为治水之事绞尽脑汁,寝食难安,唐仲友却在那里花天酒地,不管百姓死活。朱熹很是愤懑,就上书弹劾唐仲友“违法扰民,贪污淫虐,蓄养亡命,偷盗官钱。”这一招应该是很厉害的,不但揭发了唐仲友的经济问题、生活作风问题,还揭发了他是黑社会黑势力的后台老板和靠山!可是唐仲友的姻亲王淮是当朝宰相,他把奏章压下了,朱熹不顾死活的连着上书十次,终于免去了唐在台州的职务。
因为是高官和名妓的风流公案,特别引人注目,新闻价值很高。人们奈何不了唐仲友,就在严蕊身上大做文章。严蕊被关起来了,要她招供和和唐的不正当关系。据说严蕊只承认:“陪酒陪唱陪赋诗作画是有的,决没有陪睡觉。”严蕊被打过两次藤条,始终不肯招供和唐仲友的床第情事,因而名声越来越大。
严蕊是不是真的坚贞不屈?历史上颇有争议。南宋周密的齐东野语里有这样一段记载,狱吏诱供说:“你干嘛那么傻,早一些承认了,省得受皮肉之苦。”严蕊却认真地回答:“我是低贱的妓女,就是与太守有私情,也不至判我死罪。只是是非不能颠倒,为了减轻我的罪名,而去诬陷士大夫,我是死也不能这样做的!
文人雅士更是抓到了创作题材,又是写小说又是编剧本的。把个朱熹说成是争闲气的大儒,把个妓女宣扬成了侠女烈女。朱唐之争,两败俱伤,唐仲友朝中有人,只是平调到江西而已,朱熹在台州也只待了9个月就被调走了。这真是我们台州的一个重大损失。
唐严的这段风流公案,后来由岳飞的三子岳霖接着审理。岳霖有点同情她,准备将她放了,他问严蕊,释放后准备到哪儿去?严蕊当堂上口占卜算子一首: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
花落花开自有时
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
若得山花插满头
莫问奴归处。
这朱夫子到底是个读书人,除了一身正气,还有点书呆子气。朝廷让你治水,你就只管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好了,干嘛擅权去管别人的私生活?何况是台州一把手的私生活?你屡次上疏唐仲友违法扰民,这大概也算是“灭人欲”吧,但官员们都沆瀣一气,你好我好大家好,你一个出头椽子,不烂你烂谁呢?
朱熹在我们台州只耽了九个月,就被调走了。这不,治水只治了一半,水闸也只建了四座,如果能干满一届两届,可以为台州做出多少贡献啊!
朱熹这辈子,刚正不阿,敢于向最高权力机构开火,又和贪官污吏们水火不相容,所以他的仕途上一直磕磕碰碰。他18岁高中进士,以后的50多年的时间里,做官只做了七年,而真正待在朝廷伴驾的时间则只有46天。更多的时间,他都醉心于教育事业,他也只能做他的教书先生,他在台州短短的几个月期间,还几次跑到仙居桐江书院去上课呢。
但是,朱熹治水功不可没。
据宋刘宽浚河记载:淳熙十年(1183年),朱熹为常平使者,又一次来到台州。因为朱熹的心里有个台州情结,有个治水情结。台州的水闸没有完成,一直让朱熹牵肠挂肚食不甘味寝不踏实。他终于回来了,回到我们台州来了。他一来,就召集有关人马,接着干他的未竟事业,他着手增置回浦、金清、鲍步、蛟龙、陡门等六闸。他和下属们经验丰富,成竹在胸,夜以继日,马不停蹄地苦干,终于圆满地把这六个水闸造好。
和以前造的四个水闸加在一起,朱熹在台州造了十处桥闸了。这十个闸(有些资料上仍称六闸),保证了温黄平原七十余万亩农田的灌溉和排涝,保证了我们台州农民的丰收和温饱。真所谓“温黄熟,台州足”啊。
朱熹修闸的壮举,在台州流传甚广,妇孺皆知,并被记入了史册,成为后代官员们学习的楷模。明嘉靖年间,台州知府周志伟,率领黄岩知县方介、太平知县曾才汉一行,来视察朱熹当年的水利工程。他们走了几天几夜,发现河道因长久未浚,海涂淤涨,堵塞了;河闸也因为没有专人管理,牛踩人踏,闸桥断裂了,闸板朽烂了,再也不能用了。周知府急了,赶忙向朝廷奏疏,要重新修闸,并历举朱熹当年造闸的功绩,要求政府拨下治水款项。他在奏章上写道:“金清、迂浦、周洋、黄望、永丰、细屿等六闸,知为朱文公遗迹,锐意修复。”周志伟还盛赞朱熹的治水之策的英明,锐志向他学习。并褒扬众水闸的功能是“潦则泄之,旱则蓄之,潮则捍之。”水利的确是农业的命脉。
在老王和小鲍的带路下,我们去参观尚存的几个水闸中的中闸。中闸位于新河镇中闸村南鉴小学后面,桥畔矗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此闸系朱熹所建的六闸之一,始建于南宋,各代重建。闸三孔,南北走向,长14。4米,宽3。8米,中孔跨度为4。9米,南北两孔跨度均为4。8米,闸正中开两闸槽。
可是,由于年代久远,闸下淤泥堆积,杂草丛生。闸桥看起来像一条长长、矮矮的石凳桥。
旁边散落了一些石条,两个闸孔基本堵塞,一个闸孔里有细细的流水潺潺,似乎向我们诉说岁月的沧桑和当年的风光。
太阳西斜了,车子带着我们去看另一个景点——麻糍闸。麻糍闸位于新河镇原高桥乡驻地东约500米的河上。这个闸有个的趣的故事,传说建闸时节,桥石板铺上去就断了,再铺再断。正在束手无策之际,有仙人路过,见状,忙拈了旁边的一块麻糍,将断石给粘牢了。我们笑着说,温岭的麻糍有这么厉害,倒是牵出个饮食文化来了。
车子在南鉴村旁停住。我们下了车,踏上一条逶迤不平的田间小路。小路很小,荒草没膝,狗尾草招摇着向我们致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久遗了的田园气息。田埂两旁的水稻生机勃勃,齐整硕壮,水面上密密麻麻的是喜人的浮萍,让人一看就知道丰收在望。
下了一条蚯蚓般的田塍,高一脚低一脚的,我们终于来到麻糍闸旁。
这是个两孔梁式闸桥,由大块大块的花岗岩砌成。造型美观,制作精良
闸计两孔,东西走向,长11。8米,宽3。8米,两孔跨度均为4。75米,闸墩侧面的正中,开着笔直的闸槽,当年的闸门就是沿着这闸槽升降。我们现在是看不到闸门了,据说,闸门由不易腐烂的厚木板做成,上面凿两个圆孔,启闸时,用两根带钩的铁杆勾住圆孔,几人奋力提将起来,水流就哗哗哗的通过了。
闸墩下部做成分水尖,以避大水的正面攻击。分水尖上叠砌石台,石台之上采用叠梁,其挑出的叠梁头做成插拱状,并用斗承托拱状叠梁,非常有特色,很有观赏价值。
2006年5月25日,从北京传来个喜讯:国务院核定公布了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温岭市的新河闸桥群作为古建筑类名列其中!温岭从此实现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零的突破!
这真是个好消息!温岭人喜形于色,奔走相告。
所谓的闸桥群,除了朱熹当年所建的几个水闸之外,还有一座金清大桥。最后,我们这一行就目标着远远的金清大桥而去。老王告诉我们,大桥始建于明朝,由年久失修,桥面坍塌,现在保留下来的,是清嘉庆初年的二次重修。
映入我们眼中的大桥高12米,长64米,宽46米,五拱五洞,洞洞通航。远远望云,此桥似蛟龙横渡,如长虹卧波。一行人步上桥去,发现桥面建筑非常艺术,每个桥拱的上面都铺作平台,五个平台错落有致,中央的那个最高,两边对称下去。高低平台之间,都由十道石阶齐齐整整的相连。桥侧有石砌护栏,56根栏柱上端,或狮子,或麒麟,或荷花,或莲蓬,精雕细作,栩栩如生。祈示着一方百姓岁岁平安,年年吉祥,瓜瓞绵延,子嗣昌盛。
桥的南北两端,各连着一方形桥亭,四角攒尖,造型别致,可供行人避风挡雨、乘凉歇脚之用,体现了人文关怀的初衷。亭上原有匾额,由天台书法家梅人鉴书。南曰:“人无病涉”北曰:“水不扬波”同样祈求风平浪静,国泰民安。此桥已有两百多年历史,一任人踩马踏,车水马龙。就在我们留连之际,摩托车呼啸而来,电驰而过,手拉车满载着货物,上上下下。老王说,几百年如一日,金清桥巍然不动,可见当时建造的决不是豆腐渣工程。文革中,造反派双手发痒,砸掉了桥柱上的几个狮子脑袋,真可惜别。不过其它雕饰宛然如初。金清桥具有相当的艺术价值和科技参考价值。
官河的开凿与水闸的设立,农田灌溉、排涝和河流蓄淡有了保障。明清两代,沿海陆续开辟农田二十余万亩,温黄平原在不断地扩大。
金清港浩浩荡荡,大型机动船轰隆轰隆地驶过,耕起了汹涌的人字形的波涛。
而水闸默默无语。
桥头的亭子里,几位长者在说古论今。
千古功罪,百姓自有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