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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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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约莫申时,问菊在后花园画著新构思的舞步。

    “菊嬷嬷,这是十九的拜帖。”身穿红衣的舞姬拿了一叠粉色帖子递给问菊。

    菊月和其他月份不同的是,问菊拿手的是音律与舞蹈,因此来此观赏的雅人文士绝不可以有恶癖或是砸银子换温柔的坏个性。她定下在梅兰竹这三月,可以送上帖子与订金预约席位,凡是满了就顺延一日的规定;问菊在审视通过后,会发出与帖子同色的粉牌,让预约的客人可以依日子过来观赏歌舞。

    “离菊月还有一个月半,牌子已经发到十九啦。”问菊翻翻帖子说。这全是她手下替她筛选饼,要她写请牌的。

    “我手上的帖子已全数预约完毕,只是在安排座位与席次慢了点。”

    “不用急。对了,那首月轻烟你练好了吗?”

    “还差一点。”说到练舞,红姬不得不露出泄气的表情。

    “哦,我知道这首舞难了点,又是独舞,如果你觉得压力大,可以跟我商量。”问菊并不勉强,只求能达到最好的成果。

    “不是的菊嬷嬷,是月轻烟中的一个动作,我总练不来。”

    “是哪一个呢?”

    “七旋步。”

    “怎么会?你跳一遍给我看。”

    红姬领命,马上将她练了半年的舞步跳出来。

    看着红姬的舞蹈,问菊频频点头,匆地,她拧起秀眉。

    “停!”问菊喊。

    红姬擦了擦汗,表情凝重。

    “红姬,你太心急了,这七旋步之前的洒花动作要慢一点,带到七旋步时要轻而不徐,像这样。”问菊撩起裙摆亲自教授。

    只见后花园里百花繁开,仍不及问菊的轻妙舞姿。

    红姬认真看着,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始终无法跳好,只因自己太求好心切,以致被舞步困住。

    她看着菊嬷嬷的舞步,柔且轻,宛若行云流水,每个顿步都像飘飞在风中的棉絮,自然且流畅。

    “跳七旋步时要控制呼吸,否则你会打乱接下来的动作。”问菊边跳边说,一点也不急。

    红姬在一旁模拟问菊的舞步,用著问菊教的口诀,她终于将月轻烟这支舞完全跳完,没有任何差错。

    “这样很好,你多练几次,菊月你就能担当重任。”

    “谢谢菊嬷嬷。”红姬心服的道谢。虽然她从小练舞,之前在其他舞坊也是担任主角,可来到后宫后她才有最大的成长,不但能乐在其中,还能日益进步。

    随著酒酿味由淡转浓,再由浓转淡,兰月很快就过去了,接著准备上场的便是风雅人士等待已久的菊月。

    菊月首日,夕阳才刚下山,后宫大门前就挤满拿著请牌的文人墨客。

    谁说高雅人士不爱附庸风月,有绝顶的歌舞可赏怎能错过。

    自命清高的富商官贾们,还带了奴仆守护一箱箱银两,以免遭窃。

    当悬在最中间的两个大红灯笼亮了,等在门下的宾客一颗心全热了。

    他们等了三个月,就为了这一刻啊!

    “后宫”二字被成串的小灯烛照亮,大门咿呀一声,开了。

    熟悉的乐声传出来,是他们喜爱的云衣舞。

    “管家公子,这边请。”

    拔得头筹的管亦扬,拂了下摆示意随从跟著眼前俏丽的姑娘进去。

    “何老爷,你往这边。”另一位绝色佳丽也朝第二位宾客带位。

    不到半个时辰,排在后宫前面的人龙全不见了,护卫立即关上大门。

    菊月是最平静的一个月份,也许是听歌爱舞的客人们都带了点礼貌,当然,那些声名狼藉的人早在问菊收请帖时就被剔除在外,以除后患。

    这时的后宫,在大厅里布置了一个大舞台,舞伶在上头翩然起舞,一旁更有美丽的女子伺候各位宾客饮茶,想不欢快都难。

    一张桌子只有坐一位宾客,每晚容纳五十人。

    “啊,菊嬷嬷来了。”

    不知是哪个宾客先出声,大家动作一致的朝中间大红楼梯看去,只见一抹鲜黄的俏丽身影,徐徐步下。

    “今天是菊月初日,承蒙各位抽空前来,我菊嬷嬷特地准备一支新舞,要让大家开开眼界,请尽兴。”罩著淡黄面纱的问菊身著鹅黄衣裙,袖摆和裙摆皆绣上小白菊。

    虽然宾客身旁及眼前的女伶皆是绝色,但是比起婀娜多姿的菊嬷嬷,还是逊色不少,许多贪婪的目光放肆在她身上流连。

    看过许多大场面的问菊,当然没将这等小事放在心上,只使了眼色,丝竹响起,舞伶开始款摆风姿,将众人的目光全吸引了去。

    问菊穿梭在众宾客之间,看着她训练出来的女伶们哄得宾客心花怒放,银子大把大把的花,就笑得合不拢嘴。

    随著夜色渐深,后宫的热闹声仍不绝于耳;直至清晨,宾客才带著意犹未尽的睡意离开。

    虽然来一次后宫要花上半年的积蓄,不过宾客们却是甘之如饴。

    “呵”问菊看看时辰差不多,便将送客这事交给护卫,省得她看了那些舍不得走的客人心烦,晚上还得应付别人呢。

    问菊走向绣阁,她的房间在三楼,脚步虚浮,随时可以躺下睡死,虽然赚得荷包满满,但还是很累。

    推开房门,一看到桌上停著一只猛禽,问菊连忙将周公的棋盘给收回来。

    “青儿,你怎么会在这儿?”没预警看到它的问菊,赶忙将门关上,就怕被三姐发现。

    青儿是温轩养的爱禽,通常都陪著他东奔西访,会在此时出现唯一的答案就是温轩回来了。

    取下青儿脚下的纸条,问菊面色凝重的看着。

    那是温轩昨晚回来写下的,邀她今天到京城第一楼餐叙。

    “唉!你回来得真不是时候。”不是还有一个月,怎么提早回来了?

    一阵疲累涌上,就算她要抛下今晚的盛宴赴约,三姐也不会让她女扮男装踏出后宫半步;也不知是不是三姐吩咐的,她那几套男装全不见了,更别提守门的护卫已经得到消息,只要她女扮男装便拦下来。

    无奈之余,她只得拿来墨宝,边叹息边写下无空赴约几个字,再将纸条绑在青儿的脚上,让它带回去。

    对不起,温兄,恐怕我们的朋友情谊已尽。

    送走青儿,问菊坐在铜花镜前瞧着自己满脸的不得已。

    她强迫自己去想今晚会有更多的金银财宝收入,那些钱可抵得过十个温轩了。

    “没空?”正在府里宴请在他出访塞外期间替他照顾母亲的知县的温轩,接到了这个令他不悦的消息。

    “温爷说的是你那好友吗?”知县搁下筷子,好奇地问。毕竟他也算看着温轩长大的,他的小举动自足瞒不过他。

    “贤弟说他没空到第一楼用餐,恐怕要辜负你的心意了。”

    这顿饭是莫知县发起的,用意是想认识温轩口中的好友。

    他那个宝贝女儿成天吵著要他作媒,他自然得先搬开最大的石头那个叫问秋的人。

    “没关系,有虹烟陪你用餐也不错啊!”莫知县是温家的远房亲戚,和温家向来相交良好。

    “我只是觉得奇怪。”温轩折好纸条,继续用膳。

    从来他约问秋,问秋都能出来赴约,为何这次却无法过来呢?

    “温爷想吟诗比词,属下知道有一个地方绝对能符合您的要求。”跟知县一道过来的师爷,迫不及待想狗腿一下。

    “哦?”温轩薄唇微扬,看着一脸谄笑的师爷。

    “温爷听过后宫吧?恰好今晚是菊月,后宫的菊嬷嬷不但善音律、谱舞曲,还懂得吟诗作对。”

    “你怎么知道?你去过?”对于风月场所,温轩向来不涉足。

    “别胡说,刘师爷是官门中人,怎么可能明知故犯!”莫知县忙著撇清,为官的人去那种地方,总惹人说闲话。

    “莫知县此言差矣,先人有云,食色性也,你也别太苛责师爷。”

    “温爷真懂男人的心,既然如此,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叫师爷在今晚预约了两个席位,如果温爷有意的话,咱们就去开开眼界如何?”莫知县老归老,不过还是喜欢尝鲜,但碍于府内太座的威严,如果有温轩当挡箭牌,那么他就不怕了。

    “是啊,听听女人吟诗念词,连骨子都会酥了。”师爷搓手,心向往之。

    “瞧你们说的,竟把花娘当成了宝。”温轩轻嗤。

    “后宫设在京城,本来就是要让男人尽兴的,不然早被撤了。”莫知县继续劝说,他等这个机会可是等了好久。

    “莫知县如此热情,温某怎好推却,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举起酒杯,温轩看着莫知县笑着,但笑意达不了眼底。

    也罢,就当作是应酬吧!身为皇上的左右手,总不好将底下的官员全得罪光,何况莫知县还是与温家相交多年的亲友。

    “是是,我这就叫师爷去安排。”莫知县起身,朝师爷耳旁嘀咕。

    师爷越听脸色越难看。

    没想到到最后,他竟去不了后宫,只因预约的位子只有两个。

    呜迫于无奈,他只得将自己的请牌让了出去。

    今晚,夕阳刚下,问菊坐在房里梳发,眼睛看着铜镜,然而她心里想的却是温轩。

    不知温兄会不会生气她没有赴约?自相识至今,他们一直是无话不谈的好友。

    门外响起丫头的呼唤:“菊嬷嬷,时辰到啰!”

    问菊敛起心神,管他是生气还是愤怒,既然她与他再也见不著面,他的喜怒又与她何关!

    换上一袭银色衣裳,外罩黄色烟罗纱,执起绣扇,插好翠簪,问菊站起身,准备迎接她的财神。

    “走吧。”问菊打开门,领著女伶们到了舞台前方。

    后宫的门准时打开,宾客们一一被领到自己的桌子旁,欢迎的丝竹声缭绕,听得入神清气爽。

    “菊嬷嬷,楼上包厢有贵客。”一名护卫在问菊打点茶水时提醒她。

    “哦,是谁?”问菊顺口问了句,毕竟客人太多,要她记住也太为难她了。

    “是莫知县和他的一位好友。”

    “我知道了。”问菊点点头,快速扫过今天的名单,楼上的包厢不是被一位师爷包下,怎么来的是其他人?

    菊月向来只看请牌,毕竟谁也没料到预约的和来的会是不同人,挤进后宫的大门都来不及,更何况是把机会让人。

    也罢,经营这种事业,最大的忌讳就是得罪官场的人,如果只是得罪铜臭味重的商人,凭著京城的法令,那些存心捣乱的人也无法胡来,倒是当官的虽然大姐夫和二姐夫的官都不小,不过她还是得小心点。

    “金姬,你跟我来。”问菊领了一位舞伶,带了一把琴上楼。

    推开包厢的门,问菊让舞伶和护卫将琴放在坐台前,坐台与桌子离了约有三呎远,中间由紫色的帘幕隔开。

    “不知知县到来,未曾远迎,请恕小女子怠慢。”问菊端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放在知县面前。

    莫知县笑得开怀,他久闻后宫的菊嬷嬷芳名已久,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那窈窕的娇态、柔媚的神情,让人心猿意马。

    只差她用薄纱覆面,没见到美人的真面目有点可惜。

    “菊嬷嬷客气了,我来跟你介缙,这位是温公子,你可要好好招待。”莫知县对问菊挤了挤眉眼,暗示她小心伺候。

    问菊头儿轻点,她怎么会不知道轻重,来到正背对著她观赏楼下歌舞的公子背后。“温公子,请用茶。”她唤了声。

    温轩回过身,正为这有点熟悉的音调感到疑惑时,问菊手上的茶杯险险翻落。

    “小心!”温轩以扇子将可能烫伤眼前女子的杯子挥开。

    “怎么了?”莫知县马上赶了过来,要是让菊嬷嬷得罪了温轩,那他女儿会怨死他的。

    “对不住,奴家一时手滑,金姬,再准备一杯菊花茶过来。”问菊收回仓皇的神色,故作镇定地指挥著。

    他怎么来了?对温轩的出现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的问菊,命令的语气虽如往常,但执著扇子的小手却微微颤抖。

    她慌乱的神色虽然一闪即逝,却没能逃过温轩的眼底。

    他很好奇,眼前的菊嬷嬷从没见过他,为何会如此紧张?

    “不知莫知县今晚是想听曲,还是想观舞?”决定要远离危险地带的问菊,马上回到桌子旁,瞧着站在围栏旁的两位客人。

    “都不是,我们是慕菊嬷嬷的美名而来,想与你切磋诗词。”莫知县热心的说道。

    “哦,难得温公子如此有雅兴,特地到后宫来吟诗作词。”

    温轩听出来了,眼前这位菊嬷嬷对他不仅有敌意,说话还特别酸。

    “是呀,温公子原本相邀的好友恰好没空,无法解他的诗兴,不知菊嬷嬷能不能为他解解忧?”莫知县再朝问菊使眼色,要她用尽手段也要将温轩哄得开心。

    “奴家只是小有研究,就怕在温公子面前班门弄斧,让知县大人见笑了。”问菊以扇掩唇,外人看来是在害羞,实则是在生气。

    就算她没空,温轩也不可以到后宫这种烟花之地,之前她对他的好感全被破坏殆尽。

    三姐说得没错,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既然来到后宫,让客人尽兴而归就是你的责任了。”温轩起身,懒懒踱回桌旁,直视著问菊,将战帖丢了出去。

    哼,谁怕谁?问菊轻福了个身,暗示金姬可以准备抚琴助兴。

    “温公子想以何为题?”问菊素手一挥,邀莫知县坐下。

    “既是比兴,毋需设限。”温轩盯著菊嬷嬷从容落座,总觉得她的声音有股熟悉感。

    “那就先请温公子起句。”问菊做了个请的手势。

    “月色皎洁,金钗只宜夜色看。”

    温轩的话让问菊一股怒气涌上,这词不懂的人也许不知,但温轩分明在暗示她只宜在晚间出来见人,贬低的意味浓厚。

    “黄沙历旧,英雄难过美人关。”问菊开口,狠狠的回敬温轩一句。

    温轩挑了挑眉,看来眼前的女子不比一般青楼女子,这么快就想出下阙词,还讽刺他自古英雄多败在女人手上。

    “丽容若仙,心思如尘难判断。”

    “正气昂轩,凛然庄严实表面。”

    问菊的词一出口,温轩的脸色就变了,她不只伶牙俐齿,还语中带刺。

    “菊嬷嬷,听说你近来有谱一首新舞曲,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个荣幸观赏呢?”莫知县虽非附庸风雅之辈,可也听得出两人斗上了,赶紧出声缓颊。

    “想看舞,没问题,不过”问菊语气顿了顿。

    “菊嬷嬷的规矩我当然知道,你看。”莫知县比了比墙角的两大箱银子。

    “莫知县!”温轩看到莫知县竟为了一名青楼女子而搬出如此重礼,实在看下下去的站了起来。

    “温公子要走了是吗?奴家命人相送。”问菊立即打蛇随棍上,横竖她赚的也不是温轩的钱,还不如赶紧把他赶走,省得她看了碍眼。

    温轩听出她话里的急切,反倒不想走了。

    “菊嬷嬷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莫知县的银两怎么够看,要能请得动菊嬷嬷亲自舞曲,自然得加码。”

    在来此之前,温轩早已听说光是看后宫四大嬷嬷训练出来的女子就得花上一笔为数可观的银两:若想请得动贵气的嬷嬷,非拿出上等的真金不可。

    温轩由怀里掏出一张银票,上头的数目令莫知县张大嘴巴。

    没想到温轩卯起来比他还狠,一百万两黄金耶!

    “既然温公子不嫌弃,奴家就献丑了。”

    问菊一挥手,金姬立即上前收走银票。

    以往客人拿出的银两越多,她越高兴,今天她反而觉得心间有一股闷气,这全是温轩害的。

    “金姬,准备月轻烟。”语罢,问菊起身,朝莫知县和温轩两人福个礼后,柳腰轻摆,朝放置琴的地方走去。

    护卫也在她的命令下,将用来摆饰的紫檀木搬走,清出一片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