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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春和孟嫂子回到西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涟儿吩咐厨房把早就做好的饭菜再热一下,端进她的房里。
“姑娘,这是今天延寿堂的收入和支出情况。”知春把账簿递给涟儿。
她们吃饭,涟儿翻看账簿,因为免费义诊,所以来得病人越多就越亏钱。有些人没有病,进来看热闹买了些麝香、鹿茸之类的补品。没有大夫开得处方,药费是不减价的。再加上知夏卖出了一些减肥药和做面膜用的药材,所以也不是完全没有利润,只是和支出相比不成比例。
这些情况都在涟儿的意料之中,第一个月她是没指望能赚钱的。孟嫂子那边已经有五十来个会员登记在册,他们必定是延寿堂的忠实顾客。
“情况怎么样?赚着银子了吗?”绮云一直在听雨轩等知春她们回来,见涟儿翻弄了半晌账簿急忙问道。
涟儿听了笑着回道:“赚钱哪有这么容易?不过一切都照着我的计划发展,没问题,你不用担心。”
“这样就好。”绮云见涟儿十分高兴,放下心来。
突然她想起一件事,“白天赵姨娘派人来过,说是等李大夫得空的时候过去一趟。她没有吩咐人去医馆里请,不想兴师动众。我估计她是想知道肚子里是男孩还是女孩吧。”
“知春,明天你挑没有病人的时候带李大夫过去一趟。”涟儿吩咐着。
绮云知道大伙忙了一天都累了,没有多坐便起身告辞。这一晚,听雨轩上下早早就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知春和孟嫂子就去了医馆。涟儿吃罢早饭过去东府那边看望赵姨娘,知道她找大夫,怎么能不去瞧瞧?
大老爷一大早就去了府衙,大太太抱病谁都不见,涟儿先去鄂氏那里小坐,随后才去了赵姨娘的梨花苑。
现如今蔡氏不问世事,赵姨娘恩宠在身又怀有身孕,即便是鄂氏也只是暗中牵制,不敢有不敬之举。
涟儿刚一进梨花苑,就有小丫头见到迎上前,满脸带笑的赶着问好,大丫头玉雨从里面出来。
“姑娘快进来,主子刚才还说闷得慌想要找人聊天呢。”她上前搀住涟儿,亲热的不得了。
进去直接去赵姨娘的内室,她穿着宽松的家常衣服侧卧在榻上,晴玉在一旁侍候着。她见涟儿进来想要起身,涟儿几步走过去扶住她,“别起来,你现在是双身子。”
赵姨娘坐起来,她的肚子明显有些突出来。她伸手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脸上带着母性的光芒,“李妈她们都说我这一胎比平常孕妇显怀,我也有种奇怪的感觉,如果是双胞胎可就太好了。你也知道老爷喜欢孩子,疼一次生出两个值了。所以我才想请李大夫过来看看,旁人我是信不着的。”
“双胞胎?”涟儿好奇的把耳朵贴在赵姨娘的肚子上,听到里面有轻微的心跳声,细细听似乎一前一后。
好神奇啊!这是涟儿第一次这么近接触孕妇,听到里面有小生命的心跳声,她突然感觉到生命的奇迹和母亲的伟大。
“呕……”赵姨娘一阵难受,旁边的晴玉忙捧着痰盂过来。
她吐了起来,把早上吃进去的都倒出来,直到胃里什么都没有才停住。玉雨端来茶水漱口,又拿了话梅过来。
“唉,自打有了身孕是吃什么吐什么。为了肚子里孩子的健康,我又不敢不吃,想着吃进去好歹能留住些。这孩子太磨人,还没见面就要了我半条命。”赵姨娘含了一颗话梅,说得虽然可怜脸上却满是幸福。
她母亲怀着她的时候也会这般的难受吧。在现代的时候,母亲这个词留给涟儿的印象只有自私、贪婪、势利。可是现在,她却有了不一样的感受,毕竟母亲是给了她生命的人!两世为人让涟儿对很多事情有了全新的看法,她的情感不仅仅只有恨和埋怨了。
正说话,小丫头进来禀告,说是李大夫来了,赵姨娘赶忙命人请进来。
不一会儿,知春和李靖鹏进来了,后面跟着背药箱的旺儿。
她们见过赵姨娘和涟儿,李靖鹏细细询问了赵姨娘最近的反应,又帮她诊脉。
“麻烦您把左手伸出来。”靖鹏诊完右手又让赵姨娘换左手,这种情况很少见。
赵姨娘见了不由得有些担心,忙换左手。只见靖鹏面色凝重,半晌又请她换回右手。
良久,他才笑着说道:“恭喜赵姨娘,您肚子里怀的是双胞胎!”因为事关重大,所以靖鹏才不敢轻易下决定。
赵姨娘听罢高兴得不得了,立即吩咐人打赏。医馆那边很忙,来义诊看病的人很多,靖鹏不能多留起身告辞了。
知春带着他和旺儿离去,走到流溪桥,忽见另一伙人迎面走过来,打头的竟然是王大夫。原来,蔡氏请王大夫过来诊脉,没想到这对师徒在这里狭路相逢了。
王大夫盯着靖鹏,眼里直冒火。原本以为他离开王氏医馆会没有容身之所,到最后还会跪着央求自己。没想到他竟然抱住了徐家四姑娘这棵大树,还把医馆开在对面跟自己唱起了对台戏。这两日,王氏医馆是门可罗雀,生意清淡的不得了。
靖鹏看清对面的人,微微行了个礼然后退了回去。毕竟是师徒一场,即便是面对个素不相识的老人,这点礼貌还是要有的。
“哼!少假惺惺来这一套,我早已经不是你师傅了。”王大夫背着手,重重哼了一声,狠狠剜了靖鹏一眼这才走了。
看着他远去,靖鹏不由得摇摇头,没想到他们师徒会有这样一天。
“虽说当年你师傅救了你的命,不过这么多年来你做得一切早已经还清了。他从来没有真正尽过一个师傅的责任,你不需要觉得自己是忘恩负义之人。”知春轻声劝道。
旺儿听了不觉惊讶,原来刚刚恨不得要吃人的白胡子老头是自己的师爷。
靖鹏扭头瞧瞧旺儿,对着他说道:“师傅收你做徒弟,不仅要传授你医术还要教你医德。你要切记,医者父母心!”
“徒儿记住了。”旺儿赶忙答应着。
三人故意慢些走,不想在府门处再看见王大夫他们。不远处有小丫头过来,原来是听雨轩的桃儿。
“知春姐姐,姑娘可在梨花苑?”她迎上来笑着问道,手里还捏着一张帖子。
“去吧,姑娘正和赵姨娘说话呢。”知春笑着回道。
桃儿急匆匆奔梨花苑而去,见过了涟儿和赵姨娘忙把帖子呈上。
“送来的人说得很急,奴婢不敢耽搁所以就赶过来了。”桃儿轻声回道。
涟儿接过去打开,上面没有署名只有一行字,“我在翠湖边上等你,不用有负担,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来。”
是范谦政派人送过来的,他的字体涟儿太熟悉了,看了一个多月。
赵姨娘笑着说道:“你能过来陪我说话我很高兴,这段日子闷坏了。可是我现在又容易犯困,你有事情就去忙,我也要睡一会儿了。”
涟儿听了起身告辞,心里惦记着谦政。外面太阳正毒,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起就等在翠湖边上。
她没有回西府,命人备马车直奔城外。还没到翠湖边上,大老远就瞧见范谦政一袭白衣就站在大太阳底下。真是个傻瓜,那树底下不能站人?
谦政正往这边张望,瞧见马车靠近忙上前。帘子一挑,涟儿的脸露出来。他笑着伸出手,涟儿一抬头,瞧见他的额头有晶莹的汗珠在闪烁,不由得有些感动。
“阳光毒着呢,怎么不去树下面等?”涟儿迟疑了一下,把自己的手放进他宽大的手掌中。
谦政轻轻拽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胳膊,一边扶着她下车一边笑着回道:“那里地势高,大老远就能看到你过来。”
“傻瓜。”涟儿轻轻骂着,下了车把自个的手抽出来。
谦政挨骂不仅没有气恼,反而觉得这是涟儿在撒娇,他傻呵呵的挠着后脑勺笑着。
翠湖靠着翠山,现在正是四月间,山上绿树成荫随处可见开得正好的野花。谦政从马上拿下来一个包袱背在肩上,另外拿下来一把伞。
他把伞撑开,笑着说道:“山半腰有个蜂腰亭,那里风景美视线好,咱们去坐坐。”
古代人不讲情调,更没有人懂得谈恋爱,即便是风和日丽的春季也不见有人来踏青。两个人打着油纸伞并排走在幽静的山路上,偶尔遇到崎岖的地方谦政就扶她一把。
林间不时传来不知名的鸟儿的啼叫声,走到绿树成荫的地方谦政把伞收了起来。看着他背着大包裹拿着伞,还要不时照顾自己,涟儿的心里暖乎乎的。他是个富家子弟,走到哪里都是呼奴唤婢,这是第一次自己拿东西侍候别人吧。和谦政相识的这段日子,虽然没有惊心动魄生死相随的爱情,却让涟儿感受到了细水长流关心备至的窝心。
谦政是个如春风般的男子,在温柔中又有种特别的坚定。认准了涟儿就固执的为她改变,不留余地的想要付出自己的所有。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从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这样子为涟儿,他做得一切都让涟儿感动。
透过树荫的斑驳,涟儿瞧见不远处有个八角亭,笑着说道:“咱们加把劲,到亭子里再歇脚。”
两个人一口气爬到半山腰,亭子里很干净,谦政变戏法似的从包袱里拿出厚垫子。他把垫子放在石椅上,又拿出一壶酸梅汤和一个食盒。难怪包袱这么大,里面装得东西还真不少!
“上次吃你亲手做的食物,感受到了真诚的味道,破天荒第一次明白了食物的真正意义。食材高不高级不重要,烹饪人的手艺高低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心意!”他打开食盒,里面放着用油炸得小丸子。
大小不一,颜色有深有浅,还有个别的有些焦了。谦政先捡了一个放在嘴里,“别看它样子不怎么样,味道还可以。你尝尝,可以吃的!”
“你亲手做得?”涟儿怀疑的问道。
谦政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原本以为做菜是很简单的事情,没想到却比做生意还难学。炸了一大盆,最后才挑出这点看得过眼的。原来厨子也不是谁都能当的,现在想来真是佩服你既能开医馆又能下厨房!”
涟儿用箸子夹起一个轻轻咬下去,里面是白菜和粉头,应该在和面的时候加了鸡蛋,口感很柔软。
虽然卖相不好,味道不是那么可口,不过还能入口。想象着谦政系着围裙,手里拿着铲子站在灶前的情形,涟儿的心里荡起一层层涟漪。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君子远庖厨早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规矩。他能够为自己下厨,足以证明自己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是不是难以下咽?”谦政紧张的盯着涟儿的脸,看到她笑着放下手里的箸子忙又打开食盒第二层,“再尝尝这红薯饼,它虽然不完全是我的手艺,不过我也跟着下手了。”
涟儿瞧瞧笑着说道:“色泽金黄,形状大小均匀,闻起来香气扑鼻,一看就不能是你的手艺。”
“你这是在挖苦我!”谦政闻言一皱眉,“不给你吃了。”说罢作势要把食盒装起来。
涟儿忙撒娇似的说道:“不要这么小气嘛,你做的素丸子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美味。”
谦政见她嘴唇微嘟,顿时心旌摇曳,这个时候即便是真生气也会烟消云散吧。他在厨房里手忙脚乱,不知道打碎了几个碗,浪费了多少原材料。油温掌握的不好,被滚开的油溅到胳膊,现在还有些隐隐作痛。不过此时此刻看到涟儿撒娇的样子,一切都值得了!
他夹起一块红薯饼送到涟儿嘴边,“喏,张嘴。”
涟儿有些害羞的张嘴接了,嚼了几下赶忙咽下去也没细细品尝。
“慢点吃,喝口酸梅汤。”谦政又从壶里倒出些酸梅汤放在涟儿面前。
他温柔体贴的像对待婴儿,事事都想到了涟儿的前头,十足一个模范男朋友的形象。按照现代人的说法,谦政属于富三代,经过了第二代的沉淀身上有着贵族范。他多金又潇洒,是无数大家闺秀心目中的良人。他完全符合涟儿对白马王子的要求,也给了她被呵护疼惜的感觉。
“怎么吃到嘴角去了?”谦政拿出丝帕自然的帮涟儿擦嘴。
他的手指碰触到涟儿的脸颊,细腻柔软的感觉令他有些失魂。涟儿的心狂跳了一下,感受到他指尖传来的温暖。抬起头,迎上他深情的眼神,涟儿慌乱的扭过头去。
忽见一只小白兔跑进亭子里,它左瞧瞧右瞅瞅,试探的朝着里面蹦了几下。涟儿忙把吃剩下的半块红薯饼掰碎,轻轻撒在脚下。
小白兔似乎闻到了味道,紧蹦了几下,它见涟儿二人没有伤害它又抵不过美味的诱惑,凑过来吃起来。
涟儿蹲下,伸手轻轻抚摸它的脊背,小白兔也不逃走。
“好可爱!”涟儿笑起来。
她一身粉红色的长裙,裙摆上绣着桂花,小白兔在她裙摆间来回嗅来嗅去。九天嫦娥见到此情此景也会自叹不如,谦政不觉看呆了。
他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不想却惊了小白兔,它“噌”的一下钻进了旁边的草丛中,蹦了几下就不见了踪影。
“呃,我把它吓跑了。”谦政怔过来,不好意思的说道,“你要是喜欢小兔,一会儿我就去逮一只。”
“千万不要!”涟儿笑着回道,“它是属于这里的,硬要把它带回去反而会让它不快乐。”
谦政闻言眼神一闪,面前的涟儿是个有着很多面的女孩子。时而古灵精怪,时而坚强淡定,时而温婉灵动,时而洒脱豪爽……
她的每一面都深深的吸引着谦政,从第一次街上拦惊马开始,涟儿的身影就刻在了他的心头。他从来没有如此迫切的想要拥有一个女子,想要永远保护她疼惜她,想要跟着她一起变老!
两个人并排而立,碧绿的翠湖就在脚下,湖面静得像一面大镜子,偶尔有一艘小船在湖面上飘荡,给这幅静态的画面增添了动态的美。
“涟儿,记得我在信上说过沧州有个大湖吧。”谦政轻声问着,“那里的风景也很美,等以后有空咱们一起去看看。”
涟儿听了点点头,她的人生有很多规划。趁着年轻先干一番事业,好好谈一场恋爱,如果能找到情投意合的男人就结婚,生三个孩子承欢膝下。等到事业和家庭都稳定下来,就出去游山玩水享受生活。
现在她的事业已经起步,爱情似乎也来临了,一切都照着她期望的那样发展。只是未来是莫测的,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那个陪着她游山玩水的人会是范谦政吗?涟儿不敢断言,只有跟着自己的感觉走下去。眼下,她很享受谦政的温柔体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