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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飞上三万五千呎的高空,往西北方向而行,花白的阳光耀眼夺目。舒飞小心翼翼的拉下窗子,希望正靠在椅背上酣睡的谭大维能因此舒展开他纠结的眉头。
这趟飞行遇上几次晴空乱流,许多乘客都面露不安之色。所以尽管头等舱里依然维持着一流的服务,但除了要酒喝,其它东西都乏人问津。谭大维也是在喝了两杯威士忌后,就闭上眼睛假寐,空中小姐送来的丰盛盒餐,他只吃了几口龙虾,便请她来撤去。
舒飞倒是好胃口的吃完面前所有的食物,连紧跟着送上的什锦水果盘也吃得干干净净喜欢旅行的她,对飞机上供应的食物向来是不挑剔的,何况自母亲生病后,她们就极少做长途旅行,因此即使是坐在密闭的空间里、即使即将面临一些陌生的事物,她的心情依然雀跃万分。
就连昨晚和今天,莎芙为了她即将远行而伤心掉泪,她还能微笑的保证:“我一定会回来的。别难过了,我一到台湾就会写信给你。”
她还请莎芙替自己转信见到饭店信箱中有“舒飞杨”的信件时,就写上“安琪拉方”为她转寄到台湾;而她寄给卓凡的信也都将先寄给莎芙,再放进存放宿舍床垫下、已打好字的信封寄去给他。
“为什么要这般大费周章?”莎芙当时就脱口问道。
“卓凡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让他为我担心居然和一个才认识几天的男人跑去台湾绕过大半个地球,谭大维真是差个女秘书?还是我真的缺份工作?谁会相信我们的动机单纯?”舒飞无奈的说明。
“就算他是有目的好了,能和一位潇酒又多金的男士朝夕相处,哇!扁凭想象,就够浪漫的了!”莎芙说时还闭上眼,装出陶醉的表情。
是吗?舒飞凝视着谭大维此刻沉睡的面容浓密微卷的黑发下露出宽广的额头,长长的睫毛在挺直的鼻梁旁留下阴影。她马上联想到希腊神话中的美少年亚当尼斯,不过亚当尼斯好像是金发蓝眼的?管他的,她告诉自己他可以是黑发异眼的希腊神祇看起来雄起起、气昂昂,又带着贵族的气息:但,他下巴上俏皮的凹痕与弧形饱满的双唇,却使整体感觉柔和不少。莎芙说她在饭店柜台里的计算机中,查阅过谭大维的资料,知道他已卅一岁,但是眼前在休息的他,看起来却比实际年龄年轻多了。
她的视线继续滑下一旁身硕肩阔的躯体,羊毛衣紧紧包住他纠结有力的臂膀,安全带下的小肮平坦,不像好些男人纵然是正襟危坐,仍如同抱着个小球。他浑厚的胸膛随呼吸缓缓起伏着,即使是在睡眠中,他的男子气概依然丝毫末减,但是现在她不怕他了,从知道得离开曼哈顿开始,她就决定了要与他“周旋到底”
“你看过瘾了没有?我够不够格做你的情人?”谭大维瞇着眼,扬起嘴角笑道。
舒飞“想”的专心,不知他何时醒来反将一切落人眼底,她懊恼地赶紧把视线转到舱内放映的电影:“很过瘾!做父亲的爱上儿子的女朋友“烈火情人”倒不如不做!”damagelover这部片子她其实早已看过。
“你的反应还真快!我确定你刚才不是在看影片。”
舒飞选择以沉默替代回答,眼睛紧盯着银幕。
“耳机都不用戴?你知道他们说些什么?”
银幕上出现的是五个人在用餐的画面女主角安娜与毋亲到男主角部长家来作客,安娜的母亲酒喝多了点,因此不断诉说自己与女儿的罗曼史,这引来了安娜的不快,使得餐桌上的气氛显得极为凝重舒飞看在眼里,却说着另一番对白:“女主角的母亲希望男方了解她的女儿不擅于理家,甚至连做生菜沙拉都有困难:但部长的儿子准新郎却急于澄清:他娶安娜的理由是为了得到爱情,因婚姻生活培养出共同情趣,而不是找个女仆来料理家务。”
“哈!”谭大维失声而笑,嘴里的酒差点没把他呛到,他放下酒杯,忍着笑说:“你说谎都不用打草稿的?不过,看到餐桌就能想到烹饪的女人,通常都会是个不错的主妇,找一天该试试看你的手艺如何。”
“你才是沙文主义的大男人!谁说女人都该进厨房?还说你喜欢美国女人,要知道这里的已婚男子每天下班之后,得花上将近两小时帮忙太太做家事的。”
“你怎么知道?”
“看妇女杂志呀!我还知道日本男人平均每天花在家务上的时间只有十一分钟,想想看一天有廿四小时,一个人只做这么点家事?难怪日本女人不愿意结婚,连小和日雅子要做王妃,都当是按烫手山芋似的拖了七年才答应。”她朗朗表示,其实这那里是从妇女杂志上看来的数据,这根本是她在社区大学念暑期班时,自社会心理学刊物上研读的一篇“不同文化的婚姻报告”这份由美国康奈狄克大学与日本健康福利局共同作的一项调查报告,既生动又有趣又耐人回味,引发了舒飞对社会学探讨的兴趣,她曾去函与卓凡讨论,他也认为在艺术的领域外,多了解社会的动脉,对她的创作会有很大助益。
“日本女人不愿意结婚这不也是你的心声?”
“不错,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想要结婚。”舒飞想到他那个动人的女友,她或许会是个喜欢婚姻的女人,不过谭大维似乎毫不在意她的存在。
“可是有许多女人想要嫁给我呢”他也想起了方可雯。
“她们是真的爱你吗?是爱你这个人?还是你的钱?”
“这有差别吗?”他散件惊讶的望向她。
“当然!我会去爱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男人,但是我绝对不会变你“这种人”:而我会和你在一起,只是因为你有钱,我们可以互相利用。”
“很好!你的观念很清楚,这样到分手的时刻,也就不必担心你对我纠缠不休了。”他伸展结实的变腿,有意藉舒适的坐姿来解除心中的不快-尽管谭氏在美是排名百名之内的大企业,但他总认为自己能在情场中无往不利,靠得还是自身拥有的傲人条件,然而身边这个年轻的女孩却一再以言词和行动来打击他的信心,他想是到了该给他点警告的时候了:“你不必强调我有多么惹人嫌!要知道你已受雇于我,这段期间虽然不敢要求你来取悦我,但是做人身攻击却是你不该有的行为,所以请你培养点耐性吧!”
“对不起!我的主人并非常谢谢您的提醒!”舒飞刻意装出恭谨的模样,心里却呕得要死:这个高傲自大的男人,仗着事业有成,便处处摆出高人一等的架势,她永远都不会和这种人成为真正的朋友。她因此气恼的把盖在腿上的毯子拉至胸部,一面紧闭双眼,用肢体语言告诉谭大维:请勿打搅!
毕竟还是年轻,舒飞原本是装装样子的,不意真的就此沉沉睡去。醒来时,谭大维正在填写旅客入境表格,他递了一张过来:“快到台湾了,把这张表先填好。”
“你会写中文?”她看他字迹歪斜的填着表格,相信他的中文程度比自己好不到那去。
“你看得懂?”他狐疑的望向她。
“我知道你是中国人呀!不用英文时,难道不是惯用你的母语?更何况日文是由中文发展出来的,有许多相似之处。”她答得巧妙,她已决定将错就错既然他开始就以为自己是日本人,也就没必要多费唇舌的加以纠正:再说她还可因此更随心所欲的做些自己想做的事,反正出错时,丢的都是日本人的脸这种游戏她在学生时期已玩过无数次,赶时间横越马路或不小心损坏公物被人发现时,总是故作清纯的说:“对不起!我是日本人,英文不好,请多多原谅!”
“我算是第二代的华裔美人,我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到美国发展事业,我跟着祖父母住在台湾,直到小学毕业那年才办好移民。你呢?可是土生土长的日裔美人?”
“我不是在美国出生的,不过在这里住久了,我还满认同这个国家。”她坦言道。
“认同这个国家的什么?美国过去高喊三个主义第一是超大、第二是超速、第三是超强,我不否认这些给美国带来空前的辉煌,但也给他带来空前的堕落。”
“所以你选择离开,到台湾遁隐起来?”
“我若要遁世,又何需带美女同行?所谓男儿立志在四乃,我周游世界各国,最后的目标仍在于扬名四海。”他又“端”出了高姿态。
“谁不想追求功名与富贵,但又有几个人能一偿宿愿?”或许是因身处高空,舒飞首次对自己的前途感到茫然。
“女人可以以男人的成就为傲,不需要靠自己打拚。”
“所有美国男人并不反对女人拥有自己的事业,他们还常以妻子为荣。”地想到了美国总统何林顿和第一天人希拉蕊。
“表面功天真那么重要吗?想想看那些男人让女人工作,和他们一起负担家计,然后女人还是得主孩子、还是要烧菜,到最后处不来协议离婚时,所有财产还是一人一半呢!.”
“哈好像不是很合理呢!”她也觉得很有趣。
“你的笑声很好听,应该常笑的。”他由衷表示。
“我的工作项目中,不包括“陪笑”吧!”舒飞回了他一个白眼,一面起身往洗手间梳洗。
或许是即将抵达目的地,每个人都兴奋的整妆起来,头等舱与驾驶舱问的有慢也被拉开了。这时,驾驶舱的门突然打开,身着笔挺制服的驾驶员正打算推开洗手间的门,却被他面前的乘客叫住询问些问题,当他屈身回答时,舒飞正好往他的方向走去,谭大维看到他的目光不停地在她身上穿梭,顿时感到怒火中烧。
忌妒?这可是从来都没有的情形尤其是为了女人!谭大维叹口气,疲惫地往后一群。这是报应吗?自己曾有过无数的女人,当她们说爱他、苦苦要求他回敬时,他不是以沉默替代回答、就是报以冷漠的笑容,因为他不想说任何不是发自真心的话。
他爱她吗?这已是他心中盘桓多日的疑云,从她在他唇上印下一吻开始,他就好想要她,尽管谭大维一直逃避这个问题,但他知道自己得面对这个事,她似乎对自己毫不在意,不然也就不会要求订约,更不会明订第四项:绝不谈情说爱,并不得有任何亲密行为。
然而,她为何会答应和自己一起回台湾?若是为钱,四、五千元美元的月薪,对一个魅力无穷的女人而言,只要有心赚钱,在那里都能垂手而得。但是,他不明白她何以不愿做自己的情人?他曾试探多次都被拒绝,这真是莫大的讽刺生平第一次,他主动向女人求爱,却遭到她无情的驳斥。
难道这也是自己不服输的个性作祟?他怀疑这点正是她吸引自己的主因,她不时地煽动他内心的欲火,迫使他更加渴望她。不过,为了不在她面前成为笑柄,他还是得耐心的与她互相攻许直到精力耗尽,那时,她或许就会心甘情愿的投入他的怀抱,让自己为她疗伤。
“快到了吗?”回到座位上的舒飞,已稍事妆扮长发盘起、脂粉薄施,看起来更加神采奕奕。
“根据屏幕上的告示表显示,飞机的高度正递减中,目前我们正在琉球上空,预计一个半小时可以抵达。”
“你常旅行吗?不然怎么会去留意告示表?”
“我常搭飞机,却总是在为拓展事业而奔波,会养成看告示表的习惯,主要还是因为旅途漫漫,一面藉以打发时间,一面也急于知道何时可以落地。”
“美国本土的许多企业家都拥有自己的飞机,你没有吗?”舒飞并不清楚他的财务危机。
“谭氏企业是有专属的波音七三七喷射客机,里面有豪华的餐厅和宽敞的起居室,所有走道都铺满了天津地毯,装潢更是古色古香,令每个搭过这班飞机的人,都能留下深刻的印象。”谭大维以缅怀的心情说道。
“我有被邀请的机会吗?”舒飞露出向往的神色。
“恐怕是没有机会了。”他怅然的回答。如果不是已被银行扣押,这次他从华盛顿特区往返纽约间,他就不必赶搭联合航空的班机了,为了要面子,他没向舒飞说明其中原因:纪忠号以他父亲名字命名的这架飞机,目前正与他的私人座机停放在亚特兰大机场的一处停机棚中,但就像他名下的所有产业一样,因为付不出贷款,现在都被银行下令扣押了。
“你就这么笃定我们约合作不能长久?”舒飞对他的答话极不满意,因此懊恼的转头看向窗外。
“别忘了你立的的第五项:如果有一方感到相处不易,合约自动终止这就如同在海滩建造的沙堡,大浪袭来之后,便什么都不存在了。谁会要求地久天长?不要说人与人间的感情,即使是宇宙间的事与物,也没有恒久不变的道理。”想到自己即将面对的种种挫败,他不禁感慨万千:然而这一路能有一个“生意盎然”的女子相伴,他认为纵使沿途不再鸟语花香,也必有一番景色可赏。
趁着谭大维去洗手间的短短几分钟,舒飞赶忙将入境表格填妥,虽然用的是英文、国籍也老早入了美籍,但因之前就已谎报了名字与年龄,她认为还是不让他看见得好。
出关时,又是各走各的,舒飞等进到入境室,立即快乐的舒出一口气哇!成功了!
成功的来到台湾,而谭大维仍以为她是“日籍的安琪拉”
由于谭大维曾允诺要供应“制服”因此舒飞的行李简单,依然是当日提到曼哈顿饭店应征的那只小皮箱母亲的所有物。她也惊奇的发现:谭大维的箱子其实比自己的大不了多少,他真是路易威登的爱用者哩!箱面到处是lv的字样,图案和他的皮夹、公文包如出一辙。
“东西都到齐了吗?”谭大维把行李放在推车上,带她走出拥挤的机场。
听见耳边此起彼落的谈话尽是国语,一股温馨的感受自胸中涌起,她恍如回到了家居的日子里,母亲和她在一起时都说国语,也让他去中文学校上了几年课,所以她自认中文程度当不比谭大维差可是这点他却毫不知情,想到从此刻起他在自己面前将无以遁形,她心中充满了欢愉!
机场外停了一长排等着生意上门的出租车,舒飞以为他将带自己前往搭乘,而谭大维也领她往那个方向前进。
“这里的天气都是这么好吗?”她望着点缀着朵朵白云的蓝天问。
“不一定,北部的天气向来是比不上中南部或东部,而且台北属于盆地,气候通常会较为闷热”谭大维已看到接他的劳斯莱斯停在面前。
从驾驶座跳出一个穿著斜纹夹克和褪色牛仔裤的男人,谭大维马上迎向前去:“老陈呢?怎敢劳驾您亲自前来?”
“谁叫你挑个星期天到?司机休假,我能不来吗?”他说着朝舒飞俏皮的眨眨眼。
舒飞第一眼瞧见他,就知道他不是司机,伯丽的夹克和爱德恩牛仔裤便已价值不非,何况内里穿得还是卡文克莱的粗线毛衣。虽然他外型与谭大维颇为相似,同样的高大结实、同样的英俊潇酒,但他给人的感觉却温暖的多,满是笑意的眼睛像春阳非常迷人,不过,她相信他每个早上一定为自己那头卷发伤透脑筋。
“我是方世华。”他向她伸出欢迎的手。
舒飞自然的伸手回握,正要报出自己名字的当儿,谭大维插话进来:“她叫安琪拉,因为她是日本人,我们必须用英文和她交谈。”
他朝方世华使了个眼色,跟着换以英文告诉舒飞:“我想你一时还不能适应这里的气候,也许你谈到车上等我们,把行李放上车后,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她立即顺从的钻进开着空调的轿车中,一面暗自庆幸谭大维在适时解危,因为在方世华亲切的态度下,她差点就露出马脚用国语来介绍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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