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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与板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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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大姑妈从湘南老家来北京办事,顺便替母亲从家里给我捎来了一小袋板栗籽。那一颗颗被晒焉了的板栗,我捧在手心如获珍宝,虽失去了昔日的光泽,但还是有股家乡特有的气味。

    板栗有“干果之王”的美称,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香饽饽”而它又是我秋天的愉悦和儿时的幸福。我所有的记忆都似乎与板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看着这一小袋板栗我似乎又回到了过去。

    我家老屋后面有几棵大板栗树。从我记事起就有了这几棵板栗树,不知道是祖父种的还是父亲栽的,反正是有些年头了。儿时,盼板栗熟是我心里一年又一年重复不变的期待,收板栗是我那时最大的乐趣,吃板栗则是我一年里咽着口水的奢望。

    如今,它却是大城小市、街头巷尾的常见零食,随便在街上散步,老远就能闻着糖炒板栗的香味。城里的糖炒板栗,板栗的模样也是色彩鲜亮、果实饱满、颗颗诱人。但老家的板栗尽管颗粒小色泽暗淡,还终究还是我的最爱。

    从初中到高中,我都是在县城里上学,而母亲却依旧在乡下务农。每年的冬天,我闻着街头糖炒板栗的特殊浓香,都会自然地想起老家屋后的那几棵板栗树和树上结的满树板栗球果。而母亲却又总在恰当的时机给我打来电话,说从老家寄来的板栗有一个星期了,问我收到没!放下捂了滚烫的电话筒,心里顿时就暖融融的。

    很小的时候,板栗结果虽多,一年到头,所收获的板栗籽总共也就是一两百余斤。那时家里条件不好,要供我在县城读书,负担重,所以收了板栗后就急着卖出去,若能赶早还有个好价钱,能抵上一个学期的学杂费。每次,我都是在树下拾着那些收完后挂在枝头的板栗球所掉下来的几颗少得可怜的板栗籽,多少也能捡上一小袋。然后一年到头,全家人也就在大年除夕的年夜饭才能吃上一顿香喷喷的板栗炖鸡,那也许是一年中最丰盛的菜肴了。

    有一次,板栗收完了,我在树下拾着掉下的板栗籽。我还发现树上的叶片下隐藏着几颗板栗球。我拿竹篙敲也够不着,于是爬上树想把那几颗板栗球果摘下来。不料我从树上掉了下来摔伤了屁股,养了半个月伤才好。从那以后,母亲在卖板栗时总记得要留一小部分。

    还有一次的事更有趣,由于学业重,我上高中二年级就近视了,要佩戴近视眼镜。母亲不知道,以为我眼睛瞎了,很是担心,还偷偷流泪。她非要亲自试一试我的视力,于是她躲在几米开外的板栗树干后问我看得见不?板栗树干也就是大腿般粗细,怎能藏得住一个大人?我说看得见,她不信,非要我说从左边数第几棵树。试了好几次她的不必要的担心才彻底消除。但母亲总觉得戴上一副眼镜那不像农家孩子的样子,为了照顾母亲的感受,凡在家里我在不看书时也就顺手摘下了眼镜。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到了北京。母亲也从老家搬了出来。但每次板栗收获的季节,她都不辞劳苦地坐上几十个小时的火车和汽车回一趟老家。而这些代价,远远超过了收获板栗所得的成本。

    如今,家里条件好了,我也大学毕业,在城里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面对母亲每年所寄的板栗,我说了很多次,这些东西外面都可以买到,根本不用大老远的从村里跑往城里然后再装包裹寄上千余里,不仅麻烦还要费邮寄费。母亲每年都不嫌麻烦执意要这样做,我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母亲说家里的和外面的就是不一样。是的,不一样,怎能一样呢?这不仅是我们对过去岁月的回忆也是母亲的那份心意。

    老家的板栗,养育了我们一大家人,也教育了我做人。

    还记得,我上大学时,国庆节回家,母亲都不会忘记给我装上满满的一袋子板栗,她说把板栗带给同学吃。刚开始,我提着一袋子足足十多斤重的板栗满腹牢骚,不仅嫌它繁重,还打心里就觉得这东西土气:这些板栗或许他们(大学同学)压根就都看不上,外面卖的板栗不仅炒得颜色好看,而且还颗粒大肉饱满。

    但母亲跟我想的不一样,她说板栗籽生吃熟吃都味美,口感极佳,虽然球刺扎人,外表锋芒毕露,但那是任何生物都有的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要剥开让人害怕的外表才能让别人看见里面的好东西!做人要坦荡,像板栗一样,这样才能得到别人的喜欢!不管什么东西,单看外表就妄下结论,这都是错误的。

    我听了母亲的话,没想到她还懂这么多大道理,尽管她要表达的两层意思没分太清楚,但我听多了也习惯了。第一层意思是看人不要单看外表就妄下结论;第二层意思是做人要坦荡,去掉锋芒让人看见你的优点和好。我都上了大学了她还不忘教育我。

    其实母亲读的书并不多,她读书的时间与她劳作的时间比那简极是少得可怜。母亲只上了两年学,其中有一年半还是在村办夜校,那时为了要挣工分(一种特殊的劳资)就没时间读书了,否则就会吃不饱,因此母亲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和简单的数学计算。令我惊奇的是她能背很多毛?主?席?语?录。那个时代的人们都兴(流行的意思)背这个,不管你懂不懂其中的意思,也不管你认不认得那些字,不管你是年轻的年老的男的女的工人农民还是学生都能背上几十句。在路上设关卡,背不出来就不让你过;在代销店(像现在的小超市)背不出来就买不到东西,哪怕你钱再多也没用因此,在后来的工作生活中,我常听见有些领导(与我父母年纪相仿)在开始讲话作报告时爱用毛?主?席说什么的开头,也不足为奇了反而感到很亲切。听了母亲的絮叨我只好耷拉着脑袋不远千里把板栗提到了学校。

    果真,没料到同学们非但没看不起我,还开玩笑说我小气,不把他们当哥们。被他们一说,我又想起母亲的话,这一下我自己也不好意思了。他们说我家的板栗比买的好吃多了,而且又香又甜、软糯又不腻,外面的虽然大颗,却生硬和吃红薯没啥两样。从那以后,母亲打来电话,他们都抢着接电话喊阿姨,还就都等着每年的国庆和寒假归来吃我带的板栗。而且在我的带动下,他们很多人也从家里带来了自己的特产。

    工作后,我没时间回家,每年的秋天都是妈妈用邮寄包裹送来板栗,这让我不由想到那首老歌北国之春。

    今年的秋天,大姑妈帮我带来了这一大包板栗。我就把它分成若干份,同事、朋友、邻居,甚至连门口传达室的老奶奶我也不忘送上一份。剩下的也不多了,放在桌上我就细看慢闻,然后再剥开那一颗颗带着油光发亮的红板栗,小心翼翼地把金黄的果肉放在嘴里,甜在心里,慢慢地回味着家乡的甘甜和母亲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