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敛将最后一口烧饼慢慢咽下,味道确实很好,比她东西都要好吃——如果她此时不是心里还想着其他事,或许更能品尝其中的美味。
婆婆擦干净了手坐在椅子上,面带微笑地看着她,就如望着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女一样。小和小牙子一左一右坐在她身边,小湄很文静地坐着,而小牙子坐了不到半刻,便如凳子上长了刺一样,不安地扭来扭去,一双眼睛不时向盘子里的烧饼瞄去。
“味道很好。”文敛吃完之后,很平静地说了一句。
婆婆温和一笑,拍了拍身边两个孩子的肩膀“将饼子拿出去给院里的其他人,去吧。”
小牙子眼睛一亮“婆婆?”
婆婆伸出一根指,慈祥地看着他“一个,只能吃一个。”
“嗯。”小牙子重重的一点头,开心心地拉着小湄,端起盘子出去了。
文敛静默一会儿,认真地看向婆婆问道:“您是其婆婆?”
婆婆但笑不语,文敛微微皱了皱眉,婆婆的大名她听李羡白说过,那是一个与天道流的掌门人平起平坐的人物,天道流三长者之一。天道流三长者,传道,授业,解惑,其中其婆解惑,海途传道,藏元授业。
三人的事迹,文敛听爷爷和李羡白都说起过,所以今日一见这古怪的老婆婆便想到了那一个解惑其婆。
那一问。也不是真地在。心里已经肯定。
再看向其婆婆时。文敛地眼多了一丝敬意。“那我来此地目地。想必您也知道。”
“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我如不知。难道你便不问了?既然无论何你都一定要问我。那我知不知道实在没有区别。”
“我要问地事。与你们天道流也是有关非为我文氏一族而已。本来我要见地人是你们流主。既然他不在。其婆婆想来也是可以代表天道一流吧?”
其婆婆听了摇头。“天道也好。天命也罢。只是一个称号。为了天道流还是文氏一族。真地有区别吗?”其婆婆脸上露出一丝怜悯地神情。望着文敛语转叹息。“孩子。你要寻求地答案并不在这里。这里只是一些普通人在过平凡地生活而已论是争斗还是杀戮。都与这里没有关系。所以。你来错地方了。”
文敛眉头越皱越深。确实。要这些老地老。小地小。手无缚鸡之力地人去对抗天命流以卵击石。当初问道者地分化便是武力与纯文化地分离——能安心做学问地人。练武最多也是为强身健体。否则当初李羡白也不至于那样毫无反抗之力。落得凄凉下场。
“不过,我不能给你答案,但能指引你去何处寻求答案。”其婆婆似乎不忍文敛太过失望,要给她指出另一条道路。
“如果你们都不能帮我,我还能去哪里寻找同盟?我们有共有的敌人,我想你们的流主不会给我和你一样的答案。”文敛直直地看向她有些不领情的样子。
其婆婆对文敛宽容一笑“孩子,世间之人不是非敌即友那样简单,人既然可以对另一个人又爱又恨,那不爱不恨的岂非也是寻常?则见与我不同,他需要考量的东西也与我不同,所以你说的对的回答也是与我不同的。我见你一面,只是想告诉你,不要在你心中划分所有的敌友。人总是只能看到自己愿意接受的,放开胸怀,当你心中没有任何设限时将看得更多,看得更远。”
文敛看着她不说话中却分明有了一份了悟。
“孩子,你跋涉千里所追寻的答案许已经在你的心中。”其婆婆对着一笑“你是个不错的孩子望你能达成所愿。其实你应该找的人不是我,你要找的人在明湖之畔,月照高楼。”
文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低下头思索了一阵,再抬起头时原来紧锁的眉已经舒展开来“我今天来的目的已经达到,因为您解了我心中的惑。”其婆婆望她一笑“不过我还想问一件事,海途大师现身在何方?”
“海途?”其婆婆喃喃念了一遍,然后望着文敛摇了摇头“自他出走之后就再没有消息啦。我记得他最后见的人应该是他的徒儿,叫做李羡白吧。你因何会问起他?”
文敛微微黯然“李羡白曾做过我家的先生,但在不久前,他被天命流的人害死了,海途大师是李先生的师傅,先生生前很是挂念。”
其婆婆点点头,神色倒没什么变化,或许到了她这个年纪,生死已是一件太过普通的事了。“对于他的所为,我也是有些了解的,李羡白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确实可惜了。”
文敛低头静默了片刻,起身告辞道:“多谢您的指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没有指点你什么,只是跟你闲聊了几句,请你吃了饼。”
“这样,已经很好了。我会记在心里的。”
文敛最后对她点点头准备离去,走到门口时回过头“您知道所有发生的事,是吗?”
其婆婆笑着摇摇头,那笑容有些高深莫测的味道“不,我不知道。”
文敛再看她一眼,不再说什么地走了。
在文敛走出那间后不久,有一个人推开另外一扇门走了进去。他看着文敛离去的方向,沉声说道:“文氏后人,一个比一个出色,或许,他们不会再重复自己先人的命运。”
“谁知道了。”其婆婆站了起,整理一下衣裳,不甚在意地说着“海途的占星术也是绝对的,虽有道尊留下的预言,不过未来是一件太难以把握的事。道尊自己也说,除了像太阳每天东升西沉这样的事,所有有人参与的事情,都将变得复杂难辨,无人可以真正预测的出来。所以预言,其实只不过是对未来的一种参考,从某种程度上控制着人的行为。受此控制的,恐怕不只他文氏一家啊。”
那人皱着,显然对这一番话听不太明白,而他也没打算深究下去,其婆说的话,本就没有多少人能听懂,文敛可以从这里真正解惑,正是他对文敛能另眼相看的一个原因“您刚才跟文敛说了那些,真的没关系吗?”
其婆婆看着他笑了笑“那又有什么系?则见老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未来不可预测,但要发生什么,同样也是人改变不了的。”说着轻叹了口气“其实这个孩子来,怕也不是单纯求助,她了解的或许比你想像的要多。我们这些人,一直以来追求的东西其实很是虚无缥缈,不过坚持了这么多年,已经是谁也放不下罢了。”
“寻天道,又怎么能说是虚无缥缈?”那人很不服气,所以即便是对着自己异常尊敬的长辈也不由地语气生硬了起来。
其婆婆宽容地看着她,没有因他的态度而生气“天道本身就是虚无缥缈,我们自命为道尊追随者,然而能明白道尊大人真正追求的,恐怕都没有啊。你不要急,这并不是对我们现在所做的进行否定。我年轻时也是一腔热情,到老来突然明白了许多事,甚至可以略微体会到道尊当年的心境。孤山孤绝谁肯庐,道人有道山不孤,可我们所走的路,千百年来走过的人也是寥寥可数,天道孤绝啊。”
其婆婆说着三步一叹地走出去,从后面看去,才觉察那已经是一个半只脚踩进棺材里的人了。
那一个人留在屋子里独自发呆,其婆的话他听得是很明白,可那话中的孤寂之意,那一种末路般的叹息,他却是真切的感受到了。
问道者,问道者,时至今日,能坚持此道的还有多少人。他们的分化,不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了吗?
虽然留下的只有一小部分,而他们在保持自我的同时,又要与外力相抗,到现在,除了三长者,只怕谁也不能算是真正意义的问道者了。他刚才不也是一方面想那文氏后人为他们挡去一些刀枪暗器,一方面却又怕跟其靠得太近而遭到天命一支的报复吗?
问道者发展至今,早已脱离一个纯粹的追寻天道的人,而那天命流的流主,更是将手底下的人聚拢,成了他的武器。
在这一条孤独的路上,人已经越来越少。可即便是少,他们还有着同伴,还不是彻底的孤独。那创立了此道的道尊大人,没有任何同道中人的道尊大人,当年,又是何等的孤独!
他深深叹息的同时,对那个早已逝去的人生出一种发自内心的崇敬,这不同于以前将其当神拜一样的感情,不同于平常跟伙伴间谈及时不敢直呼其名的敬畏——而是对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存在的一个人的崇敬,一个曾经真正活在这个国家的、孤独的探索者的尊敬。
院子外面,两个小孩欢快地跑着,笑闹不休,这个年纪正是能享受无忧无虑的好时光,彼此间哪怕有吵闹,下一刻就能忘得干干净净。
其婆婆坐在树下的凳子上,银白的发丝在冬日暧阳下闪着一点点光,老人微微眯起眼,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脸上的皱纹慢慢舒展开来,露出一丝笑容。
其中一个笑起来露出缺了一颗牙的小男孩停下来,望着其婆婆大声问道:“婆婆,你在笑什么啊?”
老人慢慢将头转过去,看到两个孩子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一层“婆婆在笑,就算是冬天也会有太阳啊,小牙子你又可以出来顽皮了。”
孩子咧开嘴,笑得更加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