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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路,意味着没有人来过。
在路——如果这里曾经有可被称之为路的话——突然消失的地方,我看见了一片白茫茫的云海,云峰林立,形状万千,一望无际。在云海如瀑布般倾泻的地方,是一道陡直峭立的悬崖。这道悬崖似乎专门为了这片云海而存在,和这片茫茫无际的云海相互辉映,共得宜章。云海之上,天空碧蓝耀眼,阳光把探出云海的点点山峰镀成明亮的金黄色,向四周投射出绚丽奇异的光芒。
这里已经出离了人间,这里已经是天上的仙界。
我醉倒在悬崖边上,即使脚下是万丈深渊,但眼前的美景已使我心醉不已。
“仙界,这里是仙界,我来到了仙界,我就是这里的仙子,是天上人间幸福的化身啊。”我不停地对自己说道,“这里是我的世界,这里是属于我的世界,我拥有这个世界。”
的确,在这茫茫宇宙之间,在这瑰丽奇景之间,天和地已经混为了一体,水和气也已不再分离。我就在这个世界中,一个人,徜徉于天上人间,或轻歌,或曼舞,或陶醉。
这里果然是天上地下最美的地方!
干净、纯洁、瑰丽、绚烂。
我站在高山之巅,面对云海,它们就在我的面前,它们就在我的脚下。我仿佛能指挥天地,让它们随我的意愿而变化万千,或为高楼、或为广厦、或为高山、或为大海、或为奇峰、或为怪石、或为鸟兽、或为鱼虫、或为行人、或为亲朋,……
我有无穷无尽的想象,这个世界就有无穷无尽的变化。
我有瑰丽新奇的梦想,这个世界就有瑰丽新奇的光彩。
我站在悬崖边上,看着这亘古以来从未有过的世界,幻想着自己会变成一只大鸟,在自己的领地里自由地飞翔。
我感到身轻如燕,微风迎面吹来,似乎要把我轻轻托举起来似的。我张开双臂,任自己迎着微风在云海中滑翔。云雾在我展开的双翼下不断地飘过,我则在云雾上飞啊,飞啊,绕过一座山,穿过一道峰,来到一片大海,这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云的大海。海上波涛滚滚,浪花闪闪,有飞鱼在云海中穿梭,有鸥鸟在云海上竞翔。
我歌云徘徊,我舞风凌乱。
此时,日已渐渐西移,可云海之上的天空依然分外明亮,不觉丝毫暗淡。
云雾流过山峰,也在渐渐消退,虽然只是一点点地退去,但我已能透过云雾依稀地看见悬崖下的大地。
忽然,一阵疲劳从无境之地袭来,我慢慢地躺倒在崖上,仰面望着天空,心想我什么时候才能真的像鸟、像云一样地在这片清纯无瑕的蓝天下自由自在地翱翔啊,那一天或许永远不会来,也可能很快就要到了。
在阳光下,既温暖,又舒适。我很快就睡着了。
我一睡着就喜欢做梦,这一次的梦延续了云海上的梦,只是比云海上的梦更加轻松,更加瑰丽,更加让我心满意足,更加让我产生更多的希冀,也更加让我涌动着更多的幸福,更加让我心动,更加让我欲罢不能。美丽的梦啊,总是不嫌多的。
梦的确美丽。现实更让我惊异。
我醒来的时候,太阳已开始西沉,远处的山峰慢慢地遮住了她的半个脸。
此时山顶上下的云雾已经散尽,周围的世界一碧如洗,清晰得耀眼。
我在崖边翻身坐起,忽见崖下被云海遮盖的地方一片蔚蓝,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大湖,湖水波光粼粼,金光万丈。
逸湖?对的,它就是逸湖。逸湖就在这座大山的悬崖下面,从崖底一直延伸到远方。在遥远的地方,依稀有一片连绵亘远的群山,把逸湖团团地围在中间。
但更令我惊讶到不可思议的却不是逸湖以及逸湖此时呈现的绝美景色,而是……而是我看到了一个图案,一个我曾经熟悉、今天依然熟悉、并且在很多地方都见到过的图案。
逸湖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圆,而在它中间的漩涡则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在夕阳的映照下一片火红,仿佛是一片明镜之上突然着了火似的,熊熊地吐出巨大的火舌。
只有在这座崖顶之上才能看得见这样的奇观。
当初我落难,身在湖上漂流,对这些图案根本没有任何知觉呵。
如果我登上湖对面的山峰——如果湖对面也有这样高耸入云的山峰的话——也难以看到这样的奇观,这样的奇观只有在这座面湖而立的悬崖峭壁上,并且当夕阳的红光映照在湖水上时才能看见。
这就是这座山峰的奇特之处。这就是这片大湖的神奇之处。
奇美的景象让我大为惊叹,甚至恨自己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而无法身入其中。不过即使是一个旁观者,我也是幸运的旁观者,除了我以及很少的一些人——比如制作徽章的那个无名人士——之外,还有谁见过它呢。
它才是天地间最为震撼的奇观呐。
可是我所见到的奇观还不仅仅是这样,接下来我还见到了更让我叹为观止的奇观。
当夕阳渐渐地从远处的山坡上落下去的时候,我仿佛看见湖水中的火焰随着夕阳的下落而越燃越高,好像随着湖中的水汽慢慢地蒸腾而起,一直上到天空。而天空中不知何时生成了一片云,那云也如湖水,圆而成环,环形中间的云彩在夕阳的映照下也是通红一片,亦如燃烧的火焰,竟然和从湖水中升起的火焰连接在了一起,把天和地都染成了红彤彤的一大片。云中的火焰在旋转着,好像在向四周喷射着喷薄不尽的火苗,仿佛要把整个天空都烧成几乎一望无际的火海。可是火焰周围的云环把这团越燃越烈的火焰紧紧地围在中间,火焰左冲右突,却始终没有突破在它周围的环,只能愤怒地把火焰再次喷向大湖,和湖中逐渐黯淡的火焰搅拌在一起,相互扭曲起来。
我站在山巅之上,感到和这团火焰是那么地接近,甚至一伸手就能抓住它喷射而出的火舌。可是当我把手向它伸出去时,它却只是在我手心轻轻地一吻,便迅即闪了开去。其实,我知道,我和它还相距甚远,我根本不可能触及到它,更不可能走近它。我前面的脚下就是万丈悬崖,除非粉身碎骨,我只能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它,看它变幻,看它燃烧,看它跳跃,看它旋转。
人在天和地之间是多么地渺小,当我们自以为强大的时候,也是我们把自己骗得最厉害的时候。但是很多人都很喜欢这种欺骗或被骗,因为只有靠欺骗,只有靠被骗,才能让其他和自己一样的人觉得自己足够强大,足够能胜天,足够能主宰世界了。其实,当他真正地到了世界的面前,才会发现这个世界远远不像人类倚靠其自身简单的思想所想象的那么简单,它不是那么渺小,而是大到无限,大到无穷。当一个人自认为他足以胜天的时候,又怎么能说他不是住在井里的呢?相比而言,人才是那么软弱,那么渺小,那么无足轻重的啊。一头大象,一只蝼蚁,蝼蚁说它的力量一定能胜过大象,岂不是痴人说梦。
人在大自然面前只有表现得敬畏,并且以敬畏的心诚恳地待它,它才会容忍我们在这个星球上存在,并且让我们安居乐业。否则,我们不配生活在这里,只能成为太空中的灰尘。当人只能做一个太空中的灰尘时,人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有什么值得自大的资本呢。
正当我被眼前的奇观吸引而内心波涛起伏的时候,忽然从眼角的余光中瞥见斜坡下远远的地方似乎有火光闪动。我转过头朝山下望去,只见大胡子所说的山下的那片丛林里果然亮起了数不清的“星星”,而且在缓缓地移动着。我这才惊觉到山下的丛林里果真埋伏着许多人,而此时天空已经黑暗了许多,先前看见的天地之间的火焰也渐渐地熄灭,因此山下的火光才变得更加亮了一些,也更加吸引了我的眼球。
难道山下的那群人终于按捺不住,要上山来捉拿我了么?
可是我早已没有了退路,在这山巅绝壁之上,还能有什么地方可以藏身呢?
我内心立定了主意,如果他们真的上来,我决不能被他们抓住,我宁可从这道悬崖上跳将下去,从此和这绝美的奇景融为一体,也绝不能被那群野蛮人关在那个黑暗如地狱的牢房里,抑或做他们当家的压寨夫人。
我在悬崖边坐了下来,默默地坐在紧贴着绝壁的一块石头上。我此时的心情出奇地平静,心里竟然连一点恐惧都没有,这一点甚至连我自己都感到讶异。当一个人即使面对死亡也不再害怕的时候,基本上就已经战胜了恐惧。我相信,绝大多数人一生中最大的恐惧就是死亡,在这一点上我并不例外。
我坐在这块岩石上正好可以看见山下的动静。虽然此时天色已接近昏黑,远处的树林模糊一片,但是那些如星星般闪亮的火光仍然能清晰地传到我的眼中。这些火光大概是那些人手中举着的火炬发出的光,他们手中举着火炬,就准备趁着黑夜来搜山了。
这必将是我艰难的一夜。
我转头向崖下望去,大湖也已经朦胧不清,湖中的火焰早已熄灭,只留下一片混沌。
起风了。
晚风吹动我的长发和衣衫,像是在安慰我这个心已经渐渐变冷的可怜人。
当一个人的心渐渐变冷的时候,大概就是上帝告诉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时间已经到了。
我已经为此做好了准备。
我的身后就是万丈悬崖,悬崖下就是我曾经期待过的逸湖,逸湖旁边就是我曾经幻想过的逸湖居,我曾经决定就在这里了却我的一生。
我这个孤独的灵魂,或许只能和这片孤独的湖水相伴。我这个孤独的人啊,或许只能在这里做一个孤独的游魂。
然而我并不害怕,因为我已经习惯了孤独,习惯了在这个世界中独来独往。我曾经遇到的人,终究只是身边匆匆的过客,当他们过去之后,我还是我,我还是像来的时候一样,一个人,蹒跚、踟蹰、艰苦、努力,一个人,奋斗着一切。
我就要来了啊,生我的土地,容我的大海。
请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