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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了情揽袍在琴边坐下,三年前的那首曲子,他已经很久没有弹了。
风萧萧,水泠泠,邢辰娴立树下,静静凝望着易了情的背影。虽然只是能这样的凝望,于她来说却已是满足。
“人说知音少,弦断无人听。可你此弦未断,而你所奏之曲我却已是听不明了。”易了情手指刚放在琴弦上,琴音未响,却蓦然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
邢辰吃了一惊转身去看,今日来此只她与先生二人,未跟家里人说,有谁知道他们来此?邢辰看到来人完全不认识,不由得皱起眉头,往易了情身后一拦,作出维护的姿势。
“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虽然不认识,可她凭直觉意识到此人来找易了情不是什么好事。
易了情却是坐着未动,身也。未起,手指只是微微一顿,然后仿似未听到身后的声音一样,轻抚着琴弦。
“空方子,我未想到你不好好弹琴。却跑去跟那些人就搅和什么!”何雪落的声音里有些微的怒意,四大公子中,他与琴公子易了情有几面之缘,彼此观感不差,可没想到的是他所以为的清高自许的琴公子,竟然也与天命流有关。
“何雪落,你来听曲我很欢迎,若。是兴师问罪,易某今天不能奉陪。”琴音未断,易了情说得慢条斯理。
何雪落看了他身后的邢辰一眼,脸上的怒意慢慢。平息下来“我今日来也并非问罪,只是有些事想问你,希望可以告诉我。”
易了情停下了弹琴的动作,终于回过身来认真地。看他一眼“何雪落,我做事向来不会对人解释,我知道你最近在做什么事,你有你的原则,我也有我的不可不为。”
邢辰微微一震,缓缓向他看去一眼,易了情刚才。所说的话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何雪落慢慢吸。了口气,将手里的剑缓缓抬起指向易了情。话既已说得如此明白,他知道再问下去恐怕也问不出什么。正如易了情那句话说的,他有他的原则,他的原则就是不让文敛受到伤害,为了使文敛不受伤害,他将为一切可为之事。
邢辰见状脸色突变,心里大急,拦在易了情身后怒目瞪着何雪落“你要做什么?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莫名其妙,跑来说几句话就动刀动剑的。”
“邢辰,你退到一边去。”易了情站起身将像母鸡保护小鸡一样张手护着他的邢辰拉了开来。
邢辰一急,怕易了情对付不了何雪落,拉着他的手担心道:“先生,这个人莫名其妙,我们不要理他,我们走吧。”
易了情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对她淡淡一笑“莫要担心,我能应付。”
何雪落冷眼看着他二人“易了情,我并不想干涉你的事,所以我只问你一句,文解明的下落你知道不知道?”
易了情眼神微凝,却是不发一语,将邢辰慢慢拉至身后。何雪落眼神更冷,易了情的态度已经很好地说明了。他右手握剑,向前走了三步,看着易了情说道:“很好,四公子各有艺才,武功也是不弱,今日便让我来讨教讨教你琴公子的武功,看看孰高孰低。”
何雪落话音一落,人便如离弦之箭向易了情扑去,易了情眼色一沉,带着邢辰掠去数丈远,反身朝何雪落扑去。人在半空中,何雪落有剑而他无任何兵器在手,邢辰看得心惊胆战。在两人交手之时却听得一声兵器交鸣声。邢辰注目看去,愣了愣,只见易了情不知何时手里已多了一把软剑。
她时常陪在先生身边,竟不知那剑是藏在何处,更不知先生不仅琴艺了得,身手原来也这般好。
邢辰惊讶不已,而此时两人已经交手不知多少招了,邢辰在旁看着,除了两个人飞来飞去,不时听到叮叮当当的金石之声,她根本看不出两人的战局如何,兀自一个人在那里提着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邢辰忽然惊叫一声,用最快地速度向前方扑了过去。
“先生!”
易了情中了何雪落一掌,身体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何雪落紧追不舍,长剑追魂夺命一样地急刺过去。
邢辰跑了过去抱住了易了情的身体,强大的冲力差点使两人都跌倒在地。易了情眼见她冲过来,心里一急,不顾身后的何雪落,将邢辰抱在怀里。
“先生,你怎么样了?!”看到易了情嘴角的血丝,邢辰顿时觉得一颗心被利剑穿透,什么也无法思考,泪水滚出了眼眶。
“你——”易了情望着她脸上的泪水有些怔然,抬起手想擦去那滚烫的泪水,邢辰的眼泪让他发了慌,已至于根本就忘了身后那追来的夺命一剑。
邢辰这是第一次被易了情抱在怀里,脸上还有泪水,她却觉得幸福得想要微笑,然而笑容未及展开,蓦地脸色一变,一脸惊恐地将易了情推开。
易了情被推开的刹那终于看到那追魂的一剑往邢辰后背刺去,顿时瞪大双眼,整个人如遭雷噬般全身动弹不得,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那一张略带微笑的脸,完全丧失了言语。
“了情,了情,你叫了情,我却不要与你的情了。”邢辰望着他含泪而笑,第一次当着他的面叫了他的名字。
“邢——邢辰——辰儿——”易了情颤抖着声音将软倒的邢辰搂在怀里,看着她嘴角不停涌出的鲜血,绕是他一贯冷定此时也无助地有如孩童。“辰儿,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不会的——”除了重复这几个字外他竟然找不出其他的话来说,也根本不知道要看邢辰的伤口。
何雪落一剑刺去未料到是这种结果,他没想过要杀掉易了情,更不会想伤了无辜之人。望着心爱之人受苦而无能为力时的绝望,那样的感觉他很清楚。看易了情此时完全失了神不知此时该做什么,何雪落闭眼叹息一声将剑抽出。
邢辰顿时痛苦的脸皱成一团,她的痛呼声震醒了易了情。
“你为什么伤她?!”易了情双目尽赤地瞪向何雪落,若非此时邢辰在他怀里,只怕即便不敌他要上前去与何雪落拼个你死我活。
何雪落对他不于理会,拔剑之后立马双手如电地点了邢辰身上数处大穴,末了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倒了几粒药出来。
“快让她服下,虽然没有性命之危,但如果失血过多以后怕留下病症。”
易了情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地看着他。
何雪落眉头一皱,推开他将邢辰抱在怀里给她将药服下,为了不让邢辰太过痛苦,他刚才顺手点了她的睡穴。
“我方才将剑移开了几分,并未刺中要害,回去之后好好休养几天便可无事。”喂邢辰吃下药后何雪落再将她放在易了情怀里,站起身对着此时已平静下来的易了情淡淡说道。“你可知若文解明有事,一直在找他的文敛会有多痛苦?绝不下于你刚才所尝受到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将所知的告诉我,何某毕生感激。”
易了情轻抚着邢辰的脸,为她擦去嘴边的血,也许是伤势不重,或是何雪落的药非常有效,此时的邢辰看来已不如方才好般痛苦,安详地就如睡着。
何雪落候了一会儿见他不开口,深深地叹息一声转身离去。他看得出易了情对怀中女子的感情,虽然不知这女子身份,但他知道她绝不是易了情的原配妻子。听这女子叫易了情为先生,看来是跟着他学琴的女学生。家有妻室,却非所爱,这个易了情原也是个可怜人。
“在大非塔,三天前已经有另外一个人接手,那个人——你要小心。”易了情忽然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也不看何雪落,抱着邢辰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何雪落心中一喜,转身对着的背影行了一礼“多谢,你自己——也要小心。”他的意思是易了情将文解明藏身的消息透lou给他,这么做算是背叛天命流,可能会遭到天命流的报复。
易了情的脚步微微一顿“我跟他们说过,那已是我做的最后一件事,从此后我便与他们无关。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我已失去太多,现在我唯一在意的就是——不能再辜负她。”往怀里之人看去一眼,那一眼包含着无限的温柔之意。
在说完那几句话后,再无停顿地走了,抱着怀里的女子,便如抱住了他在这个世界的一切。他已隐忍太久,故作漠视以致变成真的漠视,如果不是今天邢辰为他挡了一剑,不是看到她浑身是血的倒在自己怀里,他可能还会将自己压抑下去,折磨着自己,也折磨着她。
邢辰,他唯一所爱的女子。
为了问道者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奉献了太多,包括自己的婚姻,自己的人生。他从一生下来命运便由不得自己作主,连娶什么样的妻子都已被安排好。他原来没觉得怎样,既不抗拒,也不觉得欢悦。直到那天受邀为一个生病昏睡三年的少女弹琴,当那一双带着些许惊悸和茫然,有如新生婴儿般的眼睛在他面前睁开时,那一刹那他有如被雷电击中,也是在那一刻才明白——原来的他其实并不曾真的活过。
他的人生,是在邢辰睁睛醒来时才开始,虽已有妻,虽已有子,那却是别人硬塞给他强行控制了他的生活。属于他的,他唯一的,是怀里的这个女子,只是这个女子。
望着易了情抱邢辰离开的背影,何雪落忽然觉得这天空蓝了许多,今天的风也暖了许多,他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他,祝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