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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人才大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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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厂,内堂。白少川附在刘瑾耳边,窃窃私语。刘瑾面无表情,待白少川肃立一旁,方才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下去吧。”白少川没有动,低声道:“可要属下提醒下丁兄?”

    “不必。”刘瑾轻轻吐出两个字。白少川略微踌躇了一下,还是开言道:“督公行事一向步步为营,徐徐而进,丁兄如此招摇,怕会引得内外瞩目,届时惹火上身,坏了督公大事”

    “小川”刘瑾声音转冷“你今日的话太多了。”“是,属下知罪,属下告退。”白少川不再多言,退至堂下,扭身而去。

    “你这般宠着那小子,不忧心手下心生怨恚?”伴随着一阵咳嗽,高凤由后堂转出。刘瑾眼神空洞地看着空旷厅堂,冰冷的脸上忽地绽出一丝暖意“年轻人,玩性大,且由得他吧,还能无忧无虑地玩上几年啊”八月望日,奉天殿,大会朝班。

    “臣钦天监五官监候杨源上奏,六月辛酉,雷震郊坛禁门、太庙脊兽、奉天殿鸱吻,八月初,大角及心宿中星摇动,天璇、天玑、天权星不明。

    此皆上天警示,乞请陛下亲元老大臣,罢去内侍宠幸,安居深宫,绝嬉戏,禁游猎,罢弓马,严号令,毋轻出入”

    首辅刘健在班首听得暗暗点头,前几日老哥们王鏊在宫里被气得不轻,总要给他出一口气,可说实在的,皇帝和他身边人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已经提得够多了。

    刘阁老自己都不好意思再拿这些说事。正好瞌睡来了有枕头,所谓天人感应,天象有变,必然是人主所行有差,才会引起上天示警,若不以此大做文章,刘阁老都对不起文臣之首的职业操守。

    待马前卒杨源奏毕,刘健出班奏道:“人君所畏,惟天惟祖宗。皇上纪元之初,天变迭见,是以仁爱警戒者至关。前代之典,凡遇天变,必减膳撤乐,今陛下亦当每日早起,祝天拜庙,然后视朝,修身自省为政怠荒之事,以使民心可慰而天意可回”

    刘阁老毕竟七十多了,一口气说到此,润口嗓子,打算继续,忽听左班靠后有一人道:“刘阁老之言,下官不敢苟同。”还在班中的谢迁眉头一跳,此情此景有些熟悉,扭头看去,果然,蹦出来的是兵科都给事中王廷相。

    王廷相上前几步道:“湛湛青天,其唯有一,天下之国,何啻千百,天象之变,千百国皆应之,国君行政之善恶,莫非一日月间皆同般行止?若天象之警,皆为吾皇告诫,则上天何以独偏中国?”

    “这个”刘健捻须不语,明人的眼界那里摆着,前番文华殿杨廷和与丁寿一番舌辩已经讲得清楚明白,非要闷头死不认账有些说不过去。

    要是梗着脖子强辩说中华乃天朝上国,其余皆蛮夷蕞尔之邦,老天就是厚爱大明你能怎么着这类的口水话,不好意思,刘阁老还没有清末徐大学士那般把自己活成段子的勇气。

    谢迁看着王廷相便觉心中有气,暗道这王子衡定是已和刘瑾一党,真个斯文败类,当即出班反诘道:“那依王给谏之意呢?”

    谢阁老素来能言善辩,打定主意此番无论这小子说出什么话来也要当庭驳倒,寻个错处贬离中枢,省得老给哥几个添堵。

    王廷相向御座跪拜,恭谨言道:“与其敬天,不若勤民,伏请陛下摒鹰犬,停骑射,节财省役,以宽民力,进贤去佞,振奋朝纲,赏功罚罪,匡正法纪,则万民之幸,大明之福。”

    王廷相想得简单,上疏便上疏,就事论事他没意见,扯那劳什子天变示警算哪档子事。刘健与谢迁对望一眼,不想王廷相是这般说辞,不过也无暇细想,自己想说的话都已被说出来的,于是一同下拜,道:“臣附议。”朱厚照本来兴致勃勃欣赏臣子互掐,不想转眼间矛头又指向了自己,节财省役?

    我也得有财可节啊,光禄寺的供奉都减了,难道还要宫里一大帮子人天天清粥小菜的过日子,凭什么啊,你们和你们儿子夜夜笙歌,纸醉金迷的,凭什么苦都让我受啊!朱厚照越想越气,眼看就要发作,侍卫一旁的丁寿拉了拉他衣袖,悄声道:“陛下,退朝吧。”

    丁大人可以理解小皇帝的怨气,可这时候翻脸,刘健谢迁皮糙肉厚毫发无损,王廷相的小身板可架不住天子雷霆,丁寿着实不愿这位子衡兄变成了替罪羊。

    狠狠看了下面给自己气受的臣子们,朱厚照咽下这口恶气,点头道:“你们所言,朕知道了,退朝。”大学士李东阳府邸花厅。

    “王子衡乃气学门人,对天人之说见解与我等偶有不同,木斋何必与后进做意气之争。”李东阳温言宽慰老友。

    “吾等良言苦谏,圣上置若罔闻,上疏弹劾,又都留中不发,视之若无,仅一句”知道了“便搪塞而过,如何使得?”谢迁愤愤不平,用力拍着座下楠木交椅的椅子扶手,大声说道。

    “木斋息怒,毕竟已上达天听,且待些时日,以观后效。”李东阳笑着继续劝解。“唉,只怕陛下身侧宵小环顾,蒙蔽圣听,终不得改啊。”司礼监掌印王岳赫然在座,慢悠悠地品了口香茗。

    “圣上那廊下家究竟是何人引导?”想起那天永巷所见,好好先生王鏊便按捺不住胸中怒火。

    “还能有谁,刘瑾啊,哦,还有他举荐给陛下的那位丁寿。”王岳放下茶盏,再拱了一把火“不只廊下家,如今西苑大兴土木的豹房,也是他张罗修的。”

    “黄口小儿,骤得高位,不知感念天恩,反蛊惑圣君,实不为人子。”王鏊愤愤不平对着刘健等人道:“晦庵,你等位列阁部,叨居重地,若只苟容坐视,岂不既负先帝,又负今上?”

    “守溪少安毋躁,晦庵自有定夺。”李东阳忙替刘健解围。一向果决擅断的刘健此时有些举棋不定,根据以往同小皇帝的斗争经验,无论是裁撤传奉官还是消减皇室供奉,只要几位顾命大臣以请辞相挟,便会尘埃落定,以朱厚照的让步收场。

    法子好用可不能滥用,小皇帝才几岁啊,后面的日子长着呢,总不能三天两头递辞呈吧,何况刘阁老已经感觉到朱厚照对他们隐隐的抵触心理了,心中不由哀叹,先皇啊,老臣真想念与你相处的日子啊。

    手指轻轻敲击身侧案几,思忖良久,刘健还是难以决断“直言劝谏,乃人臣本分,且今上年幼,易受奸人挑唆,吾等还是因循旧制,时时提点陛下亲贤远佞,方是正途。”

    老生常谈,王鏊对此回复有些不满,转首对身侧人道:“东山,你怎么看?”已然致仕却还驻足京师的前兵部尚书刘大夏,一直低眉敛目,默不出声,此时缓缓睁开眼睛,扫视众人一番,道:“晦庵所言正是,去奸除佞,须从长计议。”

    见了王鏊失望之色,刘大夏宽慰道:“守溪不必多虑,事事有备,方能无患,其事吾等早已谋划多时。”

    听了刘大夏一番讲解,王鏊恍然大悟,连声赞道:“东山不愧久掌兵部,深谙兵家虚实之道。”刘大夏干瘦的面颊得意地抖动了一下,看向老神在在的王岳“内相,你那里布置的如何了?”

    “未雨绸缪,那帮人的一举一动也在咱家眼里。”王岳用绢帕轻轻拭了拭唇角,嘿嘿笑道。

    四海居,名气比不得松鹤楼,也未有色如胭脂般的桃花佳酿,却能在酒肆林立的北京城屹立不倒,自有过人之处。老板是川人,兼职掌勺,一手川菜尤为地道,且待人和气,逢人便笑,四海居客似云来,人人都夸这老板财星高照,好运道。

    掌柜的自知自家事,能在城狐社鼠多如牛毛的天子脚下有一席之地,皆是拜一位贵人之赐,不说官面上的人物从不打扰,连一些吃板子进衙门如家常便饭的青皮混混,登门一次后便再不出现,好似北京城内从未有过这么一群人物。

    如今那位贵人正在雅间独酌,每次前来只要一壶川地的“文君醪”且不需旁人伺候,自斟自饮,离开时酒钱照付,虽说行止怪异,但老板的生意经便是不该问的绝不过问。一壶一杯。

    一身褐色直身的白少川坐在一张四方矮桌前,细细品咂每一口酒水中的滋味,似乎嘴中只有淡淡的苦涩。

    “落魄西州泥酒杯,酒酣几度上琴台。青鞋自笑无羁束,又向文君井畔来。”白少川轻轻吟诵着这首文君井,白玉般的脸庞上泛起一丝戚容,文君夜奔,当垆卖酒,千古佳话,若是卓文君预知今后有作白头吟之时,曾否后悔不该聆听那曲凤求凰呢

    “自怜自惜,自悲自叹,白老弟遇何不平不公之事啊?”蓝布门帘挑开,身着便服的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范亨举杯而入“范公公?”白少川手托瓷杯,星眸微睐,面对这位名义上的内廷第二人,并无起身行礼之意。

    范亨竟出奇地没有恼怒,自顾坐到白少川身侧,笑问道:“白老弟似乎有心事,与咱家倾吐一番可好?”垂首注视着手中酒杯,白少川蓦然一笑“在下何时与范公公有了交心的情分?”

    “白老弟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范亨今日的涵养着实让人惊讶,和颜悦色继续道:“东厂三铛头龙章凤姿,才华出众,便是王公公亦常为嘉许。”“哦?白某何德何能,敢当司礼监诸位垂意。”白少川不露声色,缓缓将杯子放置在了矮桌上。

    “老弟何必自谦,咱家虽看刘瑾碍眼,但也知晓自他接手东厂以来,人才大聚,耳目遍及朝野内外,可谓气象一新。”范亨凝视白少川道:“白老弟在其中居功至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