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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云”方未然举步要追,忽听身后林中靴声跫然,扭头见林间人影绰绰,片刻间便有百余名军士钻了出来“方兄,一人在此何干?”段朝用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拿贼。”方未然道。段朝用四下看看“可拿到了?”“你不是都看见了么。”方未然两手一摊。“天下间竟还有方总捕抓不住的蟊贼?”“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是还有人才从段兄的追魂索下脱身么。”
“你”段朝用怒往上撞“方总捕可知这是什么?”乜了一眼段朝用手中的孔雀翎,方未然笑道:“段兄拿着一根鸟毛做什么?”“方兄可否将那身公服借段某一观。”段朝用吊着眼睛盯着方未然说道。
“段兄当知,方某一年到头都是这几身旧衣,公服不在身边。”对方滴水不漏,段朝用更加恼怒,待要撕破脸发难却被一旁的庄椿阻住。“好了,既然人没拿到,就不要耽搁了,全军开拔,速回淮安。”
众人轰然领命,段朝用虽心中不忿,也只得忍气吞声,乖乖退下。庄椿与方未然擦身之际,轻声说道:“方捕头,本将虽然不齿段朝用的为人,但也不得不说:他比你会做官。”
“哦?”方未然浓眉一挑“方某自入公门,执法如山,不徇私情,侦案无数,缉捕凶顽不知凡几,扪心自问,未尝枉食民膏,对得起这一身官袍。将军以为如何?”
“是个好官。”庄椿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可做好官不等同好做官,方捕头以国法为纲,段朝用与你的不同,便是唯上命是从,这样的下属,上官又岂能不喜欢呢。”
“方某受教,谢过将军。可人生在世,心中总该有一份坚持,方某注定不为上峰所喜了。”方未然正色道。
庄椿绷紧的面皮多了几分笑容“未必,至少本将对方捕头多了分敬意。”“将军此番算计,打草惊蛇,反惊走了人犯,似乎并不为此烦心。”方未然奇怪与段朝用的气急败坏不同,庄椿还有闲心与他盘道。
“潜逃的人犯又不止一个,抓住了是我赚的,跑了是她命好,本将的功劳已经足够了,不差这一笔。”庄椿摆摆手,大笑着出林而去。
“不止一个,”方未然冷笑“难不成你还要将三只雏燕一网成擒,才是大功告成”京师,西直门外的一处小院。白少川读过手中信笺,对身前的杜星野道:“知道了,你且下去吧。”杜星野施礼欲退,又被白少川唤住。
“关于河南剿匪的邸报与郭家姐妹的海捕公文,九城之内不可出现只言片纸”杜星野有些为难“这个三法司那里怕是拦不住。”
“怎么,白某指使不得锦衣卫?”杜星野连称不敢“缇帅有过交待,他老人家与白三爷情同手足,不分彼此,白三爷放心,小人等一定将事情办妥。”
白少川冷哼一声,这位七星堡主才唯唯退下。静坐片刻,白少川幽幽一叹,将桌上信笺揣入怀中,抬步出了房门。外面天气不错,冬日暖阳,晒在身上格外舒服。
白少川走在院中,长长吸了口气,神清气爽,才要举步,花圃处突然亮光一闪,一道刺眼的光线射来,直晃他的双目。举臂遮住光影,白少川嗔怪道:“彩云别闹,白大哥有事去办。”
一身粉色袄裙的郭彩云由花圃中探出头来,体似琢玉,笑如春花,摇着手中一个巴掌大的银镜,咯咯娇笑道:“白大哥你看,这些花草都移植过来了。”白少川看着收拾齐整的丛簇花木,微笑点头“这几日辛苦你啦。”
刘瑾荣升司礼监,几名亲信也随之离开东厂,柳无三倒无所谓,刘瑾在哪里他跟到哪里,雷长音本就寄宿庙宇,连家都不用搬,至于丁寿更不用说,原先到东厂应卯的日子也不多,唯独白少川,何去何从倒是个麻烦。
原本孑然一身,住到刘瑾府上就可以,可现在多了个破云燕,白少川担心小妮子在府上闷坏了,便在刘府附近赁了一处院子,之后又接了外差,便将移植东厂院内花圃的活计交给了郭彩云。
郭彩云俏鼻一皱,假意嗔恼道:“人家这些天忙得灰头土脸的,才将你这些四时不谢的宝贝大老远挪到了这边,连句”谢“都没有,还说人家胡闹。”
“说的是,你白大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在这里向你赔罪了。”白少川摇头失笑,长揖到地。“这还差不多。”
小妮子转嗔为喜,挽住白少川手臂道:“白大哥,陪我去逛大栅栏吧。”白少川剑眉轻蹙,有些为难,不知道郭家姐妹的画影图形是否已经贴到了城内。郭彩云摇晃着白少川手臂,撒娇道:“好不好么,白大哥。”
“好。”白少川被央得无奈,苦笑点头:“真拿你没办法。”不待破云燕欢呼雀跃,白少川飘出门去“等我回来再一起去。”“哎别让我等太久。”郭彩云嘟起了小嘴。
刘瑾外宅在西直门附近,崔巍宏伟,美轮美奂,原本历史上满清入关,这里便成了铁帽子王之一的庄亲王府,清亡民兴,此处又被北洋军阀李纯以20万大洋购得。
不过这位长江三督之一的江西督军压根没打算住北京,将王府拆掉,材料原样运回天津修宅子,占地近百亩,石狮华表,石人石马,一应俱全。动静闹得太大,连袁世凯都过问了,李纯只得对外声称这是修祖先祠堂。
为了避嫌,还一反风水格局,将后宅花园修在了前院,后来李纯暴毙于江苏督军任上,便有传言是因为他逆了阳宅风水所致,其实话说回来,即便李纯不修这祠堂,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位爷手中的基本武力是赫赫有名的北洋第六镇,号称北洋军第一“凶师”从清末到民国,历任干的长的师长就没一个得善终的,这是另外一个故事,就不再详说了,白少川身份非比寻常,也不用门子通报,自行进了刘府内堂,刘瑾身着便袍。
正在听丘聚与谷大用二人回事。“东厂番子侦得尚宝卿顾璇、副使姚祥、郎中张玮违例乘轿,请示您老如何处置。”丘聚道。“戴上枷子,让他们在左右长安门外露露脸,给那帮不长记性的大头巾们提个醒儿。”刘瑾随口道。
丘聚面无表情道:“丁寿归里乘舆也是违例,若是那帮酸子以此为口实申辩如何”“那是得了陛下与太后特旨的,王八羔子,他们也想和寿哥儿作比,谁要多嘴,先下了诏狱。”丘聚嘴唇动了动,没再说话。
“老谷,你那里什么事?”谷大用看着丘聚面上阴翳,笑道:“都御史巡抚山东朱钦上疏弹劾刘公,王岳等为您老所忌,谗毁谪守南京,又不白其罪,半途截杀,伏望陛下查明岳等之非辜,诛”
“说。”刘瑾道。“诛瑾之谗贼。”谷大用说完偷眼观看刘瑾神色。刘瑾没有发怒,反倒笑了“这就对了,成天和这些小猫小狗过家家,咱家也觉得无趣,终于蹦出个封疆大吏来了,有意思。”“你们知道如何做了吧?”刘瑾乜视丘、谷二人。
“明白。”二人领命退下。刘瑾看着廊下的白少川,招手道:“小川,来,有什么事?”“属下办事不密,损兵折将,还给您老添了麻烦,请公公问罪。”白少川先上前请罪。
“人生在世不尽称意,麻烦缠身那是难免,去了旧的,又来新的,不差这一个。”刘瑾笑道:“只是没想到有人可以调动这么多宫人行凶,对手身份不低啊”
“二十四衙门中能抽出如许人手,又能让刘文泰马前奔走者不多,屈指算来只有司礼监、御马监,还有”白少川顿了顿,轻声道:“东厂。”
刘瑾面色一凝,随即仰天一个哈哈“没想到转了一圈,又到了咱家头上,难怪朱钦那小子要弹劾咱家,连你都开始怀疑我了”“属下万万不敢对公公存疑。”白少川双膝跪倒,以额触地。
“起来吧,这般唯唯诺诺,哪里还有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刘瑾踱下堂来,一只手托起白少川,颇有些语重心长“当年还未放下,今又多了羁绊,何苦呢。”
“公公,我”刘瑾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这帮宫人的身份就交由你去查,给咱家个答案。”白少川嘴唇紧抿,半晌说了声“是”取出密信,双手呈上“这是淮安传来的消息。”刘瑾没说话,也没伸手去接。
白少川眸中闪过一丝愁苦,将信恭敬地放在一旁小几上,倒退而出。“人心啊”良久之后,刘瑾喟然一叹,取出密信,大略一观。“呵呵,无三,那小子总会给我些意外。”
“公公栽培有方。”柳无三如鬼魅般现身在帷幕后。淮安,察院街,帅府,夜。帅府后院庭轩虚敞,丝竹声声,管弦繁繁。陈熊与洪钟二人摆宴庆贺庄椿凯旋,某个不识趣的人物也觍颜在座。
“早听闻庄将军英雄了得,此次河南剿匪果然马到功成,下官敬将军一杯。”丁寿笑嘻嘻地捧起一杯酒。庄椿连称不敢,虽说自己本职是从二品的都指挥同知,比对方高出半品,可人家是锦衣亲军,含金量也不再一个层次。
“听口音,将军是辽东人?”丁寿道。“世居辽阳,因武举除官,蒙圣恩协守漕运。”庄椿道。“喔,倒是巧了。”丁寿一副恍然状“说来在下与将军还有些缘法。”“哦?本爵怎未听庄将军提过。”陈熊提防之心顿起,看向庄椿的眼神充满审视。庄椿面色紧张“末将不知。”
“丁某出使辽东时,与分守沈阳副总兵刘晖一见如故,那刘孟阳也是辽阳人,说来与庄将军该是乡邻。”丁寿眼神在陈熊与庄椿二人面上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