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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北风呼啸,灰黄色浊云在城墙上空翻涌。
街上零星有几个走街串巷的货郎,不时抬头瞅一眼天气,晚间似是有场大雪。
长公主府。
从仪门两旁的阿斯门一路到二进院,东套间暖阁里,甜梦香袅袅缕缕旖旎温润,一室温暖如春。
几个丫鬟鱼贯而入,皆是轻手轻脚,生怕惊动了卧房里的贵人。
昨日隔房守夜的奴才早已收拾停当,此时绕过正中的錾胎珐琅缠枝莲纹火盆到了卧房,隔着一层床幔低声唤道
“小郡王,时辰到该起了。”
垂眸立在床边的男人面容冷俊,一袭玄色长袍更显身量颀长、蜂腰猿背,不似寻常王公贵族家的奴才。
他耳力过人,能够听到床幔里头传来微弱却悠长的呼吸声,知道这位小郡王尚在清梦之中。
等了片晌,齐忱再次开口,语气冷硬仿若人偶,“傍晚有雪,长公主吩咐要早些动身。”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帐子中传出来,里头的人似是翻了个身,还不情不愿地哼哼唧唧了两声。
“”齐忱薄唇微抿,垂落在身旁的手指微微蜷缩,“小郡王,时辰不早了。”
今日元宵宫宴,长公主两个时辰前便匆匆进宫陪伴太后。只因心疼独子体弱难得安眠,才吩咐下人晚些再服侍他起身。
“砰”
一个汤婆子被从被子里恶狠狠地踹了出来,在地上翻滚了两圈停住不动。
似是得到了命令,齐忱下整收好华丽繁复的床幔。
与此同时,外间等候的一众侍女也手捧衣物和盥洗器皿袅袅而入。
窝了一肚子起床气的小郡王眼仍闭着,不倒翁似的摇摇晃晃坐起身子。
他年纪不过十八九,羽睫长长密密覆在眼睑上。略失血色的唇间,一点唇珠圆而翘。那张素日里雪白如瓷的脸上,此刻因为满屋燃烧的火盆而被腾出几分红晕。
哪怕半梦半醒,也仍可窥到这幅面容的昳丽无双,反叫人无端期待起对方睁开双眸又是何等模样。
床上的小郡王还静静闭目养神,心安理得受着服侍,像个任人摆布的精致人偶。
任谁也想不到,这具金尊玉贵的壳子里,居然装着个异世魂魄。
云渺正在脑海里和系统对话。
云渺「系统,今天就要开始走剧情了吗」
云渺本来是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却因为一场意外车祸成了植物人,然后就被自称“炮灰扮演”的系统绑定了。
系统告诉他,只要填补足够的炮灰人物空缺并且顺利完成剧情点,就能攒够积分获得重生机会。
起初云渺有些犹犹豫豫,但从系统处得知他自然苏醒的可能性渺茫后,还是答应了扮演所谓的“炮灰”。
他想活下去。
系统听着新宿主刚睡醒还迷迷糊糊的声音,贴心地换了个柔声细语的语音包。
系统没错哦。这个世界的炮灰人设关键词就是刁蛮任性,宿主在细节上可以自由发挥,只要能推动重要剧情点就够了。
云渺想起昨晚熬夜看完的剧情线,迟疑道「所以我现在应该欺负齐忱是吗」
系统没错宿主要狠狠折辱他
这里是云渺经历的第一个小世界,他在这里扮演大文朝长公主的儿子沈云渺。
作为当今圣上的亲外甥,荣安长公主唯一的子嗣,沈云渺圣眷优渥,刚出生不久就被封了郡王。
但作为炮灰角色,沈云渺其实并非天潢贵胄,而是公主贴身侍女青栀所出,是个狸猫换太子中的狸猫。
沈云渺的生母青栀身为长公主贴身侍女,从小过得日子与寻常富家小姐无二。但又因姿色出众,为人自视甚高愤世妒俗,心底隐隐有越过主子的念头。
而种种祸事起源就在今上继位第二年,新科探花打马游街的那天。
当时沈云渺的父亲沈榕身骑高头大马,路过灵济寺,正逢长公主携侍女外出敬香祈福。
彼时的沈榕面如冠玉仪态伟岸,形貌举止皆在众人之上,又不乏少年浩然意气,一下俘获了主仆两个人的芳心。
事后,荣安长公主向太后言明此事,皇帝也乐于姐姐觅得如意郎君,立刻下旨赐婚成就这番姻缘。
却没想到,沈榕寒门出身,经年苦读只为有朝一日得入朝堂光耀门楣。
而今上继位后,对外戚干政防范甚严,驸马尚公主后基本无缘朝政,多数身居闲职且终生不可能被重用。
当年走马游街的探花郎变成个吃闲饭的驸马,一身才情抱负无处施展,深埋于心的怨怼让沈榕与荣安长公主的关系极为紧张。
夫妻关系冷淡,君臣关系自然就显明,在婚后一年的某次争吵中竟直接分室而居。
身为大文朝最尊贵的公主,荣安长公主自然做不来纡尊降贵下身段讨好驸马的事。而就在心灰意冷之时,太医却诊出长公主已有一个月的身孕。
只是这番喜事并没有缓和公主与驸马的关系,反叫长公主一心扑在了腹中未出世的孩子身上,将万般柔情寄托于此。倒真与驸马成了陌路夫妻。
若是事情到此为止也就罢了,但暗处还有个不甘心的青栀。
身为一辈子伺候人的婢女,却偏偏生了副连公主都逊色三分的容貌;少女情窦初开,却要日日看着心上人同其他女子恩爱。
这怎么能不叫青栀又妒又恨
妒火中烧,醋海生波之下,青栀居然做出了和远房表哥苟合,合谋将襁褓中的沈云渺同皇家血脉调换之事。
于是,被青栀服用催产药生下的沈云渺,因月份不足先天体弱而患上心疾,受尽皇帝、太后和长公主这三位天下最尊贵之人的宠爱。
而本该一出生就被封为郡王的“真太子”齐忱,却受尽青栀打骂,一路摸爬滚打成为公主府的侍卫。
不过作为龙傲天主角的齐忱,当然不会一辈子当个侍卫。他智勇过人,接连得到七皇子和圣上的赏识,最后还成了大将军立下汗马功劳。
而沈云渺作为鸠占鹊巢的假郡王,居然曾将真郡王齐忱当成奴才磋磨使唤。故而身世暴露后引来多方愤恨,被皇帝一杯毒酒了结了性命。
因为这是第一个任务世界,系统为了让宿主更好地融入剧情世界,特意封存了云渺的记忆并让其胎穿。
还是因为前段时间的一件大事才解开记忆限制。
原来青栀虽然一招偷龙换凤得手,但常年情志不畅肝火旺盛,在几个月前的一场风寒中撒手人寰。
油尽灯枯前,青栀仍不忘把当年换子的真相偷偷告诉云渺。她渴望能听到亲子唤自己一声母亲,却没想到云渺没有剧情记忆,哪里怀疑过自己不是货真价实。只当疯婆子胡言乱语,怕的撂开对方的手便跑了。
还是系统及时出现,恢复了云渺两世的记忆。又因为云渺一时间接受不了,还安慰了他好久。
按照剧情进度,如今应该进行第一个炮灰剧情点了。就是云渺对青栀的话半信半疑,将身为暗卫的齐忱调到了自己身边做侍从,试探口风的同时百般刁难对方。
侍女端来上等茶水为主子净口,却被蓦然睁开一双桃花眼的小郡王摄住了心神。
好在并没人计较她的失礼之处,因为在场唯一掌握生杀大权的小主子,正双眸圆睁朝旁边侍立的高大男人发难。
“你,”云渺朝齐忱站立的地方微扬下巴,刚刚睡醒的声音还赖唧唧的,听在任何人耳朵里都仿若撒娇使性,“傻愣愣杵在那里作什么,还不过来为本王穿靴”
“是。”齐忱深深看了云渺一眼,随即三两步上前,单膝跪在对方面前。
云渺瞬间感到一团阴影笼罩了半个自己,然而底下的人半低着头,只能看到一截高挺的鼻梁和紧绷弓起的背部。
宛若一只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扑上来捕猎的豹子。
这让只敢狐假虎威的小猫有些战战兢兢。
云渺「系统,龙傲天气势好强。他该不会现在就杀了我吧」
系统宿主别担心,主角对炮灰的恨意,需要一个慢慢积累的过程。而且齐忱现在就是你的仆人,不敢怎么样的
齐忱罕见地有些无措。
他虽是长公主府的家奴,却因为根骨尚可一直被当作私卫训练,干的向来是刀尖舔血的活计,哪里有伺候别人穿衣戴袜的经验。
更何况,是伺候面前这位从小就仆从如云、娇婢环绕的小郡王 。
系统宿主,您欺负的还不够狠,加油呀
啊,什么
云渺听系统说自己的炮灰值没有动静,忙开口骂了齐忱一句“没眼力见儿的蠢笨东西,难道连个伺候人的奴才都不会做么”
炮灰值1
云渺高兴地轻哼出声,预备着再接再厉。
于是,一只赤 裸右足从锦被中伸出,从齐忱的肩膀滑到心口,泄愤般得踹了上去。
病恹恹的小郡王自以为用了七分气力,实际上连按摩的力道都不如,小猫踩奶都比这用心。
还在心里抱怨道「有点儿不舒服。」
齐忱身上的衣料不算上等,粗糙硬绷的触感让云渺足心微微发痒。
侍女适时递上一双织金缎缘口的棉袜。
齐忱那双沉静如冰封湖水般的眼眸,蓦然裂开一道缝隙幽暗深沉。一双平日里用来握剑杀人的手,此刻小心翼翼捧起心口的那只比羊脂玉还要温润细腻几分的脚。
锦绣丛中娇生惯养大的小郡王,因着心疾惹人怜,平日里做不得策马疾奔的事,双足踏地的时间恐怕连闺阁小姐都比不过。
白皙纤瘦的脚背上,淡青色血管清晰可见,粉白色的脚趾花瓣一般,还带着暖炉里似有若无的梅花香片气息。
一股没来由的燥热突然涌上心尖,齐忱将其归咎于卧房内过多的火盆与暖炉,动用内力压下微微翻腾的气血。
他不禁想到母亲在世之时,常常将这位小郡王挂在嘴边不离。
说对方心疾发作时多么惹人心疼,从小到大又是怎样被娇养,是自己这般人无论如何都沾染不得的。
记忆中的母亲从来是暴躁易怒的,他从未见对方用那般温柔的神情说起过一个人。
“小郡王生来患有心疾,齐聚天下名医,用尽灵丹妙药也无济于事。天可怜见这孩子,什么时候也能随心所欲地跑跑跳跳一场。倒是你个下贱胚子,体格从来都好”
那时齐忱从未将这位传言中的小郡王当作活生生的人看待,那只是一个称谓,一抹水中月影。
偶尔心中还会冷嘲。
不过是不能疾走不能纵马罢了,便这般娇贵任性,若万般福气都占全还了得。
但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毫无征兆地被调到小郡王身边服侍,据说还是对方亲自到侍卫长那里提了他的名字。
是因为母亲曾是长公主贴身侍女的缘故吗,还是
虽然有系统宽心,但云渺还是一直默默观察着齐忱。此刻见对方喉头上下滚动,一双浓眉有些难耐地扬起,面色冷凝似是在强忍心头屈辱。
云渺感觉对方内心的汹涌挣扎都快把自己给淹没了。
想到齐忱的身世,心下又有些难受,「我是不是太欺负人啦」
系统没想到小宿主还有点多愁善感,生怕出师未捷身先死,忙宽慰道怎么会呢我们是炮灰,就是要使劲欺负齐忱才能让他发愤图强,最后揭穿真相华丽回归呀没有你也会有别人的。
云渺听到最后一句话,也就缓缓放松了身体,由着齐忱为他戴上锦袜。心中却在想,齐忱这样自尊自强的人,恐怕从来没受过今天这样的屈辱吧。
天真的小郡王不知道,齐忱从小便受青栀的百般辱骂贬低,没有自保之力时被连打带踹也是有的。
他这些自以为欺负人的手段,在对方眼中不过是过家家罢了。
一只张牙舞爪的名贵波斯猫,仰躺着露出柔软的肚皮挠你一把,难道真有什么坏心思吗
丫鬟们偷偷打量挨在一起的两人,一个剑眉星目冷淡如霜,一个侬丽纤弱骄矜慵懒,不禁默默红了脸。
齐忱手上的茧子磨得云渺有些发痒,他不舒服地扭动了两下,催促道“动作快点儿。”
生怕一个不小心,让手指上的茧子弄疼了对方的齐忱“”
最后,齐忱为云渺套上锦靴,下意识拂去上头根本不存在的浮尘。
一场下来,竟出了几分薄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