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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犯了众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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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星野低声道:“大人,革儿孛罗为花当长子,是其嫡妻以克所生,其为人勇猛胆大,与花当爱妾把罕所生的三子把儿孙同为花当所爱。”“胆大?”丁寿嘴角微微扬起。“杜爷真是见多识广,兄弟佩服。”一旁钱宁凑趣说道。

    “不过在漠南呆的年头多些,不值一提。”出身江湖的杜星野颇为不齿钱宁官场拍马逢迎那一套,淡淡道。说话间一行人已走至驿馆,书吏上前递交手令,门前把守的官兵将众人领进院内。

    好端端的一间驿馆此时已经被糟蹋的不成样子,院内树了箭靶,几个穿着皮袍的蒙古人在比试射箭,另有几名赤膊汉子在院内刷洗马匹,廊下还架起了篝火,几只肥羊被烤得滋滋冒油,满院子的羊膻马尿味道。

    皱着眉头,丁寿伸出食指放在唇上,还是挡不住鼻腔内吸进那股子生鲜味儿,那帮子蒙古人也各忙各的,没有一人过来搭理他们。

    书吏匆匆进了房间,不多时就听到里面传来破锣般的喊声“不过是进贡请封,哪里有这许多麻烦事,成天见这个见哪个的,叫那个什么鸟佥事滚出去!”

    里面衙门书吏不住劝道“将军息怒,息怒。”房门咣当一声打开,只见一个粗壮的蒙古汉子叉腰立在门内,一指丁寿等人道:“将这些人撵出去。”

    院内的蒙古人立时就围了过来,一个赤膊的蒙古大汉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来推搡丁寿。杜星野喝声“大胆”一手叼住对方手腕,伸腿在大汉踝骨处一点。

    顺势一扯,那铁塔般的汉子登时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咚的一声轰然落地,院子似乎都晃了一晃。其他几个蒙古汉子一愣,齐齐嚎叫着冲了上来。丁寿嘱咐声“别伤了人命”就若无其事地闪到了一边。

    “属下明白。”杜星野应道,也不出兵刃,只用小巧擒拿手法与这些汉子你来我往地扭打起来,只听咚咚倒地声不断,一个摔倒爬起,又一个被扔到地上,这些蒙古汉子皮糙肉厚,自幼在草原上摔跤长大,倒是不虞有伤,可这样下来面子却有些挂不住了。

    那几个持箭的蒙古人中有一个已是怒火满腔,张弓搭箭对准杜星野,大喝道:“汉人看箭。”

    蒙人纯朴实诚,虽恨杜星野折辱族人,放箭时还是先出言提醒,哪知箭在半空,当啷一声被另一只羽箭撞开,无力坠地。

    几人看去,见一个其貌不扬的汉人手持一把蒙弓正看向这里。以箭破箭,必是擅射好手,朵颜这几名射手好胜之心大起,取箭搭弓,向着那人射去。

    钱宁左手持弓,右手扣弦如满月,嗖嗖嗖连珠箭发,又快又准,将对方射出之箭俱都打下,未等对方反应,换手持弓,又是数只连珠箭射出。

    朵颜几名弓箭手见眼前寒光闪动,大惊失色,未及反应,笃笃笃几声连响,每人脚前地上都插入了一支羽箭。

    立在房前的革儿孛罗见手下人比武射箭都不是汉人对手,未曾进京便颜面大失,还如何讨封,心中怒火大盛,取过自己的铁背硬弓,拈弓搭箭,虎吼一声:“你也吃某家一箭。”

    箭如流星,带着一溜乌光直奔钱宁而去。钱宁听得破空声响,想要闪避却是不及,只见眼前一花,丁寿已挡在他的身前。丁寿伸出食中二指紧扣箭杆,两指一振,二尺九寸的长杆羽箭倒飞而回,其势不亚来时,革儿孛罗瞳孔一缩,二寸八分的三棱镔铁箭头已没入身旁门框,眼前只有那羽箭雕翎微微颤动。

    惊魂稍定,革儿孛罗怒视丁寿,眼中似要喷出火来,丁寿含笑回视,毫无惧意,二人对视半晌,忽地同时哈哈大笑夜已深,人欢歌。一众锦衣卫与朵颜卫的蒙古人勾肩搭背,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肉是正宗蒙古烤全羊,酒是宣府佳酿“刘伶醉”吃喝兴起,你哼一段蒙古歌谣,他唱上一段梆子腔,反正唱的什么互相也听不懂,傻笑着继续灌酒。

    一个空酒坛骨碌碌滚到一边,革儿孛罗高举拇指,大着舌头道:“好汉子,不愧是大皇帝陛下的亲军,都是巴特尔。”

    “将军才是大草原上的雄鹰,将来兀良哈定会在将军带领下威压各部,称霸草原。”丁寿好话不要钱一样往外喷着,把个草原汉子吹得忽悠忽悠的,革儿孛罗哈哈大笑道:“说得没错,此番讨封若是阿爸原封袭职,将来定会将部落交于我手,什么巴图孟克、亦不剌太师,定要让他们臣服于我大兀良哈。”

    丁寿故作惊讶,道:“将军想为花当大人讨都督官职?可按照朝廷惯例一向是降等袭职啊?”“此间巡抚托信与某,说只要多送良马,他自会请人在朝中为朵颜说好话,请大皇帝陛下恩准袭封。”革儿孛罗打了个酒嗝道。

    “那信可在?借某一观。”丁寿急声道。他这番急切的模样引起了革儿孛罗警觉,按住腰间道:“你看它作什么?”丁寿自知失态,故作平淡地笑道:“没什么,只是陛下对前年朵颜破关之事甚为恼怒,仅靠给陛下多送几匹好马,怕是将军难以如愿。”

    革儿孛罗摇头道:“马不是给大皇帝陛下的,这次进贡好马不过一百匹,另外两百匹是送给此地巡抚的。”说完革儿孛罗颇有几分心疼样子,道:“都是兀良哈各部草原精选的好马。”

    “送?难道这车大人空手收礼,就没给个信物凭据么?”丁寿追问道。革儿孛罗疑惑地摇了摇头,让二爷好不失望。

    丁寿低头思索了一番,抬首笑道:“这么说这些好马都是朵颜各部拼凑而出,并非将军独有,那这讨封之功怕是难以独占了。”“为何不能?谁说的?老子劈了他。”

    革儿孛罗激动地站了起来,口中说得厉害,却也心中打鼓,难免有几分色厉内荏。“将军稍安勿躁,在下另有一大功相赠。”丁寿神秘一笑:“必保将军如愿以偿。”“真的?”革儿孛罗瞪大了眼睛,热切问道:“什么功劳?”

    “边市。”“边市?”革儿孛罗疑惑地重复了一遍。“朵颜三卫边市皆设在辽东,广宁、开平等市近泰宁、褔余。

    而远朵颜,边民交易实为不便,况且”丁寿顿了一顿,轻笑道:“如今镇守开原的参将乃是崔鉴,不知朵颜诸部可敢大胆前往广顺关边市?”

    革儿孛罗一声冷哼,将酒碗摔个粉碎,丁寿这话勾起了他心中的一番旧恨,弘治十二年朵颜诸部三百余人前往互市,被辽东总兵李杲与巡抚张玉、镇守太监任良合谋,于宴席间伏兵尽杀,并报称三卫入寇,官军大捷,后经弘治皇帝查实,将张玉等人免职,那时候率兵带头操刀的就是这位出身辽阳崔氏将门的崔鉴。

    “我们汉人有一句话叫吃一堑,长一智,就是说在一个沟里摔倒,就要知道一次教训,这些文官话有几分可信,将军该知道了吧。”丁寿老神在在地说道。革儿孛罗紧咬牙关,一字一字道:“马已交给了他,还能如何?”丁寿不答。

    只是扯开话题道:“将军以为,若在靠近朵颜部的位置选一关口作为边市,可能让花当大人满意?”革儿孛罗一把握住丁寿双手,激动难以抑制:“大人此话当真?!”

    巡抚衙门后堂。车霆安坐于上,身前一个身材魁梧的武官正在低声禀报。“标下安排在驿站的人回禀说,那伙锦衣卫与朵颜蒙人先是摔跤比箭,后来又聚在一起喝酒唱曲。直到深夜。”

    车霆不屑地哼了一声:“还以为他有个功名能够自重身份,没想到还是自甘堕落,有辱斯文,这武人实不足与谋。”那武将听了讪讪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

    “他们都说了些什么?”车霆扫了他一眼,继续问道。武将上前附在车霆耳边低声私语一阵。车霆皱了皱眉,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夜长梦多啊!”蓦地扭身道:“桂勇。”

    “标下在。”武将躬身应命。“马上派人持本官书信进京面见谢阁老。”翌日,丁宅。

    “朵颜的这帮人真是能吃能喝。”宿醉醒来的丁寿将敷在脸上热手巾递给蕊儿,向身前的钱宁、杜星野二人抱怨道。

    “草原上缺盐少酱的,难得进了边墙,他们岂有不逮住了机会大饱口福的道理。”杜星野向丁寿解释道:“朵颜三卫这些内附的番人还算好的,鞑靼那几部的百姓平日里吃不上几顿有滋味的饭菜,入关劫掠时都好似饿死鬼一般,”

    “还是大人您这吞海之量,最后那帮蒙人都被喝倒了,据说今日他们出城时,有不少人还在马上瞌睡呢。”钱宁恭维道。

    丁寿指着钱宁,笑道:“往日还真是小瞧了你,昨天给咱爷们长脸,在锦衣卫什么时候练出了左右开弓这一手功夫?”“大人谬赞,卑职养父兄弟几个俱是女真人,自幼随他们几位习得几手箭术,让大人见笑了。”

    钱宁躬身回道,面上隐有戚色,瞧来他们父子感情当是不错。丁寿点了点头,钱宁的身世他倒知道一些,这小子本是孤儿,被太监钱能收养,钱能兄弟四人,俱是宪宗时宫中大珰,因钱能排行第三,时称“三钱”

    成化年间钱能镇守云南时,也是吃拿卡要,四处敛财,直到弘治三君子中的另一位王恕巡抚云南,才杀住了钱公公的气焰,钱能对王恕又敬又怕,却无可奈何,干脆上表保举,升王介庵到南京去执掌都察院和兵部,才甩开了这尊大神,却没想到提前给自己挖了个大坑,数年后钱能调任南京守备,二位冤家又碰了头,钱公公算是认了命,对王恕礼敬有加,再无恶绩传出。进了弘治朝,这对老cp结局却是反转,王君子主持吏部“京查”、“大计”铁面无私,一举贬斥两千多名官员,犯了众怒,被那些文官同僚们联手撵回了家,郁郁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