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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没当回事,鼓着腮帮子道:“若不是有这个规矩谁想大婚,不过婚后就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了,看谁还把我当小孩子看。”“您说的是,看天色不早,是不是陪您回家?”丁寿堆笑道。
“不回,难得出来一趟,还没玩够呢。”朱厚照摇头。“没错,我们总要让公子爷尽兴不是。”马永成二人小鸡啄米地点头。
“那您说还要去哪儿玩?”今天摊上这个熊孩子,丁寿也打算认命了,朱厚照仰头看天,半天憋出一句:“你拿主意,反正要好玩的,我没玩过的。”
这不是耍无赖么,丁寿挠头,这时一辆青布蓬的马车缓缓驶过,车帘挑开,一个熟悉的男声响起“丁兄,道左相逢,这是要去哪儿啊?”丁寿暗道帮手来了。
“焦兄,近来可好?”身材瘦削的焦黄中下车与丁寿客套了几句,看了看朱厚照等人,疑惑道:“这几位是”
“这位是”丁寿发愁怎么介绍小皇帝。朱厚照呵呵一乐:“兄长请了,在下朱德正,乃是丁大人的表弟,这两个是家中长随。”“既然是丁兄表弟那便是自家人了。”
焦黄中得了老子嘱咐,一定要好好结交丁寿,姿态放得很低“正好愚兄约了几个朋友小聚,几位同往如何?”朱厚照爱热闹的性子当然叫好,这位爷同意了。
其他人哪敢说不。于是一行人上了马车三拐两拐的来到了本司胡同,虽未到掌灯时分,各房院落中还是能飘出浓浓的脂粉香气和丝竹之声。这地方丁寿可不陌生,拉住焦黄中,道:“此处是教坊行院密集所在,怎么到了这儿?”
“诗酒风流怎能少的了红袖添香,聚会之地便在宜春院。”焦黄中理所当然道。“宜春院,这名字真是好听,快走快走。”朱厚照连声催促。
马永成和魏彬二人也是跟着附和。得,你们几个非要逛妓院,二爷奉陪。宜春院外观看起来像是一座书寓,粉白墙面,青砖碧瓦,倒还真像个风雅去处。一进大门,便有足穿毛猪皮靴,头戴绿色角巾的龟公过来迎客喊堂“楼上的姑娘们见客了。”
焦黄中一块碎银丢了过去“休要呱噪,去唤一秤金来。”接了打赏的龟公一脸贱笑,点头哈腰道:“几位爷里边请。”
时候尚早,此时行院内客人并不多,几人过了天井,进了大堂,朱厚照选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下,抖着衣衫道:“今天逛得累死了,快点上茶。”
马永成赶快跑到皇帝身后,拼命舞动袖子帮着扇风,魏彬扯着嗓子喊:“没听见公子爷的话么,快点上茶,人都死光了?”焦黄中一愣,看了丁寿一眼,丁寿一摊手示意他也没办法,只得由焦黄中上前“朱兄,这里不是我们坐的。”
朱厚照左右看看“这桌子有人占了么,怎得没看见?”“勾栏行院自有一套规矩,从”前门“”升阶“”登堂“到”进轩“”落座“”定情“,次序分明,我等的身份不宜在此散座。”焦黄中解释道。
“怎么到这吃酒还要像朝堂站班一样,那么多的规矩讲究?”朱厚照本就是个讨厌规矩的,谁想处处都是规矩,一个字,烦。“这位公子说的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行院规矩传承千年,自有道理。”
一个身披粉红轻纱的妇人手拿香帕迎了出来“几位公子,好久不见,真是想死奴家了。”妇人挥动香帕,娇声嗔道。
朱厚照纳闷“本公子今日才第一次来,何来久不相见之言。”妇人笑容一滞,焦黄中和丁寿忍俊不禁,这女人拿风月场中桥段兜客,却被这初来的雏儿一句话给噎住了,妇人毕竟老于世故,转瞬间便噗嗤一乐“原来公子第一次来,可奴家总是觉得您面善,莫不是前世有缘?”
“真的,这世上真有轮回一说?”朱厚照自小聪慧,精佛学,擅梵文,对佛家转世轮回还是有几分相信的。“好了苏妈妈,不要逗这小兄弟了。”焦黄中一旁笑道。
“奴家哪敢耍弄几位公子爷,这不一听焦公子来了,人家便倒履相迎么。”妇人掩口笑道。朱厚照恍然“你刚才在骗我?”“奴家怎么舍得骗您这样俊俏的小公子。”
妇人媚笑,腰肢轻扭,转到了朱厚照身边。“大胆。”“放肆。”马永成和魏彬在后面大喝道。
“唷,二位爷,您悠着点,还没到您使劲儿的时候呢。”妇人如葱玉指拍着自己高耸的胸脯,大惊小怪道:“您这嗓门,真吓死奴家了。”
他们要是能在这地方使上劲,那才见了鬼呢,瞧着魏、马二人被这话噎得三尸神暴跳,憋得脸红脖子粗不敢发作的样子,丁寿心中不无怜悯地冒出一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
那边妇人说完故意用手指挑开纱衣,胸前大片雪白肌肤都暴露在空气中,朱厚照觑见那道幽深诱人的雪沟,不由俊脸涨红,窘迫地低下头去。
妇人呵呵一笑,暗道果然是个生瓜蛋子,举目看向焦黄中“焦公子,今日是打茶围还是摆饭局?”“劳烦苏妈妈且给我们寻个雅轩,酒席先预备着,朋友来了便开席。”焦黄中吩咐道。
“好嘞,奴家给您安排去。”香风飘过,走到丁寿身边还抛了个媚眼。丁寿眼尖,见那鸨儿虽上了年纪,却风韵犹存,胸前高耸的玉峰丝毫不见下垂,年轻时想必也是个尤物。
焦黄中见他呆呆盯着鸨儿背影,笑道:“这女人年轻时也是一代花魁,缠头之资不菲,一秤金的花名就是这样得来的,真名倒是没几个人说了,后来嫁了乐户苏淮,旁人都唤她苏妈妈了。”
“既然是花魁,怎么还嫁了个乐户?”丁寿问道。“说是花魁,无人脱籍不还是个贱籍乐户,还能嫁谁,这夫妻两个收养几个女孩儿,开起这宜春院,就是日进斗金,也脱不开贱民的身份。”
丁寿点点头,不再言语,大明朝军民匠灶,世代不易,这是朱八八定的规矩,这边根红苗正的大明接班人坐在边上,还是少说两句为妙。
几人被小厮领着进了一处布置典雅的竹轩,方一落座,就有从人捧上点心小吃,又一个龟公挑开帘子“姑娘们奉茶咯”一个个各具姿色的女子鱼贯而入,捧着托盘,上面摆着精致茶盏,陆续来到几人身前行礼。
丁寿见这些女子有的清秀,有的艳丽,这个身材修长,那个娇小玲珑,环肥燕瘦,钗影满楼。这是所谓的“加茶碗”朱厚照可不懂青楼里的规矩,见人端了盘子上来,总得打赏不是,反正魏彬怀里揣着大把银子,一出手就往盘子里放了五两。
那身着鹦鹉绿裙子的女子一阵惊喜“谢公子。”没法不喜,明末陈圆圆出局也不过五两,清唱一曲也是五两价码,这女子身价自没法与秦淮八艳媲美,难得有这样的主顾打赏。
朱厚照不管那些,一看人家高兴,他也高兴,下一个又往盘子里放了五两,一个接一个,来者不拒。焦黄中看不下去了,伸手拦住道:“少兄,愚兄在风月场里多混了几年,劝你一句适可而止,倒不是心疼那几个”盘子钱“,可一次订交了这许多姑娘,怕你身子骨吃不消。”
朱厚照压根没听懂他说的意思,只是懵懂地点了点头,焦黄中挥手让其余的姑娘都下去,那帮没得到盘子钱的姑娘们看焦黄中恨得牙根直痒痒,即便如此,前面得了赏的也不少,呼啦一下子围了上来,把赤胆忠心的魏彬和马永成给挤到了一边。
“公子,您喝茶。”“公子,您尝尝这点心。”“公子,这是奴家为你嗑的瓜子,来,吃一个。”
莺莺燕燕,将朱厚照围得密不透风,魏彬马永成想上去撵开这帮女人,可又不知朱厚照是否乐在其中,怕恼了小皇帝,急得在圈外直跺脚。焦黄中微微一笑,举茶相邀“丁兄,你这位表弟有趣的很啊。”
门帘一挑,一秤金款款步入,见被众女环绕的朱厚照,她也是一愣“瞧不出,这位公子爷胃口倒大,奴家今日走了眼。”朱厚照奋力将众女分开,丁寿一见他的样子不由乐了。
一脸的胭脂口红,倒真像个脂粉堆里的膏粱子弟。“表兄,我饿了,什么时候能吃饭?”朱厚照一边抱怨,一边由着魏彬二人用手巾将脸擦拭干净。
“正要跟几位爷回禀,您的朋友们来了。”一秤金笑道。焦黄中长身而起“丁兄,朱兄,请入席。”院内一处雅轩,酒席早已齐备。“焦兄盛情,小弟等愧领了。”席前几名华服公子躬身行礼。
“几位贤弟,难得此番相聚,待愚兄为诸位引荐新友。”焦黄中笑指一个年轻人道:“尤其是你,顺卿,更该认识一下。”
“哦,请兄长指教。”那名俊雅的年轻人好奇道。焦黄中暂且不理他,对丁寿道:“丁兄,这位是仲卿的三弟王朝儒,刚刚进京求学。”
扭身又对王朝儒道:“顺卿,这位是仲卿的至交好友丁寿,你二人还不亲近亲近。”王朝儒稍微一愣,施了一礼,道:“离开金陵时,家兄携嫂出游,未曾听闻丁兄大名,没能及早登门拜会,失了礼数,告罪告罪。”
丁寿还了一礼,笑道:“顺卿兄无须多礼,小弟也是近日在泰山偶遇令兄,一见如故,才有了这番机缘。”
“原来如此。”王朝儒点了点头。一旁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听闻丁寿名字后一直拧眉思索,忽然开言道:“敢问阁下可是在文华殿作出少年中国说,蒙皇上恩赐同进士出身,职任锦衣卫指挥佥事的丁寿丁大人?”
丁寿见一群人里数他年纪最小,相貌清秀,不由生了几分好感,点头道:“正是在下。”少年一步跨前,挽住丁寿手道:“家父常常夸赞丁兄文思敏捷,广闻博学,不想今日得见,幸会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