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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先生待人极好,不管是长辈晚辈、同僚下属、亲戚邻居,该关心的他都关心到,该帮助的尽一切力量帮助。他和谢家是世交,这次来看谢老先生,恰逢谢老先生的女公子剖腹产,正在娘家坐月子。
台州人都说鸽性凉补,手术后吃这东西,对增强体质、收敛刀口大有好处,某先生就想给谢女士弄两只活鸽。又听说笼养的肉鸽药效平平,最好是那些真正的在蓝天翱翔的飞鸽。
为找鸽子某先生全力以赴,然而本地只有肉鸽而没有正经的飞鸽。忽然想起,新昌一老友养着飞鸽数羽,于是就驱车二百里,前往求鸽。
该老头其实爱鸽如命,可多年前欠着某先生一重大人情债,一直没能偿还,这次某先生开口买鸽,绝对不好驳他面子的。
于是忍痛割爱,挑来挑去,挑了两羽他认为较差的,交某先生聊以塞责。
鸽子被送到谢家,立即招来全家的喜欢。某先生说,赶紧杀了,养着养瘦了就可惜了。
台州风俗,产妇忌风,所以产妇卧室的门窗总是关得严严的。谢家女公子遂把鸽子放到地上,任它们在床前溜达跳跃,也不怕它们逃了去。
那是两羽真正的飞鸽,黑溜溜的眼睛,红喙黄爪,洁白如雪的羽毛齐整闪亮,浑身上下无不透着矫健和精神。大家交口称赞太漂亮太可爱了。
产妇说,我宁可刀口好得慢些,也不忍心杀了它们。
日复一日,谢家并没有杀鸽吃肉,只是精心饲养着。可鸽子显得烦躁不安,它们在屋里扑腾,朝玻璃窗猛撞。产妇犹豫了一阵子,说:要不,我们将它们放生了吧?
谢父说:不行,人家一番好意一番苦心弄了来,我们放了生,怎么向他交代?
也确实无法交代。于是就这么养着。
这一天,产妇嚷着气闷,就把窗户开了一条缝。第二天,她把这条缝扩大了一点。第三天,那条缝隙似乎更宽了。鸽子先是侧着脑袋思索着,继而怀疑地咕咕着,又互相交流了些什么,突然,它们奋飞而起,朝着那条缝隙冲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天空里。
产妇长长地吁了口气。
几天之后,某先生又来到谢家,闲话间提起鸽子。谢老先生不会说谎,只是十分歉疚地说:它们跑了。
某先生说:那我重新给你们弄两只。谢家要阻拦,可是某先生已经拔腿走了。谢家女公子冲着他的背影喊:不要!你弄来了我也不吃!
也不知道某先生听清楚了没有,他又不辞辛苦跋涉二百里来到新昌,给养鸽老头子说起鸽子逃遁的事。老头子笑指屋檐上起起落落的鸽群说:它们不是回来了吗?
某先生认出了那两羽鸽子,它们正在闲庭信步,那神态十分高贵,十分优雅。
某先生会心地笑了笑,没有再向老头子提起买鸽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