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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月亮,是鲜血一般的血红色,玥国的江山,在血月的映照之下,鲜红一片,阴森非常。
建安帝“啊”地大叫一声,自噩梦中惊醒。
黄公公和何公公忙躬身进来,站在床脚处轻声询问,“皇上可是要起身了?”
建安帝大口大口喘着气,听到他们的说话声,看着床帘外隐约的人影,剧烈的心跳才缓缓平稳下来。
七年前,他做过一个这样的梦,随后,他的五位皇子一齐殁了,去年他也曾经做过一个这样的梦,但那时,皇叔一空大师说,出现了破局之人,应该可以放下心来,而去年一年,他小心提防,也的确是没有出过事。可是,现在他怎么又会做这个梦了?
建安帝凝神沉思,虽然布署得仓促一点,但是不象七年前那样,完全没有征兆地被人暗算,这一次,他已经洞悉了先机。
不会了!一定不会再出现七年前的惨剧了!
扶了扶抽痛的额头,尖锐的钝痛让建安帝微微蹙起了眉头,随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黄公公轻声禀道:“回皇上,辰时正了。皇上可是要起身?”
建安帝轻轻点头,黄公公和何公公忙将帘子用铜钩挂住,服侍着皇上梳洗更衣,用早膳。待皇上用过早膳,品了茶,黄公公才小声地道:“赫云将军带着钱大人在偏殿等候召见,皇上您看?”
建安帝微微颔首,“传。”
白云山下的大域湖,景色秀丽,每年的上巳节,京城中的年青男女就会到白云山脚、大域湖畔来踏青。大域湖的湖面波澜不惊,但在湖口处,只有一条窄小的溪道泄流,因而水流变得十分湍急。
这条小溪沿着白云山山蔍向大江流去,入山的通道,须跨越小溪流经的山涧。实际上,也只有这个急弯处,道路有些惊险,急弯的前后都是坦途,只要在此处行驶得慢一点,亦不会出事故。
可是偏偏郁心兰乘坐的马车就在这急弯翻下了山坡,没滚得两圈,就直直地坠下山涧,跌入湍急的小溪之中。
这条山涧,位于白云山的两座高峰之间,说深也不算很深,但两旁都是岩石,生满滑腻腻的青苔,山道上又没有可以借力的大树,随行的侍卫和小厮们来不及施手援救,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马车车厢滚下山涧,在溪水上沉浮几下,转眼不见了踪影。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安亲王正在走廊下逗鸟儿,闻言神情闲逸,仍旧是从随侍的太监手中取了鸟食,逐一将走廊上垂挂的鸟笼里添了食,才淡淡然地道:“是吗?真是遗憾呐!这么重要的事情,有没有人告诉赫云将军?”
那人回道:“侯府的家仆自然会告知的。”
安亲王点了点头,“听说他们鳠鲽情深,赫云将军当好好地寻找一番才对。”
那人陪着笑道:“是啊,这样赫云靖便没法子在禁军大营坐镇,也省得他去相国寺坏事。”
安亲王摇头笑了笑,又问起永郡王,“他在哪里了?”
那人忙禀报,“他一听说皇上重病垂危,哪里还有心思当送亲大使?听说昨日就借口有女官染疾,让使团停驻在泯江口,自己悄悄地返回了。按路程上算,此时应当快抵达京城了。”
安亲王“嗯”了一声,“引他去相国寺的人安排好了吧?”
“依主公之计,早已安排妥当。”那人想了想又道:“钱劲将军手下的士兵,已经到山脚下了,可是却没见到他本人。”
安亲王眯了眯眼,“恐怕是察觉出了什么,不想牵涉在内!哼!只要他派了人去,就已经跟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况且荣琳还在我手上,还怕他敢反骨吗?”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几位能与他争皇位的王爷,不论是同辈还是晚辈,都会在一瞬间化为冤魂,而这样的阴谋,自然是随后赶到相国寺的永郡王一手策划的,他早已经安排了死士,可以指证永郡王,绝对令他百口莫辩。
禁军不能随意调离京城,而且赫云靖的妻子还下落不明,他只怕没有心思管理军务,会亲自去白云山寻找,白云山在东郊,而相国寺在南郊,两地相隔二十余里,即便听到相国寺传送的消息,反应也会慢上一步,只要慢了这一步,也就事成了。
明泷那个老贼,听到这样的消息,恐怕会当场惊得一命呜呼吧?就算是不死,也恐怕会中风,全身瘫痪。而国不可一日无君……
安亲王拨着手中的佛珠,面带微笑,神情安逸地在花园在散步。
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着,他只需在王府中听消息便是了,而他本人,自然是离那是非之地越远越好。
思及此,安亲王唇边的笑纹更深了。
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安亲王不悦地蹙眉,回头看去,只见他亲信的一名随从,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喘着气禀道:“王……爷,大事不好……五……姑娘……不见了。”
这位五姑娘,就是荣琳郡主。
安亲王闻言勃然大怒,啪就是一个耳光扇了过去,“一群废物,连个女人都看不住,还不快去给我找!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还有,今日在这府中见过她的下人,一个也不要留。”
那人得了令,立即跑下去办事,却是搜遍了王府的后院,也没寻到人。安亲王怒火中烧,立即派人去查今日有些什么马车或者货车出了府,得到确切消息后,递了个密函出去。
且说郁心兰,这会子正一个人乐悠悠地坐在唯美坊的二楼执事房内,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算自己这个月又有多少进帐。
昨个儿赫云连城一脸凝重地跟她说,不许她陪蓉奶奶进香,理由自然是怕出事。可是郁心兰一想,若是人家安了心要生事,只怕防也不防不住,至少这回还是知道他们别有用心,若是下回无征无兆地来一次,自己岂不是要被害?因此,她便说服了连城,让她今日出府来。
不过她也知道,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万事还是小心为上,所以才想了一个李代桃僵之计,刚才在唯美坊之中,便让身高与自己十分相似的李榕,替代了自己。正好如今也到了四月初,正是夏初,有了些日头,她带着长可及地的大围帽出门,旁人也不会见怪,而且也看不清围帽下到底是不是她。
算过了帐目,还要等着岳如和李榕从白云寺回来后,她才能回府。郁心兰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走到窗边看街景。
忽然,一个小小的人影闪入她的眼帘,转眼又快速跑过了对面的小巷子,不见了踪影。
郁心兰大吃一惊,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可是她觉得自己应当没有看错,那个女子是荣琳。世上再难找第二个这么美的人儿……尽管那女子似乎用了些泥土糊在脸上。
郁心兰想也不想地提起裙摆,往楼下冲,只跟安亦交待了一声,“我去对面看一看。”
郁心兰飞速地跟进了那条小巷,顺着巷道转了两个弯后,便瞧见前面那个一身鹅黄色华美衣裳的女子。女子正背对着她,不住探头探脑地往一旁的大街上观望,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女子头也不回地便提裙开跑。
郁心兰怕追赶不及,喝了一声,“荣琳!”
前方的女子顿时顿住了身形,忽地转过身来,不敢相信地瞪着郁心兰。而郁心兰更是惊讶得嘴巴都忘了合上。刚刚在二楼窗前看见之时,虽然觉得象是荣琳,却也觉得自己是想多了,或许是个长得很相似的人,这才特意追出来看一看,哪知竟会是真人!
那张小脸上尽管糊了不少泥巴,却还是能一眼分辨出绝美的五官来。
花了点时间恍回神,郁心兰慢慢靠近她,小声地问,“你……没死?这阵子去哪了?”
荣琳的眉头忽地蹙了一下,摇了摇头,往后退了一步。她确实是来找郁心兰的,她不甘心这样被父亲禁锢着,因为禁锢之后,肯定还是会把她当做货品一般地随意送人……或许是另外一个男子也不一定。
她自小受到的教育便是,烈女不能侍二夫,可是她现在已经侍了二夫了,还是以一个侍妾的身份,那个自幼将她捧在掌心里的父王,还说是为了她好,甚至不问她在宫中遇到了什么事,为何会“死”。
她气愤、她不甘、她怨恨!所以她寻着机会,偷跑了出来。
跑出来之后,她第一想着的,就是去找赫云连城,可是她又怕她象上回那样,找不着定远侯府,反而被人卖去青楼。她唯一有印象的几个地方,就是从安王府出发,去往唯美坊和珍品坊。
唯美坊是郁心兰的产业,找到了唯美坊,就能找到赫云连城,这是她的信念。可是,在看到郁心兰的那一瞬间,她又犹豫了。她知道自己已经是个“死人”,若她真的去告发父王,父王就会以欺君之罪,被流放、甚至是被斩首!所以,她又犹豫了。
郁心兰已经离她很近了,自是能发觉出她脸上的犹豫和惊慌,特意放柔了声音,小声问,“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或者是连城。连城一定会帮你的。”
听到赫云连城的名字,荣琳的眼睛亮了一下,可随即想到自己未死之事曝光后,自己也会随着父亲入罪,靖哥哥根本帮不了她。
荣琳郡主退后一步,离郁心兰远一点,用手做出推拒的动作,不让她靠近,嘴里还“啊、啊”地发着气声。
郁心兰大吃一惊,“你怎么哑巴了?”
这话儿戳到了荣琳的痛处,她立即转身就跑。郁心兰不防她有这么一手,忙又提裙去追。
眼见着要追上了,前方凭空出现一个人,深身藏青对襟直莽,巴掌宽的皮革腰带,竟是一身军官的装扮。
郁心兰一开始只盯着荣琳,发觉她猛然停住,小身子剧烈地抖了起来,这才抬眸,发现了对面之人,不由得惊讶一声,“谌华?”她的心中感应到不妙,忙踉跄着停下脚步,转身就跑,边跑边喊,“连城!”
希望连城能将谌华骇住!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她就觉得脖子上一痛,眼前一黑,人事不知。
她真是大意了,怎么总是忘记这里不是现代了?郁心兰悠悠转醒,发觉自己与荣琳都身处于一间昏暗不见天日的石屋之中时,不由得苦笑。
之前安亦还追在她身后说,派个人跟着,她还嫌麻烦,怕跟丢了人。这会儿倒好,若是多一个人,是不是能有机会大喊大叫,多一丝逃脱的机会?
手脚都被绑得紧紧的,几乎阻断了她的血液流通,掌心和足心都已经开始有麻刺感了,谌华这人还真是谨慎,并未因她二人是女子,就掉以轻心。
郁心兰用力拿肩膀撞荣琳,把荣琳弄醒后,压着声音道:“快,你倒到地下,用牙齿帮我把绳结解开。”
荣琳郡王忧郁地摇头,表示她不会。
郁心兰狠狠地瞪她一眼,气得翻了翻白眼,“那你转过身,我来帮你解开。”
荣琳忙转了身,郁心兰仔细研究了一下绳结,发现虽然是打的死结,但因麻绳较粗,还是有办法打开的。她拱了拱身子,拉开点距离,侧身躺下,顺着绳结的方向,用力地咬,也不知用了多少时间,只觉得满嘴的牙都松动了,才终于将结头打开。
荣琳的手得了自由,就能自己解开脚上的绳索了,解开后,她便蹲身溜到钉满木条的窗边,悄悄地往外张望。
郁心兰没好气地看着她的背影道:“你不会是想留下我一人,独自逃跑吧?我劝你还是别自作聪明了,若是我们两人合作,还可能有一点机会,你一个人,只怕出了这屋子,就又被抓回来。”
大概是最后一句话起了点作用,荣琳迟疑了一下,回身到她身后,帮她解开了绳索。郁心兰赶紧站起来活动麻木的手脚,用力甩了甩胳膊和腿,也悄悄伏到窗边查看了一下。
眼前所及,无人守着,但不知门边是否有人,窗前是片茂密的树林,瞧这景致象是在山上?她故意弄了点声音出来,大声地哼唧,又是说渴又是说饿的,仍然没有人应声。看来是真的没有人。
也对,他们不是要在相国寺行事吗?应当将人手都调去了那里才对,而谌华,应当是临时过来抓荣琳的。看来,荣琳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秘密……郁心兰回头瞧了荣琳郡主一眼,荣琳被她眸中的精光给骇到,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下,垂头扭着衣角。
郁心兰撇了撇嘴,这么说来,一定要将荣琳给带上才行。她松了松筋骨,用力一踹木门,两片门板就裂成几块,訇然委地。
不是吧?郁心兰已经做好了不成功的打算,却没想到,虽然踢得脚痛,却居然真的将门给踢开了。这么说来,这只是临时找到的关押处,放眼望去,果然是一片山林。
她们两被那么紧紧地绑着,丢在无人的山间草屋内,是想她们渴死饿死吗?
郁心兰在小屋前前后后查看了一番,这里真是一片密林,根本不知往哪个方向走,才是下山的路。荣琳似乎被她刚才那神来一脚给惊慑住了,小心翼翼地跟在郁心兰身后,不时偏头揣摩她的脸色,生恐她一个不顺心,就一脚踢到自己肚子上。
郁心兰在这厢盘算了半晌,咬了咬牙,握着荣琳的手道:“我们从这边下山。”
荣琳用力点头,郁心兰看着她全然信任的眼眸,不由苦笑,她也只是随意指的方向。
而相国寺的大雄宝殿内,法事正进行到一半,几位王爷都是一身俗家弟子的装扮,盘脚端坐于佛像前,双手合什,敛容垂目,细听住持大师诵经文。
住持大师诵经完毕,一旁的几位佛门弟子,便齐声敲起跟前的木鱼。而住持大师则来到宝殿一旁,那里,临时搭了一个钟架,架了一口大铜钟。
住持大师推动榉木钟摆,用力向钟上撞去。“嗡!嗡!嗡!”雄浑的钟声响彻云霄。
只不过,坐在宝殿内的几位王爷,因距离得太近,听着这钟声,就两耳发堵,好一阵子目炫神晕的。钟声的音波震动,还引得宝殿内的几十尊大小佛像产生了共鸣,持续的声响久久盘旋在宝殿之内,震得横梁上的灰尘纷纷下坠。
成王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法事怎么做得这般怪?他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小缝,四下睃了一眼,当下便忍不住叫道:“咦,和尚呢?”
宝殿内那帮子诵经的大小和尚,都不见了踪影。
成王觉得不对劲,腾地站起来,大声嚷嚷,“怎么只有我们几个了?”
原本听了成王的话,还有几位王爷镇定地闭目诵经,直到他这话叫了出来,忙一个个睁开眼睛四下张望。果然,宝殿之内已经只有他们几位王爷了,而且殿门还已经关上,都不知道是何时关的。
正在疑惑之际,诸人头顶的横梁咔嚓一响,直直地砸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