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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天上没有星星,夜黑得有些可怕,人们早早:一天夜里发生的事,没有多少人知道,只是在第二天醒来时,大街小巷都流传着一则消息:阮家完了。
那个显赫的家族在一夕之间化作了一堆灰烬,所有的人,包括阮家的厨师和马夫,全都葬身火海。
阮家,数十年来无人可比的荣耀,长女为当朝最受宠的贵妃,阮家家长为两朝太师,权倾朝野,两个儿子,一为枢密院院使,一为当朝二品文官,二女嫁与镇守西川的莫年将军,三女待字闺中——所有的一切都在火中烧为了灰烬。
然而,发生了如此重大的事,其原因却没多少人知道,坊间流传的言论说是阮家招致了上天的怒火,所以才会降至一场大火,而除了在皇宫中的越贵妃与她不满一岁的小皇子外,那一场大火中没有谁逃出来,连带着才满月的女儿回娘家小住的阮家二小姐,亦与自己的孩子困在了火海里,终至火灭,不见一人出来。
所以才说怪异,一场大火烧了一夜,什么时候开始的以及为何会起火,无人知道,而阮府中那么多人,居然没有一个逃得出来,这不是怪事还是什么?
阮家一门显赫,阮家大小姐成了贵妃后,阮氏也成皇亲,风光一时无两,连府上一个门童都比普通富贵家的少爷要尊贵,低品级的官员见了阮府一个赶车的马夫都要以礼相让,或许正是因为这们的权势,连上天也无法容忍了,因此才降下了一场大火。
一夕之间家毁人亡,宫里越妃得此噩耗后当场昏倒,而本就身体不适的皇帝陛下更是一病不起,不到一个月竟就此驾崩,传位当朝太子也就是当今的天元帝。才历丧亲之痛紧接着又失去所爱,越妃最终因无法承受,在先帝去后的第二天便服毒自尽,留下才学会说话的小皇子。
在阮府的事生后,先帝一怒之下将许多官员革职下狱,其中不乏二朝为官的有功大臣。天元帝即位,查清阮府的事与那些人无关,亲自去监狱将那些人一个个释放几个老大臣当场痛哭流涕,说誓死也要报答陛下的圣恩。
而阮府的事最后竟是不了了之,一场大火的由来成了青越国开国以来最大的一个迷团,至于街巷的议论,在先帝驾崩与之后一连串的人事变动里慢慢地淡化了。对那一时期的事,街头巷尾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版本,流言满天飞廷禁不住,到最后连老百姓听着也只当是饭后消遣,再无人对其深究了。所以又过不久,西川传来大将军莫年卸甲归田的消息也没有再引起多大反应——流言听得多了经对其麻木而产生免疫。
听说道治帝最后下的道旨意是有关那位小皇子的,先帝生前便对小皇子疼爱非常,临死之时下的旨也是为小皇子的将来打算。而即位的天元帝对于自己这个最小的弟弟似乎也很是疼爱,甚至在批阅奏章和上早朝时也会抱着他。一岁不到的小皇子,失去了父母的疼爱,而母亲那边更是一个亲人也没有了许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么小的皇子却完全不像一个婴孩乎是从来不哭不闹,安静地令人心疼。据宫里的老人讲那个时候的小皇子,就已经给人完全不似真人的感觉简直就是一尊不食人间烟火的佛。而在小皇子十一岁时,陛下给他封了王,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青越国年纪最小的王爷时常离开皇宫,出现在战场上。慢慢地,有了青越之神的称号。
“没有一个人从火里逃生。这么可能?”饶是文敛素来镇定。在听完上善珑地诉说后也忍不住惊呼出声。而她眼里地震惊慢慢也转变成了哀伤。
上善珑背对着她负手而立。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感情。却比世上所有加起来地悲伤更宁人痛彻心扉。“已死地人。又怎能再逃。”
文敛顿时瞪大双眼。虽然之前她有些模糊地猜想。可当听到上善珑亲口说出来时。依旧让她震惊不已。尤其上善珑此时平静地语气。让她只能呆愣地望着他地背影。根本说不出话来。
“调动三千御林军。将所有出口封死。然后。便是一场屠杀。皇帝身边地执甲卫士。又有谁能相抗。又有谁能抗拒地了?血水将地染成红色。一把大火之后。所有地东西都烧成灰烬。又有谁能知道那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可是——为、为了什么?”
上善珑悲伤地笑了笑。眼里却没有什么怨恨。“外戚势大。有乱朝纲。图谋造反。危害家国。为社稷长远计。剪除之。”他慢慢转过头来看着文敛。语气有些轻飘。一字一句地说着。“这是皇兄亲口给我地答案。”
文敛一惊,上善珑知道了当年的真相,而当今皇帝知道他知道,那——
“所有的一切在发生之前,皇兄也不知情,都是——先皇计划好的。他要消除国内的不安定因素,要为皇兄即位扫除障碍。那些功高权重的大臣,已经到了赏无可赏的地步,所以也一并借此机会将他们停职下狱,等到皇兄登位,只要让那些人官复原职就是天
,自然就可以得到效忠。先皇的谋略,真是我等望”上善珑说话之时,语气里似乎含着感佩之意。
文敛怔怔地看着他“这些,你很早就知道了吗?”
上善珑向她走近,蹲下身与她对视着——那一双眼睛,幽深的看不到底“知道所有的事,是在我十一岁那年。而在事情发生时,母亲喝下毒酒的那个时候,我就睡在母亲的寝宫里。我虽不记得其他事,但母亲临死时最后说的那一句话却至今记得:儿,不要恨你父皇。”上善珑慢慢握住文敛的肩膀,声音越来越轻“我当时不是很明白,只知道一向疼爱自己的父皇和母亲突然间全不见了,就算我哭哑了嗓子也没有再来到我面前。后来皇兄取代了父皇与母亲的位置,他对我很好,我怕他也像母亲一样突然消失不见,所以从小就很拼命地学很多很多东西,很听话,再也哭不闹。然后,直到我十一岁那年,忽然间得知了所有的事第一个反应便是跑去找皇兄问,当年那件事发生时,皇兄十九岁,而事后先皇也不再对他隐瞒,所以皇兄知道所有的内情而他,全部都告诉了我。”
他的手慢慢收紧,脸上平静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可是依旧没有怨恨,有的只是一丝丝悲凉“从此我知道了,是先皇杀了那些与我有血脉联系的人他下旨让母亲服毒——而他做这一切,只是为了保护这个国家。为了这片江山,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进行了一次血腥屠杀,哪怕他真的至爱母亲,也依旧毁灭了她的家族。母亲不恨他,正是因为明白了这一点。而我算不恨,却又怎能在那个埋葬了母亲的坟墓里呆下去。
“我知道皇兄一以来都想统一天下既然不想留在皇宫,那何妨常上战场。有些事情知道了永远无法说出口;有些人无论是爱是恨,都已经不在么都做不了的我又能如何?世人都以为上善珑神人一样无情无爱,又有谁相信他其实是可以发疯的——不,或许已经发疯,已经疯得有时候连自己是谁也分不清了。那个行事从来冷静的人,或许不过是具行尸走肉罢了,掩藏在平静下的面容,是世人不知的恶魔。你可知道,每次杀戮时的血腥,都能唤醒那个沉睡的我?只有在面对死亡时,似乎才能发觉自己原来是活着的。我从来不如世人想像中的好,因为,在最黑暗的地方,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我。”
随着最后一句话落下,上善珑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陌生,他几乎是不带感情地看着文敛,然后,慢慢地起身。
在这一刻,文突然感到一阵心慌,所以她想也不想地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袖子“不,不要走。”这句话不经思考地地脱口而出,她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彷徨,然而虽然理不清此刻心中所想,却清楚地知道不能放手,如果这一刻放手了,或许将会遗憾终生。所以她用尽所有的力气抓着——尽管此刻她依旧虚弱。
“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变成这样的,?”文敛望着他,眼里的怜惜一点一点呈现出来“可是,那又如何?世人眼中的你的是什么样,跟你实际是什么样又有何干系?而无论你变成怎样,都是你。既然如此,就算有两个上善珑,那又有怎样?”
上善珑愣愣地看着她,似乎对她说的话不能理解,而文敛抓着他的袖子慢慢转为抓住他的手,眼睛熠熠生辉,更有一股坚定不移地执着“对我来说,你便是你,万千人中只有一个你,而你身化万千,于我来说却都没有分别。”
上善珑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了她许久,然后以同样奇异的语气看着她说道:“那你可知道,当日雁回峰之围也有我的一份谋算在里面?无论是平时的我还是现在的我,从未心软过,人命在我眼中,从来不是值得顾惜的东西。”
文敛与他对视片刻,然后轻轻地了笑“那你跟着我落崖可也是在计划中?为我疗伤耗损内力,不惜自己性命,也是在计划中?你现在所说,真的是你心中所想么?或许这世上真的没有什么人值得你去爱,可也未必如你所说,会罔顾人命。若真是那样,也就不会有两个你了,你也不必如此矛盾,如此痛苦了,不是吗?还有,你——真的会害我么?会么?”
那样一双平静的眼睛看过来,他的心里却有如翻起巨浪,而文敛依旧平静而认真地看着他,再问了一句“你会害我么?会让我丢了性命么?”
上善珑静默良久,然后一言不发地将她拉进怀里,慢慢地闭上眼睛。
“曾经,我不在乎失去,现在,我依旧没有什么不可以失去,除了你,只是除了你。”
文敛亦慢慢闭上双眼,叹息了一声“如果每一次落崖都是一次重生,我愿意相信,相信这一次的相遇,不再是一个错误。”
由此之后,她真的有了一个相依为命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