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瓯江放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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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瓯江的排有木排和竹排。

    这次飘流,我们在瓯江的云和段与瓯江支流楠溪江各坐过一次竹排,那是种锯去头尾铆得牢牢的竹排,为防下滩时一头扎进水里,排头让火烤得向上翘起。排上钉着几把让游客安坐的竹椅,甚至还有躺椅。出游的日子总挑风平浪静的,还强迫我们穿上桔红色的救生衣;安全是安全到家了,却没了那种浪遏飞舟的惊险,也没了“与天地奋斗其乐无穷”的感觉,让人有那么点点遗憾。

    我曾见过一帧题为瓯江放排的摄影作品:青山如黛,江水如练,长长的、首尾相接的竹排,像一条鲜活的游龙,顺着山势活泼泼而下。很艺术,很美,很有诗意。

    而真正的放排却是艰险的营生,我爷爷就曾经是个放排工。

    那时候爷爷因争山失败被他原籍的那个村子扫地出门,随他一同流亡的惟有一对小箩筐,箩筐的一头是锅碗瓢盆,另一头就是我那未曾满月的父亲。爷爷流浪到柳市象峰山脚的泮垟村,借了间旧房子暂住下来。因生计无着,他便拿生命做赌注,为泮垟的树老板当放排伙计。

    放排不是玩漂流。这次在楠溪江的一漂,我们悠哉悠哉坐在竹筏上,高唱“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两岸走。”蝴蝶围着竹筏翩翩起舞,蜻蜓还时不时地光临我们光光的脚趾头上,一派安宁幸福。

    而真正的放排除了艰险,还得掌握绝技,没有几年的苦功夫绝对不行。所谓“排”顾名思义,就是齐整排列,这和“捆”完全是两码事。放排得先会扎排,将新鲜毛竹劈成篾丝,绞成粗粗的篾缆,这篾缆坚韧无比,用过的篾缆丢弃在野地里风吹雨打十年八载之后,你想弄断它,还得用利斧猛砍才成。

    排要扎得异常牢固。挑那大小、长短相近的木头七八根,大头朝前小头朝后,用篾缆很科学很技巧的紧紧地绞缠成横排,然后将一组组横排首尾相接成一条长龙。看树的多少和撑排工的本事大小,可将排龙挂得很长。放排途中,几个放排工手拿撑篙分别站在排头,密切注意排与排之间的和谐、顺遂和流畅;一不小心,或排头扎进了石崖,或排腰卡在拐角,或排尾挂住了溪中的树枝,就形成挤压、拉扯和顶撞,如若弄得篾缆松驰,可能就导至一个排组松散,一组松散,殃及整条排龙;飘流的木头满江乱窜,那危险就不光是自己了。

    最担心的是天气变化。瓯江长达数百里,爷爷他们一个来回要走十多天,你不能保证每天都风平浪静,最常见的是大雨倾盆,山洪暴发,温驯的瓯江忽然变成头狂暴的野兽,孤独无援的排龙前不能进,后无处退,被滔天的浊浪挟持着横冲直撞,只几个回合,排龙就颠断了脊梁打散了架,眼看着辛辛苦苦运下来的木头一根根被水冲走,爷爷欲哭无泪。有一次,爷爷的一个“排友”被一个恶浪打下水去,刚挣扎着浮出水面,却被随波逐流的一根木头撞中了脑袋,鲜血和着汹涛,把那人裹挟走了。

    后来,爷爷自立门户了做起了贩树生意,给他的子孙后代挣下了一幢“大三间”房子。可好景不长,在一次砸排中,爷爷被一根漂木击中胸部,回家吐了几个月的血,扔下我八岁的父亲走了。

    我的家乡多宏宅华屋,这里面,不知有多少我爷爷他们放排工的血和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