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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半夜时,天空忽然飘起了零星的小雪。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雪花先是柳絮一样,飘飘扬扬在暗夜中轻舞,下了约小半个时辰后,变成了指甲大小姐的一团,风呼呼的刮着,天便像是缺了个口子一样,有人从那口子里不断的往下扔棉花。
这注定是个让很多人难以成眠的无眠之夜。
苏慕云披着雪盏送来的狐裘,身姿笔直的跪着,她的身侧是着棉衣棉裤的珠儿,珠儿执意不肯离开,待看到下雪时,也不知道从哪里寻了把油纸伞,站在苏慕云旁边撑了起来。
“珠儿,你看,下雪了。”苏慕云抬手接起晶莹的雪花,仰头对眼睛鼻子哭得红肿的珠儿道:“阿琦她们肯定不知道下雪了。”
“谁说我不知道了。”
一个幽怨的声音响起,梁琦披了厚厚的大氅由青童护着走了过来。
苏慕云一怔,看了她道:“大冷天的,你不睡觉跑出来做什么?”
梁琦在她身前慢慢蹲下,一脸懊色的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邀你来的,原想让你快快活活的玩一场,谁想,却把你害得这样苦。”
苏慕云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怪你,是我自己命不好。”
“不,”梁琦抬头看了苏慕云,沉声道:“是我不好,是我”
“不是的。”
另一个声音低低响起,带着淡淡的暗哑声,嗓子里像是装了个风炉一样,呼哧呼哧的响着。不用抬头,苏慕云也猜到了是谁。
“兰亭,”梁琦起身看着身后由绣荷搀了朝这边走来的谢兰亭,怔怔的道:“你怎么来了?”
谢兰亭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浅浅的笑“事情都是因我而起,我怎么能不来。”说着走到苏慕云身边,撩了裙摆便要跪下。
“你这是做什么?你不要命了。”苏慕云连忙抬手拦了谢兰亭,急声道:“你还生着病,这样一跪,你还要不要活。”
“那怎么办?”谢兰亭红了眼眶看着苏慕云“我真的很后悔,很难过”
“这跟你们谁都没有关系。”苏慕云目光坚决的看着谢兰亭“你回去,如果你们真的心疼我,把我当朋友就都回去。”
谢兰亭不肯,苏慕云便对她身边的绣荷喝斥道:“绣荷,你们小姐胡闹,你也由着她胡闹,回去看你怎么跟你们老爷夫人交待。”
绣荷便挽了谢兰亭的手,急声道:“小姐,您便是陪着苏小姐跪一晚又怎样?奴婢求您了,您把自己身子照顾好了,明天才能照顾苏小姐。”
“不”
“绣荷说得没错。”苏慕云看了谢兰亭道:“你陪着跪也于事无补,不如把自己身子养好了,我若是有个什么事,你还能搭把手。”
谢兰亭还在犹豫,一直没出声的梁琦使了个眼色给青童“你帮着绣荷送兰亭回去。”
青童应了声是,上前与绣荷一左一右半拉半拽的将谢兰亭送了回去。
“慕云,”梁琦掩了掩身上的大氅,仰头看着满天的雪白,幽幽的道:“她变了。”
苏慕云一默,她自是知道梁琦说的是谁。
梁琦一句话后,却是再无一语,就那样仰着头任冰冷的雪花落了一脸。
半响,苏慕云轻声道:“她是个聪明人,给她点时间会明白的。”
梁琦摸了把脸上的雪水,浅浅的笑了笑。
有些话只是因为必须说,才会说。是安慰自己还是给自己一点微不可见的希望,谁知道呢!
“司盈不让我去找王爷,”梁琦轻声道:“她说”
苏慕云点了点头,打断梁琦的话,道:“我明白的,其实相较于以后被人时常惦记,不时的来出意外,这样跪一晚上,还是赚了。”
梁琦低垂了眉眼,半响,幽幽的道:“你看出来了?”
苏慕云默然。
她何止是看出来了,她还亲眼听到,亲眼看到了。谁愿意自己的秘密被人窥视?更别说那个秘密事关生死。若是自己,只怕也会无时无刻不寻着机会将那个窥视的人给杀了。要知道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淑妃只怕在传言散开的那一刹,便决定了要对她出手。
她不明白的是,轩辕澈却是为何要这样做?照理他应该毫不犹豫的格杀她,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淑妃。然,他让她活下来了。难道是因为叶萧和玉颜公主的撞破?只是,便是他当着叶萧和玉颜公主的面杀了她又如何?他是王爷,她是平民百姓,杀她,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慕云,离开大都吧。”梁琦轻声道:“等回了城,你休养好后,便离开大都吧。”
苏慕云抬头,看着这个一直表现的大大咧咧实则却是心思细腻的女孩。
“躲得过吗?”苏慕云幽幽一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离开也许是给她更容易击杀的机会。”
梁琦一怔。
“慕云”梁琦微蹲了身子,看着苏慕云“你到得什么时候得罪了王爷,他要这样置你于死地?”
苏慕云摇了摇头。
她哪敢得罪他,她讨好他还来不及。
淑妃拢了拢身上白的没有一丝瑕疵的貂毛大氅,目光清冷的看着不远处,跪在冰天雪地里的那抹身影。
“娘娘,睡吧。”豆绿小声的道:“天越来越冷了,小心又着凉了。”
淑妃摇了摇头,营帐内烧了银丝炭,又铺了厚厚的地毯,她一点也感觉不到冷,相反,却觉得身上燥热难当。
“豆绿,他对她不一样。”淑妃幽幽的道。
豆绿摇了摇头,轻声道:“王爷若是对她有心,也不会冰天雪地的罚她跪在野地里,这一宿下来,别说是个人,便是神仙也怕凶多吉少。”
“那只雪狐怎么说?”淑妃收了目光,解了身上的大氅躺到早已熏热的床上道:“那只雪狐不会无缘无故的亲近一个人。”
“哎呀,娘娘,那就是一只畜生。”豆绿上前将被子替淑妃压好,又搬了自己的铺盖在淑妃榻下铺好,轻声道:“连谢小姐王爷都看不上,怎么会看上一个商户之女呢?”
淑妃摇了摇头,沉沉一叹,轻声道:“你不懂你不懂”
豆绿背转了身子,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心道:我是不懂,我更不懂的是,皇上这般疼爱你,便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可是您呢?心心念念的都是另外一个男人。
“王爷,下雪了。”红绡对一侧举了书,半天却没动静的轩辕澈道。
轩辕澈尚未开口,端了点心进来的红翘将手里的托盘放在一边,拍打掉身上的雪花,笑道:“是啊,好大的雪呢,先前还像柳絮,这会子像鹅毛般大了。”
“你很开心?”轩辕澈看着笑吟吟的红翘“往年你不是最不喜欢下雪吗?”
红翘怔了怔,撩了眼一侧面无表情的红绡,轻声道:“第一场雪啊。”
轩辕澈点了点头“端下去吧,我不想吃。”
红翘还想说什么,眼角的余光偷偷的撩了撩轩辕澈,在看到轩辕澈眉目间的寒意是,轻声应是,重新端了托盘退了下去。
“雪真大。”
红绡看了眼终于翻了一页书的自家主子,淡淡的道。
轩辕澈挑了挑眉头。
“不知道会不会冻死人?”
轩辕澈将手里的手“啪”扣在桌上,瞪了身边的人道:“人冻不冻死没关系,反正人多,雪狐要是死了,你就等着本王怎么跟你算帐。”
红绡愕了愕,人死了不要紧?人死了,你到哪再去找一个让你上心的,到哪再去找一个跟你对上眼的等等,雪狐?雪狐!半响,红绡姑娘杏核似的眸子里亮起一抹火花。
“王爷,那奴婢不在这侍候了?”
“滚,滚得越远越好。”
“是,奴婢这就滚。”
红绡一个纵身,手抱了脚,当真像个球一样“滚”了出去。
营帐里,轩辕澈将那本一晚上也没看进一个字的书索性扔得更远点。
“鱼肠。”
“”“鱼肠。”
“”轩辕澈看着空空荡荡的营帐,半响没回过味来。
良久,他反应过来。
他的侍卫人不见了?!
在经过最初的怔愣后,轩辕澈先是觉得得好笑,续而是觉得有点火大,再后来却是疑惑,鱼肠去哪了?
鱼肠在哪?
半个时辰后,一阵风旋了进来。
待轩辕澈抬起头看向那阵风时,他有片刻的怔愣,那个从风中走出来的人是谁?
“鱼肠?”轩辕澈犹疑的喊了一声。
“王爷。”鱼肠不怕冷,可是长时间有山龄间被风吹着被雪灌着,舌头和嘴还是僵了僵。
轩辕澈起身,绕着鱼肠走了一圈,然后指着他身上湿嗒嗒的衣裳,问:“你去哪了?”
鱼肠嘿嘿一笑,轻声道“属下找这东西去了。”
便见他从胸前摸出一根拿红绳捆着的尚带了泥土的参,递到轩辕澈面前。
“人参?”轩辕澈似笑非笑的睨了鱼肠手里的参“你家王爷我不行了?要你大半夜的跑山里去找这个?”
鱼肠嘿嘿的摇了摇头,轻声道:“王爷为了苏小姐好让她跪一晚上,可是苏小姐身子弱,这又是风又是雪的,属下怕”
“你到是体贴她。”轩辕澈眼里的笑意越发的浓了,上前睨了鱼肠道:“本王到想知道,什么时候你换主子了?”
鱼肠最怕的便是轩辕澈现在的这副神情,笑得比谁都和蔼,实则却是想着怎么抽筋扒骨。轩辕澈进一步,他便退一步,被风吹得发红的脸瞬间变得青白一片。大大的眼睛四下里张望,想要向红绡救援,只是他将眼睛瞪得差点出窝,也没看到红绡一根头发。
“别看了,她也去侍候你那主子了。”轩辕澈淡淡的道。
鱼肠心里便有底了,既然红绡可以做,他为什么不能!缓了口气,讨好的看了轩辕澈道:“王爷,这参怎么办?”
轩辕澈扫了眼鱼肠手里那枝茎壮须多的山参,脸上神色蓦然一惊,鱼肠见了,不由便深吸了口气,战战兢兢的道:“王爷。”
“千年人参!”轩辕澈惊声道,指了鱼肠手里的那枝山参,轻声道:“鱼肠,这可是千年的人参,你可看好了,不然一不小心,它会原地消失的。”
鱼肠瞪大了眼看着轩辕澈“不可能吧,王爷。”
“怎么不可能?”轩辕澈笑吟吟的看着鱼肠“你看这参长得是不是像个小娃娃?”
鱼肠将那人参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看,点头道“有点像。”
“这就是了,这才是刚成精的,要是那成精已久的,早跑了。”
鱼肠到是听人说过,人参成精的事。但从来没遇上过。再说,他素来信服自家的主子,现在轩辕澈这样说,那十有**便是了。不由眉眼一挑,呵呵笑道:“王爷,那苏小姐吃了会不会成仙啊。”
轩辕澈挑了挑眉头,成仙?你当是仙丹呢。脸上却是神色一穆,略作思考道“成仙应该不会,不过我曾从一本古藉上看过,吃了成精的人参后,其人容貌会大变与之前宛若二人。”
“那是变好看了还是变难看了?”
“当然是变好看了。”
鱼肠点了点头,忖道:苏小姐的相貌虽说不差,可配王爷总差了点。要是这人参能让苏小姐变得貌若天仙,那跟王爷不是就很相配了!这般想着鱼肠便越发觉得自己这一晚上没白辛苦。却浑然不觉自己进了他家主子的陷井里。
“你可看好了,眼睛都不能眨,一眨,说不定它就跑了。”
“眼睛都不能眨?”鱼肠瞪眼道:“我不睡可以的,可是一晚上,眼睛怎么能不眨?”
“那随你,”轩辕澈回身,朝自己的床榻走去,边走边懒懒的道:“它要是走了,你明天再去找过便是了。”
鱼肠在后面闷闷的应了声,他想问来着,怎么他放在怀里也没跑掉?只,他一直被教育的是,第一,王爷的话永远是对的;第二,如果王爷错了,请参照第一条。
轩辕澈在埋身在暖和和的棉被里时,脑子里想的是,让你私自离岗,看你下次还敢私自离岗。只是翻来翻去,却是了无睡意,干脆翻身又坐了起来。
“你去看看叶萧在干什么。”
大眼就快瞪成牛眼的鱼肠头也没回的道:“王爷,不能动。”
“王爷不能动?”轩辕澈霍然抬头看向鱼肠,在看到他直瞪瞪的眼睛时,明白过来那话的意思。想了想,干脆自己起了站起来,随手扯了边上的大氅披了朝外走。
帐蓬外,地上的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天空中雪还在继续的下着,看这情形,似乎有下个几天几夜的可能。
轩辕澈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抬脚朝外走去。
寂静的夜,除了雪花漱漱飘落的声音,便是远处树林里不时响起的几声兽吼。雪踩在脚下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在这样的夜里很是刺耳。整个营盘,除了一列列穿着厚重盔甲的士兵没有入睡,在一趟趟的巡逻外,旁的人怕是都进入了梦乡。
轩辕澈缓缓的站住了脚,目光停在三丈之外那个被风雪吹打着的身影上。
她会怪他吗?肯定会的!
她会怨他吗?肯定会的!
她会恨他吗?
轩辕澈似是不胜风寒,拢了拢身前的大氅。极致的五官上是一抹淡到几近于无的茫然。做这一切,究竟是对了还是错了?对她,又是怎样的一份心?
连鱼肠和红绡都认为他是动情了。那么应该便是动情了吧!小镇之上,她苍白一闪而逝的脸;一路上,她守礼而恭谨的身影;大都城里她看着本该是自己的夫君另娶她人时的笑靥如花;被张宁馨陷害时的不慌不忙;烟花下那似是寂寞了几百年的一双寒眸到底是什么时候,心里就这样植下了她的影子。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这便是情么?如若不是,为什么总是不自觉的想要靠近?如若不是,为什么这般看着她的身影,便会有心疼的感觉?
“王爷。”
轩辕澈猝然回首,三步之外,叶萧一身黑衣黑氅似冰雕般站在那。
“世子好雅兴,半夜起来赏雪。”
叶萧低垂的眉眼间绽开一抹嘲讽的笑意,半响,微微挑眼,看了轩辕澈,淡漠道:“叶萧若不是半夜而起,又如何能知王爷雅兴正浓呢?”
轩辕澈狭长的凤眸中便染了三分薄笑,淡淡的道:“哦,是吗?”
叶萧不言,却是抬头,目光直直的看向轩辕澈刚才看的那个方向。
“王爷苦心,却不知苏小姐是否能理会。”
“本王何来苦心?”轩辕澈侧首,唇角微挑,冷冷道:“又何须她理会。”
叶萧不语,那双时常含着淡淡阴郁的眸子,郁色似乎越发的浓了。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叶萧忽的转首,眸光锐利的睨了轩辕澈“王爷,叶萧愿倾尽所有,只谋一人之心,不知王爷能否成全?”
轩辕澈霍然抬头,目光直直的睨向神色端然的叶萧。
“倾尽所有,只谋一人之心?”
“是。”
叶萧抬起脸,与轩辕澈肖似的凤眸含了一抹坚决,一动不动的注视着面色阴沉的轩辕澈。
良久。
“本王若说不可以呢?”轩辕澈凤眸轻挑,天地之间的雪花便似入他一人之眼一般,寒意汹涌,冷冷的睨了叶萧“世子又当如何?”
叶萧垂眸,半响,轻声一笑。
轩辕澈蓦然便醒悟,叶萧竟是在试他。
果不其然,下一刻,叶萧似笑非笑的看了他道:“王爷不问,叶萧想要谋的是谁人之心,便这般拒绝?”
“当然。”轩辕澈微微抬头,掩下神色间几不可见的恼色,取而代之的是招牌的似笑非笑,只这次不同的时,他亮了亮寒光闪闪的牙。“世子深夜不睡,半路拦下本王,告诉本王愿倾尽所有,只为谋一人之心。世子龙璋凤姿,想来,慕世子风仪之人自不在话下,然本王却只能让世子失望。”在叶萧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中,轩辕澈淡淡一声道:“本王不好龙阳,世子,你表错情了。”
叶萧再想不出,轩辕澈竟会刻意曲解他的话意,只聪明如他自是明白,轩辕澈虽是取笑他,然之前的拒绝却也是明白无误的向他传达了某种信息。
他果然没有猜错!
这一刻,心下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似乎隐隐有着为那人于这乱世之中得一人庇护而欣慰不已。又似是哀于自己尚来不及铺扬开的真心便这般被一身背负而亲手扼杀。心下的寒凉似这冬夜的雪一般,覆盖了角角落落,从此再不寻不到花开之季。
远远跪着的苏慕云,自是不曾将这一幕入眼,更不知晓,大都城里两个风云际会的男子正在为着她而暗打擂台。
她只是低垂了眉眼,一遍遍的想着要怎么做,要怎样脱离这漩涡。只不论她怎么想,似乎都是一团乱麻。
依偎在她身前的雪狐忽的睁开眼睛,湛蓝湛蓝的眸子安静的睨着她。像是在问她,为什么而发愁。
“小东西,你可不知,你给我惹来了多大的祸事。”苏慕云探手将雪狐抱在怀里,轻轻梳理着雪狐雪白的手,轻声道:“你那个成了精的主子,干嘛就跟我过不去?”
珠儿俯身将吹到苏慕云头上的雪花掸了掸,轻声道:“小姐,你还抱她,等被它那个事非不分的主子看到了,又是一阵晦气。”
苏慕云笑了笑,轻声道:“你真以为这畜生跟我投缘啊,肯定是有人动了手脚。”
“什么?”珠儿失色道:“小姐是说有人要害您?”
苏慕云摇了摇头,她也只是猜测,是有人动了手脚才会使得这雪狐围着她打转,但苏慕云自然不可能会将这事与轩辕澈联系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是这是只很有灵性的畜生,若不是有人存心,它怎么会跟着我。”苏慕云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雪狐朝远处扔去。只见雪狐才落地,转身就又朝她走了过来,挨着她重新躺了下去。
“这”珠儿急的两眼腥红道:“这可怎么办,奴婢是看出来了,只要跟沂王爷扯上关系,就没好事。”
“你是没看到,今天那些小姐夫人看您的眼光,恨不得将您撕碎了,剥了,吃进肚子里。”
苏慕云听着“噗嗤”一笑,轻声道:“你到是看出来了,那你怎么不早提点着让我离她们远点。”
“奴婢”珠儿羞愧的低了头。
苏慕云眼见珠儿满脸愧色,知道这丫头是将她的玩笑话当真了,连忙道:“别难过了,我跟你说了玩的。”
珠儿点了点头,但神色间却还是有着浓浓的不安和自责。
苏慕云却是想道,她现在的处境越来越危险,遇到的人和事也越来越诡异,看样子得早点将珠儿放出去。最好让奶娘和珠儿,松林哥一起回杭州的庄子里去。她一人在这,便是报不了仇,也不会连累她人。这般想着,心里便拿定了主意,回大都城后,买好丫鬟,年一过,开春便让珠儿和刘松林出府。
雪果然下了整整一夜,到得第二日早上,竟积了有个一尺厚。
主仆二人就这样于寒风冷雪中跪的跪了一夜,站的站了一夜。只是令人诧异的是,跪着的人到不见得脸色有多看,站着的人却是脸色发表,唇发紫,摇摇欲坠的样子。
一大早便有夫人小姐梳洗整齐了,兴致勃勃的跑了来继续看这番热闹。
“慕云。”叶司盈带着雪盏,走了过来“你再坚持一会儿,我去请王爷。”
苏慕云点了点头。
稍倾,梁琦端了一碗热腾腾的姜汤也走了出来“喝了吧。”
苏慕云看了看身边的冻得脸青嘴紫的珠儿,轻声道:“给珠儿吧,我还挺得住。”
“她也有。”梁琦将手里的碗递到苏慕云手,身后跟着的青童几步上前将另一碗姜汤递到了珠儿手里,轻声道:“珠儿,快趁热喝了。”
“谢谢你,青童。”
青童笑笑摇了摇头。
苏慕云喝完碗里的姜汤,这才感觉已然麻木的身上的有了些许的感觉。雪狐在丑时刚过的时便跑了。眼下已是卯时,这足足两个时辰傲下来,苏慕云,只觉得整个人像是浸在了冰水里一样,冷得连说话都打抖擞。
“娘娘,”豆绿一边侍候着淑妃梳妆,一边轻声道:“足足跪了一夜,到现在还没起来呢。梁小姐和叶小姐去看她了。”
淑妃对着铜镜抿了抿刚染过唇纸欲红如血的唇,又拿了一侧的眉黛扫了扫弯弯如柳叶的新眉,眼见镜子里的人粉面红唇,娥眉含春。这才轻轻一声道“我们也去看看吧,可别闹出人命才是。”
豆绿连忙退到了一边,伸手扶了淑妃,轻声道:“娘娘,外面冷,等奴才们扫了雪,再出去吧。”
“只怕晚了看不成热闹。”淑妃莞尔一笑道。
豆绿便低眉垂首的扶了淑妃,早有侍候的宫人打起了帐子,帐子外,雪也被清扫干净,铺上了新地地毯,便是这般,还有宫人来问“可要抬了软舆过来。”
“不必了。”淑妃厌烦的蹙了眉头,淡淡道:“本宫还没那娇弱。”
宫人不敢再多话,却是打起了十二万的精神小心翼翼的侍候着。
雪盏眼尖,远远的便看到一身红衣的红翘,正要出声招呼,不想红翘却是一转身不见了。
“哎,”雪盏眼见着红翘就那样不见了,不由得便提了声音想要喊住她,只她才出声,却见帐子一撩,一个瞪了血红的眼睛直瞪瞪的朝她们看过来,由不得吓了一跳,历声道:“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鱼肠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晚上到底有没有眨眼,不过在看到手里完好无损的那枝老山参时,想着自己肯定是没眨眼的,不然,这老山参怎么可能还在他手里。正兴匆匆的拿了打算去找人时,这才一撩帐子,便遇上了叶司盈。
叶司盈是识得鱼肠的,不过她也很奇怪,这么鱼肠的眼睛像是当在了血水里一样,红的那样吓人。
“鱼肠,王爷在吗?”
鱼肠点头“王爷还没起来。”
“还没起来?”叶司盈抬头看了看天,轻声道:“这都卯时了,怎么还没起来?”
“噢,王爷昨夜睡得晚。”鱼肠大咧咧的道。
他的声音才落,营帐里便响起一声清冷的声音“鱼肠。”
“王爷。”
“谁在外面?”
鱼肠看了眼叶司盈,叶司盈点了点头,缓缓上前,脆声道:“王爷,臣女叶司盈想替苏家小姐求份薄情,还望王爷施恩。”
叶司盈的话一落,营帐里静了静。
便在叶司盈欲要再度出声时,轩辕澈的声音响起。
“苏小姐?”顿了顿,似是迷惑的道:“你替她求的什么情?”
“回王爷,慕云已经跪了一夜,现如今还在等王爷示下。”
“跪了一夜?”
“是的。”
“让她起来吧。”
“谢王爷恩典。”
叶司盈带了雪盏急急便要往回走,不想才转身,鱼肠却是一步上前,拦了她,将手里那枝攥了一夜的老山参,往雪盏手里一塞,压低声音道:“这是给苏姑娘吃的。”
雪盏一愕,然,不待她开口,鱼肠却是像逃命一样逃进了营帐。
叶司盈笑了笑,轻声道:“我们走。”
营帐里,轩辕澈看着眼睛红得像兔子的鱼肠。
“送出去了?”
“送出去了。”鱼肠低头,半响难得反应极快的抬了头道:“王爷,没有人看见。”
“哦”鱼肠听得那不确定的哦,便心也跟着抖,胆也跟着战。期期艾艾的抬了头,可怜兮兮的看了轩辕澈,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你是想说,你不会坏我的事?”
鱼肠连连点头。
轩辕澈忽的回头,看了鱼肠,狭长的凤眸挑了抹潋滟至极的笑“我花心思设下这一局,让这大都城里有权的没权的有钱的没钱的好看的不好看的聪明的不聪明的都知道,她苏慕云是得罪我轩辕澈的人,是除我轩辕澈之外,谁也不能动的人,你说你这么莽莽撞撞的一弄,会不会让一些人看透我布的这个局呢?”
鱼肠早已被自家主子那有权的没权的超长语句给绕了个晕头转向,此刻蓦然听见轩辕澈说有人会看透这一布局,原因便是他送出的那棵老山参,瞬间便有泪流满面的想法,即是不能送,主子你昨夜还让我瞪着眼睛守一夜做什么?
“你是怪我不早跟你说?”
鱼肠再次摇头。
“我怎么知道你会这样不用大脑的送出去。”
可是主子您不是一直便说我没大脑的吗?没大脑还怎么用大脑。鱼肠幽怨的低了头。
轩辕澈似是挑衅够了,对外喊了声“红绡。”
红绡立刻便带了一干下人鱼贯而入。
红翘将手放在一侧的炉子烤了烤,这才上前服侍轩辕澈穿衣。
红绡则是上前整理床榻。
鱼肠低了脑袋站在那,像棵霜打的茄子。
轩辕澈摆了摆手,正伸了手过来替她系盘扣的红翘怔了怔,稍倾咬了唇退了下去。轩辕澈一边抬手系颈下的盘扣,一边使了眼色给红绡。
红绡便对屋子里其它的下人道:“都退下吧。”
“是。”
眼见得屋里只剩下主仆四人。
轩辕澈拿了热热的帕子捂了捂脸,对屋子里默然无声的三人示若无睹。自己该干什么便干什么,一切完必,端了热在温壶里的茶水漱漱嘴,这才开口。
“苏慕云那边怎么样了?”
红翘飞快的睃了眼身侧的红绡。
红绡轻声道:“已经抬回梁小姐那里,这会子正请了曲医正开活血的方子。”
轩辕澈点了点头,目光撩了撩鱼肠。
鱼肠立刻扬眉吐气的抬了头,用血红的眼睛示威性的看了看自家的主子。
轩辕澈差点便将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似是想不到这个肠子比竹子还直的人竟然也会有小人得志的得瑟。
“红绡,你有没有让血殇将话递出去?”
“已经递出去了,快则十天,慢则半月,人就会送到。”
“好。”轩辕澈点了点头“这段时间你便多盯着点。我要她绝对的安全!”
红翘垂在袖笼里的手便紧了紧。
“王爷,其实您大可不必让她受这番苦。”红绡不解的道:“您要护着她,谁还”
轩辕澈摆了摆手,没错,他若是要护着她,谁能说个不字。只是他却也有自己的思量,谋反之事,近在眼前。有多少人盯着他,明的暗的。若说皇上一点不察那肯定不可能,不然皇上又何必生出将玉颜公主赐婚给叶萧的打算!无非就是想要制衡英国公。叶萧说想要倾尽所有,只谋一人之心,他还真想赌一赌,看叶萧有没有勇气拿英国公府几百条人命,拿叶司盈的终身幸福来赌这一场。
可是,他已经过了率性而为的年纪,血的教训有一次就够了。
这天下和她的人,他一定要攥于手中。
叶萧说愿倾尽所有,只为谋一人之心。那他就以天下为棋,谋她之心!
轩辕澈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在那抹笑意里,有着诸般算计,诸般得意。
苏慕云偎在铺得厚厚的马车里,身侧是喜形于色的梁琦。
今年狩猎拿下第二个愿望的是卫渊。
梁琦压低了声音在苏慕云耳边轻声道:“慕云,我觉得他很好。”
苏慕云一瞬间,便感觉到漫天的飞雪似是都压在她一人之身,冷得她连呼吸都难。越是看到梁琦笑得灿烂笑得浪漫的脸,那寒意便越发的重。
阿琦,要怎样才能改变你的命格,要怎样才能阻止这一切?
阿琦,你知不知道,前世的你和你的父亲都是死于卫渊之手!阿琦,这样的人,你怎么可以嫁?
“慕云,你说话啊。”梁琦依了上前,轻声道:“他说他回去就让他父亲托媒人上门慕云,你知道的,我娘早说了,只要我喜欢的,她就同意。”
“阿琦”苏慕云艰难的开了口,看着梁琦,挤了个笑容道:“你这么早将自己嫁了,万一遇到更好的呢?”
“怎么会呢?”梁琦惊讶的看着苏慕云“你不知道吗?从他突破千骑出现在我身边的那一刹,我就觉得他是最好的了。”
“是吗?”苏慕云继续笑道:“可是,我总觉得你还小,你应该会遇上比他更好的。”
梁琦默了一默,半响,轻声道:“慕云,你是不是不喜欢他?”
苏慕云连忙摇头,轻声道:“说什么呢,我看都没看过,怎么就不喜欢呢,只要是阿琦喜欢的,我都喜欢。”
梁琦脸上的郁色一扫而光,抚掌道:“是了,你要是看过他,肯定会喜欢的。”
苏慕云笑笑。微侧了头,将目光落在马车外还在下着的雪花上,努力的张了嘴,压下喉头的刺痛。
另一辆马车里,谢兰亭偎在叶司盈的怀里,也在轻言轻语的说着话。
“司盈,我知道都是因为我,才连累了慕云。”
叶司盈抬手抚了谢兰亭瘦得只有巴掌大的脸,轻声道:“别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大家都是好姐妹,换成是你,你也会这样做的。”
谢兰亭将脸埋在叶司盈的手里,不消多时,眼里便将叶司盈的手打湿。
叶司盈叹了口气,轻声道:“你那晚见着王爷了?”
谢兰亭点了点头。
叶司盈默了一默,便在她想劝慰几句时。
谢兰亭自己却是抬了脸,泪水涟涟的哽咽着道:“你放心,从此我都放下了,也都忘了。”
“你真能这样想,那就是心疼自己。”
谢兰亭连连点头。
马车行走在雪地里,异常的艰难。
回城的路竟是比来时的路要慢了许多。
靠着马车壁的叶司盈,想到来时的那一束花,唇角不由便挽起了抹浅笑。不论以后如何,现在她要努力的把握住属于自己的幸福。
便在这时,马车帘子啪的被人挑开,然后一枝带着冷香的梅花被人从外面扔了进来。
“梅花。”谢兰亭拾了那枝尚覆着雪的梅花,对叶司盈笑道:“司盈,你看是梅花呢。”
叶司盈接了过来,将上面的雪掸掸,然后就着一枝开得最好的,轻轻的折了,抬手ca进鬓发间,对谢兰亭,晃了晃,问道:“好看吗?”
“好看。”谢兰亭点头“很好看。”
叶司盈便挑了帘子,对着马车里远远骑着马的人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又歪了歪头,将一侧插了红花的发露了出来。
那人回以她一个温润的笑,嘴里一声吆喝,打马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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