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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无声无息,仿佛谁在天上抖落一床棉絮。 善宝、李青昭和阮琅三人,寻了个当地的老者打听清楚老虎岭在哪里,策马飞奔了一段路程,等到了老虎岭下,马是上不去了,唯有弃马徒步。 走了小半天时间便进入茫茫老林,因树木密集,林子里有些暗,更何况是阴沉着天,雪掩盖住地面,看不清哪里是平坦处哪里是山石,是以道路异常难行,阮琅在前,善宝随后,李青昭距离他们两个落了十几步,深一脚浅一脚,这时她就有些后悔:“早知这么累就不来了,哎呀好饿。” 又累又饿,饥寒交迫,她索性一屁股坐在雪地上,没等坐稳,突然从面前的树上窜出一物,吓得她喊了声娘啊便爬了起来,起的急,肥硕的身子头重脚轻,一头栽在雪地上,痛得爹一声娘一声。 闻声的阮琅回头哈哈一笑,对善宝道:“表小姐胆子好小,那不过是紫貂。” 李青昭趴在雪里哼哼唧唧,侧脸看了看在树木的枝干上窜蹦跳跃的紫貂道:“听说长青山上的活物冬天都睡眠了,怎么还有这样清醒的,看着像猫。” 阮琅蹑手蹑脚朝紫貂靠近,待到了可捕捉的距离,他纵身一跃,怎奈紫貂太机敏,早跑到另外一棵树上去了,扑空,他眼睛却不放过,道:“这紫貂在冬季里是不睡眠的,且非常活跃,而紫貂皮又极其名贵,所以上山狩猎者非常多。” 他准备第二次飞扑,那紫貂一双眼睛却看向善宝,仿佛在求救,善宝记得晋书中有记载,由于任官太滥,貂尾不足,就用狗尾代替,因此人们讽刺道:“貂不足,狗尾续。”“狗尾续貂”这句话就来自于此,而时下更有一品玄狐二品貂三品四品穿倭刀的说法,是以阮琅想捉紫貂就可以理解,但她还是呵止阮琅:“我们是来找人的,不是来狩猎的。” 阮琅相当可惜的望着那紫貂,善宝开口,他唯有罢手,只道:“本打算给小姐做个昭君套的,定比你现下带的这个暖和。” 善宝一边说“你有心就行了”一边过去扶起李青昭,又俯身拍打她身上的雪。 李青昭揉着痛处撇嘴道:“你就心里就只有表妹,怎么不说给我做一个。” 一句话捅破他的心思,阮琅面色微红,哂笑道:“一只紫貂,可以做好几个呢,当然有表小姐的份儿。” 李青昭哼了声:“鬼才信你,你这个人成日的谎话连篇,比如你分明叫吕士第,非得说叫阮琅,比如你爹分明是吕贵,你非得说是阮寿山” 善宝及时的在发面馒头般的手上拧了下,痛得李青昭哎呀一声,于此打住,否则不知还要胡言乱语些什么。 阮琅嘴角抽动,最终什么都没说,心里讶异李青昭怎么知道自己的父亲叫吕贵?阳光从树木的间隙投射在他脸上,斑驳中显出诡异,他暗自攥了攥拳头,先是觑了眼李青昭,猜测以自己之功力,是否能一拳打死这个胖子,又看了看善宝,琢磨这位明眸善睐的小姐自己是否忍心下手。 正踟蹰,善宝回头看他愣愣的杵着,招呼:“走啊。” 阮琅方醒悟过来,忙道:“来了。”追了上去。 三人边说边走,跋涉半个时辰,终于发现雪地上踩着两行脚印,李青昭欢喜道:“该不会是到了青萍的地儿?” 话音刚落,从两棵连理的红松后闪出一人,他反穿皮袄,头戴皮帽,腰间挂着个大布袋,整个人毛茸茸的,李青昭一声我的娘啊,以为是什么怪物。 那人被她的大嗓门唬了一跳,遥遥拱手:“这节气放山的不多,难得遇到几个,真是幸会。” 善宝因穿男装,是以礼貌的拱手回礼:“老伯,这节气放山,您挖什么呢?” 那人从头上扯下皮帽,露出一张干净的脸,看上去也就二十**岁,他得意的拍拍腰间的布袋:“天麻。” 天麻是贵重药材,这个作为医者的善宝当然知道,不知道的是,数九寒冬的还能挖天麻,是以好奇的问:“这时节还有天麻?” 那人朝他们这里走来,边道:“冬季挖梦生,掀开雪层,观地表,看伴生,很容易找到天麻的。” 对于这些个,善宝还是第一次听说,感觉此人年纪不大,倒是个行家,起了个私心,这样的人才若是拉到参帮,祖公卿那可是如虎添翼了,遂问:“但不知兄台除了挖天麻,是否也挖参呢?” 那人笑道:“方才是老伯,现在是兄台。” 善宝惭愧道:“抱歉,是我眼拙。” 那人挥挥手:“无碍,同你玩笑呢,棒槌我是不挖的,并非是不懂放山,而是不屑入参帮,当年白凤山做总把头时,压制有能力者,怕谁夺了他的位子似的,后来白凤山的姑爷祖百寿做了总把头,帮伙们放山拿到货,无论大小,他永远是赚大头,帮伙们辛辛苦苦九死一生,有的甚至都不能养活一家老小,现在是祖家五少爷做了总把头,能力不足轻狂有余,参帮,气数尽了。” 这其实也并非是他一个人的想法,与祖公卿聊天中善宝亦是感觉出,参帮帮伙人心涣散,觉着总把头一个不如一个,甚至有人撺掇挑拨,参帮也曾经发生过内讧,这也是祖公卿最近心绪不宁的因由,也才想让善宝重新执掌参帮。 来找青萍,遇到此人善宝觉着是自己意外的收获,听他对参帮极度不满,想来应该曾经是参帮之人,大抵是遇到不顺心的事才退出参帮的,他能这样条理清晰的说出几任总把头的不足,应该是个大把,即道行高深者,善宝答应帮助祖公卿振兴参帮,遇到这样的人才当然不想失去,听他历数几任总把头的不是,忽然想起他竟然有所忽略,鬼使神差的问:“敢问兄台,之前还有一任总把头是个女子,她叫善宝,但不知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那人目光落在她脸上,像一别经年的故人不认识老友般,看得极其认真,忽而垂下目光,将手中的皮帽子重新扣在头上,然后踩着雪吱嘎吱嘎的走了,丢下一句:“红颜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