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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俗是生命的本色,大俗方为大雅。 一个男人要说坚决不去做一件事时,他的一生最少要做三次这样的事。
——摘自哈萨克谚语
我妈是山东人,除了粗心大意、粗手大脚外,最大的优点是热爱大葱。所以,大葱对于她就是珍品,就是硬碰硬的美元欧元,就是生命的顶梁柱,甚至是堂屋里最长的房梁。
她拿着一筐大葱去为我说亲,筐里的葱是那种葱白长于葱叶的那种,每一根都沾着泥土的湿气,透着一种刺骨的辛辣味。葱的根,白花花的,是当今女孩子爱露出的大腿一样的那种白。我妈把它们掐根去梢,摆放的整齐有序。
她要登门拜访我们的邻居家,这是她老人家十几天前她就决定好的事情。就是为了等葱再长的粗大一些,才克服困难忍了这么长时间。我妈是个急脾气,从不当姑娘那一天起,动不动就对我爸和我们来个翻脸不认人,为这我们没少吵嘴拌嗑。这十几天的日积月累,对于我妈这样的急性子人来说,不能不算是一种不小的折磨。她比我还操心还求战心切,我弟弟当时正读三国演义,便以赵子龙和孔明的形象,正面宣传我的妈妈,说她单枪匹马独入虎穴,说她舌战群儒胜利而归,并把她去替我说亲,形象地比喻为联吴抗曹。
其实,我妈没那么多的道理,她就是想让邻居家把十八甑呐业币槐沧拥南备尽?
我想,如果真成了,那个十八岁的她,就会在红楼梦的诗意盎然里,成为一根像我妈一样的大葱。
黄昏时分,经过一天的苦战,我妈回来了,当即召开会议,商量下一步的规划,这一趟东吴之行,当然一定没成,结果是残酷的,因为世界的现实就比较残酷。人家不把大葱当钱,也不把大葱当村长、乡长、局长这些官衔。都什么时代了,改革开放的社会主义新时代,我妈硬是在八十年代末没弄通这个道理。
我比喻自己是什么东西时,也比喻的是一筐大葱,是山东人民喜欢的大葱。我把自己的全部生命与爱情奉献给我们伟大的祖国时,就像平平地摊在泥土地面上的大葱,真诚而虔诚地对组织和党真情地说,你挑吧。
当然,别的摊上绝对没有这种葱,自己脱个净白的身子,让别人挑选总不是一件好受的事。不过,俗不可耐可是我最大的毛病,最大的优点,也是我生命的最主要内容。
俗组成了生活。我要吃饭,这是每天都不可避免的事情。而且还想着吃点鱼肉人民之类的好东西,当然新鲜海鲜之类可以免谈,因为达不到水平,这不合事实;我要睡觉,还想有个漂亮年轻白净如葱的女人睡在身边,从手臂到乳房再到床上,抛开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细节外,最后就是我有了一个儿子。至于xìng交之类的过程,每个人都在无言中仔细认真地完成着,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可我不能说,只能热烈地怀抱着想法。鲁迅是我最佩服的人了,但是,不管他怎样去用思想的刀子、语言的匕首批判、解剖,最后,他并没有影响和改变我多少。我还是俗人一个,与身边的大多数人一样,仍然坚持着从细嫩的手腕想到最后的上床。
我要拉屎,这也是每天不可避免的重大事情。人不消费社会就不能发展,吃饱了就要排泄,就像有钱就要花掉、有想法就要干出来,促进和拉动国民经济的内需一样。我最大的理想,就是坐在明亮宽敞的厕所里,听着音乐,看着花儿,装个雅致的样子,任用力排出的臭味从屁股底下冒出来,冉冉升起的时候,也在顺手按阀之间,随着清洁的流水哗哗而下,味道还在,不能免俗。
我冥想中的意识流,就这样如同放开的闸门,越过三峡大堤,奔腾到海不复回了。我在想,我的儿子也可能是一个大葱式生活的热爱者,生活在庸俗中真是一种感官的快乐,难怪当今社会这么多的人争着当官、抢着发财。
我的那筐大葱,最终被我妈挎回来了,她用这个东西讨不到媳妇,她就要把这东西挎回来,不能把这东西白白地给了别人。她在灯下,认真细致地把所有的葱白,切成一寸长一寸长的截子,一根一根、一层一层整齐有序排好,泡在装满酱油和香醋的大瓶子里,然后点上二滴小磨香油,第二天,让全家人油嘴汪汪的享受一顿美餐。
这个时候我非常地悲哀,他们就这样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吃掉了我梦想中的媳妇?吃掉了我妈算计了十几天的儿媳妇?吃掉了邻居家女子那十八岁的青春年华?
每件事情的发生与结束,包括所有的过程,都有自己的理由。想想那片比一个屁股大不了多少的葱地,整理出来也真的不容易,是乱石滩一块石头、一块石头、又一块石头拣出来的,是蹲在厕所一勺子大粪、一勺子大粪、还是一勺子大粪浇出来的,是盯着羊牛猪的屁股一截子、一截子亲眼看着,在尾巴根屙出来的。为了这些东西,我们的审美观点发生了根本的改变,从理论上虽然了如指掌、洞察秋毫,但在实践中却闻不到屎尿的臭臊气。看着我妈伸出有力的大手,把它们“卟哧,卟哧”一勺子一勺子舀出铁桶,然后浇到一棵棵的菜根上,我们看到了美丽的景色、听到了动人的音乐,也听到了我们的大葱笑容可掬,一天天吹着口哨成长拔节。
那就是一根大葱成长的过程。也是一个能换成媳妇生出儿子的快乐过程。
俗是生命的本色,这些唾沫、这些热力、这些粪便,这些生活的本来,只是被文化人弄成了另一种东西,让庸俗这种东西,在强大的宣传里走了形,变了质,真的不适应它原来就有的生活。你看生活中有些人不知用什么办法,不远万里抠些花花草草,然后慢条斯理的浇水、掐叶,就真的自以为是地文雅了,其实这倒变得更更俗气十足了。
我有一个充满荒堂的历史时期,扎扎实实把自己当成文化人来严格要求自己,满嘴新名词、顺口新概念,拿着架子做雅人,手里捧本厚书,戴个眼镜,老黄瓜刷绿漆装嫩,驴尾巴扎个蝴蝶结硬充花朵。最后把自己完全正确地丢了。最后还埋怨:当个文化人真累,人前装孙子,人后当儿子,自己不能粗,不能俗,更不能吃大葱大蒜之类。
我妈比我俗,俗得理直气壮、气壮山河,这是我的弱项,是我学习的榜样。她的目标直截了当,成就是成,成就给你一筐大葱;不成就不成,我干脆挎回大葱,你家就别吃葱了。我还要拎到别人家去,谁家的闺女都要嫁。
你可以想像,一个农村老太太,提着半大的脚,身着整洁,手臂上挎个装满大葱的编者按
俗是生命的本色,大俗方为大雅。筐子,在整个村子里充满活力地来回走动着,这是一幅多么激动人心的画面,这是一种多么高昂的生活激情。她有明确的功利和目的,她做不到毫不利已专门利人;她想用大葱换儿媳妇的理想,让全村人都传诵了一曲可歌可泣的故事,也成为村里老少妇孺们,观察和接近我们的借口。于是,从他们看我的眼神,就能“砰砰”作响地遇到审问的目光。
当我妈挎着她的小筐子,一户户像警察查户口一样转哒的时候;当我妈叉着腰学着村长的样子,搜寻别人家待嫁的大姑娘时;我都会一声不响地坐在我家的门槛上,远远地眺望她的忙碌身影。
我想没有一个男人敢说,他做十八岁的男人时,没有想女人的念头。这种明确的目标在隐隐约约的间苗与锄草之中,被别人播种收割庄稼的说法,如同揉熟的皮子一样,舒服而成熟垫在了身下。这种目标和身体的生理欲望,伴随着需要的增强而日益清晰强烈。男人是为性而活着的,活到茎杆变硬变老时,就会转变为儿子的强壮而被动地活着了。性任务始终充满着一个男人的一生,如同爱充满女人的一生一样自然。但我们总是把情与欲混在一个木槽里,还要制造一些爱情,就是学不透兽类的完整成熟。你看邻居家圈起来的母猪与公猪交配,村东头的公狗与母狗,自然而然,完了就完了,没有必要为感情之类的纠缠不休。
夕阳西下时,我妈准会充满疲惫地及时归来,她培养的那一群猪崽们、鸡娃子们,正张着大嘴仰天长啸,向她呼唤,那种呼唤是急切而撒娇的那种。
你不能不去想这样一个道理:所有的人其实就是为一张嘴而活着的,那是为一片土而生长的,更是为大葱一样的俗庸生活而坚持的生活。
明天,我妈还有一筐大葱要出垄了,她注定了自己的命运,去走遍另外一个长满红薯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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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是生命的本色,大俗方为大雅。编者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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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是生命的本色,大俗方为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