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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白是老夫人看着长大的。
这个孙儿长得好,嘴又甜,是老夫人的心尖。
从前邹承白娶了不喜欢的商户女,老夫人心疼。
眼下,邹承白得了,迎娶自己心爱之人入府的机会,却因为银钱犯了难。
老夫人又心疼了起来。
邹承白说着自己不擅学业,不得母亲欢喜。
说自己无公职在身,不得同龄人尊重。
说他就连娶妻,都是遵父命,不能遵从本心……
他诉说着自己郁郁不得志的一生。
说着,说着,一滴泪,
倏忽而落。
这滴眼泪,终落在了老夫人心里。
她让郭嬷嬷开了库房,拿了十万两银票。
“娶了喜欢的人,以后的日子要好好过。”老夫人把手扶在邹承白肩头,“你祖父的一身功名,是他自己拼出来的……”
老夫人顿了顿,继续道:“我记得你父亲四五岁的时候,也立志要当个带兵打仗的将军。还整日在地上摆弄石头,说都是他的兵……”
那日子好像还在眼前,却又无比遥远。
老夫人叹了口气,“是我把他强留在盛京,让他走文路。那年,他见你二叔被你祖父带走,整整半年,都未开口说话。”
沉默许久,“做你喜欢的事吧。”
老夫人把银票放到邹承白手中,“去娶倩儿吧。”
邹承白收了银票,重重点头。
当晚,帮大户人家操办大婚喜事的冯娘子,被带到了永宁侯府,入了云锦苑。
进门前,她高高兴兴,侯府这般大户,若是能瞧上自己的生意。
日后在这盛京,她便是闯出名头了。
进了门,她就小心瞧着府中构置,这般大户人家的婚事,可马虎不得。
高高兴兴入了门的冯娘子,出门时却一脸愁容。
“娘,谈的不顺啊?”小娘子瞧出不对。
冯娘子叹了口气,“往日我们给大户操办娶妻,今日这侯府……”
“莫不是让我们操办妾室进门?”这以后可是会影响生意的,小娘子担心的看着娘。
冯娘子摇了摇头,“这府上的小侯爷,要娶平妻。”
“娶平妻?他原配的夫人可是犯了什么错?”
“什么对啊,错啊,还不全凭男人一张嘴?”冯娘子觉得自己手中的银票,千斤重。
“我瞧着那少夫人是个天仙儿似的人,不知这平妻得长成什么样,才能把这小侯爷迷成如此!”
“那这活儿咱接了吗?”
“订钱都拿了,”冯娘子点头,“瞧着少夫人是个好相与的,说按十万银子,风光大办。”
“哎,这少夫人也是个可怜人。”
“还这么年轻,却得不了一人心,”冯娘子叹气,然后嘱咐起女儿,“日后无论何时,你都要有手艺傍身,就是遇到了这般白眼狼,离开他也能活下去。”
“知道了,娘。”
小娘子答道。
***
三日后,六国使臣入京。
四时好,也开业了。
那日,林初好没进铺子。
借着看使团入京的名头,站在对面的珍宝阁外,看四时好的生意。
六国使团的队伍,一队接上一队,热闹进京,向四夷馆去。
安国使者团经过的时候,林初好似瞧见东方珩站在对面的,但再看过去,却不见踪影。
先帝创业时,十国纷争。
经年厮杀,存留七国,景国擅武,四处征战。
后终成独大一国。
此后,每四年六国使团入盛京,觐见景帝。
当年,安国本是个实力不显的国家,知道打不过景国,遂送文昌公主入景和亲。
文昌公主嫁给了当时的三皇子。三皇子擅战场杀敌,公主擅用人管理,在公主的辅佐下,三皇子在十一个皇子中脱颖而出,成为的后来的景帝。
皇子夺嫡,凶险更甚战场。
公主事事亲力亲为,为三皇子保了帝位,却伤了元气,生下病弱皇子。
景帝立刚足月的儿子为太子,并昭告天下。
文昌公主,知自己时日不多。便是她身为皇后才能无双,可却身为女儿身无法施展,于是恨不能把全部本领教于小太子。
太子身弱,皇后依旧极为严厉,治学,习武样样不得偷懒。
可就是她将一天变成两天用,也终没撑到太子能够独当一面。
太子东方珩九岁生辰那日,文昌已觉出自己呼吸渐虚了。
她撑着身子,去敦促太子读书。
可太子也是个小孩,却说生辰想休息一日。
皇后动了怒,说今日是生辰,那明日可能还过节,后日你父王召见你,你是不是,就日日都有了不读书的理由?
她打了太子的手心,太子赌气跑了出去。
太子其实心思澄明,他知母后生他伤了身,今日是他的生辰,也母亲受难之日。
母后生活清淡,不喜穿戴首饰,唯独喜吃甜食。
那日他和御厨说好,要亲手为母后做一碗红豆蜜浮酥。
可东方珩不知,那是他见母后的最后一面。
当那碗红豆蜜浮酥,在他手中欣喜成型。
皇后宫中的太监匆匆寻来,神色慌张,“殿下,殿下您快去凤仪宫,皇后娘娘……”
话未说完,东方珩就跑了出去。
“这边殿下,坐辇!”太监追了出去。
载着东方珩的轿辇,飞快的跑向凤仪宫。
轿辇上的少年,第一次恨自己体弱,连这样的时刻,都只能靠着旁人。
终于到了凤仪殿,他跌跌撞撞的跑向床榻,却只见内侍宫女跪了一地。
只有一丈远的距离,他不知道走了多久。
若自己不去做那碗甜汤,若自己听母后的话努力读书,若他不是这般病弱,若,母后没有生下他……
也许一切都不同了。
那碗红豆蜜浮酥,在御膳房的灶台上,
热着,
冷了,
凉了。
宫中大事生,处处紧张,无人再留意那碗甜汤。
后来不知何人瞧见了,便倒掉了甜汤,洗净了碗,放回了立在一旁的架子上。
这代表着少年心意的甜汤,就在无人知晓处,
安静着,消失了。
从此那个病弱的少年,成了一个眼中只有帝王之位的少年。
那就是他的宿命,母后为此命都可以不要。
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将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牢牢抓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