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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如今形势比人强,她可没忘记临来前杨老太太的吩咐‘虽说你为杨家生了儿子,也为老太爷守了三年孝,杨家休你不得,但要送你去庵堂为阖家祈个十年八年的福,想来旁人也不会说什么!你今日若差使办好了,自然还是我杨家风光无限的当家大太太,若是办砸了,你也不必回来了,直接去庵堂即可!’
最重要的是,她恨了这么多年的眼中钉肉中刺终于死了,她以后再不必担心那个下流种子会威胁到她儿子们的地位,分去本就该属于她儿子们的家产,她心里高兴,相较之下,在君家这边受点气又算得了什么?
这般一想,杨大太太心里好受多了,因又打起笑脸,继续向君璃道:“你怎么担当不起?原是你受了委屈,原是我们家的人做错了事,那个下流种子便是跪下与你叩三个响头,也是你该受的,你如何就担当不起了?只可惜,只可惜那个下流种子竟于昨儿个夜里畏罪自杀了,不然这会子我就真押了他来给你磕头赔罪了……”
“畏罪自杀?”一席话,说得君璃傻了眼,杨继昌那个登徒子竟死了,这怎么可能?他昨天明明看起来态度就还很强硬,所以才会在大杨氏和杨氏想推他出来当替罪羊时,毫不犹豫便揭出了此事乃二人指使他所为,这样一个明显很爱惜自己生命的混不吝的家伙,又怎么可能会去玩儿那劳什子的‘畏罪自杀’?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君璃正震惊之际,上首杨氏已一脸伤感的说道:“说来继昌那孩子也真是傻,他此番是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咱们这些做长辈的也的确生气,可就是再生气,咱们也没谁想过要让他去死啊,至多不过打他一顿,关他一阵,待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改好了以后,自然便会放他出来,大家也还是至亲骨肉,又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呢?他竟傻到自寻短见,走上了绝路,叫你外祖母和大舅舅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简直就是不孝至极!偏生事情终究是因咱们家而起,若咱们的态度一早不那么强硬,指不定他就不会走上绝路了,我这心里,真是好生难受……”话没说完,已是哽咽得再说不下去。
与杨大太太一样,杨氏今日也穿得十分素淡,不过一身藕荷色衣裳,梳了个极简单的发髻,发间也只点缀了两支翡翠簪子罢了,衬得一张脸越发的苍白,一双眼睛越发的红肿,此时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方又看向君璃哽声道:“我知道昨日之事让大小姐受了好大的委屈,便是我这个做姑母的,也因被他反咬一口,几乎落了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可终究人命关天死者为大,他都已因此而赔上性命了,你外祖母与大舅舅也因此而双双卧床不起了,大小姐大人大量,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若就别再计较此事了罢?”
一个活生生的人,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说没就没了?
君璃仍恍恍惚惚的有些回不了神,这才前所未有的意识到,自己这是真来到古代了,没有人权,没有自由,甚至连生命保障都没有!
是,她是讨厌杨继昌,但她从没想过要让他死啊,她之所以不依不饶,只是为了想借此机会让君珏回京而已,她真没想过要让他死啊!便是此番之事的真正始作俑者杨氏与大杨氏,还有帮凶君老头儿,她比之杨继昌更讨厌一百倍的人,她充其量也只是在心里过干瘾时想过要气死他们而已,并没想过真要他们死——可现在,杨大太太与杨氏却告诉她,杨继昌昨儿个夜里“畏罪自杀”了,就算不是她杀的,多少也与她脱不了干系,叫她以后要如何自处?
君璃忽然前所未有的后悔,早知道她昨日就不该那样不依不饶的,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一条人命,不是杀死一只鸡或是捏死一只蚂蚁般根本让人产生不了任何负罪感!
见君璃只说了方才‘畏罪自杀’四个字后,便一脸木然的不说话,杨氏吃不准她是什么意思,只得又道:“敢是大小姐还不满意?我说句不好听的话,所谓‘杀人不过头点地’,继昌都因此而付出生命的代价了,大小姐难道还要亲自去鞭尸,才满意不成?”
杨氏说到最后,到底忍不住流露出了几分不满与嘲讽来,小贱人都已经占尽便宜了,还想怎么样?难道还真想借此机会扳倒她不成?小贱人未免欺人太甚,真当她是吃素的不成!
念头闪过,耳边已传来君璃淡淡的声音:“杨少爷都因此而付出生命的代价了,我若再小肚鸡肠的计较此番之事,成什么人了?我有点不舒服,且先回房了!”说完屈膝福了一福,转身大步往外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了门后。
余下杨氏与杨大太太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回不过神来,不敢相信事情竟这么简单便成了,她们原本还以为自己多多少少都要很费一番口舌呢!
惟有自君璃进来后,便一直未发一语的君伯恭约莫看明白她这是心软了,不由暗自哂笑,看那丫头那副油盐不进,不依不饶的样子,还以为她多厉害呢,敢情只是个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根本不足为惧,看来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应该比想象得要容易得多!
回流云轩的路上,君璃一直走得很快,开始还是用走的,渐渐便开始跑了起来,直把自己跑得眼前发黑,双腿发软,到底撑不住在流云轩前不远处,一个趔趄跌倒在了地上。
唬得后面也跟着跑得气喘吁吁的晴雪忙三步并作两步撵上来,一边扶她,一边急道:“小姐,您没事儿罢?奴婢瞧您方才脸色便不大好,敢是哪里不舒服?奴婢这就叫人请大夫去……”话没说完,急急便要叫人去。
“回来!”却被君璃出声给唤住,有气无力道:“我没事儿,不过一时跑急了有些发晕罢了,不必请大夫了!”
晴雪却明显不信,“可您的脸色这么难看,一定是有哪里不舒服,还是请个大夫来瞧瞧稳妥些!”
君璃无力的摇头:“我真没事儿,我只是……”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我只是,我只是方才听了杨大太太和夫人说,说那个登……说那位杨少爷竟于昨夜畏罪自杀的消息后,心里一时间有些难受罢了……毕竟,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原来是这样!”晴雪闻言,不由松了一口长气,随即却皱起了眉头,道:“那种人,死了也就死了,况就连他的父母家人都不为他难受,小姐何苦为他难受,难道是小姐害死他的不成?”
君璃不知道该怎么跟晴雪描述自己的心情,现代社会人人生命平等,谁也没有权利剥夺别人的生命这一说法显然不适用于古代,她只能胡乱应了一句她以前拍戏时经常会用到的矫情台词:“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若不是我步步紧逼……”
晴雪却仍是一脸的不以为然:“小姐这是什么话,此番之事,您原是受害者,您的委屈都没地儿说了,还顾得上替那个登徒子难受呢?况此事归根结底全是他们姓杨的闹出来的,那个登徒子之所谓‘畏罪自杀’,只怕也与杨家他的一众长辈们脱不了干系!方才小姐您也看见了,大舅太太与夫人虽说看起来很伤悲,但其实并不是真的伤悲,您据此就可知杨家其他人的态度了,他们身为那个登徒子的骨肉血亲都不为他难受,都下得去这个狠手,小姐有什么好难受的?”
“你也觉得这个所谓的‘畏罪自杀’有问题?”君璃仍有些怔忡。
晴雪一挑眉,“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事吗?那个登徒子若真有牺牲自己,保全家人的想法,昨儿个他就不会当着老爷和小姐的面儿,说都是姨夫人和夫人指使的他了,显然他不想死!可已到了这个地步,他若不死,事情又怎么圆得过去?小姐这里只怕也不会善罢甘休,所以那个登徒子可不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毕竟是在大宅门里待了多年的人,就算以前因着前君璃的寂静无声,连带晴雪也跟着几近隐形人,但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是以这其中的关窍,晴雪很容易就能想明白。
其实晴雪说的君璃何尝没想到?早在她方一听杨大太太说出杨继昌已于昨儿个夜里‘畏罪自杀’之语的同时,她已明白杨继昌之死,必是杨家众长辈下的手,至少也是默许的了,她只是想到若不是自己步步紧逼,也许就不会逼得杨氏等人狗急跳墙,杨继昌也许就不用死了,心里难受所以才钻了牛角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