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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何必多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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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满怀感激的萧敬告辞而去,刘瑾笑对丁寿道:“寿哥儿,看到了么,萧老公以退为进,有了这份天大的人情,这张雄咱家今后唯有大力提携,才能不落个寡恩之名。”

    “您老对李西涯恩威并施,内阁三公分而治之,这手腕当更胜一筹。”丁寿恭维道。刘瑾看着丁寿笑而不语。“卑职可是说错了?”丁寿莫名其妙。“这些话小川就不会说出来,”刘瑾淡然一笑。

    书房之内,一灯如豆。白少川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枚头戴乌纱的不倒翁,取出放在桌上,用指一戳,那不倒翁官儿摇摇晃晃,憨态可掬。

    白三爷丹唇轻抿,打开手边的金丝楠木百宝嵌官皮箱,箱内摆放着数个形状样貌各不相同的娃娃,瓷胎泥塑,惟妙惟肖,看着箱内的诸多玩意,白少川清澈的眼神中多了几分俏皮左顺门外。

    “少傅兼太子太傅、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左柱国刘健,少傅兼太子太傅、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柱国谢迁,身任天下之重,同心辅政,乃世之贤相,本欲二卿长伴朕侧,垂询国是,奈何天公不美,二卿心力交瘁,百疾缠身,上表请辞,朕虽有不舍,却不可以己欲而累卿身,特准所奏,望二卿归里养疾,勿为朕念。”

    刘健、谢迁惊愕地互视对方,随后同时扭身看向了身侧的李东阳。“刘公公,老夫的奏本为何不见批复?”李东阳只觉脸上火辣辣地发烧,向着传旨的刘瑾出言询问。

    “李相奏本被万岁爷留中不发,却是没有刘、谢二公的好福气,二位从此终老南山,颐养天年,真是羡煞旁人啊!”刘瑾后半句是对着刘健二人所说,刘健哼了一声,掸袍而起。

    看着面色难堪的李东阳,刘瑾嘻嘻笑道:“李相且请回阁理事,吏部焦大人,兵部许大人皆有条陈公务亟需办理,阁老任重道远啊。”

    兵部许季升也投了刘瑾,起身的谢迁心中一惊,失去文武铨选之权,大事已不可为,内阁中再有李东阳调度,无法再以政事钳制,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好,好手段。”刘健冷笑连连,甩袖而去。

    “西涯,保重。”谢迁拱手为礼,长笑出宫。李东阳唏嘘不已。“公公此举陷东阳于不义,老夫将何辞以谢天下?”“天下人怎么想是他们的事,阁老何必要对他们交代?”刘瑾看着远去的谢迁背影,漠然说道。

    谢迁府邸。谢迁坐在书房桌案后,品茶读书。房间内还有两个人,一个不到四旬的中年人,另一个只有二十出头,容貌皆与谢迁相近。

    “大哥,你匆匆唤小弟来有何要事?”中年人是谢迁弟弟谢迪,弘治十二年的进士,现任兵部武选司员外郎。谢迁呷了一口茶,淡淡道:“没什么,老夫辞官的奏疏陛下恩准了。”谢迁说得轻松,另外两个可是当头霹雳。

    “怎会如此?刘阁老便没有设法挽留父亲?”年轻人是谢迁二子谢丕,弘治十八年的探花郎,如今在翰林院里熬资历。“刘洛阳与为父一同致仕。”谢迁倒还笑得出来。

    “满朝枢要伏阙奏本,声势浩大,怎会如此收场?”谢丕有些不可置信,这些天他在翰林院里上蹿下跳,勾连那帮穷翰林针砭时弊,风头一时无两,怎么转眼间老爹就下岗了。

    “为父等小瞧了刘瑾,也错估了陛下的决心。”谢迁合上书卷,轻轻叹息道:“也算该有此败。”

    “兄长致仕,我与丕儿该如何做?”谢迪关心的是另外的事,他和侄子都是谢迁从春闱大考中选出来的,朝野间不是没人非议,兄长去位,难保不会有人把旧账再翻出来。

    “找你们来就是说这事,你与丕儿上表辞官,与老夫一同归里。”“什么?!”大谢小谢异口同声,一同睁大了眼睛,瞪着谢家主事人,怀疑这位是不是刺激太大烧坏了脑子。

    “兄长返家,朝中也该留下人照应,若有风吹草动,亦可提早知会,早做防备,便让丕儿随兄长归里,钻研经史哪里倶是一样,不拘于翰林院。”谢迪可真舍不得自己兵部武选司的肥缺。

    “词林素来清贵,且考核自有成法,不受吏部节制,小侄正可置身事外,呼朋唤友,交接枢要,为谢家张目,岂能轻言弃官。”谢二公子当即不干了。

    翰林院编修前程远大,入阁有望,就这么扔了,谢丕肠子都能悔青了,谢迁摇了摇头,这二人眼光短浅,目不见睫,待自己身后,泗门谢氏何去何从呢。

    “老夫为官多年,门生故旧遍及天下,这仇人么却也不少,焦泌阳便是其一,焦老儿隐忍歹毒,睚眦必报,没了老夫压制,你们两个斗得过他么?”

    谢迪二人对视一眼,垂下了头,焦芳被打压几十年,仍屹立不倒,易地而处,这二位自问没这股子韧劲。“谢家就这么一败涂地不成?”谢丕心有不甘。谢迁仰天一笑“此番朝争老夫是输了。

    但急流勇退,不肯与奸佞同流合污,在天下士林中却是大胜,此后我等读书养望,静观其变,老夫再度出山之时,余姚谢氏必当名扬天下。”“此番兄长与内宦结怨甚深,那刘瑾可会就此放过兄长?”谢迪有些担心。

    “李公谋,刘公断。”谢迁眼中俱是笑意“老夫一个动嘴皮子的,有何担心。”“一个动嘴皮子的?你就这么看谢于乔?”刘瑾斜靠在他的黑漆罗汉榻上,笑问丁寿。“难道不是?”丁寿想起那个成天碎嘴的谢阁老,只觉得心烦。

    “弘治八年时,谢木斋不过是从五品的侍讲学士,以少詹兼学士特起,入直内阁,在家服满半年,抵京即升正詹事,两年后即晋太子少保、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大臣崇进从未有如此迅捷者,你以为何故?”

    刘瑾问道。丁寿摇了摇头,他确实不知道其中猫腻。“弘治元年,内臣郭镛请奏按礼制选秀册妃,当时只是翰林左庶子的谢迁直谏力阻,得了当今太后的欢心,选员补阁之时,众臣皆已推尽,俱不得旨,终以谢于乔名上,先帝才御批简用。”

    “后来太后想要送妹入宫,先帝也有纳妃之意,这位谢阁老又以娥皇女英之例作比,上表玉成其事,赖得外廷力诤而止。”哎呦,大情圣弘治爷还有这八卦事呢,丁二爷来了兴趣“太后那妹妹后来怎么样了?”

    瞥了丁寿一眼,对这小子突然扯开话题有些不满,刘瑾还是回道:“嫁给刘阁老的儿子了。”“刘洛阳?”丁寿纳闷,呛了万岁爷的媳妇,刘健这老小子还能有滋有味地当首辅,小皇帝的老子这么大度么。

    “刘博野。”刘瑾道。“刘棉花?!”丁寿乐了,前朝阁老刘吉屡遭弹劾,仍稳居宰辅之位十八年,时人取棉花耐弹之意,给他取了一个“刘棉花”的雅号,再算算这位爷下台的日子,合着是被弘治爷穿了小鞋啦。

    “一样的事,两番做派,前番先帝以为其德,二遭先帝称之为顺,放眼朝中,有几个有这番眼力手腕的。”

    刘瑾冷笑一声“谢迁这些年官当得大了,脑子也不如往日灵光,以为可以要挟君上,永固相权,这也算利令智昏,待卸了这身累赘,怕是该清醒咯。”

    “这帮老小子无事生非,想要咱们的脑袋,便这般便宜他们了?”丁寿心中不忿,这帮人可是对他要打要杀的。刘瑾起身,负手望天,沉声道:“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眼下咱们爷们要做的便是:立威!”

    注:明史中向刘瑾通风报信的是焦芳,明人笔记里是另一个说法:(王岳)左右有以其事密告瑾者,瑾素与李阁老东阳有旧,重其诗文,密以韩文等所劾询之东阳,得其大略。

    反正写小说,索性几种说法都用上。京师东郊,十里长亭。亭外车马骈阗,青衣小帽的家人猬集在各处,亭内金紫银青,冠盖云集,俨然大朝。

    户部尚书韩文捧杯道:“二公致仕出京,实为国之不幸,朝中权阉当道,奸佞横行,老夫也当附二公骥尾,早离泥淖。”

    刘健正色道:“贯道此言差矣,我等既头戴乌纱,身穿官服,便该上顺天理,下合民情,老夫与于乔此番去位,朝中正事却不可荒疏,诸公俱是部堂掌印,权掌枢要,国朝百姓安居,尧天舜日还要仰仗诸位,万万不可轻忽。”

    韩文会意点头。王鏊也朗声道:“希贤兄所言乃是正理,吾等读圣贤之书,习孔孟之道,为世优乐者,君子之道也,岂能数典忘祖,任由奸佞横行,自古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阉宦佞幸可以逞凶一时,岂能霸道一世,彼等不识时务,螳臂当车,来日必将粉身碎骨!”

    王守溪之言字字铿锵,众人俱都大声叫好。李东阳取出一副画卷,递交谢迁“于乔,你我同时入阁,不想今日你却先我身退,此画乃是家藏之物,请于乔哂纳。”谢迁展开画轴,不由惊道:“米芾的山水图卷,宾之,此礼太重了。”

    “赏玩之物罢了,于乔莫要推辞,画上涂鸦一首,聊寄故人情思。”李东阳指着画卷一侧。谢迁细看,果然题有一首七绝:复道东山有谢公,身为霖雨稗无功。出岫入岫何从容,苍生之望安可穷。谢迁笑道:“后生晚辈怎敢比东山谢公,宾之兄言过其实,小弟受之有愧啊。”李东阳喟然道:“公等归乡,留我在此也是无益,可惜不得与公同行。”说到动情处,李阁老还滴下几滴眼泪。

    谢迁正想着如何宽慰老友,便听刘健一声冷哼“何必多哭,假使当日多出一言,今日也与我辈同去了。”

    李东阳悻悻无言,群臣中看他的目光也多有鄙夷。谢迁看李东阳神色怅怅,连忙挽着刘健向众人告辞,看着马车迤逦远去,送别人群也纷纷上车乘轿各自散去。严嵩官卑职小,凑不到刘健等人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