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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看到那张骤然又老去许多的脸时,魏无壃才意识到,在这个国家,对虞摇的死只是单纯的悲痛,除了他之外,其实还有另外一个人,一个或许大家都已经遗忘的人。
“皇奶奶。”魏无壃握着那一双枯瘦的手,望着床上那已然生命不多的老人,心里涌起一种无法言喻的情绪,声音也是干涩异常。
在他很小的时候,母妃就已不在,所能享受到的长辈的关怀,几乎有一大半是来自这位皇宫中最尊贵的老人。他和阿摇都是叫太后为皇奶奶,心里也是将这位太后当作了自己最亲的长辈,自己的亲奶奶。可自他们长大后,阿摇离开了皇宫,而他也远去战场,他们已然长大,不知不觉间,那位最敬的奶奶已是满头银发,到现在甚至只能躺在床上,话也说不了几句了。
太后是刚睡醒,所以看着精神还不错,勉力睁着双眼,其实已然看不清楚眼前之人的样貌了。那双浑浊的眼里依旧漾着慈祥的光辉,颤巍巍地伸出手,脸上lou出喜悦的神情。
“是小壃啊,你跟小虞儿来看皇奶奶啦?”
魏无壃心中一痛,握住老人的手尽量温柔地说道:“皇奶奶,是小壃来看您了。您——身体还好吧?”
“哦,小虞儿又调皮啦,好好,小。壃你要看着她,别让她调皮,这个孩子,从小就让人操心啊。”
“——是,皇奶奶,我会看着阿摇的。”魏无。壃低着头,声音有些哽咽。
宫里的人都知道了虞摇身死。的消息,可此时看着老人殷殷嘱咐的样子,没有谁愿意站出来说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几个平时与虞摇较亲近的宫女太监,忍不住背过身去抹了抹眼泪。
“阿豫了,他怎么没来?你们闯了祸总是三个人一起。来求情,都是阿豫犯的错,你和小虞儿来帮他。这回,是不是阿豫又做错什么事啦?”太后显是将现在的魏无壃当作了小时候的魏无壃。那个时候,栾豫犯了错,便会央着魏无壃和虞摇二人来向太后求情,三个孩子在太后面前撒娇耍赖,逗得太后笑起来便什么事情也没有了。
魏无壃微微一震,抬头望向老人平和的面容,有些。分辨不出这个垂暮老人是不是已看不见眼前人,记不了当前事,意识开始不清起来。他对着太后lou出一个很温柔的笑容,用很温和的语气说道:
“皇奶奶,殿下有政事要处理,他现在没有时间来。看您老人家,小壃在这里陪您。等殿下事情做完了,我回头去叫他跟我一起来看您老人家可好?”
太后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慢慢躺好,脸上出现的困倦的表情。旁边的宫女马上走过来为她将被子盖好。“阿豫长大了,是太子,有很多事要做,没时间来陪我这个老太婆了。你和小虞儿要看着他,不要让他犯错啊,要看着——看着——”太后说着,声音慢慢低了下去,眼睛闭了起来。
旁边的宫女为太后拉好被子,看了魏无壃一眼,轻声说道:“小侯爷,太后睡着了。”
魏无壃静静握着太后的手,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点了点头,将太后的手轻柔地放在被子里,站起身凝视着老人安祥的睡脸,轻轻地说了一句:“好好照顾太后。”
“是。”
魏无壃走出太后的寢宫,心里感到有些空荡荡的,向着这个皇宫看去,只觉越来越陌生的紧,许多事变得无法掌握。
回头向太后的寢宫望去一眼,这皇宫里,或许最明白的反而是这个老得已不记得人,看不清人的太后吧。世人自以为精明而算计种种,可到头来浊世之中有几人清?酒醉之中还有谁醒?
想要留住的总会失去,想要握在手里的,却发现握得再紧也如指间之砂,一粒粒,自手掌滑落。
上善珑玦这些天来几乎都没有时间好好坐下来喝杯茶,他要做的有国家大事,也有事关文敛之事,哪一件对他来说都是非做不可,非要做好不可。
两个人,明明在同一地,却都不能心顾着对方,见面也是不常。他与文敛,都是同一种人,所有的事心里明白却不说出口,想要为对方好只会去做,做了也不会说。他明白文敛心中焦虑,也明白她不太愿意自己cha手是怕坏了他的事情。他虽明白,可又如何能看到她一人担心着急而无动于衷?
上善珑玦轻叹一声,立于他身侧的耿青微微抬头向他望去,小心地询问道:“主子,癸丘国朝中大臣已掌握大半,不过像上将军胥来和丞相裴修简之流我们依旧水泼不进,是否要加派人手?”
上善珑玦将手中折子放下,摇摇头道:“这两人为癸丘国之栋梁,岂是如此容易渗透的。当初我告诫你们不可轻易招惹这两人,也是不愿打草惊蛇。”
“是。不过那魏无壃近几年来似乎都无多大行动,与太子栾豫的关系也大不如从前,癸丘国若无他上战场,也是不足为惧。”说着以钦佩的目光看向眼前端坐那人,能以一己之身抵挡一国之师的,除了眼前这个人外还能有谁?
上善珑玦却是默然片刻,声音里叹息更重,眼中流lou出一丝感伤“胥来与裴修简乃癸丘国支柱,魏无壃师承胥来,有此三人在要想癸丘国覆灭也非易事。只是如今胥来年老,裴修简为太子所忌行事阻碍重重,至于魏无壃,”上善珑玦抬眼望向远方,语气里满是感慨“鹰困笼中,日日哀鸣罢了。”
耿青却是一喜“嘉喜帝数年不上朝,太子栾豫擅政,自毁长城,癸丘国早已是内里破败,只消外力轻轻一推,当如大厦之倾,势无挽回。”说着脸lou兴奋之情看向上善珑玦“主子,现在癸丘朝堂又起内争,太子与丞相势同水火,为着怀慎一事两方再起争端。我们只消再加把火,到时恐怕不用我青越大军压境,癸丘灭亡也在转眼之间!”
“内争?祸起于萧墙。”上善珑玦摇头一叹息,他数年所为就是为了征服癸丘国,助天元帝一统天下,可现在事情发展于他有利,他却没有多少高兴之情。“栾豫只想做专政之君,一心剪除国内阻挠势力,却忘了还有外敌——你暂且莫做行动,栾豫如今已不足为虑,但他能从原来一个不受重视的皇子做上太子,除了本身能力之外,只怕也有高人相助。现在,我要你们去查一个人。”
耿青微微一愣,什么人能引起主子重视,比栾豫更重要?“是什么人?”
“癸丘国师。”上善珑玦轻轻吐出四个字。
耿青呆了呆“癸丘国师?癸丘国真有国师存在?”
癸丘国虽一直有国师一说,可从来不曾出现在世人眼前,世人只当其是一个名称所在,并不曾真正有过什么国师。可现在王爷让他查此人,难道竟是说这癸丘国真有国师在吗?
上善珑玦从袖中取出一物递给他“这是癸丘国师的饰物,你可从天命流入手。虽然现在还不清楚,但这两者必定有关,查清癸丘国师一事,也可更多地了解天命流。”
耿青皱眉思索,才要说什么,忽然有人进来,对着上善珑玦行礼后说道:“主子,外面有人求见。”
耿青微惊,此地极为隐密,什么人会找王爷找来这里?却见上善珑玦神情不变,只是淡淡一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是。”
上善珑玦吩咐完后对着耿青说道:“此人在癸丘影响不小,对天命流的事也颇为清楚,你以后要多与他合作。”
耿青疑惑不解,他知主子在癸丘发展了不少助力,为了保持隐密,这些助力原来都不曾透lou过给他,更没有两方合作过,怎么现在主子要将在癸丘的势力进行整合了吗?
他正皱着眉头苦思,已经有人走了进来,耿青一眼望过去,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人不是索愁湖的第一智师,现在的索愁湖首领,萧将吗?看着萧将对上善珑玦异常恭敬地行了一礼,神态间也是无比尊重,耿青心里一时分不清是什么感觉。
三年前王爷一人一剑独闯索愁湖,世人只知青越国的六王爷kao自身实力与索愁湖达到协议,解决了青越国的刺杀事件,也约束了癸丘国内的江湖力量,可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连他这个在癸丘国做密间的头子都不知道。看今日这种情况,这萧将竟是已听令于王爷,为王爷办事的么?
上善珑玦抬抬手,也不管耿青脸上表情如何,对着萧将说道:“你在查的事,如今已与朝廷扯上关系,我想索愁湖作为江湖力量,还是不要牵连太深。所以今后一切有关癸丘朝的事都交与耿青,你依旧只负责癸丘江湖力量便可。”
萧将恭敬点头,上善珑玦望着耿青说道:“索愁湖的情况我不说你也知道,从今后你与萧将全力做事,若能将祸事消弥于开端,那当然最好不过。即便不能,也要避免太多死伤吧。”说完之后轻轻一叹,语气颇为沉重。
耿青听得心里一沉,看了看垂手站在一边的萧将,对上善珑玦重重地点了点头。
“主子放心,耿青定当全力以赴,不负主子所托。”
上善珑玦点头道:“如此便好,你们二人好好商议,事情有了结果便来禀报于我。”
“是。”二人点头应了声,彼此对望一眼,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