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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启城的风波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杀人,恐慌,再杀人,愈恐慌,如此,似乎陷入了一个不可逆转的循环。
不仅癸丘各地有爆乱时起,就是在玄启城也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文敛站在高高的城头,俯首望着城里的百姓呼号奔走。几天前,战线前方传来消息,癸丘国的军队与上善珑玦的王师相遇,战事一触即发,癸丘军队节节败退,边界防线已然全线崩溃。
俯视下方惶恐惊惧的百姓,文敛眼中有淡淡的悲凉,她喃喃低语着:
“如果这是你想看到的结果,现在已经是了,你可满意?”
城头下夙清匆匆走来,交给文敛一封信,默然无语退后两步。
文敛抽出信纸,淡淡扫去一眼。纵是她性情恬淡隐忍,此时也不禁面lou诧异,诧异过后脸上浮现一丝喜色。
夙清在一旁看着奇怪,以她对文敛的了解,不知何事能让小姐lou出如此明显的表情来。
文敛微微闭眼后,轻声道:“传令下去,一切行动到此为止。”
夙清眉一跳,脸上满是不解“小姐,还有许多人没有除去,天命流的势力也没有完全正瓦解——我们这就停手了么?”
文敛淡然看她一眼“我们当初如此做的目的是什么?”
“逼出天命流的幕后主脑,癸丘国的国师。”接着马上一顿,带点惊喜问道“难道说已经有那人的消息了?”
文敛没有马上回答,轻呼出一口气,负手而立,抬头望天“是的,那人出现了。只不过逼他现身的不是我们,而是另有其人。”
“谁?”
文敛这次没有回答,回头望了夙清一眼,脸上有淡淡的温暖笑意。再次望了望北边的方向,抬腿率先走了下去。夙清皱皱眉,心里满是不解。
文敛此时的表情已经平静下来,可是在她内心深处却涌动着一股极强烈的感情,这股感情分不清是恨是怒——
失却了宫家的庇护。那个人只能再次回到玄启了吧。本以为要更长时间才能做到的事,没想到有人帮她做到了,而那个人,是她那么多年没有再见的另一位至亲啊。
四哥,原来你已学成归来,开始要履行童年的那个誓言了么?
玄启城的喋血日子终于结束,这一座饱受自己国君与外人的摧残的都城,如同笼罩在层层黑雾中一样,看不到前路,没有未来,并且,岌岌可危。
突然沉寂下来的玄启城,让人很不安,白天也不会有人走在街头。一切,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然而不管玄启城到底变得如何,此时都不是文敛关心所在,在掩息了一切行动后,文敛带着人来到了郊外的一个地方——她三年前曾到过的地方。
城东十五里,平风岗。
站在密室外面,文敛没有马上进去,默默站着。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夙渊带着几个属下检查了一翻,沉着脸走向文敛说道:“有人进去过,进去的时间不长,就是这几天。”
文敛依旧沉默不语,其他人静静站在她身后,也是不说话。
文敛闭了闭眼,神情分不出悲喜,她跨前一步,夙清夙渊带着立马要跟上,文敛摆手阻止了他们,轻声道:“你们不必跟去,就在这里等着吧。”
夙清听了脸色大变,张开嘴正要劝说,文敛却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虽然她没再说话,甚至头也一回,可身上那种坚决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文敛不是没有过坚决的时候,只是这一回比哪一次都要强烈,强烈到夙清望着她的背影,张了嘴,却说不出话。
她心里头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这一次小姐有哪里不一样,跟以前,很不一样。
随着离入口越来越近,文敛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无论里面等待的会是什么,事情到了这一步,终是快要看到结果。
一切的一切,或许是起于此处,如今。又将在这里结束。
顺着记忆中的路一直前行,密室里的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门没有关上。然后,文敛便走进了当年发现的那一座密室,看到了,里面的一切。
一切依旧,高台依旧,棺木依旧——除了,那里多出来的一个人,温柔眷念的目光一直望着棺里,对于他人的到来也没有移动分毫。
文敛看到那人没有丝毫诧异,她表情平静地慢慢走过去,站在高台之下,淡然开口:“我是该叫你谷怀——又或是——文怀谷——二叔?”
听到那个几要遗忘的名字,那人终于动了动,他慢慢转首望向文敛,原本死寂一样的眼中开始有了一点神彩,盯着文敛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嘶哑着声音开口道:“你,很好,你赢了,你们——赢了。”
听到对方自承失败,文敛并没有丝毫高兴的样子。依旧神情冷淡无比地望着他。
文怀谷,文家二子,失踪二十余年,四大家宫家宫主之妹宫水清的夫婿,天命流主,当今癸丘的国师。如此身份,若是换一种情形,作为文家人,她当为之自豪。
“没想到我经营一生,最后居然败在了小辈手里。”文怀谷站起身,喃喃感慨。虽则失败。可他眼里并没有多少失望绝望之情,只是透着一股寂然索然,还有一些淡漠疏离。
文敛沉默半晌,突然轻声道:“败你的,并不是我和四哥。”
文怀谷一愣,似是没想到文敛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却在一愣之后,脸上的表情出现裂痕——终于,显出了一丝痛苦之色。握着拳转过身去,过了许久,文敛才听到他从牙缝中发出的带着些许痛苦的声音。
“我没有要他死——我没有想过——要他死——”
“那又如何?当你走上这一条路时,当你做了选择时,结果不是早已经注定了么?以你之能,会想不到这样的结局?明知会有甚样的后果依然做了,那么他的死——爷爷的死,你敢说与你没一点干系?”文敛的声音绝情而冷漠。
文怀谷痛苦的闭上眼睛,他的一生早已是破败不堪,本人也是疯魇成魔,不惜搅得天下与他一同沦丧。可是,内心深处并不是完全地断情绝爱,起码有些人他还不想伤害,有些人,能够一直活下去,比如,生他的那个人。
石室里陷入了一片令人压抑的沉默,良久之后,文怀谷幽幽地问:“最后,他可有说什么?”
文敛悠悠的目光看过去,声音平静地没有丝毫起伏“不管发生什么,都要以文家为重,无论什么人,若要对先祖留下的东西不利,杀之。”
“杀之?”身躯微微一震,呆了呆,然后又像想到什么,文怀谷忽然轻轻笑了起来——虽然里面听不出任何高兴的意味。“杀了啊,果然一如既往地果敢决绝。我枉为人子,现在想来还是及不上——只是,他也明明有机会的吧,为什么却要让你动手,让你一个不姑娘来做这件事?”文怀谷慢慢地转过了身,定定地看着文敛,目光灼灼。
文敛静了静,蓦然流lou一丝讥讽的表情“为了什么,你难道真的不懂么,二叔?”
文怀谷脸色大变,禁不住退了一步。文敛无视他苍白的脸色,继续冷冷地说道:“爷爷早已查知是你,却最终都狠不下心肠来对付你,这才造成自己身死。你虽然少小离家,与家人久失音信,可在爷爷心中,却始终是跟爹爹一样的。”说至此处,文敛的声音里也有淡淡的悲哀“二叔啊二叔,枉你自诩聪明,为何偏要走上一条与世人为敌的不归路?你如此做,最终来不是害人害己么?”
文怀谷再退,撞在石棺上,瞥眼看到那一角红色,顿时便平静下来,所有的情绪在一刹那回归寂然。轻抚着石棺,表情温柔而哀伤。
发觉到他神情的转变,文敛忍不住轻轻一叹“她是宫水清么?是二婶吧。”
文怀谷寂然无语。
文敛默然看了半晌,最后不发一语地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文怀谷终于有了动作,错愕地望向文敛“你要做什么?你就这样——走了么?”
文敛脚步微顿,说了一句:“我要做什么,二叔自然明白,至于二叔要做什么,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至此,一路向外走去,不再回头。
文怀谷收回目光,望着棺木里的那具红衣白骨,喃喃低语:“清儿,我要做什么?你说我应该做什么?”
在文敛回转玄启城的第三天,从不现身人前的癸丘国师忽然出现在民众面前,显lou神迹,留下预言:
国家溃乱,必要妖孽,癸丘失道,栾曷日丧?与汝俱亡。承应天道,玉龙布雨,泽及四海,惠归天下。
最后癸丘国师在万众瞩目中,羽化而去,万民伏拜,口中称诵不已。
当天夜晚,会有狂风暴雨,位于平风岗某处的山坡出现崩塌,曾经存在的某个山洞被完全封死。据有个当夜路过附近的人说,他当时正找了个地方避雨,忽然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地底传来,似乎还依稀听到了凄厉的啸声。一定是因为癸丘国的皇室惹怒了上天,不仅使得国师弃之而去,还降下了如此天灾。
听到这一切的文敛,正静静坐于房内,望着窗外的雨幕,只是淡淡笑了笑,不置一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