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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高度过高,不摔死也要摔伤。下面也是乱哄哄的人群,穿着坚硬铁甲连摔带砸,每一个下来都能砸趴下一堆人。
不少还仅存些许理智的希望通过楼梯上下,但是此刻车体摇晃得厉害,根本走不稳,想逃命的人拥挤在楼梯处,挤来挤去谁也下不去,反而不断有人跌出顶台之外。偶尔下去一个,都是滚着下去的,侥幸能从上面逃下来的都是鼻青脸肿。
于弥菩萨奴算是这些人当中罕见的头脑还算清醒的人了,在一片惊呼恐慌之中,他已经注意到搭在车体上的巨大皮幔兜风兜的厉害,风兜在上面产生巨大的力量,足以动摇巨车。
这就是元凶!罪魁祸首!这些皮幔巨大无比,是用数百张牛皮羊皮拼接缝纫出来的,分好几层,用铁锁链固定四周,封住三面。
他虽然不明白风帆产生动力的原理,但是他在生死关头脑袋开窍,敏锐意识到只要赶紧破坏了这些东西,摇晃肯定会减轻。
他拼命用一只手攀住围栏,另一只手企图掏出短刀,但是姿势别扭,怎么也拔不出鞘。心急之下用力猛拽,结果虽然成功拔刀出手,但是却不慎割伤了自己的屁股,疼的头顶冒汗。
他用力攀住木栏,冒险把身子探出去,拼命用刀乱砍固定皮幔的铁链,砍得火星迸溅,却不能得手。他急的眼睛喷火,眼见附近巨车上也有人同样举动,趁着倾斜攀出去砍割那些皮幔。
于是有样学样,身子竟然完全探了出去,此刻车体倾斜,他反倒还能保持平衡。奋力用刀猛割皮革,几下就划得稀烂。他心中大喜,一面划割一面大喊:“砍掉皮幔!砍掉皮幔!”不过此刻能像他一样保持勇气奋力自救的人真的不多了,多数人都是想争相逃命,跳楼者不断。少数几人想效仿他,却未能成功,全都失足跌下。
此时大风越来越狂,巨大的风力完全将“风帆”扯至极限,车体在巨大的拉力下此刻已经处于半倾斜状态,马上都会坍倒。
于弥菩萨奴攀在车壁上,正待挥刀,却觉得巨大的力量在脚下猛的下沉,狂风如山堵墙而来,接着就是惊呼声四起!无数的身躯扛着,无数只手脚拼命撑着扶着。
但是在大自然之力面前如同螳臂当车。巨大的车体势不可挡的被风帆拉扯倒了下来,庞大的阴影、轰然声势如同泰山压顶,那无数的人努力顽抗的力量被轻易而举的压碎了。
甚至都不能让倒下之势缓上一缓。于弥菩萨奴的脚下虚不受力,几乎变空了,完了!翻车了!这是他脑子里唯一闪过的念头,拼尽最后的力量脚尖猛地一点,借力跳了出来,接着直往下面人堆里摔去。他从空大喊,当真幸运之极。
他的那些军直杂役们并没有抛弃他,竟然就在附近,眼见他摔了下来,数十只手高高举起,居然硬生生的将他接住了,不过接住是接住,也砸趴下了好几人,有一个人双臂骨折,疼得倒地不起。
死里逃生的他当真是惊魂未定,挣扎着爬起来,却见眼前混乱景象跟世界末日差不多,大风已成狂风,吹的飞沙走石,在这样巨风之下,巨车垮倒荡起烟尘漫卷,摔下来一堆人惨叫着爬不起来。
还不知有多少人被压在下面成了肉酱,而远处,那些高耸的巨车一台一台的被狂风掀翻,有些撕裂的牛皮幔甚至漫天飞舞。
而他们这些主力部队还未参战已经全军大乱,前面那些战斗了一晚上的夏兵们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不附体,已经全线溃败下来。完了。
完了于弥菩萨奴心中一阵哀莫大于心死的悲凉,这是做梦吗?这是真实的正在发生的事吗?这是只有最可怕的噩梦之中才会有的末日灾难景象吧?此时处处眼见皆是一副“兵败如山倒”的混乱景象。
曾经威震西域的大夏军队,现在竟已成了这幅摸样。一个国家亡国时的末日景象,大概也不过如此吧马鹞子慌里慌张的过来大声问道:“官人,现下该当如何?”
于弥菩萨奴本能的想逃跑,现在不跑,等待会宋军出城之后就跑不了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推下去重整旗鼓,再不退无异于自杀。这等天赐良机,宋军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但是临阵脱逃,他又不敢。上次河内兵大败,被皇帝砍头的大将有好几人,那血淋淋的人头现在还挂在军营内示众,但是周围的人,虽然乱哄哄黑压压的足有几千之众,但是于弥菩萨奴从他们身上根本感觉不到斗志,有的只是迷惘和惊恐。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军队了,乌合之众都比他们强,这样的团体前去进攻宋军的坚城,无异于送死。只会给大夏带来更大的失败和损失。于弥菩萨奴正在惊慌犹豫之间,却见身后喧哗不断,数十骑如风般驰策而来,为首一人正是大夏武将之首,六路都统军嵬名阿埋老令公。
却见嵬名老令公双目尽赤,须发皆张,状如凶神恶煞一般,待到得近前,却见四周巨车在狂风之中不停轰然倒下,局势没有因为他的命令产生任何好转。
他拔出宝刀,却要说些什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眼见遍野皆是巨大的木车残骸横七竖八。
此刻孤零零的只剩几座高车仍在狂风中挣扎。他伸手欲抓,虚抓了两下却什么也没抓住,待到最后一座高车终于也被狂风沉重的掀翻在地之后,他整个人都僵在了马背上。大事去矣平夏城头。
宋兵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西夏的最后一台高车也轰然坠倒,西贼的人潮好像蚂蚁群一样四散逃开,开始的呼喊早已停止,城头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天地之威给惊呆了,突然,不知是谁发出了第一声欢呼。接着整座城池都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呐喊。人群之中,种建中虽然素称智勇沉稳,然而毕竟年轻,此刻也兴奋的忘乎所以,手举大弓仰天长啸。他只是预料到了今天大风会有对战局产生大影响。
但是没想到竟是如此一扫而空。抬眼望,却见城楼之上郭成的身形犹如磐石坚稳,但是也是面带激奋神色,抬臂疾呼。种建中没有听到他在喊什么,但是渐渐地,他周围的人都将声音汇聚在了一起,万众振臂高呼!城外,嵬名阿埋呆坐马上。
看着周围那些如同丧家之犬般的士卒们。心中知道,此战已经完了,大夏输了,那些高车的倾倒虽然压死摔伤死伤的士卒并不多,最多几千人。
但是士气的打击实在太过沉重,此刻这些夏军士卒们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人再多也没用了,自己倾尽心血策划出来的史上最大战略,就这样化为泡影了吗?他勉强打起精神,试图收拾残军,以防宋兵出袭。
但是在风声中,隐隐听到对面传来的呼喊声。“天亡西贼!”他越听越怒,正待有所动作,却自半空中一点冰冷水星飘落面庞,他用手一摸,惊异的看着半空。
却见狂风依旧,阴云不知何时再次充盈天空,冰冷雨雪却是随风漫卷而至,顷刻之间,冰冷的雨夹雪笼罩了整个天地世界。下雪了?难道真是天意?当真天亡我大夏?嵬名阿埋的身子猛地一震,怒目圆睁,张口哇的喷出一口血。
接着眼前一黑,栽倒马下远处高坡之上,西夏御营此刻已经微微有些骚乱。突如其来的狂风和雨夹雪席卷大地,天地皆笼罩在寒冷风雨雪之中。
那些素以军纪严明着称的兴庆府卫军和六班直侍卫们,担负列阵拱卫夏主和太后的重任,即便顶风冒雪也不敢轻动,身上衣甲不多时便已湿了,铁甲之上尽是雪水浸透衣袍,狂风一吹,那刺骨寒冷简直要把人冻成冰棍,当真是生不如死。
生理上的艰苦还在其次,心理上的震撼则更加动摇他们的意志。他们虽然在后方布阵,但也不可避免的被前方的大败所波及,本来谁都没有想到今天会失败,谁都没有心理准备,但是失败却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一阵大风摧毁了西夏胜利的希望。
看着前方那黑压压的人潮漫山遍野溃退的景象,那种难以用语言表达出来的震撼,让他们终于也站不住了,心生疑虑之下,原本严整的阵势开始出现骚动。
接着就像瘟疫一样传播开去,各级将领拼命弹压,行军法连砍数十人脑袋,总算是暂时控制住了局面。
但是他们的心里也没底,这场战役,大夏真的大势已去了吗?御营内,梁太后此刻已完全失去了冷静,张大嘴巴面容扭曲却说不出一个字,身子颤抖前探傻呆呆盯着前方,盯着那溃退下来的无边人潮,盯着那好像怪物坟场一样横七竖八倒着无数巨车残骸的平夏城,盯着那城头上飘扬的宋军旗帜,整个人几乎化为了雕像。
干顺此刻也是一脸惊呆之色,傻傻的站在旁边不说话,良久,他才木然的环顾左右,像是自言自语道:“败了吗?就这样全都没了?”周围的臣子们没一个敢回答的。
此时的皇帝正处在精神受到极大刺激的时候,谁知道会干出什么事,一句话说错,搞不好立刻就被推出去斩首了“谁让他们后退的!临阵脱逃!罪该万死!继续给朕攻城!我们还有那么多将士!没了巨车难道就不会打仗了吗!?”
干顺面容扭曲,放声咆哮。周围立刻跪下一大片重臣,至此大败之际,也没人再有心思分什么党派之争了。
此时军心已乱士气已泄,正是兵法上所谓“三军夺气”的时候,若再强行驱赶士卒们送死,弄不好会激起大变。到时候,谁敢负上这个责任?
“皇上,不可啊。我军士气受挫,此时不宜进兵,请皇上开恩准许将士们暂时后撤,重整旗鼓以便再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