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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飞剑客”司徒畏在点苍山中,满怀义愤,向天祝祷之时,也正是夏天翔在祁连山中,满腹情愁,顿足无奈之际。
原来“雪山冰奴”冷白石、“三手鲁班”尉迟巧、夏天翔、霍秀芸等四人,自峨嵋赶往祁连,途中虽然无甚周折,但夏天翔却因灵猿小白曾在峨嵋金顶瞥见自己与霍秀芸的亲热情形,并替它主人吃醋,用山石怒打自己,深恐小白回转祁连以后,必于仲孙飞琼面前搬弄是非,倘若仲孙姊姊信以为真,却叫自己怎样解释应付?
这四人全是当世武林一流好手,展足功力,旦夕飞驰之下,未消多日,便自赶到祁连,并因悬念仲孙飞琼及昆仑派掌门人知非子的安危,当夜便由夏天翔引路,往绛雪岩阴的绛雪洞中掩去。
谁知刚刚走到夏天翔上次与仲孙飞琼相逢之处,来路上突然起了“的答”蹄声,夏天翔遂请冷白石、尉迟巧、霍秀芸等一齐藏入嗟峨怪石之后,低声说道:“我们看看这骑马之人是谁?因为蹄声颇熟,不是祁连派掌门人戚大招的千里菊花青,便是我仲孙飞琼姊姊的青风骥。”
冷白石侧耳一听,向夏天翔笑道:“这蹄声是与我们背道而驰,但我们来时,却又不曾见甚马匹,莫非此人是藏在路旁,不愿与我们相见么?”
夏天翔闻言,心中方自一阵狂跳,忽又听得远远传来仲孙飞琼爽朗中微带幽怨的隐约歌声,唱的仍是那四句:“当聚则聚,当散则散,不落言诠,不坠情障”
这几句歌辞听在夏天翔耳内,宛如霹雳当头,震得他心神皆悸,赶紧自嗟峨乱石中二纵而出,施展“传音及远”神功,大声叫道:“仲孙姊姊仲孙姊姊”
第二句仲孙姊姊方出,面前黄影一闪,异兽大黄突自半崖凌空倒扑,毛茸茸的巨掌一摔,便向夏天翔迎胸打到。
夏天翔一来满腹情愁,神思迷惘,二来想不到大黄也会出手袭击自己,以致根本不及闪避,硬吃大黄这当胸一掌,震跌出四五步外,几乎晕绝。
冷白石弄不清其中情由,见状勃然大怒,正欲出手惩治大黄,尉迟巧却眉头深蹙地止住冷白石道:“冷兄且慢出手,事情大怪,因为这只异兽正是仲孙飞琼姑娘所豢,不知怎会突向夏天翔老弟袭击?”
大黄一掌震跌夏天翔后,对他怒目狞视几眼,甩下一封柬帖,便往蹄声的方向疾驰而去。
夏天翔这一掌着实挨得不轻,苦着脸儿,手抚胸膛,方自茫然起立,那位天真无邪、不大通晓人情世故的霍秀芸姑娘,却向他蹙眉问道:“翔哥哥,我真不懂,你仲孙姊姊养的那只白猴子在峨嵋金顶曾用石头打你,怎的她养的这只黄猴子也要打你?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她不起之事?”
这几句话儿,问得夏天翔简直哭笑不得,看着霍秀芸,满面飞红,不住摇头,却无法作答。
尉迟巧见他这副尴尬神情,又看了霍秀芸两眼,不由恍然大悟,失笑说道:“夏老弟,我已经知道你的苦衷,但如今误会已成。只好留待日后再加解释,你且把那封柬帖拆开看看。”
夏天翔虽然满怀懊丧,但仲孙飞琼芳踪早渺,遂只好剑眉紧蹙,拾起那封柬帖拆开一看,上面写着:“昆仑掌门知非子现落于祁连群凶之手,但知非子似有难言隐事。昆仑派中确有叛徒,暗地为祁连撑腰之两位黄衣长发老人,武功极高,必须特别注意。彼等定于今夜在绛雪洞外大审昆仑掌门,一切真相,当可大白。飞琼江湖飘泊,倦鸟知还,拟归侍家父,略尽儿女之道。诸君读此函时,飞琼已率小白大黄在百里外矣。魑魅猖狂,希多珍重。”
这封柬帖并未写明留与何人,也无丝毫怨愤之言,但夏天翔看在眼里,却如万箭穿心,难过已极,知道仲孙姊姊对自己失望颇深,要想向她解释误会,弥恨情天,只怕绝非易事。
尉迟巧看出夏天翔心事重重,遂赶紧设法岔开话头,含笑说道:“仲孙姑娘函中既称祁连群凶定于今夜在绛雪洞外大审昆仑掌门,则知非子定尚未死,我们来得恰巧,大概在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斗之前,还可以欣赏一台精彩好戏。”
这几句话,果然激发了夏天翔的百丈雄心,剑眉双轩,接口说道:“我仲孙姊姊函上说是知非子似有难言隐事,则我们今夜确实应如尉迟老前辈之言,隐身暗窥,不到知非子性命危殆的最后关头不可出手,倒看看谁是昆仑叛徒,以及有关此事的一切真相。至于那两位为祁连派撑腰的黄衣长发老人”
尉迟巧忽似想起甚事,愕然插口说道:“当初我在绛雪岩阳的众妙堂中只看见一位黄衣长发老人,如今怎会成了两位?”
夏天翔用手一指冷白石,微笑说道:“管他究竟是几位黄衣长发老人,我们有冷大哥这等绝世高手”
冷白石闻言慌忙摇手笑道:“夏老弟千万不可这等说法,祁连派好手极众。‘九首飞鹏’戚大招及‘白头罗刹’鲍三姑均颇难斗,何况尚有那两位莫测高深的黄衣长发老人,故而我们今夜企图营救昆仑掌门知非子之举,艰危凶险必多,老弟务须慎重,不宜轻敌莽撞。”
四人一面商议,一面前行,业已距离绛雪岩阴不远,夏天翔想起上次与异兽大黄,俯瞰灵猿小白戏弄“阴司笑判”吴荣的那座小崖,遂向冷白石、尉迟巧、霍秀芸笑道:“我们翻上那座小崖,藏身崖顶,恰好可以看到绛雪洞口,且上下相隔,也只有十三四丈高低,不难扑落。”
众人闻言,翻上小崖一看,崖顶松石颇多,委实是个极好的藏身所在。
“雪山冰奴”冷白石独自藏入一株古松的虬枝密叶之间“三手鲁班”尉迟巧钻进崖顶一条阴黑的石缝,夏天翔与霍秀苔则双双躲在一块巨石之后。
如今大概因时刻尚早,绛雪洞口未见有人,霍秀芸遂用一种旁人无法听得的极低语音,在夏天翔耳边说道:“翔哥哥,你自到祁连山后便不大理我,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霍秀芸也是风华绝代的红妆侠女,这等偎在身畔,吹气如兰,低声细语,夏天翔怎得不心生怜爱,何况深知引起仲孙飞琼误会之事,错误并不在霍秀芸,遂摇头苦笑答道:“芸妹不要瞎猜,你又不曾作错甚事,我怎会对你生气?”
霍秀芸闻言,愁眉略展,但仍眼圈微红,又向夏天翔低声问道:“翔哥哥,你既不是对我生气,却为什么眉头深锁,忧容满面?是不是那只黄猴子把你打得重了?日后遇见它时,我用柳叶绵丝剑斩断它一只前爪,替你报仇就是。”
夏天翔听得吓了一跳,慌忙摇手叫道:“不行,不行,你千万不要再去惹那一白一黄两只猴子。”他因心急之故,不免话音略高,听得尉迟巧眉头深蹙,伸手抛过一块小石,以示警戒。
夏天翔会意噤声,脸上不由“哄”的一热,但这时十三四丈之下的绛雪洞口已有动静,由两名祁连弟子摆设了不少桌椅等物。
天时约到二更,绛雪洞中走出一群人来,当先两位长发披垂的黄衣老人,黄衣老人身后跟着一位身着宽大白袍的蒙面人,以及祁连掌门“九首飞鹏”戚大招、“阴司笑判”吴荣,却未见有“白头罗刹”鲍三姑、“铁面鬼王”佟巨在内。
那两位黄衣老人,面貌均为披垂的长发所掩,看不真切,但却大刺刺地坐了当中主位“九首飞鹏”戚大招、“阴司笑判”吴荣侧坐相陪,那身着宽大白袍的蒙面人好似辈份稍低,未曾就坐,侍立在靠左的那位黄衣老人身后。
四人坐定以后,靠左的黄衣老人以一种奇异的语音向戚大招问道:“戚掌门人,知非子何时可以解到这绛雪洞口?”
“九首飞鹏”戚大招含笑答道:“我师姊鲍三姑与三师弟佟巨亲自押解知非子来此,不过三更,定然到达。”
这时隐身崖顶古松虬枝密叶中的“雪山冰奴”冷白石,心头极为惊疑,暗付戚大招平素何等恃技骄暴,如今居然恭恭敬敬地服从黄衣老人号令,则这两位黄衣老人必属绝代高手,怎的自己几乎想遍当今人物,均猜不透对方的丝毫来历?
冷白石一面思索,一面又听得那靠右坐的黄衣老人怪声说道:“戚掌门人,祁连、点苍两派合并之事怎么样了?”
戚大招得意已极“哈哈”笑道:“点苍派掌门人铁冠道长最近即将火焚步虚道观,率领所有点苍好手迁居祁连,彼此同盟,加强实力,以与少林.武当、罗浮、峨嵋、雪山等派,一争雄长。”
右首黄衣老人晤了一声,又复问道:“祁连、点苍两派既然合并,总该另起派名,你把这名儿想好了么?”
戚大招笑道:“老人家何必谦逊?这派名由两位老人家决定就是。”
左首黄衣老人阴沉沉他说道:“我们意欲助你压倒其他门派,威震天下,何不就叫‘震天派’?”
“九首飞鹏”戚大招拊掌赞道:“遵命,遵命,这‘震天派’三字,既颇响亮,又颇恰当。”
“雪山冰奴”冷白石等,听得点苍、祁连两派意欲合并,并另组“震天派”不由又是齐吃一惊,屏息倾听。
右首黄衣老人突然微叹一声,向左首黄衣老人说道:“昆仑派中的‘白衣昆仑’萧惕变作寒冰塑像,掌门人知非子也作了阶下之囚,眼看业已瓦解冰消,我们总算是吐了一口胸头恶气。”
左首黄衣老人低声一哼说道:“瓦解昆仑派,只是我们的第二心愿,至于第一心愿,却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完成,那厮好不乖巧知机,居然直至如今尚不露面。”
这几句话,冷白石与霍秀芸均听得莫明其妙,但尉迟巧与夏天翔却因知道黄衣长发老人渴欲与一位武林奇客见面,不过始终未能判断这位武林奇客到底是谁?只约莫猜出可能是“北溟神婆”皇甫翠、“天外情魔”仲孙圣、“风尘狂客”厉清狂等三大难缠人物之一。
右首黄衣老人闻言,冷冷说道:“我们最多再等他一个月”
话方至此“白头罗刹”鲍三姑、“铁面鬼王”佟巨业已双双赶到,佟巨并把那位昏迷不醒的昆仑派掌门人知非子,挟在胁下。
左首黄衣老人手指知非子,目注鲍三姑问道:“他所中的‘天荆毒刺’的毒力解去了么?”
鲍三姑点头答道:“他中了我三枚‘天荆毒刺’,毒力至今始解,但‘辣手纯阳’司徒敬为防止万一生变,已经下手点了他的五阴重穴”
左首黄衣老人摇头晒道:“对付知非子这等人物,哪里用得着如此大张旗鼓?”
一面发话,一面对那距离丈许以外、委顿在地的昆仑派掌门人知非子微一挥袖,寒风飒然拂处,知非子全身一颤,似是已被左首这位黄衣老人运用隔空打穴的绝顶神功,解开晕穴。
那位身穿宽大的白袍,脸带面具,侍立在左首黄衣老人身后之人,自从出现以后,始终未发片言,但崖顶上的夏天翔却对他最是起疑,因心中始终觉得此人步履之间颇为矫捷,像是曾在何处见过。
知非子悠悠醒转,双目微睁,首先看到的是祁连派掌门人戚大招,遂眉头深蹙,自地上坐起身形,愤然发话问道:“戚掌门人,昆仑派与你有何仇恨?怎的竟与点苍勾结,对我出其不意地暗下毒手?”
“九首飞鹏”戚大招狞笑不答,坐在左首的黄衣长发老人却冷哼一声,向身后侍立的白袍蒙面人说道:“你去把第一号寒冰塑像搬来,让这位昆仑派的所谓掌门人看看再说。”
白袍蒙面人闻言,退后两步,闪身飘人绛雪洞内。
夏天翔因对此人特别注意,冷眼旁观之下,越发觉得依稀相识,倘将对方面具摘去,定然不是陌生人物。
霍秀芸茫无所知,只顾偷看热闹“雪山冰奴”冷白石与“三手鲁班”尉迟巧则专心推测那两位黄衣长发老人的身份来历,但任凭他们搜尽枯肠,依旧毫无所得。
白袍蒙面人进洞不多时刻,便把那具“白衣昆仑”萧惕所化的第一号寒冰塑像取出“咕咚”一声,抛在昆仑掌门知非子面前地上。
知非子起初颇真弄不懂何谓“寒冰塑像”?如今目光注处,方知竟是自己三师弟萧惕的一具冻僵的尸体。不由面容凄惨,向戚大招切齿问道:“戚大招,祁连、昆仑两派究竟有什么三江四海之仇,一天二地之恨?”
戚大招冷笑答道:“知非子不要着急,如今天色方交三更,等到五鼓天明,你便将跟随萧惕及慕无忧之后,成为绛雪洞中的第三号寒冰塑像。但三更至五鼓之间,你有话可以尽量询问我们,我们也有好多话要间你。”
隐身崖顶石后的夏天翔听戚大招这等说法,方知自己昔日在绛雪洞中所见的三具寒冰塑像,前两具萧惕及慕无忧是真,后一具厉清狂是假,否则对方不会把知非子编列第三号。
夏天翔与萧惕陌不相识,自然对他不甚关心,但却为安全无恙的“风尘狂客”厉清狂暗暗庆幸,并为业已证实被群凶所害的“天涯酒侠”慕无忧,伤怀得流下两行英雄泪。
霍秀芸突然见他流泪,遂把个软绵绵、香馥馥的娇躯偎进夏天翔怀中,用第三人无法听得的“蚁语传声”向他耳边问道:“翔哥哥,你为什么哭?”
夏天翔也用“蚁语传声”凑在霍秀芸耳边答道:“我是为慕老前辈已证实被害之事伤心,芸妹不要多问,因为那两个黄衣长发老人看来功力太高,我们万不能露出丝毫声息,否则这场含有极大武林秘密的好戏,便将看不成了。”
他们这等温香人抱,耳鬓厮磨,虽属无心,但委实表现得太过亲热。
事有凑巧,这种绮旋风光,崖下群魔自然毫无所见,但比这座小崖更高的一座高峰之上,却有一双锐日,把夏天翔、霍秀芸几乎等于互相拥抱的香艳动作,一览无遗,并看得眼中喷火。
这双锐目非人类所有,而属于那只身着“护穴龙鳞”软甲的灵猿小白。
小白爪中紧握两块山石,觑准夏天翔、霍秀芸比了又比,终因顾忌惊动绛雪洞口的群魔,强自忍耐,未曾掷落。
这时,那位昆仑掌门知非子凝思片刻,仰天一叹,摇头苦笑说道:“我如今身遭暗算,武功被废,只好听任你们这群恶魔作弄”
话犹未了,坐在当中靠右的那位黄衣长发老人,突以一种听来极为怪异的语音,冷笑说道:“知非子,你不要以为你那点武功有什么超凡入圣之能、鬼神不测之妙。须知就算你五阴重穴未曾被点,内家功力未失,也难在我掌下逃出百招以外。”
知非子意似不服,双眉方自一轩,坐在靠右的那位黄衣长发老人竟微翻左掌,向七八尺外的石壁之上,凌空一按。
知非子与祁连群魔自然看得真切,崖顶的冷白石、尉迟巧、夏天翔、霍秀芸等四人也自看得分明,只见随着黄衣长发老人的左掌虚按之下,石壁上毫无声息动静,便立即现出一只几深达一寸的秀长掌印。
去年腊月十六,罗浮派掌门人冰心神尼在黄山天都峰绝顶,曾以“般禅掌力”印石留痕,但明眼人一看便知,今夜这位黄衣长发老人示威炫露的“无风阴掌”至少要比冰心神尼高出两成以上的火候,连那眼高于顶、生平从不服人的冷白石,也深惊厉害,自知弗逮远甚。
知非子自然识货,注目之下,知道对方果真身怀罕世绝技,毫未虚言,遂废然长叹道:
“我知非子劫数临头,已然拼着以身啖魔,你们有问必答,但请按照江湖规矩,略微尊重我这一派掌门的身份。”
“九首飞鹏”戚大招自鼻中哼了一声,目注佟巨说道:“佟三弟,看在他总算一派掌门,又是将死之人,你且略微委屈,让他一个坐位。”
“铁面鬼王”侮巨如言起立,把坐位移到场中,让那昆仑掌门知非子缓缓坐下。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抬头一看天时,向知非子怪腔怪调、阴森森他说道:“如今距离五鼓天明,尚有个把更次,也是你留在尘世的最后一段光阴,我们互相均有疑云在腹,不妨一桩交换一桩一看在你身落人手、满盘皆输的份上,不妨让你先问。”
知非子见目前形势,知道自己今夜便算胁生双翼,亦难侥幸。遂决心按照对方所说,问清所有疑云,以免不明不白地变作寒冰塑像,死得糊涂到底。
主意既定,心肠一宽,索性把生死二字置诸度外,朗声问道:“施用‘天荆毒刺’为祸江湖之举,是不是你们祁连派一手所作?抑或另有帮凶?”
戚大招点头笑道:“这是点苍派掌门人铁冠道友与我戚大招所订的谋略,可惜似乎机密外泄,以致效果不太理想。”
知非子哦了一声,继续问道:“你们所用的‘天荆毒刺’从何而来?”
戚大招笑道:“起初是由你们昆仑门下供给,后来我派人在伏牛山鹏尸古洞之中,发现另一株天荆奇树,移植到这绛雪洞内。”
夏天翔在崖顶闻言,与藏身石缝中的尉迟巧交换了一瞥眼色,意思是说以前所料不差,果然鹏尸古洞中的奇异植物就是天荆奇树,并被祁连群凶设法移植至此。
知非子对祁连群凶找到另一株天荆奇树虽感意外,尚不十分惊异,但听得起初竟由昆仑弟子供给,不由失声间道:“我昆仑派中竟有人吃里爬外,与你们暗通声气?”
左首那位黄衣长发老人静听至此,突然冷笑连声,插口说道:“吃里爬外本是昆仑派的一贯特技,你怎不想想,你自己昔年若非施展这种手段,怎么获得掌门之位?”
这几句话,听得知非子心头一惊,满面飞红,目注这位似乎洞晓自己昔年隐事的黄衣长发老人,诧然间道:“尊驾何人?能否一示姓名身份?”
左首那位黄衣长发老人冷冷答道:“现在且让你猜,反正在你临死之前,定会令你看看我的庐山真面。”
冷白石等在崖顶听得好不骇然,暗想怪不得仲孙飞琼留函说知非子似有难言隐事,如今照这黄衣长发老人的语意看来,知非子之成为昆仑掌门,果曾施展不甚光明磊落的卑鄙手段。
知非子见那黄衣长发老人暂时不肯告知姓名,遂眉头微蹙,继续向戚大招问道:“我昆仑门下叛徒是谁?敬烦一告。”
戚大招嘴皮才动,右首黄衣长发老人冷冷问道:“凡后有关本来面目,必须等他即将绝气之前再行揭开。如今他已问得不少,似乎应该轮到我们问上一问。”
知非子对于本门叛徒是谁,委实急于知晓,闻言遂应声说道:“你们要问快问,我是知无不答。”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冷冷问道:“你这‘知非子’三字,是接掌昆仑门户以后所改,意义无非表示对一桩亏心往事知非”
知非子大吃一惊,瞠目问道:“你怎会知道得这等详细?我有什么亏心往事?”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冷笑问道:”昆仑派上代祖师临终传谕,命派中武功最杰出的女弟子陆琳接掌门户。你因病榻之前再无别人,竟起毒心,秘不宣布遗命,并派遣心腹暗算陆琳,把她从阿尔金山绝顶冷不妨推坠万丈幽谷,这才自行接掌昆仑一派。”
知非子惊诧欲绝,长叹一声道:“怪极!怪极!我如今身落人手,死在临头,决不讳言当初错事。但这桩阴谋,你怎会知晓?”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阴森森地一笑,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来问你,当初奉你之命,在阿尔金山绝顶悄悄施展辣手,把陆琳推坠万丈幽谷、粉身碎骨而死的昆仑派中人物,是哪一个?”
知非子微一嗫嚅,那黄衣长发老人沉声说道:“你若不照实直言,却莫怪我教你在临死之前再尝尝那‘错骨分筋手’的滋味。”
知非子如今业已像只斗败的公鸡,威风尽失,垂头丧气,指着身前那具寒冰塑像答道:
“当初我派往阿尔金山绝顶向陆琳暗施毒手的心腹之人,就是这业已化为寒冰塑像的三师弟萧惕。”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闻言目注右首黄衣长发老人,冷笑说道:“我所料如何?萧惕死得是否毫不冤屈?”
这时崖顶古松叶枝间的“雪山冰奴”冷白石,石缝间的“三手鲁班”尉迟巧,以及大石后的夏天翔及霍秀芸,听得彼此心中全自起了一个问号。
这问号就是他们起初以为知非于是堂堂一派掌门,不幸身遭魔难,才赶来企图尽力营救。如今却无意获知秘讯,知非子的昆仑掌门身份,竟系用极不正当的毒辣手段谋夺而得,则是否还值得为他冒险犯难、以寡敌众,与绛雪洞口的这群混世魔王一搏?
他们对这问号尚未求得确定解答以前,那位昆仑掌门知非子却又面呈悔恨的神情,叹息道:“我当时虽因一时名心太重,设计夺得掌门之位,但始终天良不安,羞与一干正大光明的江湖豪侠为伍,遂改名知非子,约束昆仑门下尽量少与外界往还,并竭尽全力地培植女弟子鹿玉如,想把她造就成昆仑派下代执掌门户之人,以稍对陆琳赎愆。”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听到此处,抬头一看天色,已将四更、遂向知非子冷冷问道:“你是否急于想知道背叛昆仑、暗将‘天荆毒刺’交与祁连、点苍运用之人是哪一个?”
知非子点头苦笑说道:“我知非子今夜不但命尽于此,昆仑一派可能亦将从此而终,在这等情况之下,你们似乎应该让我死得明白一点?”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点头冷笑,手指那位身穿宽大白袍的蒙面人,得意他说道:”这就是所谓昆仑叛徒,你能认得他么?”
这两句话,吸引得知非于及崖上冷白石等十道目光,全都凝注在那白袍蒙面人的身上。
知非子空自穷极目力辨识,但如今那名白袍蒙面人宛若石像般巍立在两位黄衣长发老人之间,不言不动,白袍宽大,面具深厚,根本使人无法看出他的本来面目。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见知非子辨认不出,不禁哑然失笑,伸手轻拍白袍蒙面人的肩头说道:“你且脱去白袍,摘下面具,让这位昆仑派掌门人看看仔细。”
白袍蒙面人如言现出本来面目,顿时令两明六暗八道眼神,惊诧得无以复加。
这两明六暗八道眼神,没有冷白石在内,而属于昆仑派掌门知非子、尉迟巧、夏天翔、霍秀芸等四位。
原来那人脱去白袍、摘下面具以后,竟是举措怪异、曾经引起夏天翔、尉迟巧疑窦的知非子得意衣钵传人、将来准备让她接掌昆仑道统的鹿玉如姑娘。
知非子骤见所谓昆仑叛徒,竟是自己最心爱的女弟子鹿玉如,自然全身皆颤,惊怒欲绝。
尉迟巧及夏天翔则在惊诧万分以后,恍然大悟,怪不得鹿玉如要撕碎那片淡红三歧树叶,并打了夏天翔一枚“天荆毒刺”夏天翔尤其暗叹那位“蔷薇使者”似能前知?“玉有刺”之语丝毫不差,这美秀绝伦的鹿玉如姑娘,简直便是一朵浑身皆刺的玫瑰。
霍秀芸惊讶之故,却是由于突见这昆仑叛徒鹿玉如的容貌,竟与自己极为相似。
至于冷白石,则因对这一切茫然失措,故那两明六暗八道惊诧的眼神之中,无他在内。
知非子双眉紧蹩,目光凝注鹿玉如有顷,声音微颤,发话说道:“玉儿,我平日待你不薄,万万想不到昆仑叛徒居然是你?”
鹿玉如玉颊之上满布严霜,冷冷答道:“因果循环,冤怨相报,你若想到是我,我又怎能把昆仑一派搅得冰消瓦解?”
知非子闻言,失惊问道:“你本是人家的弃婴,被我自昆仑绝峰脚下的鹿洞之中抱回,指鹿为姓,加以抚养,十余年来,爱若亲生,恩义非浅,如今怎会提到‘冤怨相报’四字?”
崖顶的尉迟巧、夏天翔等,觉得知非子这几句话问得颇为在理,倒看这位背师叛上的鹿玉如姑娘怎样答复?
鹿玉如冷冷看了知非子一眼,毫无感动地应声答道:“你抚养我本身之恩,抵不过害我母亲之怨。”
知非子蹙眉问道:“你母亲是谁?”
鹿玉如一双妙目之中射出蕴含怨毒的光芒答道:“我母亲当年若不被你暗派萧惕,推坠阿尔金山的万丈绝壑,哪里会由你接掌昆仑道统?”
知非子大惊问道:“你母亲是我师妹陆琳?”
鹿玉如点头说道:“你知道了这项秘密,大概可以甘心瞑目地变作第三号寒冰塑像了吧?”
知非子长叹一声,垂头不语。
左首黄衣老人一看天色,已将五更,遂对右首黄衣老人说道:“时刻已到,我们也该结束这场夜审昆仑掌门,把多年宿怨了断了吧!”
右首黄衣老人方一点头,知非子突然起立叫道:“我知非子今夜已然拼着以一身血肉清还孽债,但请容我在未死之前,再向鹿玉如问上一句话儿。”
鹿玉如冷冷说道:“你要问快问。”
知非子目光凝注鹿玉如问道:“你母亲陆琳是云英未嫁之身,本性又极贞淑,既已死在阿尔金山万丈绝壑之中,却怎会生出你来?你父亲又是哪位?”
鹿玉如樱唇微启,正待答复,左首黄衣老人却向知非子冷冷说道:“你这话问碍有些过份,还是到了黄泉路上,自行参悟的好”说到此处,语音忽顿,抬头目注崖顶,用那种奇异的喉音怪笑说道:“崖上那些武林朋友,看了老大半天,如今应该下来替这位昆仑掌门送终了吧?”
崖顶群侠闻言大惊,这才知道黄衣长发老人的耳目之力果然特强,自己等虽极谨慎小心,却早就被人发觉踪迹,隐忍至今,方始发话叫破。
无可奈何之下“雪山冰奴”冷白石一阵震天狂笑,自古松枝叶间提气飘身,与“三手鲁班”尉迟巧、夏天翔.霍秀芸等,宛如陨电飞星般驰下峭壁,纵落绛雪洞口。
祁连群凶,包括鹿玉如在内,均镇静异常,没有任何一人有甚惊奇的举措。
知非子见有人来,起初难免略兴侥幸之思,但等认清冷白石等以后,觉得比起眼前这帮恶煞凶神,实力悬殊过远,根本无济干事,遂又复嗒然丧气。
这时,祁连派掌门人戚大招由坐椅上缓缓起立,向冷白石微抱双拳,含笑说道:“冷兄等既在崖顶看清其中因由,应该知悉我们这次对付知非子之事,不是师出无名”
冷白石早就觉得难替知非子辩护,但又不甘让对方占住全理,遂截断戚大招的话头,接口说道:“昆仑掌门虽与鹿玉如姑娘结有夙怨,但‘武当三子’及罗浮派掌门冰心神尼、我主人申屠神君夫妇,均系局外之人,却在‘天荆毒刺’之下或死或伤,戚兄似乎应对天下武林同源有所交代!”
“九首飞鹏”戚大招想不到冷白石竟避开正题,由此反击,一时倒被僵住,嗫嚅难答。
左首黄衣老人见状,声如游丝缥缈,怪声笑道:”祁连派使用‘天荆毒刺’得罪其他武林人物之举,与我们向知非子报仇之举属于两事,不必混为一谈。”
冷白石向这位黄衣长发老人抱拳笑道:“冷白石虽不识尊驾来历,却看出必系绝世高人,要想替这位已成阶下囚的昆仑掌门讨点人情,不知尊驾能否俯允所请?”
鹿玉如闻言,向冷白石问道:“知非子外善内恶,人面兽心,我与我母亲茹恨至今,才得快意恩仇,你怎的还来替他求情?我倒要请教请教,他有什么可恕之道?”
冷白石笑道:“鹿姑娘为母复仇,自然光明正大,但知非子毕竟身为当世八大门派中的一派掌门,反正他武功暂废,插翅难飞,能不能让他缓死些时,等到腊月十六的黄山天都大会之上,再向天下武林人物昭告罪状,他若真个内疚于心,无词可辩,岂不定将羞愧而死?”
左首黄衣老人静静听完,怪笑凡声,向戚大招问道:“戚掌门人,你是不是还要参与腊月十六在黄山举行的第二次天都大会?”
“九首飞鹏”戚大招一阵厉声狞笑,摇头答道:“如今点苍,祁连两派同心之事,好似己成公开秘密,我们何必远赴黄山,去受武当、罗浮、雪山等派责难?干脆不论何人,如著向戚大招提出质询,便请他命驾祁连便了。”
右首黄衣长发老人一向不大讲话,但听到此处,却突然接口说道:“戚掌门人不是已与点苍掌门人约定,合并祁连、点苍,成立震天新派?何不以腊月十六作为震天派开派之期,邀约举世武林人物来此参与盛典,并将一切恩仇当面了断?”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听完,根本不等戚大招作主,便向冷白石说道:“这办法太好,你能不能负责代为通知武林各派?”
冷白石想了一想,与尉迟巧、夏天翔、霍秀芸等略微计仪,发话答道:“我虽可负责向武林各派转达此事,但腊月十六之期却嫌太为匆迫,恐怕举世豪侠难以赶到祁连。”
左首黄衣老人点头说道:“你这几句话说的倒是实情,我因希望在震天派开派之日,普天下有头有脸的武林人物一概到齐,可将日期延后两月,改为明年的二月十六便了。”
冷白石应声说道“我答应替你传话武林,你也应该答应宽饶这位昆仑派掌门人知非子暂时不死。”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连连点头,怪笑答道:“答应,答应,我不但答应暂时饶他不死,并还答应放他与你一同离去。只不过这种方法比杀死他冻作寒冰塑像,还要恶毒十倍而已。”
冷白石听不懂对方语内含意,方一愕然蹙眉,左首黄衣长发老人又自颇为得意地怪笑说道:“试想知非子一身武学已废,心腹师弟萧惕已死,衣钵传人鹿玉如已叛,卑鄙龌龊见不得人的往事已被揭开,他还怎样活得下去?岂不比变作绛雪洞中的寒冰塑像,更为难受?”
说到此处,目注那位脸色惨变、全身颤抖的昆仑掌门知非子,以一种讪笑的语气说道:
“知非子,我已经答应饶你不死,你又可以回转昆仑绝峰去做你的掌门人了。”
知非子如今委实羞惭惊怒,百感交集,深觉无颜再见任何武林同源,遂狂吼一声,满口血光喷处,自行嚼舌而死。
冷白石见这位与主人“冰魄神君”申屠亥交情颇好的昆仑掌门,竟至如此下场,不禁惨然摇头一叹,向戚大招抱拳说道:“知非子既已自尽,冷白石等便当告退。”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忽然说道:“你与那老花子尽管先走,但两个年轻娃儿却得暂时留下。”
冷白石与尉迟巧听黄衣老人要把夏天翔、霍秀芸留下,不禁对看一眼,方自蹙眉思索,应该怎样答话之际,夏天翔业已扬声叫道:“你便请我走,我也不走,我还有话要问你呢!”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笑道:“我知道你这娃儿颇为古怪刁钻,有话怎不快问?”
夏天翔居然不大把这两位身怀绝世武学的黄衣长发老人,及祁连群凶看在眼内,满面愤愤神色说道:“我纵刁钻古怪,也比你们毫无人性、心狠手辣要强得多。你们杀害萧惕及知非子,尚可说是报复前仇,但那位‘天涯酒侠’慕无优,却为什么也被你们害死在绛雪洞内?”
这几句话,居然问得对方嗫嚅难答,约莫静默了半盏茶时,才由左首黄衣长发老人缓缓说道:“慕无忧知道的秘密大多,又爱故示渊博,到处多言,遂被鲍三姑所制,送到绛雪洞中,冻作寒冰塑像。”
夏天翔闻言,不禁愤然叫道:“人家多闻博见,与你何干?是不是你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往事,怕被揭破,才对一位江湖侠士下此狠心毒手。”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厉声狞笑说道:“小娃儿不要过份张狂,我暂留你们,本无恶意,但若一再口出不逊,却莫怪”
夏天翔不等对方话完,便即狂笑说道:“你不要发狠,留与不留的权力在我,我们愿来则来,愿走则走。”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晒然冷笑说道:“我未出绛雪洞,便知你们藏身崖上,但为了想借你们之口,将知非子贪狠狰狞的本来面目传告江湖,才听任你们愉窥至今,否则只消略一举手,你们早就成了阶下之囚,瓮中之鳖。”
冷白石听得傲性勃发,方自一剔双眉,夏天翔业已不服叫道:“老怪物莫要吹牛”
右首那位不大讲话的黄衣长发老人突然冷笑说道:“你若不信,我就把你的同伴捉来给你看看。”
话音方了,黄衫一飘,自座椅中平拔五丈,在峭壁间微一点足借力,便像只大鹰般扑上夏天翔等先前藏身的崖顶。
冷白石一身功力冠绝雪山派,并不在掌门人“冰魄神君”申屠亥、“冰魄神妃”茅玉清夫妇之下,但如今见了这黄衣长发老人扑登崖顶的身法以后,也自叹弗如,深知绝非对手。
夏天翔听了对方那等说法,及见了这等动作以后,不由诧异非常,暗想自己一行共只四人,怎的黄衣长发老人却说崖顶尚有同伴?
念犹未了,一声洪亮凄厉的猿啼,黄衣长发老人宛如云朵飘坠,固到座上,手中却拎着那只已被他用奇绝手法点晕的灵猿小白。
夏天翔一见不由惊忧交集,暗想仲孙飞琼妹妹居然派遣小白来打接应,足见对自己尚未绝情。但小白的身法何等敏捷?身上又穿有“护穴龙鳞”所织的软甲,仍被对方手到擒来,这黄衣长发老人的功力,委实登峰造极,炉火纯青,已与师傅“北溟神婆”皇甫翠相埒,自己等远非敌手,却怎样抢救灵猿小白?
右首黄衣长发老人提着灵猿小白的两只前爪,向左首黄衣长发老人笑道:“天下之大,真有许多意料不到的怪事,这只猴子身上穿的金甲,居然是用‘大别散人’的‘护穴龙鳞’所制!”
这时夏天翔业已愁得剑眉深蹩,惶急万状,向冷白石、尉迟巧叫道:“冷大哥、尉迟老前辈,我们想个什么法儿救救小白。”
冷白石既与夏天翔极为投缘,又因这一行之中数自己武功最高,遂义不容辞地轻拍夏天翔肩头,轩眉笑道:“夏老弟不要发急,我拼着把半世英名付诸流水,以雪山派独擅的神功,试他一试。”
一面说话,一顿功力暗聚,全身肤色突转惨白,并有泛人肌肤的丝丝寒气,自毛孔中激射而出,使得身旁的夏天翔悚然一惊,后退两步。
尉迟巧知道冷白石是要施展雪山派镇派绝学“九转天寒功”与那两位不知来历的黄衣长发老人一拼生死。
但自己冷眼旁观,早就看出这两位黄衣长发老人远比戚大招、鲍三姑等高明,冷白石绝非对手,遂眉头微蹙说道:“冷兄”
冷白石听了这“冷兄”二字,已知尉迟巧意图劝阻自己,不禁双目一张,神光四射,豪气凌云地狂笑道:“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我冷白石自成绝艺,闯荡江湖以来,真还少遇名家,罕逢敌手,今夜若能在这祁连山绛雪洞前结果归源,也未尝不是一件快事。”
话完,正待向手提灵猿小白的黄衣长发老人叫阵之际,谁知那位“峨嵋四秀”中未秀最秀的霍秀芸姑娘业已姗姗缓步而出,手中团弄着柳叶绵丝剑所化的银九,向并肩而坐的两位黄衣长发老人含笑说道:“你们既以绝世高人自居,何必把一只猴子弄得这样可怜?要想打架,我们四人个个都不畏怯,还是放了它吧!”
手提灵猿小白的黄衣长发老人,见霍秀芸走出来发话,突然换了一种和悦的语气,笑着说道:“你是替这猴子讲情?我可以饶它一命,但你也要依我一项条件。”
霍秀妄想不到自己这个人情居然一说就准,遂梨涡微现,含笑问道:“什么条件?”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依然语音柔和地笑道:“我要留你在这绛雪洞中作客三日。”
霍秀芸如今与这位黄衣长发老人对面谈话之下,竟不仅不觉得对方可怕,反而发现这黄衣长发老人颇为和蔼可亲,竟毫不考虑地点头答道:“只要你先放了这只猴子,我就答应在你这绛雪洞中勾留三日。”
右首黄衣长发老人点头微笑,伸手在灵猿小白脑后轻轻一拍,便自把它凌空掷过。
霍秀芸自从在大别山初见小白开始,便颇为喜爱它灵慧乖巧,见状生恐小白昏迷未醒,坠地受伤,遂赶紧轻伸王臂,把它接抱怀内。
谁知灵猿小白对主人太以忠诚,自从峨嵋金顶及适才藏身峰腰,两度瞥见霍秀芸与夏天翔的亲热情形,早已把她认成主人仲孙飞琼的情敌。又在穴道被黄衣长发老人拍开,知觉刚复之下,双眼一睁,竟见身在霍秀芸怀中,遂厉声一啸,伸爪向她面门抓去。
霍秀芸万想不到有此突变,忙一偏头,但左腮玉颊之上,已被灵猿小白抓了一条寸许来长的血印。
这时夏天翔最觉尴尬惶急,尉迟巧与冷白石也双双无计可施,而灵猿小白却已挣脱霍秀芸怀抱,利爪双伸,纵身飞扑,再度向她面门抓到。
霍秀芸更是弄得啼笑皆非,又不好意思出手与小白搏斗,正在深锁双眉,欲待飘身闪躲之际,突然冷风拂处,面前人影一晃,那等矫捷的灵猿小白,竟被来人夹颈皮一把抓住,悬空提起。
夏天翔见来人是位五络微须的青袍老者,风神高朗,宛如苍松古月,超逸出尘,身法快捷轻灵得令人根本未曾发觉他从何而来。尤其奇怪的是,灵猿小白被这老者提在手中,居然乖乖服贴,垂手垂足的,不敢丝毫反抗。
夏天翔方觉诧异“三手鲁班”尉迟巧已向他耳边低声笑道:“夏老弟不要担心,我们来了绝好的帮手,这位便是名震乾坤的‘天外情魔’。”
夏天翔闻言恍然顿悟,原来这青袍老者竟是仲孙飞琼姊姊的爹爹、与自己师傅及“风尘狂客”厉清狂三人齐名的“天外情魔”仲孙圣。怪不得灵猿小白被他抓住头皮,悬空提起以后,竟异常慑服,丝毫不敢妄动。
仲孙圣把灵猿小白提到面前,含笑叱道:“你这无用的蠢猴子,被人家捉住,霍姑娘替你讲情,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么反对她恩将仇报?”
小白本极通灵,闻言才知自己把事做错,不禁闪动两只火红的大眼,偷瞥霍秀芸,眼光中流露出惭愧乞怜的神色。
霍秀芸已知来人身份,因自己受伤不重,又极为喜爱灵猿小白,遂向“天外情魔”仲孙圣恭身笑道:“仲孙老前辈请不要责怪小白,它因被对方点晕,灵智方复,才弄不清其中”
仲孙圣不得霍秀芸话完,便向小白笑道:“你听到没有?因为霍姑娘再度为你讲情,我才暂加宽饶,下次若再这样胡作非为,便决不宽贷了。”
说完把手一松,灵猿小白居然又向霍秀芸怀中扑去。
霍秀芸知道它这次决无恶意,遂含笑伸手接抱,灵猿小白果然极为柔顺地偎在她香肩之上,伸舌轻舔霍秀芸颊上的伤痕,但目光偶而触及夏天翔时,却仍为她主人醋意未消地露出愤愤之状。
这时那两位黄衣长发老人及祁连群凶,因突来强敌,一齐离座起立,由左首黄衣长发老人发话道:“天外情魔”
四字甫出,仲孙圣便即摇头说道:“你叫我仲孙圣便了,这‘天外情魔’之号,我已无颜再甩。”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讶然问道:“‘天外情魔’四字威震武林,你怎”
仲孙圣微叹一声,目光略扫夏天翔,苦笑接口说道:“我门户之中向以‘当聚则聚,当散则散,不落言诠,不坠情障’十六字为训,谁知我爱徒花如雪及女儿仲孙飞琼,一个为了一钵神憎,一个为了竟双双陷入情网,无法自拔,我还有何颜再用这‘天外情魔’四字?”
夏天翔听了仲孙圣的这番话后,心头既觉喜悦,又觉惶恐。惶恐的是仲孙圣语意之中,分明直指自己而言,喜悦的则是如此看来,仲孙飞琼姊姊确对自己有情,将来只要能把误会设法解开,岂不
他正想得高兴之际,左首黄衣长发老人业已手指另一位黄衣长发老人,向仲孙圣发话问道:“你与他们不同,总应该猜得出我们两人的本来面目。”
仲孙圣点头微笑答道:“不用猜,不用猜,我到眼便即认出你们是当年把整个武林几乎闹得天翻地覆的终南旧识。”
右首黄衣长发老人微笑说道“你这‘终南旧识,四字用得不错,二十年前我们便是在终南死谷附近初逢,我还记得你以‘天外情魔’的身份,便曾对我说过‘当聚则聚,当散则散,不落言诠,不坠情障’之语。”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也向仲孙圣说道:“你既已知道我们的本来面目,我想托你一事。”
仲孙圣笑道:“是不是想要我帮你们去找那位先生,让他到这祁连山绛雪洞口,一了当年孽债?”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点头说道:“他自动来找我们比较稳妥,倘若等我们海角天涯地前去找他,则武林中难免又要像二十年前那般天翻地覆,神嚎鬼位。”
仲孙圣微笑说道:“这件事我虽愿受托,但那位先生的生平踪迹,宛如天际神龙,极难找寻,恐怕需要相当时日。”
左首黄衣长发老人想了一想,点头说道:“你说的也是实情,好在祁连、点苍两派协议合并,另创震天派,并已定明年二月十六为开派之期,邀请举世武林人物参与盛典,就便了断相互恩仇,你只要能令他及时赶到即可。”
仲孙圣笑道:“明年二月十六之期,我或可勉强从命”
说到此处,侧顾冷白石及尉迟巧等,微笑道:“冷兄、尉迟兄,此问诸事已毕,我们应该向对方告别了吧?”
冷白石、尉迟巧同声笑道:“全请仲孙先生做主便了。”
仲孙圣闻言,正待向那两位黄衣长发老人道别。霍秀芸却向夏天翔低声说道:“翔哥哥你们先走,在祁连山口等我,我要如言留在这绛雪洞中三日。”
夏天翔剑眉双蹙说道:“那怎么行?你怎能独自一人留在这等险恶无论的龙潭虎穴之中?”
霍秀芸摇头说道:“翔哥哥不要担心,我看那两位黄衣长发老人对我好像并无恶意,何况我已经答应人家,怎能说话不算?”
说完,便把怀中抱的灵猿小白递给夏天翔,谁知小白对夏天翔仍有余恨,竟略加挣扎,溜到仲孙圣身旁,并向夏天翔毗牙一叫,显示对他颇为鄙薄。
霍秀芸委实天真无邪,到如今尚不知小白为何突把夏天翔视作对头?只是目注小白,嫣然一笑,便自姗姗举步,向右首那位黄衣长发老人走去。
夏天翔仍不放心,蹙眉叫道“芸妹”
仲孙圣忽然缓步走过,伸手轻拍夏天翔肩背,含笑说道:“夏贤侄不要担心,且听任霍姑娘在此勾留三日,我担保她绝对安全,有益无害。”
夏天翔蓦然想起自己在仲孙圣面前应该对霍秀芸略避嫌疑,怎的反倒芸妹、芸妹的叫得这般亲热?
心中惶急,俊脸也自然而然地涨得通红,但仲孙圣却似根本对此未加理会,只向那两位黄衣长发老人微抱双拳,含笑说道:
“仲孙圣等暂且告别,但等明年二月十六再复来此,参与震天派开派盛会便了。”
那两位黄衣长发老人对于仲孙圣也丝毫不敢轻慢,双双长揖还礼相送。
仲孙圣与冷白石等,一面转身走向祁连山外,一面含笑说道:“这场武林风波委实闹得不小,我固然急于天涯海角地到处寻人,筹商对策。冷兄及尉迟兄也该从速分头通知各大门派,停止举行第二次黄山天都大会,暨祁连、点苍合组震天派,定期开派之事。我们各有要务,不便久聚,莫如就此分别,再行相见。”
话完,青衫微摆,人影一晃,业已带着灵猿小白,到了十来丈外。
冷白石、尉迟巧正想向仲孙圣请教那两位黄衣长发老人的本来面目及其中种种隐秘,谁料他说走就走,并又这等说法,令人不便加以挽留,只得一齐怅然抱拳,恭身相送。
他们不便相留,但夏天翔却不顾一切地提气高声叫道:“仲孙老前辈,请留贵步。”
仲孙圣此时已与灵猿小白驰出二十来丈,闻声略一驻足,回头笑道:“夏贤侄有何话说?”
夏天翔虽然有点不好意思,却仍红着一张俊脸问道:“请问仲孙老前辈,我仲孙姊姊今在何处?”
仲孙圣应声笑道:“她对你有点灰心,去往巫山朝云峰头,探看她师姊花如雪去了。”
话完,携同灵猿小白,重又飘身,一青一白两条身影,便自消失在苍松怪石以外。
“雪山冰奴”冷白石目送这一人一兽的背影,摇头微叹说道:“人是奇人,兽是奇兽,无怪这位‘天外情魔’与‘北溟神婆’及‘风尘狂客’齐名,享誉在武林八大掌门之上。”
说到此处,转向夏天翔、“三手鲁班”尉迟巧笑道:“尉迟兄及夏老弟在此暂候霍秀芸姑娘,冷白石却需先返大雪山玄冰原,向我主人申屠神君夫妇禀告点苍、祁连两派狼狈为好,合并成立震天派,停开二次黄山大会,改定二月十六邀请举世群雄至祁连山绛雪岩,观光震天派开派盛典,并了断一切恩仇,以及昆仑掌门知非子身遭暗算,业已自尽惨死之事,然后再复奔走江湖,尽量转告武林各派。”
尉迟巧点头笑道:“冷兄尽管先行,但传告武林各派一事,不能由你单独任劳,好在有霍秀芸姑娘在场,峨嵋已知,你只须禀报申屠神君夫妇,并转告知非子的二师弟‘昆仑逸士’向超然,至于武当、少林暨罗浮三派,由我与夏老弟负责传达便了。”
冷白石想了一想,点头同意,微抱双拳,飘身五丈。
但脚才点地,忽然又似想起甚事,回头向夏天翔叫道:“夏老弟,我送你一件东西。”
夏天翔应声纵过,冷白石取出一只小小的猿皮袋,递与夏天翔,含笑说道:“这袋中所贮,是十二粒雪山派威力奇强的独门暗器冰魄神砂,老弟倘若遇上强敌,不妨一试。但施展之前,必须先将纯阳真气贯聚掌心,方可取用,否则,自己便要先吃苦头了。”
夏天翔知道对于这位性情古怪的忘年之交不必客套,遂大大方方地接过冰魄神砂,称谢收下。
冷白石再度向他及尉迟巧举手为别,身形闪动,电掣云飘般驰回大雪山玄冰原,对“冰魄神君”申屠亥、“冰魄神妃”茅玉清禀告一切经过。
夏天翔送走冷白石后,心头顿时充满情愁,这情愁之中的十分之七,是忧虑仲孙飞琼对自己误会太深,如何解释?其余十分之三,则是关怀霍秀芸独自一人留在龙潭虎穴般的绛雪洞中,作那两位不明来历的黄衣长发老人的佳客,不知有无性命危险?
他一会儿神驰巫山朝云峰头,一会儿又心悬祁连绛雪洞内,脸上神色,自然也就阴晴不定,瞬刻百变。
“三手鲁班”尉迟巧旁观者清,心头雪亮,向夏天翔含笑问道:“夏老弟,如今绝无第三人在侧,我且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老实实地掬诚相答。”
夏天翔闻言,反向尉迟巧愕然问道:“老前辈怎出此言?夏天翔自从追随老前辈以来,曾有何事不实不尽?”
尉迟巧笑道:“据我从旁观察,仲孙飞琼姑娘及霍秀芸姑娘均对老弟情意颇深,但不知老弟对她们两位是一视同仁?还是有所偏爱?”
夏天翔想不到尉迟巧如此率直地向自己问起儿女私情,不由俊脸微红,长叹一声答道:
“不瞒老前辈说,自然是仲孙飞琼在我心上份量较重,但霍秀芸天真无邪,惹人怜爱,我也不忍心对她置诸不理。”
尉迟巧听得失笑说道:“老弟既然对她们均自有情,我必设法使你鱼与熊掌,二美兼收,流传一段武林佳话。”
夏天翔苦笑说道:“老前辈何必拿我取笑?仲孙姊妹负气远行,误会无从解释”
尉迟巧接口笑道:“要想向仲孙飞琼姑娘解释误会,并不大难,且等此间事了,我陪老弟上趟巫山朝云峰,但老弟却须提防小白、大黄,代它们的主人吃醋打你。”
夏天翔听得脸上又是一红,蹑啼说道:“至于芸妹”
尉迟巧憬然说道:“霍姑娘的安危确实比较可虑,我曾经一再思索,也想不出那两位黄衣长发老人为何要留她在那绛雪洞中作客三日?”
夏天翔剑眉一挑,目中神光电射,愤然叫道:“三日以后,那两位黄衣长发老人倘若不将芸妹安然无恙地送出绛雪洞来,我便拼造无边大孽,不惜引起雪山崩颓,向他洞内丢进一颗震山摧岳的师门至宝‘乾天霹雳’。”
尉迟巧闻言,不禁看着夏天翔皱眉一笑。
夏天翔见这位老前辈笑得有点诡异,遂讶然问道:“老前辈为何发笑?我又把话说错了么?”
尉迟巧忍俊不禁地失笑说道:“老弟施展北溟至宝‘乾天霹雳’炸毁绛雪洞的手段确实厉害,但雪山若崩,岂不连霍秀芸姑娘也一齐活埋在内?”
夏天翔听得耳根发热,强辩说道:“我是说芸妹万一遇害,便施展‘乾天霹雳’报复,在她安危未定,生死未明以前,自然不会这等鲁莽。”
尉迟巧微微一笑,也不再说,两人遂在祁连前山山口左近觅地休息,静等霍秀芸作客期满,脱险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