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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人进了门后,那掌柜抬眼一看,停了正在记的账本,拱手问道:“道爷是要住店还是用饭?”“无量天尊,贫道稽首了。不知天字一号正房在何处?”
那掌柜眼角一跳,仔细端详这道人两眼,却见他一脸平和之色,手中拿出一枚熙宁通宝轻轻放在柜台上。掌柜拿起铜钱看了看,对着旁边的伙计说道:“上房一间,还不带路。”
那两名道人被引进了后院一间房中,门一关上,那年轻道人即潜身闪至窗棂下听了一阵,确定外面有两个人守着,回头看看老道,却见他根本也不看他一眼,眯缝着眼老神在在的似乎打起坐来,于是也转身回来,将包袱放在桌上,不一会儿,房门开了,一个商人打扮得汉子闪身进来。
“你是何人?”商人神色警惕,盯着老道,显然已经看出这两人身怀武艺。“阁下又何必问,贫道此来见的不是阁下。”
“你虽有信物,然章帅不是随便何人都可见的。”“贫道只是传个口信,此次西夏聚兵,乃是明攻茎原路,暗袭环州。兵马出动当在二十万。
而且乃是梁太后亲征。贫道不辞劳苦来此地,便是望章相公早作准备。且贫道还有一物,可助相公拒敌。”“何物?”老道指了指那年轻道人背着的包袱,那商人却皱着眉头,说道:“打开。”他虽是章楶心腹。
但是章楶此人平日里心机深沉,御下极严,很多事情便是他这个心腹也不得于闻。他不知这俩道士是何来历,但是他有义务防患于未然。在他确定这个包袱里面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之前,他绝不会让这个包袱接近章楶。
年轻道人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一脸傲气。商人冷笑一声,上步便抓。那年轻道人一闪身,抓了个空。
那老道身形弹起,脚尖在地上轻轻的点了几下,身体竟像没重量般三晃两晃竟“滑”到了两人之间,抬臂一架一推,竟将那商人推了开去。商人顿时一惊,他自己是受过名师指点的,自然也是识货之人。
“九宫步,神霄派?”自己的力气自己知,能将自己单手轻轻推开,这老道显然也不是等闲之辈,而他那奇异的步法,相极了道门神霄派的九宫步。
“仙长别来无恙。”门外响起个喏,再看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儒士已进屋中。那商人见了此人,立刻行礼:“参见章帅。”
“你先退下。”章楶摆了摆手。“遵命。”商人立刻行礼离去,连同外面的汉子也一同消失。诺大的院子当中,空荡荡的再无人踪。那老道看在眼中,心中暗自称赞。
章楶虽为文臣,却是胆略过人,现如今风声鹤唳,西夏随时大军压境,环州随时可能烽火连天。他堂堂一方诸侯,竟敢微服前往这凶险之地来会自己,只这胆色,已是令人钦佩。再看他这些部下行动雷厉风行,令行禁止,便知都是百战精锐。
刚才那个商人打扮得汉子武艺也是十分出众,而且精明强干,看来他做了几年率臣,身边竟是藏龙卧虎了,西夏梁太后此来,碰见此公,只怕讨不到好去。
这样也好,自己此行身负特殊使命,若是所托非人,岂不误了大事。正是要这等杀伐果决豪雄之辈,才可用事一炷香时间之后,商人在门外等到了章楶,手中拎着包袱。章楶没说别的,只是一摆手,低声吩咐:“备马,回庆州。”
天字房内,老道站立当中,背手轻叹:“章质夫真豪士也!”那年青道人似乎有些不屑,撇了撇嘴说道:“南朝文士,有何了不起的?只怕是空谈之辈。只有北方的朔风,才能锤炼出真正的豪杰。”
老道皱眉说道:“韩月,莫忘了你现在是宋人了,莫要一口一个南朝南朝的。我和你爹韩肃同为弥勒传人,你既受韩肃之托,贫道方才看顾于你,只是你既入我门墙,便是我神霄派弟子,以后不许再提你辽人的身份,现如今你便是宋人!
““弟子谨遵师命。”此时化身为道士的韩月低眉顺眼的应声,这老道武艺极好,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而且他的神霄派和宋朝不少贵人颇有来往,这对于自己这个走投无路的人来说,正是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这还要多亏了孙二娘,孙二娘跟随苏延福多时,被倚为心腹,苏延福本是弥勒传人,和各地弥勒教残余势力多有联系往来,孙二娘自然也了解不少弥勒教的辛秘。
通过她自己才走通了这老道的门路。想想如同作梦一般,自己本是辽国武官,没想到现在,竟然成了宋朝道士。道士就道士吧,反正道士又没说不能戒女色。总比孙二娘混绿林道要好些,自己已经在辽国无处容身,实是不想再起波澜。
“是了,还有你那弥勒教的武艺,在人前莫要再使,以免节外生枝。”“弟子遵命。师傅,那包中的麒麟丹,当真能克西夏?”曾经身为军官,韩月很清楚军阵之上用毒乃是常技,当年元昊败辽军,便是靠了毒药之功。
不过往往军中一次战役投毒范围广达数百里,所用毒物更是车载斗量,只是这一小包“此乃毒母,乃门中丹士所炼,只要有了毒母,千百斤毒粉煮水可得。此间事了,一品堂的主子能不能得偿所愿,便看他的造化了。”
“一品堂乃是西夏为何要助宋朝?”“哼,西贼奸党内斗而已,不过此事与我等无关,他西夏内斗,正与我大宋可乘之机,此地转眼之间便要遭兵灾,非久留之所,咱们也走吧。”“往何处啊师父?”
“回汴京。”十月初四夜晚。庆州经略帅司衙门后院。这是一处单独的院落,院内除了一座房间,其余什么多余建筑都没有。
而这院落周围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都是帅司衙门的亲兵把守,各个神色冷峻。灯笼火把照得满院通明,而院中那房屋正门匾额上是三个大字:白虎堂。
此时大宋环庆路经略安抚使章楶正在堂中,堂中安置一座大桌,桌上铺着一面沙盘地图,正是环庆路的山川地理形势和各城塞,围绕在地图旁的,都是环庆路的高级将领,庆州都监张存,环庆路副都部署李浩,洪德寨寨主折可适,环州藩部首领慕化等十余员藩汉大将齐集一堂。
“章帅,此次西贼于天都山聚兵,其志非小啊。”“章帅,茎原路传来军报,西贼驻军齐鲁浪,石门水至九羊寨一带,连营数十里,熙宁寨,天圣寨,高平寨,怀远寨,定川寨一带均发现有大股西贼出没,甚至已有小股西贼游骑深入至了德顺军境内。”
“章帅,西贼此次出兵,乃是报韦州之仇,茎原路之贼兵必是虚张声势,我环庆路屡挫贼锋,此次必遭报复,须早作准备。”众将七嘴八舌,说个不停,但是章楶却沉稳如山,一言不发。他在三天前便以得知此次西夏主攻目标便是环州。
但是无奈这种情报来源却无法明示众将,那老道是何来历他自是知道,折可适破韦州便是他通风报信,此乃西夏国内梁氏姐弟内斗的结果,作为宋臣,章楶自是希望西夏越乱越好,最好乱的自取灭亡便是老天开眼。
只不过西夏为了内斗,竟然勾结外敌,此事说出来当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而且那老道虽然同一品堂有联系,但是神霄派却和现在正掌权的旧党联系密切,神霄派著名道士林灵素出家前便是旧党重臣苏轼的书童,这老道既然也是神霄派的,那么是否旧党也参与了此事,若是参与了。
那旧党诸公和西夏梁乙逋是否已经有了默契?那这算不算私通西夏?或许旧党觉得高太后年事已高,官家亲政在即,自家前途堪忧,便想趁现在先将陕西之事给定下来,或许除了梁太后之后,梁乙逋会再次向朝廷称臣,再签一份和议。
只要有了这和议,好战的新党即使重返中枢,也无法轻易再对西夏开战。这不是符合旧党“安静治国”的主张吗?他们想事先给朝廷,给官家上个紧箍咒。说到底还是党争不过章楶乃是率臣,做边帅的首要责任是打胜仗。此事是否党争他没工夫去管,他只想单从军事角度来考虑。梁乙逋欲借刀杀人,借宋军之手铲除自己的妹妹。
此事若没有过硬的证据,众将绝不会相信这条情报,朝廷也不会相信。将帅相疑,乃是军中大忌。这本身就是一条不能公开的情报,一旦公开,大概自己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旧党诸公绝不会承认自己和西夏暗中有勾结,也决不会放过自己这个知情人,当然章楶并不介意谁勾结谁,反正只要能打胜仗便是妙计。他不由暗叹自己只是环庆路经略,若是能像范仲淹、韩琦那样总领陕西五路,必然集结各路精锐至环州给西贼迎头痛击,此乃重创西夏的天赐良机。
可惜自己只是环庆路的经略,只能节制环庆路的五万兵马,自己能做的也只是就锅下米。反正西贼最终来不来环庆路,自己都要做好战争准备,这样一想,也就没多大区别了。
而且有利的是,诸将的意见大多是和自己相同,都认为西夏此次真正的目标乃是环庆路,这对自己来说,就方便的多。
但是若把全路军马都调至环州迎战,恐众将仍旧相疑。且就算全军尽出,面对西夏大军,兵力也处于绝对下风,正面硬碰实为以卵击石,当然战事一起。
但所有人都明白环州才是西夏目标的时候,茎原路,麟延路,秦凤路都会派来援军,不过等援军赶到环州,西夏恐怕早就撤军了,想到此处,章楶再次感叹自己不是韩琦范仲淹,眼见此千载良机,却徒呼奈何。
看来只有退而求其次,力敌不行,此战当以智取为上。“诸公!”章楶发话了,众将立刻停了争吵议论,一起躬身施礼。“此次西贼不来环庆便罢,若来,坚壁清野,疲贼于坚城之下。本路各州县镇堡寨所辖百姓,全限期迁入各州城内,沿途不许给西贼留下一粒粮食,沿边各寨,只留戌守之兵。凡借故迁延逾期不至者,皆按通敌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