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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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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生活和谋生的城市不大,是一个由牧业为主的小镇演变而来的大镇子,现在被称为了城市。至今我仍在它的青草里闻到泥土的味道,在泥土里闻到牧群留下的气味。可以说它是一个牧民的窝子,牧群转场或过冬时停留休息的牧场。

    它在一个四面环山的峡谷里,除了一条从东到城的街道外,城中有一条用哈萨克语言命名的小河,一年四季都有雪水流过,天热时它的水流声可以走出城市,水流小了的时候,它便只留给自己听了。它在我的楼房后面每天为我唱着不停的歌,我知道自己的个性,不会去感谢一个领导之类的人物,但却会感恩一条让我潮湿而滋润的河流。

    在河边有一条小小精巧的人行道,成为一条傍晚留人的滨河小街。为了让路过这里的人记住这条小街道,政府在这里进行了必要的装饰,有一组牧业的雕塑散落地站在了路的一边,因为另一边是河流。

    除了搓毡绳子的妇女和孩子套马的那组外,我最喜欢的是那个孤独打草的哈萨克人雕塑,他是那样的专注,仿佛整个忙乱的世界也他一点也没有关系,他头扎着看不清颜色的头巾,挥动着用铁块铸成的钐镰,严肃认真的在脚下的那片草地上慢慢走着,我觉得他在很大程度上更像一个成熟的农民。在第一个春夏秋之后,走进了冬天,冬天的他抿着嘴角,挂着会心的那种微笑,如同领导着他成群的牛羊从这里走过,扬起胳膊,迈出左腿,他仍然顽固地在荒芜的雪地里打着自己的草。

    冬天的积雪,让他戴上了一顶白色的毡帽,那是透着阳光的洁净。顶着寒风,他仍然顽固地守在这里,为他的牛羊打着永远吃不完的绿草,草是牧业的命脉,如同水是农业的命脉一样,他生活的所有时间,都会为了一堆草,在这样的挥舞里渡过的吗?

    我在想,他的家人一定在盼着他扛着钝了刃的钐镰回来,他的妻子肯定把煮开的热茶放在铁皮打帛伯炉火上,他的孩子肯定已从学校回来,正坐在低矮的木桌前佝着头写着快乐的作业。而他的羊群此时此刻正安静地我在用树枝扎成的围栏里,闭着双眼思想着明天的日子。

    打草人,你疲倦吧?

    是目光的疲倦了,看着整个城市的锃亮皮鞋,黯然着你湿漉漉的皮靴,从容而高贵地在你的身边走过,那些带着香气和怯懦的躯体,那些对你望上一眼就匆匆忙忙走过的人们,是不是让唤起了你目光的疲倦?

    是安静的心灵疲倦了,那些轰隆划过的汽车,那些永远在黑夜里走过的加班工人,遥望他们仍然留着灯光的家,那些从农村背着大包小包休憩的妇孺,蹲在你的脚下喘息着,还有我这样在城市里忘记自己生命价值与意义、仅仅为生活而奔波的人,你是否有过心灵的疲倦?

    牧羊人,你以过去的故事和故事里的主人公的目光,关注着从你身边走过的人,你是否会有经济时代、利益时代那种急功近利的焦虑不安?有山里的牧羊犬来城里,它在你的脚下嗅了许久,它不知道,你已成为人在故事中休闲的象征。

    我生活的谋生的这个小城真的不大,它仍以一种牧业的姿态,吸引着来自海洋、来自都市、来自工业的游人,你一定闻到了那种钢铁的气味,一定闻到了海洋的气味,一定感受到了都市人那种抑郁的心情。

    牧羊人,你一定和这坐小城在交流着什么,这些交流的内容也许不被我们所知,但我一定能够感到,你是一种平静,是川流不息大街上的一片绿地,汪洋大海中的一个小岛,一个人满为患的空间,一种疲惫不堪的休憩。

    现在是冬天了,牧羊人,你的草在哪里呢?

    这就是我生活和每天走过的小城,它在河边有一条小小的街道,街道的一边有一群雕塑,雕塑里有一个孤独的打草人,在唱完歌之后,在擦过汗之后,在刈完一片绿荫之后,一定记得有这样的一个人,在他的身边久久地望着你,他忘记了等待着他的公文,忘记了为工资而不知春夏秋冬变换的奔走,忘记了人与人之间紧逼的拥挤,忘记了格子楼的挤压,在你的身边哼起了一首歌。

    那就是我,我第一次为自己唱的歌,就在你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