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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了数里,在一处庄园停下。文解明与何雪落被分别安排在两间房里休息,上善珑玦才刚将文解明扶上了床,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上善珑玦动作微顿,转头看去,正好与走进来的文敛双眼相对。文敛脚步一顿,眼睛错开看向了床上的文解明——
虽是在竭力控制着自己,一双手紧握着,还是微微有些颤抖。睫毛颤啊颤,脸上的淡定与冷静此时全不见踪影,此时的文敛,便如一个最最无助的孩童,乍然见到最亲的人全然不知该做什么,只会直愣愣地站在门口望着。
“小五。”文解明轻轻一唤,文敛顿时惊醒过来,她望着文解明,眼睛眨了眨,深深地,慢慢地,喊了一声:
“爷爷——”
文敛像是突然醒了过来一样,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奔向文解明身边,蓦然在床边站定,到了跟前来看时才发现文解明此时的状态很不好:脸色腊黄,眼眶深陷,头发全白而没有光泽。文敛的眼睛定在了文解明的那一双手上,那只能用枯瘦如柴来形容,就是一层皮包在枯木上而已。她伸出手,却定在半空不敢摸下去。
文解明吃力地抬起手将她。握住,脸上lou出淡淡的笑容,看着文敛,有欣慰,有感慨“小五,苦了你了,孩子。”
那一刻,上善珑玦以为文敛会哭。因为文敛的样子看起来就像随时会流泪一样,然而文敛只是一摇头,慢慢蹲下身kao在了文解明的膝盖上——就像她小时候经常做的一样。
“爷爷,小五不苦,小五终于找到。爷爷了。”文敛将脸贴在文解明的手上,那带点刺痛的触觉令她感到格外怀念“小五来迟,让爷爷受苦了。”
文解明用另一只手轻抚着文敛的头发,微微叹息。一声,他见了文敛本有许多话要说,可现在却不知要说什么。身体弱此刻有些昏沉是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他所要说的那些话并不适宜于在这一个祖孙相见的时刻说出来。“家里的人还好吧?我离了这么些日子,可发生了什么事?”
“嗯,爹娘的身体还好,几个哥哥也很好。二哥已经成。长好多,定州的事现在是全由二哥在打理——”文敛说到这里好像已经没什么话说,文解明失踪不久她便出来寻找了,其间虽和家里保持联系,可书信往来并不能让她知道详尽的事,雁回峰落崖更是一家人断了联系。可现在蓦然见到文解明,听到记忆中慈详的声音,她想说些什么,想听这个声音说些什么。
“大家都很担心爷爷,爹爹接了家里的生意,每日。都托往来两国的商人打探爷爷的消息,他其实是想自己来,可是要照顾娘亲,临江的事情也要他坐镇。大哥又立军功了呢,”文敛的声音透出淡淡的欢悦“现在已经做了将军,管着上万的兵马,皇帝陛下亲自发了旨去嘉奖。”
“嗯,文震确有将。才,能为国家效力得到陛下的嘉奖,那是我文家几辈子修来的神气。”文解明轻声说道,语气颇为淡然,听不出什么激昂的情绪。
“三哥文艮在京师以断案清廉出名,不仅师座顾成言对他赏识有加,朝中大臣也很少有人对三哥有微词。因为三哥心中只有百姓,几乎不与其他官员结交,无论是太子党,还是其他皇子的党派,三哥洁身自好,皇帝都说三哥是青越国的忠臣直臣。还有——四哥,”文敛的声音微微低了下去“四哥近年来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不知道他在哪里,不过四哥一定是因为找到了好师傅,所以要一心一意地学艺——”文敛高兴地抬起头来说道,却在看到文解明的脸时突然消声。
不知何时,文解明已经闭上眼睡着了——或者,说昏睡过去更为合适。
文敛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眼里的哀伤此时终于慢慢渗透了出来。在看到文解明的第一眼,她已经看出这个老人的身体是受到了很大的伤害,已经衰败到某种程度了。所以文解明问她有关家里的情况时,她搜肠刮肚地将所有自己知道的情况向文解明说出来,一点一点地讲,只要爷爷在听,她就会一直讲下去。可是,她才说了个大概情况,爷爷却已经支持不住,已经没有在听了。
“——四哥说,他要练成高强的武功,以后来保护我,保护爹娘和爷爷。”文敛轻轻握着文解明的手,将一句话说完了下去。
自始至终,上善珑玦都在一边静静看着,他知道文解明是何是累得睡着的,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没有提醒文敛。此时看到文敛脸上lou出悲哀的表情,眼神哀哀地看向他,蓦然觉得有什么扯住了心脏,一种深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文敛小心地将文解明扶倒在床上,上善珑玦默然无语地走过来帮忙。文敛为文解明盖上了被子,将被角掖好,然后也不转身,定定地站了一会儿,轻声问道:
“爷爷他——他的身体会好起来吗?”这个房间里没有其他人,文敛身后站着上善珑玦,自然也是问他。
上善珑玦轻轻揽过文敛的肩,从后面抱住她,没有说话。
文敛将头向后轻轻一kao,再看了看床上的文解明,慢慢闭上了眼睛。
就算上善珑玦不说,她心里又如何不明白,以他的医术,在她进来之时却不见他有任何举动,不是因为爷爷的身体无甚大碍,也不是他医术入神已经医治完毕,而是——此时爷爷的身体已是药石罔效。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她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了爷爷,终于可以一起回家去团聚,可爷爷的身体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文敛慢慢地转过身,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上善珑玦,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抱着上善珑玦,可上善珑玦眼中并没有惊喜之意。文敛紧紧抱着他,他可以很清楚的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微微的颤抖,听到胸前有压抑着的沉闷的声音。
上善珑玦满是心疼的拥着文敛,此时此刻他什么也不能说,只能这样抱着文敛;他心里明白文敛此时的感受,所以便什么也不做的任她抱着。
文敛将头深深地埋在上善珑玦怀里,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她没有在哭,眼中并没有泪水,只是控制不住从喉咙里溢出了那样的声音。
不辞辛苦,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也不曾气馁过,无论陷入怎样的险境也不曾绝望过,因为在心里一直有一个追求的目标,知道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以后家人团聚,过快快乐乐的日子。虽然一直在寻找,虽然结果总是不尽如人意,可她从不曾放弃。她期待结果,也从不曾觉得过程如何难捱,正是因为她所寻求的结果是文家人都愿看到的,企盼的,所以只要是在向着这个结果前进,哪怕花再多的时间,走再远的路,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是,自从她入癸丘境,自从开始知道祖父的消息,她的信念其实已经开始动摇——这不是说她已经觉得疲累想要放弃,而是接踵而至的事情令她感到了一种无力,甚至是不安。
在竹林中发现那几个血字时,文敛心里的不安已经到达一定程度,可是她依旧压抑着,依旧拼尽全力地寻着蛛丝马迹去追踪爷爷的下落。那是因为她知道,无论过程如何难熬,只要最终的结果是她所寻求的那一个,那么就都值得。
现在,结果已经出现,她是找到爷爷了,可是,却又面临着会永远失去的命运。这样的认知深深地打击了文敛,她为之赌上一切的却是如今这种结局,而她,已经无力做出任何改变。
就像是被告知某一天在某一座山可以看到最美丽的日出,然后费尽千辛万苦地爬上了那座山,却发现当日是个大阴天。人力无法改变天意,错过了那一天最美的日出,那就只能是永远地错过了。
文敛忽然觉得很累很累,她一再将自己的愿望降低缩小,到头来,仅有的一丝企求也不能得到满足。越是卑微降低姿态去企求,越是将自己逼到一个死角,以至到最后,退无可退!
“虽然我知道你现在只愿留在这里,不过有另外一个人,你应该去见一见。”上善珑玦扶起文敛的肩头,温柔的声音将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文敛唤醒,文敛有些茫然地望着他。
“是何雪落,他先找到了你爷爷,为了救人他现在身受重伤,我想你应该是去看看。”文敛向床上望去一眼,脸上lou出挣扎的表情,上善珑玦明白他的想法,对着她微微一笑“放心,这里有我看着,我会尽全力照顾好你爷爷的。”
文敛微微垂下眼睛,终于是点了点头。
是啊,为了救自己的爷爷,已经有很多人付出了代价,救一个人,却要死更多的人,虽然那些人是自愿,可文敛想来,心里总有几分沉重。
当然,如果让她知道有现在这种结果,她也不会为了其他人的性命而放弃的。人命无轻重,可是人有亲疏,所以她的选择只能说是人性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