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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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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迎光临。”一听到铃声,许如茉礼貌地扬声问候,但却在看见来人时,笑了出来。“萱茗,今天没课吗?”

    自从两个月前两人因萱草结缘后,萱茗偶尔会来找她聊天,但与其说聊天不如说是安静地听她说花的故事,萱茗年纪虽轻,却是个沉静的女孩,目前就读护校,是未来的准护士。

    “老师出差,全班放假。”萱茗回以一笑,走到柜台边。

    “你坐一下,我去拿饼干出来,你要花茶还是咖啡?”

    “花茶。”

    “好,那你等我一下。”得到答案,勤劳的身影快速地转过身,没发现沉静秀眸里闪过若有所思的光芒。

    当东西都准备好后,许如茉还没开口,萱茗首先发出疑问:“你生病了吗?”

    许如茉一愣“没没呀,为什么这么问?”

    “那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萱茗没有回答,继续发问。

    “你指什么样的事?”

    “不好的事。”

    “那可多了,情人节来了,最近店里事情多得做不完,我白天忙得半死,晚上偶尔还会失眠,瞧!黑眼圈都出来了。”语毕,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萱茗看了她几眼,沉静的秀眸闪了闪,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端起杯子静静的喝茶。

    看着忽然沉默的萱茗,许如茉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就在此时又有顾客上门,没时间多想,她马上起身招呼客人。

    就在许如茉起身后没多久,萱茗放下瓮杯,起身走到她身边。

    “既然你忙,我就不打搅你了,我先走了,再见。”语毕,她转身就走。

    “咦?等等。”

    走到门口的萱茗闻声缓缓转过身,然后朝她淡淡一笑“你会幸福的。”

    她的话让许如茉一愣,来不及唤住她离去的脚步。“幸福?”

    “没想到你也能钓到条件那么好的凯子。”

    “你说什么?”许如茉心一惊。

    “我都看见了,中午那个从花店走出去看起来很有钱的男人,你跟他在一起对吧?”吸了口香烟;朦胧的烟雾中,鄙夷的声音淡淡透出“没嫁人却跑去跟男人同居,不愧是你妈生的小孩,母女一个样。”

    许如茉对阿姨鄙夷的语气感到反感。“请不要侮辱我的母亲。”

    “都做了还怕人讲,装什么清高?哼!”想到那个为爱自杀、还把女儿丢到她家的表妹,张媚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不过你比你妈聪明一点,懂得找有钱的男人,虽然注定是没结果,至少还有钱可以拿。”

    “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我没有跟他拿钱。”许如茉很生气地反驳。

    “都把身体给人了,还不拿钱,你真笨。”

    “我不是情人也不是妓女,请你放尊重一点。”

    “好了好了,说什么你生气什么,我也不想再惹你生气,我就直接说明来意,给我钱。”撩熄香烟,张媚高傲地伸出掌心。

    “我没钱。”许如茉早明白阿姨的来意,想也不想就开口拒绝。

    “那就跟那个男人拿。”

    “我说过我不是他的情人,所以我不会跟他拿钱。”听到阿姨把主意打到湛苍身上,许如茉皱紧了眉头。

    “可是我需要钱。”

    “你自己想办法,我真的没有钱,没办法帮你。”

    “没办法?”挑了挑眉,张媚忽地勾起红艳的唇角“那男人知道你的过去吗?”

    “过去”两个字让许如茉脸色迅速一白,无法自己的轻轻颤抖起来。

    “脱衣舞娘、陪酒小姐、舞女,想一想,你做过的行业还真不少,那个男人一定是看上你的清纯长相,我要是不好心一点跟他提醒提醒,他恐怕会被你一直蒙在鼓里吧?”

    “你在威胁我!”握着拳头,许如茉瞪着眼前的女人。

    “别说得那么难听,我只是心地好,不忍心看到那么帅气又有钱的男人被你骗,不过如果你可以给我钱,我会当作什么事都不知道。”

    真的忍无可忍!“没错!拜你之赐我是做过那些行业,但是我唯一命好的地方就是遇到有良心的老板,她答应只让我卖笑不卖身,而我努力工作就是为了偿还你的赌债和赚当初的卖身钱,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的洁身自爱,你怎么还能利用这种事情来威胁我?”

    拳头不停的颤抖,许茹茉恨恨地看着眼前自己唯一的亲人,却也是把自己推入火坑的凶手,心中溢满悲愤。她不明白她怎么还会有脸来找自己?为什么还能这么恶劣地拿她过去的伤痛来威胁她?她不愿去憎恨她的,但她为何还不肯放过自己?

    当时年纪小,可她很快就明白自己工作的地方不是好场所,自己是上了阿姨的当。于是当晚她马上试着逃跑,但马上被抓回去毒打,可她不放弃,只要找到机会她就逃,即使没有一次成功。

    那时她就想,自己恐怕不是被打死就是被饿死。可谁料得到事情有了转机,老板见她宁死不肯卖身,晓得自己是付了冤枉钱买到了赔钱货,于是脑筋一转,换了个方法让她为她赚钱。

    脱衣陪酒、跳艳舞、让客人吃吃豆腐,卖笑、卖女人美色但却可以不用卖身,要她自己想。

    当她抬起头看到老板眼里的妥协无奈,她明白除了死那是唯一的出路。就在那时,本来麻木的身体开始发疼,原来没有感觉的伤口开始辣痛了起来,连肚子、大脑都开始发出警讯。

    为了活下来,她答应了老板的建议,但她聪明地学当初被卖进来一样跟老板签了契的。虽然她不懂何为契约,但她明白那是可以保护她的东西,自人生有了大转变的那一天起,她想她领悟到现实,也学会了很多东西。

    可卖笑总不比卖身好赚,年纪还小时,她做店里的小妹,杂事一切包办。等十四岁时,她开始努力赚钱,为了不让老板后悔,把主意打在她开始成熟的身体上,她不停的赚钱满足老板,并且不顾身体健康,一天工作十九个小时,一天兼两份差事,她想她的健康就是从那时埋下了危机。

    整整十四年,她过着几乎没有欢乐、休息的生活,一切辛苦就是为了保护自己,可这个人怎能拿那些她为了保护身体而做的工作来威胁她!她怎么可以!

    “啐!你以为不做妓女就是清高干凈?你敢说你的身子别的男人没见过、没摸过?你没向男人卖弄風騒借此赚钱?出卖灵肉跟出卖色相有什么差别?”张媚鄙夷外加讽刺地刺着许如茉的痛处。“你不会天真的以为男人会因为自己的女人是处女就高兴?男人哪个不贱不自私?你只要身体被别的男人碰过就是骯脏就是不洁,更别说以前你是靠色相赚钱的,你高傲得意什么劲!就算不说你是妓女,你以前的丰功伟业说出来也够吓人了!”

    看着得意洋洋、满脸算计的阿姨,许如茉觉得心好痛,面对她,难道她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屈服在她的威迫下吗?

    可是不屈服,她又能如何?她看着湛苍那么久,她比谁都了解他,他或许不会介意她以前做过的工作,但是他一定无法原谅她欺骗了他,什么天真无邪、清纯无知的形象,什么不懂男人世界的纯情女人,如果让他知晓道一初都是她刻意营造出来好接近他的手段,他一定会恨她,她会失去他的!

    颤抖地,她听见自己问:“你要多少?”

    张媚唇一勾,比出一个五字。

    “五十万?”

    “五十万?”眼一瞠,张媚哈哈大笑“五十万能赌什么?我看连马都赌不到几场,至少也要给我五百万。”

    “五百万!”许如茉瞬间倒吸一口气。

    “对,就是五百万,你当初有能力帮自己赎身,想必这些年来也赚了不少钱,或许不到五百万,但是我可以帮你。”

    马上就了解张媚的想法,许如茉抗拒地猛摇头。“我不会再去那些地方,我绝对不去!”

    “容不得你说不要,想想那个男人,想想他知道事情后会怎么看你,你不希望你爱的男人看不起你对吧?”外甥女就跟表妹一样,都是只会爱的蠢蛋。

    “我”只有他,她最不希望让他知道自己的过去。

    他喜欢的是一双清澈无邪的双眸,他要的是让他自由、不会算计他的女人,所以她利用自己清纯的长相接近他,用他最想要的生活方式跟他共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能在他身边好好爱他。

    她爱他爱了好久好久,她不奢望他也能爱上她,只想留给他美好的印象,难道这一点愿望也这么难达成吗?

    渺小如茉莉,渺小如茉莉,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渺小无力,可她都已这么努力了啊,老天为什么非得要在她所剩无几的生命里添上这笔捉弄?

    “怎样?”

    “我”看着眼前诱哄的红唇,许如茉的脑海里闪过十六年前那和眼前笑唇出如一辙的红唇,闪过那束最后被扔入水沟里的花束,闪过那随风消失的背影,闪过那最初对她说着喜欢的俊美面孔

    闭上眼,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我答应你”“你竟然还坐在这里发呆?!王老板等你五分钟啦!”突来的爆吼撕裂许如茉深陷的回忆,瞬间将她从三日前的噩梦拉回到黑暗的现实。

    对着镜子中那张浓装艳裹的面孔,除了那对眸子,许如茉几乎认不得自己,心里闪过浓浓的悲哀,却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平复。

    她又来到噩梦里,噩梦里她依然唤作茉莉,却不再是最初那纯洁无邪的茉莉。

    “您别生气,我我马上去。”慌忙地站起身,她脚步不稳地往包厢走去,一路上弄倒了一堆椅子。

    这情景看在妈妈桑的眼里,除了生气还是生气,涂得红艳的嘴唇当下吐出一句句抱怨:“真是的!除了发呆就是惹麻烦,还说什么经验丰富,我看根本就是个煞星,我也真是老糊涂、不知道她还会惹出什么麻烦”说到一半,妈妈桑突然想到一件事,拿起口袋的手机拨了一串号码。

    “喂,张媚,你怎么搞的,不是说她很厉害、经验老到吗?可是怎么跟你说的差那么多?你是不是在骗我?没骗我?可她一天到晚就只会发呆,上了台也不太喝酒,还不准客人乱摸,我这里又不是开清纯茶店的,她再这样下去我实在受不了

    “你会跟她说说看?”皱起眉头,妈妈桑心里却不认为这有什么用。“你爱说就去说,不过我可告诉你,她再这样下去别怪我不着你面子把她开除,我这里小,养不起你家那大牌,你自己看着办!”

    狠话撂完,妈妈桑不想再听张媚废话,直接把手机切断。

    “真是的,自己本身是个麻烦就算了,还丢个麻烦过来,一家人都惹人嫌!我当初到底是为什么会跟这两个人扯上关系,真是倒霉!”没好气地把手机塞回口袋里,妈妈桑嘴里依然抱怨不断,显然三天来受的鸟气委实不少。

    “我回来了。”

    “你回来啦。”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瞄了眼墙上的时钟,凌晨三点多,许如茉马上挤出一抹讨好的笑“对不起,这么晚才回来,下班的时候遇到澄潞,所以去了趟pu”

    “你不用跟我解释,你有你的自由空间,我们当初说好的不是吗?”轻轻截断她的话,湛苍从计算机荧幕中转身,脸上挂着淡薄的笑。

    看着他那让人猜不出在想什么的笑容,她内心一惊,但还是端起平常的表情。“也对,那我回房间了,不打搅你了。”

    就在许如茉要走进房门的时候,湛苍忽然发出声音“你洗过澡了?”

    “啊?”

    “你身上有沐浴乳的味道,你在外面洗过澡了?”问问题的同时,湛苍一边翻开手中的资料,一边喝着咖啡,最后才抬头看着站在门边的她。

    对上他的黑眸,她扬起一抹笑“是啊,pub里烟味重,我觉得难受,就在澄潞家先洗了澡。”

    “是吗?”点点头,湛苍将椅身一转,没再说什么,但他的举动看在许如茉的眼里,却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但她还是照往常的习惯跟他道晚安。

    “我先去睡了,晚安。”

    “晚安?下次记得别喝太多酒。”

    闻言,正要转身的许如茉脸色一白。

    “好,我会注意。”语毕,她稳住步伐走进自己的房间。

    她知道纸永远包不住火。

    但是她还离不开他,现在她还离不开他。

    他们才同居两个月而已,而她却计划了将近五年,这样的时间怎么够填补她累积五年的渴望?

    走到书桌,许如茉从排列整齐的书里拿出一本毫不起眼的记录簿,翻开记录簿,里头赫然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日期。

    一九九八年八月十五日

    他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

    我看到他走进pub,他依然没变,依然像是随风飘泊的闲云,而我却变了好多

    一九九八年十月十七日

    他又来了,身边依然围绕着众家美女,前几天他带走了安娜,所以今天应该是米荷会雀屏中选,他好像喜欢美丽又带点天真味道的女人呢!

    不过我还是只能在这里看着他,看着他追逐美丽的花朵,看着自己沧桑的舞步。

    一九九九年一月一日

    她们说他好得无可挑剔,是全世界最完美的男人,但是却令人难以捉摸。她们有人哭着,有人甜蜜笑着,有人陷入回忆,但是眼里都盛满了浓烈的爱以及淡淡的心碎。

    我在一旁听着,看着窗外依稀的残云,想到了自由和无情,云从来不会为谁停留,也不会爱上任何人,云本无心,又怎么去爱

    二oo一年六月六日

    两年多来,他偶尔会来店里,我现察到那俊美优雅的面容下是怎样的无情,这个男人依然离我好远。

    不过最近我受到一对好心老夫妇的帮助,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出去后,我想去花店工作,我会很努力很努力的工作,偿还老夫妇对我的恩情。

    二oo二年六月六日

    一年了,我没再看过他,因为我很努力的在花店工作,学了很多东西,也开始做起研究,虽然失败了几次,但还是有成功的时候。

    我将成功的实验品送给一些清寒的花农,因为他们比我还需要这些花,看着他们脸上阳光也比不上的喜悦笑容,我又想到蓝天白云,然后也想到自由我立誓要创造自由。

    二oo三年六月六日

    我见到他了,在我心不甘情不愿踏入我厌恶的pub的五分钟后,我想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老医生的话犹在耳际,所以我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二oo三年六月七日

    他来找我,我傻了,却本能的想吸引他的注意。

    我的脑中闪着清纯、闪着不能给他压力,闪着任何有趣的反应,虽然我觉得我笨拙极了,但是却意外的成功了?

    他问我要不要跟他交往我想我一定是在做梦,所以我说要考虑,如果不是做梦,那么我一定还会有机会说出我愿意的是不是?

    我希望我不是在做梦

    二oo三年六月十二日

    我终于来到蓝天白云的世界里了,我好快乐,因为我终于达到我的目标。可是我不能太兴奋,接下来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如果可以,我希望脑旗点跟他结合,快点感受他的体温

    二oo三年六月二十三日

    我达到目标了,甚至更多!

    他的吻我不会形容,但是我好高兴!我想我的目标又完成了一个。

    二oo三年六月二十五、二oo三年六月三十一、二oo三年七月二日翻着接下来一页页写满欲达成目标的书页,许如茉突然觉得好恐惧,再也没有当初的喜悦兴奋。

    她欺骗了他,也算计了他,明知道他最恨被人设计、被人纳入计划里,她还是做了他最憎恨的事。

    但是除了这个办法她还能怎么接近他?还能怎么去爱他?

    像她这样早已污秽不堪的女人,若不用谎言遮掩一切,高傲的他还会多看她一眼吗?只怕沾了都会后悔。

    她好爱他,好爱好爱他,他的脸、他的身影刻印在她的心里整整十六年,她爱他这么久,只有两个月真的太短了,如果有一天她必须离开,他会记得那个只待在他身边两个月的女人吗?

    他会记得她叫许如茉,会记得那朵渺小的茉莉花吗?

    走到窗边,许如茉看着那已开始往外伸展的花瓣,眼眸一瞬,轻轻抚上两年来的心血结晶。花开之时,便是她离开的时候,这是当初她对自己的承诺。

    忽地,脑海里袭来一阵晕眩,许如茉瞬间无力地滑坐至地板上,蜷曲起身躯,她咬着唇,不让脑里难受的晕眩痛苦化作呻吟逸出。

    她明白自己的身体已经产生器官浸润的现象,现在就连爬个三层楼梯都无法做到,而且晕眩的频率也愈来愈密集,一切症状都显示自己的时间就快要用光了,但是她得忍住,因为她需要再多一点时间,让她再靠近他一点,让他多记得自己一点,到那个时候,她才有办法主动消失,真正的给他自由。

    到那个时候,她就会真正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