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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秋末冬初的季节,虽然期日当空,但它已失去了往日的威势,山风阵阵吹来,令人颇有寒气料峭之感。
徂徕山的飞云堡,这所十数年来一直是黑衣教总坛的重地;也是江湖亡命之徒的安身渊薮,于今已变得焦般的静悄悄,冷清清,似是座遭受过浩劫的繁华城市,显得分外凄凉,落寞!
往日,数以六七日计的人手,于今只剩下寥落数十人,花径无人打扫,房舍大都空虚。
黑衣教崛起江湖,直如昙花一现,于今随者教主褚呈祥的失踪,业已风流云散!
飞云堡也换了一位新的主人。
新!应该是欢愉的象征,试问世上之人,那个不喜欢新的物事呢?
然而,飞云堡的这位新堡主,却未因新近得到了这所诺大的庄院,以及黑衣教所遗留下的无数财产,而感到丝毫的快乐。
相反的,他自从与黑衣教的战事结束,大家庆幸死里逃生的酒筵上,长毛怪人和笑菩萨杨金萍共同证实了他的身世之后,使他如从九霄云中跌落万丈深渊!
当时,他如非内力深厚,定力过人,怕不就要晕倒地上。
他心地纯洁而敦厚,自幼于深山中长大,对人世间所了解的完全是光明善良之面,此次艺满别师,抱著无穷的希望,前来寻找他的生身父母,可是做梦也想不到他的父母,竟然在他出生不久便已死去,而且死得是那样的悲惨!
这无情的打击,使他心灵欲碎,精神上的荷负过重,几陷于崩溃而疯狂!
他本是位面如冠玉,星目剑眉的俊美少年,翩翩公子,但在一日之间,几乎使他苍老了十年。
他消瘦,悲怆,哀悼!
他忧郁,寡欢,易怒。
此刻,他正徘徊在一间陈设雅洁的静室里,哀悼著惨死的父母,以及同时罹难的数百条人命这是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而也是灭绝伦常的阋墙之祸!
“啊!他是我的叔父,但他杀了兄嫂,如杀我之父母,不就足我不共戴天的仇人吗?”
“人世间亲亲仇仇,恩恩怨怨,有时是纠缠不清的”禅心大师临行时这话,半点不假!”
他喃喃自语的说著,长毛怪人与笑菩萨杨金萍所叙述的十八年前那段悲惨往事,又映现于脑——徐世璋藉著与徐世宪生就得一付酷肖面容,遄归飞云堡,企图李代桃僵。
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由于他行路的姿态之故,却被飞霎堡总管神算子秦大川一眼识破,悄悄告知了堡主夫人绿丸仙子公孙静如。
夜,伸出了巨灵之掌,攫走了大地上的光明。
飞云堡主徐世宪夫人的居室里,绿丸仙子公孙静如怀抱幼子,若无其事的为她眼下的伪丈夫把盏斟酒,并不时的观其开怀畅饮,以解旅途之劳。
但是她的心中却不住的打著算盘。日间,她与秦大川偷偷商量的结果,决定出她佯装不知,晚间将徐世璋以酒灌醉,然后将其生擒,问明实情,再作定夺。
可是徐世璋一向豪饮,此时虽然已三壶下肚,却依然点无醉意,眼中流露出异样的光彩,不时的偷观著绿丸仙子那绝代容颜,心中绮念遐思顿生
绿丸仙子被他那贪婪的眼神窥视得怦然心悸,但是她深知徐世璋的武功厉害,绝不能在此紧要关头露出半点破绽,而弄巧成拙,所以强忍住心头悲愤,对徐世璋笑在脸上,恨在心里,虚与委蛇的应付著。
徐世璋乃何等人物,满脑子狡诈奸滑,怎能轻易受人愚弄?
此时,他瞥及绿丸仙子那种神不守舍的样子,复又再三劝其尽情豪饮,心中不由机伶伶打了个寒颤,而也清醒了一下理智,提高了警觉。
他心中暗忖:我何不将计就计,佯装醉倒,看看她究竟如何?
忖念既决,随又连饮数杯,故作醉态的道:“静如,我喝得大多啦,谢谢你的路意,我我醉醉”下面的语言代之以呼呼鼾声。
公孙静如一见徐世璋呼呼睡去,也不辨真伪,便把春兰,春娟两名贴身丫环叫进卧室。
当春兰,春娟提著绳索走进卧室,她自己则由壁上撤出长剑的同一时刻,徐世璋从卧榻上霍地一跃而起,狞笑一声,向她一把抓来。
惊慌中公孙静如挥出一剑,带著幼儿夺门而逃。
这急剧的变化,惊醒了她怀中已睡的婴孩,竟然哇哇啼哭起来,徐世璋撇下两名丫环,循声追出。
中途,神算子秦大川暗中发出一掌,将徐世璋追势略阻,才使公孙静如逃出飞云堡去。
神算子秦大川深知徐世璋掌力雄浑,非其敌手,故而暗发一掌之后,迭忙移形换位,向黑暗处隐匿,饶是如此,当时也被徐世璋盛怒之下的一掌,霍飞老远,受了轻伤。
他从地上爬将起来,春兰春娟也适时赶至,两个丫环将经过情形,约略说了几句,秦大川又喊了几名庄丁,便一同往外赶去。
当他们追到堡外出墨时,远远望见两个人影正然打闹得异常激烈,情知必系夫人与徐世璋在拼命,众人正拟向前相助,蓦然一声凄厉的长笑夹杂著一声惨嚎,只见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向绝壑下落去。
秦大川率众赶至绝壑边缘,望下一看,只有被惊起的数只寒鸦悲啼,乱飞,黑黝黝的山谷,深不见底!
在场之人无不为这凄绝人寰的惨剧而悲痛哀嚎,在秦大川领导之下,长揖跪拜间,冷不防丫环春兰向绝谷跃下!
秦大川遄反堡中,亲自率领十数名庄丁,寅夜在山谷中搜索,准备为夫人与幼主以及春兰收尸,可是找遍整座谷底,竟然一无所获,次日加派人员搜寻一天,依然毫无发现。
秦大川只好把这边的希望放弃,赶紧收拾行装上道,飞奔济南府,前去察看“明湖镖局”的情形,以及堡主徐世宪的下落生死。
那知当他赶至济南时“明湖镖局”二百余人的无头公案,正传遍全城,官冲里将全部尸首早已掩埋,快马捕役,到处捉凶。
秦大川为了避免无为之麻烦,乃于夜间摸进“明湖镖局”然而他所看到的乃是一片空荡荡的房舍,血迹斑斑的大厅石地,阴风惨惨,鬼气森森!
他对堡主徐世宪的希望,又已消失,于是怀著一颗悲愤之心,赶回徂徕出去。
讵料这边的情形,在他走后,又发出了一场惨变!
当他越过铁索飞桥,进入通往飞云堡的遂道,冷不防被隐身暗处的日月飞环何必璋点了昏穴,擒进堡去。
这时堡内原有上下百余人口,几被褚呈祥全部杀光。
鹊巢鸠占,褚呈祥做了飞云堡的堡主,随即招纳亡命,组织黑衣教。
神算子秦大川因系成名江湖人物,褚呈祥欲招之入教,无奈秦大川因徐世宪对其曾有救恩之恩,且为人天生傲骨,岂肯甘心事仇,是以被囚许久,终被褚呈祥送入蛇牢。
秦大川早年在云贵苗疆地带,曾获异人教以驯蛇之术,所以得以不死,在暗无天日的蛇牢中,渴饮人血,饥食人肉,过了十八年非人生活。
在他自以为必将老死其中,谁知后来笑菩萨杨金萍,因发现白猿秀士玉麟,举止面貌酷肖昔年飞云堡主徐世宪。因而与玉麟两次晤面谈话,被褚呈祥以叛教罪言,打下蛇牢。
秦大川在蛇牢中一见杨金萍,便已认出她正是昔年为追随主母,跃落深润的丫环春兰。
在杨金萍被巨蛇吓昏醒来之后,秦大川对她道出了自己的身份,两人痛哭一场。彼此说出了各人不同的经过。
原来春兰跃下绝谷之后,决心一死报答夫人,那知下落身形,突被一股强猛吸力吸去。
当她悠悠醒转之后,发现身旁有一鹤发慈颜老妪,心知必为异人,乃翻身跪拜,并请教老妪姓氏。
那老妪自称遁世已久,已将姓氏遗忘,便即教给了她几套武功,大约两人相处一月之久,若妪命她赶紧返回飞云堡去。
她与老妪临别时,老妪只对她说一切都是天意,非人力所能挽回,要她十八年后,留意所遇之武功高强少年,则一切怨仇,必获昭雪。
老妪言毕,倏而不见。
春兰望空拜了几拜,便寻路出得绝谷,返回飞云堡去。
这时飞云堡已面目全非,成了黑衣教的总坛重地,春兰化名杨金萍,见了褚呈祥之后,显露了老妪教她的几手武功,便被收容。
从此春兰成了杨金萍,也成了黑衣教的一员,因其颇有心机,能够深藏不露,总是以笑脸迎人,故而教中弟子,给她起了个笑菩萨的绰号,她亦受之而不以为侮。
杨金萍岂非不知褚呈祥乃是她的深仇大敌,其所以忍辱偷生者,实因老妪之言所致。
终于在金岭镇上被她发现了一位武功超绝的少年,屈指算来,主人全家遇害,也正是十八年了。
她眼前展现了曙光,希冀著主人的血海深仇,将必有个天理昭彰。
当白马红娘苏玉娇姑娘,被褚呈祥摔下蛇牢之后,杨金萍一眼便看见了她项间系著的那只翠玉麒麟,正是当年堡主夫人——绿丸仙子为爱子所系之物,心中甚为惊诧。
但她知道苏玉娇与玉麟一道,心想此物必为玉麟所赠。既有玉佩为证她更确定了玉麟必是当年堕壑未死的堡主之后。
然而地与苏玉娇,万里疯侠在蛇牢中相谈之后,始才明白苏玉娇之物,原非白猿秀士所赠,而白猿秀士正是持玉佩来徂徕山查访身世之人,彼此印证,更加强了杨金萍与秦大川的两人认定麟为其小主人的信心。
然而苏玉娇的这只翠玉麒麟,则又系何来?以故,使他们一时甚为迷惑,而苏玉娇则因既爱玉麟,又推测其必为杀母仇家之后,心理矛盾中,未将她的玉佩来源说出,杨金洋与秦大川自是不便深究。
“啊!我终于知道了我姓氏,明白了我的身世,然然而我的身世竟是如此的悲惨!
“天呀!想不到我那古墓中的记名师父便是我的父亲?而杀我生身父母的仇,居然又是我的叔叔!
“不!他不是我的叔叔,世上那有这种人面兽心之徒?我要杀他,我要报仇!可是他竟也死了!
“想不到褚呈祥那老贼,竟然也是杀我家人的仇敌,我要找他,我要报仇”
他想着,想着,终于说出这些歇斯的里的话来。
“啪”的一声,一张檀木茶几,被他一掌击得粉碎!
脑海中充满了仇与恨,他近乎疯狂了!
他是谁?
他就是这座飞云堡的新堡主——白猿秀士徐玉麟!
日影西沉,月儿东升。
晴空万里,繁星灿烂。
初冬的夜色,是那么的幽静宜人。
绝壁半腰高悬的飞云堡,淡黄的月色中,更显得分外的飘逸与神秘。
假山的桂花虽已凋谢了,但那满地残英,依稀散发著阵阵清香。
微风拂动,树影扶疏下,此刻,正并肩坐著两个男女少年。
那个男的虽面现忧凄,满脸憔悴,但依然掩不住他那英俊潇酒的仪表。女的则是个娇小玲珑,憨态堪怜的绝色姑娘。
嘿!敢情这是天上下凡的一对金童玉女,来此月下谈情?
然而——
怎的却听不到他们喁喁细语,以及醉人的绵绵情话呢?
半天,只听那俊美少年,唉叹了一声,终于低低说道:“此次与黑衣教之战,蒙倩妹全力相助,始能化险为夷,绝处逢生,愚兄复受你活命之恩,始有今日,此情此德,叫愚兄不知何以为报”
“麟哥哥,你怎么说出这话呢?”小姑娘闪动了一下剪水秋瞳道:“只哥哥不再忧郁凄怆,保重身体,小妹就觉得心满意足了,须知小妹已”她终以羞涩幽怨的目光,代替了以下的语言。
“倩妹,你已怎么?”
“我我麟哥哥我没有怎么样呀!”
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蓦的——
一条轻灵如燕的矫捷红影,跃落假山上,又以迅速的身法隐没于一丛桂树之后。
“咦!”俊美少年似是若有所觉,抬头向四处张望了一番,因并未发现什么,故而也就不再为意。
他继又凝目看了身旁的姑娘一眼,不胜依依的道:“倩妹,你果真要明天就走吗?”
小姑娘明胖一闪,滚落出两颗晶莹的泪珠,点点螓首道:“是的,小妹必须遵守师命,于秋末冬初,返回天山,所以我要先回栖霞,见见家父,然后”
“倩妹,你还年轻,应该回天山去跟师父再好好学习几年,人生本就聚散无常,何必如此伤心。”谈著,轻拍她的香肩,又温柔的安慰道:“好妹妹,不要难过,我们后会有期,明日愚兄亲自送你一程。”
谁知他这番安慰,非但无效,竟使她“哇”的一声,扑在他那阔健的怀中,呜呜咽咽起来。
少年连抚带哄,才将怀中玉人逗得停止了抽泣,撒娇道:“麟哥哥你真的喜欢我吗?”
“你是我唯一的好妹妹,我当然非常喜欢你,这还用我说嘛!”
那俊美娇俏的小姑娘,终于破涕为笑道:“那么麟哥哥我什么时候再见你?”
“随你喜欢,什么时候都可。”
小妮子微作沉思,郑重而道:“一年后的今日此时,在武当山天柱峰见面,怎样?”
“这很好,就如此决定吧。”
“麟哥哥,到时侯你可千万要来呀!”
少年故意逗她道:“如果到时愚兄有事缠身,或者忘记呢?”
“你如果不来践约,小妹便在天柱峰上等你一辈子!”少女言下,词坚意泱。
少年心颈微凛,答道:“倩妹,何必那样认真,愚兄是和你说著玩的,到时候自会赴约。”
小姑娘这才放下了心,一咕噜由少年怀中坐起,道:“麟哥哥,小妹走后,你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呀!”
“谢谢你的关怀,父母家人之仇未报,愚兄自会留意粗体。”少年说时,面现凄怆。
“麟哥哥,待小妹艺满出师,定当帮你报仇雪恨就是。”
“这是愚兄自己的事,岂敢再劳师妹。”少年站起身来,一拉那双欺霜赛雪的纤手,又道:“倩妹,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房休息了吧?”
小姑娘点点头,小鸟似的依偎在少年的身边,手挽手的走下假山,消失于月光下。
此刻,已将接近三更时分。
假山上忽然跃出一条红影,冷笑一声,一跃而去。
旭日初升,万道金光照射著大地。
飞云堡的大厅前,停立著一只青色神鹏,它那浑身丰满的翅毛,与朝阳辉映之下,更使人觉得它神威非凡。
不一会大厅内如众星捧月似的,簇拥出一位明艳照人,美若仙子般的少女。
只见她眉比远山,秋水为胖,面似梨花,大红包头,大红软假袄裤,外罩一件丹凤朝阳,金线镶边的大红斗蓬,足踩一双红色小蛮眺,令人看了,简直似一朵脱水红莲,纤尘不染!
旭日照射下,映起一片红霞,反射在四周人们的面孔上,凭添了无限光华!
她,莲步轻移,柳腰吹摆,徐徐行至青雕身傍,回头对相送人众,敛衽为礼,然后樱唇微动,贝齿展露,盈盈一笑,向著飞云堡主——徐玉麟,道声:“麟哥哥,各位前辈,各位姐姐,再见啦!”音如黄莺出谷,珠走玉盘,悦耳动人。
众人尚未来得及发出半句话来,忽见青云平地升起,红霞乍现,眨眼消失于云端。
她——天山神尼的唯一爱徒,公孙小倩姑娘,已经跨雕而去。
他——飞云堡堡主白猿秀士徐玉麟,仰望着天空,怅然若失!
“哈哈哈”万里疯侠程百康,拍拍徐玉麟的肩头,笑道:“小兄弟呀!
人已走啦,还呆什么?”
徐玉麟如梦初醒,转身对疯侠露齿一笑,道:“我这位小师妹,艳丽得夺人眼目,娇憨得令人楚楚堪怜,将来”
“堡主不好了!”一名丫环旋风似的飞来,将玉麟未完之话,便生生截断。
“什么事情,这般大惊小怪?”玉麟看了看那跑来之惊惶失措丫环道。
“堡主,她她不见了!”
“谁?”
“是是苏姑娘呀!”
“是她!她到那里去了?”玉麟环目一瞧,这才想起苏玉娇一早便未见过,自然也没来与公孙姑娘送行。
起先,他以为她必是在睡懒觉,时下一听丫环禀报,情知事有蹊跷,话也不说,便向苏玉娇居室奔去。
他奔进苏玉娇的卧室,一眼便看见房内各物依旧,妆台上放著一张素色信笺,急忙抓起,随口念道:“麟弟:我该走了,虽然我很爱你,但我比起她来,实在自惭弗如!此后,我将天涯海角,了度残生,你勿须找我,找也无用,愿你保重身体,和她缔结良缘,薄命人今生素愿难偿,只有来生再为君执箕奉帚吧!苏玉娇留笔。”
“她误会了,她竟误会得如此之深!连给我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唉!我害了她,对不起她,不管如何,我一定要把她找回来的”
玉麟念毕苏玉娇的留字,直如当头挨了重重的一击!
他喃喃自语中,疯侠,杨金萍,秦大川也便一同到来,看见苏玉娇不在,玉麟那付痛苦的神情,各人已经明白了八九分,眼下所发生的究为何为!
杨金萍睹状,行前一步,对玉麟莫道:“堡主,苏姑娘既然已经走啦,伤心地无用,还是保重身体要紧,这样下去,怕不”
“杨姑娘说得对,堡主还是善自保重要紧。”秦大川接道:“过几天我们去找她回来,也就是了!”
玉麟本是个至情至性之人,他深深的觉得苏玉娇为他吃尽苦头,甚至几乎送掉性命,他不但对她深怀感浏,他更爱她。
于今,她竟不辞而去,可见其误会之深,芳心必碎!倘若她万一想不开,有个三长两短,岂不要使他负上个薄幸之名,而遗恨终生!
他痛苦的沉吟良久,对于杨金洋与秦大川所说的话,竟然一字未听进耳中。
倏然——
他语音低哑,神色坚毅的对疯侠道:“老哥哥,小弟有个请求,不知能否允诺?”
“唉!小兄弟,你尽管说吧,要你老哥哥赴汤蹈火,上刀山,下油锅,也绝说不出半个不字来的。”
“老哥哥言重了!”玉麟对疯侠这种干云豪气,感激得几乎流下泪来,继道:“小弟是想请老哥哥照顾一下堡里之事,我亲自去把苏姑娘找回来,即使她不肯回来,我也必须当面说个明白,不然”
“唤!原来是这么一点芝麻小事,你老哥哥自当义不容辞,那老疯子就过几天堡主瘾吧!”
秦大川,杨金萍同声道:“既是有程大侠在此,我们就同堡主一齐去吧?”
“不要啦,两位还是留在堡里,好好整顿一番。”玉麟略微一顿,又道:“这事人多地无用,让我自己去吧,不管找著与否,多则三月,少则一月,我便回来。”
两人都深知这位小堡主的意志坚决,行事果断,与当年老堡主徐世宪实有过之,而无不及,是以,便也不再多言。
玉麟又对疯侠道:“苏姑娘大概行不甚远,小弟想此刻就走。”
疯侠沉思半晌,正容道:“如此也好,不过,据我那和尚师侄所说,那救走褚呈祥老儿的正是当年“正巧”之一,想来这些老不死的怪物,既然出现,插手我们之事,自不会就此罢休”
疯侠稍停,继道:“想当年武林中曾有这么一句传言:‘四绝五巧六不全,既难惹,又难缠。’四绝自是白道侠义中人,可是那五巧六不全则是些亦正亦邪,行事乖僻的怪物,他们的毛头,既能与‘宇内四绝’并列,其武功可想而知!不知令师曾否对小兄弟说过他们擅长武功?”
玉麟领首道:“师父老人家曾经逐一介绍说过,至于我还记得他们的名字呢!”
“这就好了,以小兄弟一身兼俱数门武功之长,即使逢到他们,就是不能取胜,自保则必有余,不过一切远望小兄弟多多小心才是。”
“多谢老哥哥金玉良言,小弟这就去了!”
晴云万里,一声孤雁长鸣,振翼南飞。
日正当中,凉风习习,正是旅人的大好时节。
幽静的徂徕出的出口,突然纵出了两条白影,向东北方向以迅快无比的速度奔驰著
不消片刻工夫,那两条白影便越过了柳家寨,又进入了一座较大的镇甸,便缓下了身形。
一会,聚仙茶楼走进了一位身背古剑的白衣少年,后面紧紧跟随著一只不满三尺长的灵巧白猿。
店家堆满笑脸,对白衣少年招呼道:“客僧要吃什么茶,请前楼上坐吧。”
白衣少年向店家躬身道:“在下因有要事,请问掌柜的前些日子,有位客人在贵店寄养的那匹白马,不知现下还在否?”
店家对白衣少年略一打量,忙道:“客倌来迟了一步,那匹白马于今天早晨,被一位姑娘骑走啦!”
“那位姑娘甚么模样?”
“那姑娘嘛,可漂亮极了,穿著一身红袄红裤,背后还带著两把宝剑”
白衣少年打断店家的话,急急问道:“请问那位姑娘向何方向走的?”
“这我可没有留意。”
“那么打扰了!”
白衣少年说毕,转身走出茶楼,漫无目的的朝镇外奔去。
他走到镇甸之外,一见路上行人稀少,于是也不辨南北东西,竟然展开绝顶轻功,一味的往前狂奔起来。
奔跑只有如此,才能消除他胸中的积郁!
他,不要说就是追赶白马红娘苏玉娇的徐玉麟。
他忘记了饥渴,更不知驰驱了究竟有多少时间?
日影西沉,天已将近黄昏。
奔驰中,抬眼发现官道前面有一座黑黝黝的松林。
蓦然——
“希律律”一声马嘶,从前面松林中传来,他精神为之一振,几个起落,便跃进密林。
果见杯中撒著一匹白马,鞍蹬俱全,惟不见主人。
徐玉麟一跃向前,对这匹白驹细一打量,惊自惊诧道:“这不正是她的马呢!可是她的人呢?”
他忽然灵机一动,向白驹附耳道:“马儿,你能带我去寻找你的主人吗?”
说也奇怪,白驹似通灵性,把头一点,长嘶一声,便向正北方驰聘起来。
玉麟同白猿拂拂,跟在白马之后,又一路奔去。
约莫三更时分,白马带著玉麟奔驰到一所庄院之前,忽然停下。
玉麟向前打量一番这座庄院,只见大门紧闭,围墙甚高,气势极为雄伟,似是一个当户人家。
他心中忖道:“难道说她就在这里吗?她既然来此,为何又将坐骑撇在松林中,实在令人宝猜?”
忖至此,忽然机伶伶打了个寒襟,有一种不祥的预兆,袭上心头。
突然,一声女子的惨嚎,由庄院里传出,那声音充满了恐惧,凄厉已极!
玉麟毫不犹豫的猛吸一口真气,纵上院墙,凝神望去,目光触处,不禁使他热血沸腾,身躯摇晃,几乎摔将下去!
原来这所巨大的庄院内,此刻正进行著一桩骇人听闻,惨绝寰宇的事件。
只见一个妙龄少女,浑身点丝不挂,被缚在木架上,两手平伸,两腿岔开而成“大”字形,身前倦伏著两条海碗口租的毒蟒,伸著两只三角形的头,四目炯炯,注视著少女的下体阴部。
那少女身旁,站著个樟目鹰鼻,颏下一绺山羊胡的老者,满脸阴鸷的笑容,盯视著少女阴部消出的滴滴鲜血,被两条巨蟒交互的吭吸。
少女似乎已经晕死过去,粉颈低垂,乱发掩胸,故而看不见她的面貌,然而从那曲线玲珑的胴体上来看,必是个娇艳佳人。
玉麟睹状,怒愤填膺,倘直觉得认为这被害少女,必为苏玉娇无疑,是以亢厉的长啸一声,纵身飞扑而下。
只见毫光闪处,两只血柱喷射,那二条海碗粗细的毒蟒,均从七寸要害上齐齐斩断,身首异处。
他这纵身、振剑、斩麟的动作,快速得简直令人不敢置信!因此,使那个樟目鹰鼻老者,根本还未来得及看清是怎么回事,就已溅血满身!
此时,玉麟正得出手抢救木架上的垂死少女,突觉身后劲风袭体,微凛间反身挥出一掌。
“蓬”然巨响中,空气回旋,尘砂弥漫,树木摇曳,两条人影,都各后退正步,每一步脚印均入土三分!
“嘿!小子还真有点道行哩!瞩目当今武林,敢硬接老夫一掌的实乃风毛麟角!小子,报上名来,以便领死!”老者口里虽如此说,心中却被对方功力镇慑得睹目打鼓,是以一掌击出后,身形震退,便未继续进攻。
玉麟身形后退中,对眼下鹰鼻老者,掌力之雄浑,亦感到惊诧!
他情知已遇强敌,凝神戒备下,待老者话毕,九龙宝剑一指,喝道:“本少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飞云堡堡主徐玉麟便是。老魔崽子,多行不义必自毙,报上万儿来,少爷剑下不死无名之鬼!”
老者冷哼一声,不屑而道:“难怪你小子竟连我‘五巧’之首的‘巧云掌’邢刚也不认识,原来是个无名后辈!好吧,你既敢杀了老夫炼‘蛇女元阴功’的毒蟒,那就要你赔上一命吧!”
巧云掌邢刚说毕,周身骨节一阵“格格”作响,两掌倏然暴涨一倍,复又喝道:“小子,进招吧,老夫绝不以大欺小,先让你三招,然后叫你死的心服口服。”
徐玉麟一听老者报出万儿,原是当年曾与师父齐名的“五巧”之首——巧云掌,心中凛然!
不禁暗自忖道:怪不得这老头子有如此雄厚掌力,果然“五巧”已经出现,这下子可得要小心啦然而他乃是个心高气傲,而又疾恶如仇之人,虽明知巧云掌邢刚独门所擅武功的厉害,却绝不肯甘心示弱,何况眼下被害少女,又疑是自己心上人呢!
因此,乃云掌邢刚话声甫落,随即从容答道:“老怪,休要卖狂,才少爷这就要讨教几招巧云掌绝学。”接著,左手剑诀一领,列出了太乙门的门户。
空气聚形紧涨,双方均以蓄集毕生功力,凝神以待。
巧云掌邢刚虽已百余高龄,江湖经验及各派武学见闻广博,可是太乙门因单传之故,一时即认不出对手少年所列门户为何?不过他从对方那种气凝神定上看,就知是个用剑能手,心下微凛,更加强了戒备。
蓦然——
一股剑气冲天而起,嗡嗡龙吟中,闪电奔驰,两条人影乍合又分。
石火间,徐玉麟已然向巧云掌邢刚连攻三招,身法动作,快速绝伦,骇人之至!
巧云掌邢刚虽然在漫天剑气中避过三招,脱身而出,但也骇得微现冷汗。
“三招已过,小子看掌!”邢刚话落,人影微晃“风起云涌”、“白云出岫”、“巧匠运斤”连环三武,一气呵成,掌力出神入化,乃、妙、狠、疾!
徐玉麟一见来势,那敢大意,迭运“佛门玄罡”护住周身要穴,宝剑一挥,幻起万朵银花,太乙门十三剑式,尽情施为而出,身轻如无,迳向漫天掌影中撞去。
夜空被乌云盖住,没有星月,漆黑一片。
然而,此刻这所庄院里,却是风起云涌,霞光万道,瑞气千条,人影飘动,砂石飞扬。
啊!这算是一场瓦绝古今的拼斗!
斗场里一个是艺出名门,迭逢奇遇,所造就成的武林奇葩;一个是七十年前即已威慑江湖的“五巧”之首,各展绝艺,堪称半斤八两。
要非此时已夜深寂静,这所庄院里又别无人踪,这场龙争虎斗,当不知要招来多少观众?
要知这巧云掌邢刚,既能获得巧云掌之绰号,复列为正巧之首,其掌法自有其独到精微奥妙之处。
七十年前邢刚以一套巧云掌法,打遍大江南北,难遇敌手,堪称武林中之一绝,后来遇上东道——上清真人,大战一昼夜,终于败在“五行掌”下。由此“五巧”一气之下,便也遁迹深山,潜研克制“五行掌”之功夫。
然而武学一道,虽如浩翰之水,无穷无尽,可是一个人的智慧与精力,终归有限,故而武功造诣,达于某一阶段,再欲其精进一步,殊为不易。
正途武学既不能更上层楼,是以巧云掌邢刚乃走偏锋,而入左道旁门,研究了一种“蛇女元阴功”
所谓“蛇女元阴功”是以产自缅境的两条巨毒雌蛇,吸取少女元阴,然后,邢刚再将毒蛇腹内之元阴毒气,吸之入腹,纳于丹田,一到遇敌应用之时,将此元阴毒气,以内功导于双掌,挥出掌风,奇毒无比,中者于二十四个时辰内,必化为一滩黄水,歹毒至极!
邢刚练此毒功,时下已有七八成火候,牺牲无辜少女,不知凡几?他因欲报当年败北之耻,所以未待炉火纯青,便潜离深山,与四个臭味相投的伙伴,复行出现江湖。
那及时出手救走黑衣教主褚呈祥的,便是二巧“神行无影”令狐孤。这大巧邢刚则携蛇来此庄院,意欲一面炼功,一面打探上清真人下落,而后共同行动,以报当年之辱,进而争霸武林。
想不到这老怪甫出,而且正在炼功之时,竟被徐玉麟撞上,出手就将其视之如命的两只毒蟒斩杀,其心中之愤恨程度,不言而喻。
此刻,乃云掌邢刚一见对手如此年轻,竟俱备了这般超人武功,不免甚为凛骇,拼斗中不住的呐啜道:今日如不能将此少年除去,未来争霸武林,必是一大强敌!
他情知仅以这套虽曾震惊江湖一时的“巧云掌”对眼下少年极难取胜,必须使用煞手,始克奏功。
心忖至此,杀机顿生!
只见他一招“推波助澜”挥出,将玉麟猛进身形略微迫退,随疾然横跃三丈。
徐玉麟正自疾政猛打中,条见邢刚未败而退,且观其面色凝重,两掌缓缓上举,身形不动,似是在运集功力?他目光何等敏锐,突见邢刚只掌,刹那间变为火红,心中砰然一动,暗道:这老怪著样子必有新的花样,且莫著了他的道儿。
蓦的——
破钦似的一声厉喝,轰然巨震中,两条人影条合复分。
徐玉麟倒纵出丈远,身形落地,迭忙由怀中掏出玉瓶,倒了颗“万应灵丹”纳入口中,始才-除了异样的感觉。
巧云掌邢刚一交摔在地上,喉间发甜,哇的喷出口鲜血!
原来邢刚果然施展了“蛇女元阴功”猝然间向徐玉麟以九成功力,推出了一掌。他那里知道对手少年,早已发出那失传江湖已久的“佛门玄罡”之气,笼罩周身,在他掌劲吐实,顿觉不妙,但因去势太猛,收势不及,以致被对方罡气反震得五俯翻腾,口喷鲜血,受了内伤。
要知徐玉麟得自无垢头陀的罡气功夫,乃佛门无上心法,而与“金钟罩”、“铁布衫”等横练气功,迥然不同;这种罡气,既经发出,非但周身尺余内被一层坚如钢铁的无形气墙所护,刀枪难入,犹能发生一种反震作用,来势劲道愈大,反弹之力愈强。
巧云掌邢刚百余年之修为,挟以九成真力推出的一掌,何止千百斤力道,如非其内力深厚,怕不已被震得五脏碎裂而死!
邢刚在吐出一口鲜血之后,赶紧猛吸真气一口,压住翻腾不止的五脏六俯,微一调息,缓缓睁开双目,只见对手少年,依然意态悠闲,迎风伫立,如渊停岳峙,心中不禁骇然道:敢情这小子炼成金刚不坏之体,怎的中了我的“蛇女元阴功”犹自若无其事。
他那里知道徐玉麟虽有罡气护体,但仍被他那歹毒无比的掌风拂中,幸赖内功精湛,及时飘身后退,又吞服了颗“万应灵丹”乃将身受之毒怯除。
由于邢刚正自闭目调息,而徐玉麟的动作又非常之快,故而待邢刚张目看时,对方已然若无其事了。
巧云掌邢刚位居“正巧”之首,当年横行江湖,所向披靡,除了败于“宇内四绝”之首的上清真人掌下,几曾受过折辱?而于七十年后,功力精进不少的今日,竟被一个无名少年弄得这般狼狙,其内心之愤怒不言可知!
然而他毕竟是个江湖老手,自己仗以成名的“巧云掌”及新近炼成的毒功,既发生不了作用,对手自必身怀绝艺,有恃无恐,以故,他强自抑住满腔愤怒之火,冷哼一声,对徐玉麟喝道:“小子,有种的再接我几掌,不过在老夫未打发你之前,赶快报出师承门派来,也好通知他们给你收尸!”
白猿秀士徐玉麟行前几步,冷哼一声,睥睨而道:“少爷师承门派为何,凭你也配知道,有什么绝招,就尽情施为吧,本少爷一切都接下,哼!恐怕令人收尸的未必是我!”一副冷傲之态,溢于言表。
“好狂妄的小子!”巧云掌邢刚话声甫落,步踏中宫,身游八卦,两肩未见晃动,已欺身而上,左掌圈了个圆弧,右手由胁下迅捷无比的递出。
这正是他“巧云掌法”中最俱威力的两招——“云绕巫山”与“分云擎月”的连环施展,此刻却挟以“蛇女元阴功”故而威势绝伦,骇人心魄!
“来得好!”徐玉麟大喝一声,身形微挫,右剑左掌,一同迸发而出——
剑,用的是“上清奇门剑法”中的一招“恩怨两清”罡气贯注剑锋,射出尺许青芒,剑未到已寒气逼人!
掌,用得是“古墓八式”里的“古井不波”却暗含著“五行掌”中的“金风送爽”功力,掌劲如冰,令人颤栗!
徐玉麟这种剑掌并用,一招两式中复暗蓄著数种旷世武功,使用得巧妙至极!
饶是邢刚经多见广,竟地无法识出对手少年的武功路数,且来势既迅又准,如果硬拼,固能使对手受伤,而他自己也必躲开剑势,却不能避去一掌之危,躲开掌力,则又必受一剑之险!
千钧一发之间,乃云掌邢刚蓦觉眼前寒光闪闪,眼花撩乱,下盘则有一股冰凉劲气袭至,不由大骇,突的掌劲疾收,上体往后猛然倾倒,一式“铁板桥”功夫,贴地往旁滚去。
徐玉麟一招得手,岂肯让他轻易逃去,一见那往旁翻滚,迭将前冲之势利住,双足一顿,身形倏地平地拔高三丈,半云里一个倒反身,头上脚下,宝剑一挥,幻作万条银虹飞舞,身化“玄乌划沙”疾如流矢,迳向兀自翻滚中的邢刚罩下。
这种急冲疾利,平拔换身的轻功,简直非常人武功所达到之境,大大出于邢刚意料之外!他在疾急翻滚间,蓦感森森冷气逼体,忽得发现四周丈余方圆之内,均被一片光幕所笼罩,不由大骇!
说时迟,那时快!巧云掌邢刚究不愧为“五巧”之首,一见敌手剑气罩身,情急之下,豁出两败俱伤!
但见他蓦将滚动身形,贴地仰卧,双脚往上猛踢,两掌集毕生功力,翻腕送去。
徐玉麟疾似鹰集般的下落身形,突被邢刚推出的一股强猛劲力相撞,迭忙斜里一侧,身变“巧燕穿帘”掌出“推窗望月”将邢刚掌劲往旁一推,右手长剑“怪蟒吐信”疾然递向邢刚“云门”“府台”两处大穴!
邢刚推出的强猛掌劲,被对手劈空一击,迳自往侧斜去,尚未来得及撤招换式,只见青芒忽现,一柄长剑已点到胸前,道声不妙,迭忙吸腹缩胸,用“壁虎功”贴地往上一游,但是已然迟了半著!
只听“嘶”的一声,凄嚎起处,血箭喷射,人影飘飞!
徐玉麟落身三丈之外,仗剑肃立,乃云掌邢刚浴血满身,手抚肩头,面色苍白而扭曲,状至可怖!
血!一滴一滴的由刑刚肩头流下!血!
表示了一个武人的惨败,和另一个武人的胜利!
双方只以怨毒的目光互相凝视著,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像死一般的沉静。
空气骤然凝结了,紧涨得如曳满弦的弓箭!
这似乎应该是激战的前奏,然而这却是剧战之后的紧张形势啊!
血,已经判定了胜败,难道说他们犹在酝酿著另一场搏斗吗?
是的,半点不错!
血,代表的是仇与恨;是一个武人尤其是一个成名武人的无上耻辱!
巧云掌邢刚当年纵横江湖,任意杀戮,虽然血腥满身,可是几曾见过鲜血从自己身上倘出?
后来仅败于上清真人的一掌之击,竟使这性情乖戾,心胸狭窄的老儿,怀恨遁迹七十年。
此刻,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然而那猩红的血却是从他身上泊泊而出,肩头痛澈肌骨!
这是无法逃避的事实,他已败在了一个藉藉无名的后生之手,其内心之愤恨已不言可知!
他并非不知对手少年,实刀剑下留情,否则,在那锐不可当的剑幕之下,必己身首异处。然而他却不因对手未下毒手而感恩退去,相反的他要以负创之体,与敌偕亡,而作孤注一掷。
其实邢刚这种心理,亦属常情,大凡武林成名人物,总是将名看得要比性命都重!
徐玉麟凝视著邢刚那变幻不定的表情,两眼怨毒的神光,心中微微一凛,暗自忖道:我为何忽然心生慈念,而不紧接著再一剑把这老魔刺死呢?
他如此的自问著,未免有些惶然后悔!那知他因此一念之善,竟造成了无穷后患,多少武林高手也因此而丧生!
徐玉麟此刻,仍然可以趁邢刚创痛之下,一举将其除去,可是他的心性令其不肯如此去做。
两人僵持了约莫顿饭时间,邢刚已调息完毕,面色由苍白而转红润,倏然两日精光电射,隐含杀机,一步步向徐玉麟逼来。
“老魔,本少爷念尔成名不易,不忍一剑把你杀死,你还”徐玉麟话未说完,蓦见院外飞来一条黑衣人影,在墙边阴暗处,顺手抄起一物,飞跃而去。
来人身法之快,似是一流高手!
巧云掌邢刚冷哼一声,撇下徐玉麟迳自纵身向院外逃去。
这情况发生待至为突兀,竟使徐玉麟呆了一阵,然后若有所悟的迈步走向木架上的被害少女。
凉风飒飒,万里晴空,荒凉的原野里奔驰著两个白影。
不要说这两个白影正是追寻白马红娘苏玉娇的徐玉麟和白猿狒狒了。
“四野不见炊姻起,独我萧索过路人。”徐玉麟在奔驰中放眼荒野,凄凉一片,忽然触动情怀,忆起这句请来,不由黯然神伤!
他想起自离飞云堡后,已是整整约三天了,在这三天当中,为追觅苏玉娇的芳踪,马不停蹄的昼夜奔跑,在精神上,肉体上受尽了苦楚,然而伊人依然杳如黄鹤,点无讯息!
第一天,他跟随苏玉妈的白驹,撞进那所不知名的庄院,遇上了巧云掌邢刚,大闹一场,原以为那木架上的受害女子,必是自己所要寻觅之人,岂料当邢刚被黑影引走之后,他怀著颗悚悚不安的心,急将那女子解下时,竟发现她已死去!
神智昏乱中,他几乎抚尸痛哭起来,一阵微风吹开了那已死少女的掩面秀发,这才发觉并非意中人。
他把那无辜受害少女尸首掩埋了,搜遍整座庄院,阒无一人,最后,只好率领灵猿,复返庄前,这时苏玉娇的那匹白驹,已不知何去?
徐玉麟深知白猿拂拂乃系千年灵兽,嗅觅锐敏过人,是以要它嗅出白马去向,又开始穷追狂奔起来
第二天,一无发现。
第三天,黎明时分,在荒野中找到了白驹鞍蹬,于是又循那清晰的蹄痕,沿途追来
此刻,又已经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时候了!
徐玉麟和白猿狒狒,整日未进饮食,就是内功再好,一连数日不停的奔跑,自亦疲累不堪。
前进中,他因腹内饥肠辗辘,心神焦灼不安,猛一抬头,但见前面一座青山,高耸入云,在夕阳返照下,益发显得巍峨险峻!
再一低头细看那马蹄痕迹,却正指向这座崇峻的高山,测度距离,此去也不过是五十里之遥他急将前冲之势刹住,微一端皿,暗自咕啜道:眼下已经饥饿疲累不堪,倘若奔进出去,再遇上什么强敌,地势也不熟悉,敌暗我明,岂不要吃大亏,倒不如先找个去处,稍作休息,或弄些食物,聊充饥肠,再作道理。
意念既决,纵目向四周瞧去,但见一片荒凉原野。数十里内,非但一无人烟,竟连座可供隐身栖息的密林都没有!
置身此境,不由使他仰天叹息,一阵悲从中来,鼻腔发酸,两行热泪,滚落腮边!
蓦的一声冷雁悲鸣,划空而过,那雁声更充满了苍凉,益触愁怀!
他忽然若有所思的翘首仰望,只见四只寒雁排成“一”字形,正由头上冉冉而过,去向也是那座青山。
初冬时节,北雁南飞,乃为常见之事,然而这四只寒雁却反常的向北飞行,这就不能不令人觉得有些奇怪了!
徐玉麟本是个天资极为颖悟之人,再加上一代绝才上清真人的悉力培植,虽不能说是胸罗万有,但对近百年来的武林掌故,却是熟知颇详,出道后,数月中的江湖历练,已然使他对一切事物都能够见微知著,洞烛机先,总之,他已成熟了。
此际,倘一见那四只寒雁反常的比翼北飞,猛可的想起了一位隐迹已久的高人,不由暗自忖道:怎么他老人家已来在这座高山上吗?果若此人出现,想来武林中定必有重大事故发生?据恩师说,此人非但武功盖世,且有华陀扁鹊之能,我何不前去察看一番,倘能会见他老人家,也不枉此行!
想到这里,精神为之一振,疲倦与饥饿已消失大半。
“狒拂,我们走啦!”言毕,真气一凝,人如流矢,迳向那四只寒雁飞落山峰驰去。
他的轻功,原已臻于凌空蹑虚的大乘化境,此刻,一心想会见心仪已久的那位高人,脚下更是加紧,但见他足不沾尘,如一只大鸟,又似一缕轻烟,殒星般往前飘纵,五十几里的路程,恍眼已到。
他和狒狒来到山脚下,刹住前冲之势,缓步而行,放眼看去,前面是一道深谷,两旁绝壁耸立,形势至为险恶,谷口狭窄,仅有三五文之宽,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入之险!
然而,倘要去那雁落高峰,则必通过这道狭谷。
他微一沉忖,垂首发现谷口砂地上蹄痕宛然,原来他所追踪的那匹白驹,竟也进入此谷,细辨那蹄迹犹新,似是踏过不久。
他心中一动,喃喃自语的道:“难道说她也到这里来了吗?果如白驹有灵,追踪到此以常理推断,她如为了逃避我的追寻,有意来此,中途为何又将心爱良驹舍弃?莫不是她被什么人”
徐玉麟自语及此,心中骇然,双臂微振,一式“潜龙升天”平拔起四五丈之高,迳向谷内泻去。
他这动作原是防备谷口有什么埋伏,以便藉飞纵之势,在空中察看,选择落脚之处,那知他跃飞出八九丈远,非但毫无异样发现,且狭谷豁然开朗,觑准一块巨石,落下身形,但见谷内虬松翠柏,古木参天,溪水凉凉,清幽异常,竟是一所世外桃园。
打量了一阵,跃下巨石,把手一招,带著灵猿,沿一溪清流之傍,大步往前走去。
这时天已大黑,幸有明月高照,谷中几十丈远,一目了然。
不过山风呼啸,松涛飒飒,直如一曲悲壮而凄凉的乐章,风吹草动,树影摇曳,暗影幢幢,饶是徐玉麟胆子再大,对此不明之山谷地势,也不免颇有森冷之感!
猛可中,一阵衣袂飘风之声,起自身侧,徐玉麟耳目何等聪敏,倏的往傍一跃,运功戒备,敛神看去,只见虬松上落下一个黑影,和他相距丈余,面对面的僵立不动,也不作声。
徐玉麟微怔中,细看那黑影头大如斗,顶上一支独角如钩,长达半尺,面孔似牛非牛,似马非马,狞恶已极!身著一袭长衫,两臂直垂,恰如一具幽灵僵尸,令人发毛!
他因曾经见过王忠扮鬼吓人劫财的经验,故而虽觉眼前这怪人甚为可怖,但是他却见怪不怪,黄自双拳一抱,朗声笑道:“尊驾为谁?何不以真面目相见?”话虽如此说,但他依然暗下里凝神戒备。
那牛首马面怪人,身躯微微一震“嗡”的一声,右臂抬处,已然握著一柄明晃晃的长剑,两肩未动,身如旋风,闪电般欺近,唰唰唰!连劈三剑,剑剑不离徐玉麟制命要害,出手之疾,剑术之精妙,的是少见!
徐玉麟竟然被这怪人出其不意的快速动作,迫得连撤剑之机都已失去,只好以“清风拂柳”
身法,在那辛辣的剑光中腾挪自保,心中气闷已极!
谁知那怪人施出三招之后,未待徐玉麟侍机反击,竟自疾然跃退,身形甫定,右手长剑一抬,迳向自己头部挑去!
这动作太出人意料之外,徐玉麟“啊!”声甫出,那颗似牛非牛,似马非马的奇形斗大头颅,竟被其长剑挑飞出三丈多远,摔落在谷底溪流中!
“哈哈哈!阁下的眼力、胆量、武功,果然不凡!”
徐玉麟正自望着飞去的那颗头颅征神,忽被这话声一惊,流目望去,只见那怪人已自改换了另一付面目——青布包头,面垂黑纱,一身密扣劲装,仗剑而立,英挺酒脱已极!
这些话发来一大堆,实际上只不过是眨眼间事,那人的改装换面之怪神速手法,竟连徐玉麟也未看清,是以在他听到怪人发话之后,微微一征,不由暗自说道:幸亏临事镇静,否则,见怪惊惶,我白衣秀士的英名,岂不在此扫地!
他自语至此,随又对-面人略一打量,只见他那柄尚未入鞘的长剑,虽在夜色中,仍然青芒耀目,心下一震“九龙剑”三字,几乎叫出声来!
劲装-面人似已看出徐玉麟的心事,一阵哈哈长笑之后,道:“阁下对我的行动甚为奇怪,是吗?”
徐玉麟抱拳一笑,道:“如非兄弟眼拙,兄弟当是日前在徂徕山”-
面人忽然打断徐玉麟的话头道:“不错,我正是在徂徕山与黑衣教主打斗之人,哈哈!阁下一掌之债,今日总算讨回了!”
“兄台如无事相教,兄弟要走啦!”徐玉麟话落,双拳一抱,大步往前迈去-
面人疾然一跃,拦住玉麟去路,道:“阁下,且请留步!”
徐玉麟见这-面人既不肯以真像相见,复又拦阻其去路,不由勃然愠怒,道:“兄台意欲何为?”
“阁下讲稍安勿燥,且随我来”-面人略微一顿,继道:“阁下所要寻找之人,时下已在一所极为安全去处,但请放心。”
“她在那里?”
“跟我来便知。”
徐玉麟因急欲获知苏玉娇的下落,也不多加思索,便道:“那就烦劳兄台带路吧!”心里却在暗自忖度:谅你也不至于把我怎样?-
面人前头带路,健步如飞,徐玉麟因心中烦闷,也未再出言相间,便率领白猿紧紧跟进。
越过一道清澈的小溪,紧贴山壁前行,-面人的步子更加快了,徐玉麟心中虽然很闷,但是又不便于发问,只好和他保持一段相当距离,留意四周景物,戒备而行。
大约走了一盏热茶的时间,-面人忽的停步不前,返身对徐玉麟笑道:“我们已经到啦,不过阁下必须在后面步步跟我前进,不然”他略微一顿,用手指一揖面前,又道:“你看这些杂乱无章的怪石,如果一步走错了,我们便要分散啦!”
徐玉麟顺著-面人的手指处望去,但见呈现于面前的是一片嶙岫的怪石,那些怪石,初看之下,确是杂乱无章,但细察之,则系按九宫五行方位排列,他对于奇门八卦,以及各种阵势,原就有些基础,此刻,虽然一眼瞧不出这些怪石布置得是一种什么阵法,然而他想如果有充足的时间,观察研究一番,当不会为此难住。
可是此际他急需想要知道苏玉娇的下落,虽然明知-面人也许有意相试,但他不愿为此多误时间。以故,他略一打量,便道:“石样子这些乱石,倒有些像座什么阵势?兄台请带路吧,兄弟决遵所嘱。”-
面人“哼”了一声,也不多言,便大步向乱石走去!
徐玉麟暗自忖道:我如不进入此阵,必被他笑我胆小如鼠,毫无英雄气概,哼!你就是刀山剑林,我也要闯一闯。随也昂然迈步跟入石阵。
那白猿狒狒,随在徐玉麟身后,也跃了进来。
他进入石阵,行不多远,-面人忽的踪影不见!
他停步一征,倏然面前幻象顿生;那里有什么怪石,只见千百个满脸凄容的苏玉娇,向他四面八方拢来,不由欣喜若狂,大喊一声:“苏姐姐!”双臂一张,便向一个最近的扑去!
“啊呀!”徐玉麟惊呼出声,两臂微感酸麻!
原来他情急之下,用力过猛,竟被一块嵯峨怪石反震;也幸亏这一震痛,才把他从幻觉中惊醒过来,不禁大骇!
徐玉麟惊骇中暗自说道:想不到这所石阵,竟有如此的厉害!随迭忙收敛心神,运起“般若禅功”顿时灵台清明,心胸澄澈,睁目一看,周遭乱石罗列,那里还有什么苏玉娇的芳踪!
他方欲迈步前行,突然-面人在一块岩石之傍出现,对他一招呼,说道:“阁下向这边来吧,家师所布此阵,数十年来,倘无一人能够自行出入哩!”言下似甚为自得。
徐玉麟情知适才他忽的遁隐身形,乃是故意相试,心中虽是老大不满,但在此时此地,却不便发作,只好忍下满腹闷气,勉强笑道:“令师此阵,如非在下眼拙,当是‘九宫阵法’之倒转,然后再布以疑阵相辅,以乱人之眼目,今日要非”认至此,倏然而止-
面人微微一震,未再答言,虽瞧不见他面部表情,可是徐玉麟何等机敏,已知自己所言不谬,一语中的。于是紧随其后,转弯抹角,往前走去。
又走了片刻工夫,-面人在一处虬松遮掩的山壁下,忽的停步不前,只见他顺手捡起一只鹅卵小石,向山壁的一个小窟萨中投去。
徐玉麟对-面人的举动,方自错愕间,但听一阵轧轧声响,山壁上忽的裂开一所石门,人影闪处,跃出一个面目清秀,道装打扮的幼童。
这幼童看来也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却是一派老气横秋,向玉麟略一打量,便转身对-面人道:“师弟所带之人,就是白猿秀士吗?”-
面人对这道装幼童,似是甚为尊敬,恭谨的答道:“是的,师兄,不知师父可有什么吩咐吗?”
那道装幼童并不答覆-面人的询问,仅是把手一抬,语音冰冷的道:“那你带他进去吧!”
说时,身形向石阵中一纵而杳,轻功之隹,似不在-面人之下。
徐玉麟口虽不言,心里可是甚觉奇怪,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小童,怎会是-面人的师兄?固然看不见-面人的脸孔,但从他的体形上看,至少也是个廿左右之人。
更便徐玉麟感到奇怪的,那道童竟然知道他是谁,这一切似乎都是预有安排,他们是敌?是友?
他正自陷于沉思间,突听-面人道声:“阁下请吧!”
徐玉麟轻“啊”一声,便跟随-面人向石洞中大步迈去。行不几步,忽听洞外雁鸣之声,微作迟疑,蓦见那个道装幼童,身如飞燕,一掠而回!
这道童的身份与行动,引起了徐玉麟的好奇之心,但是人家既不愿和他说话,自己也不好涎著脸向人攀谈。
石洞甚为宽敞,似也极是幽深,走了二三十丈远,又走进另一道石门,始才发现两旁有数座清静的石室,因石壁上燃著巨烛,洞内辉煌,如同白昼。
玉麟被-面人引导至一间石室,一阵菜肴香味扑鼻,抬眼但见石室当中,早已放好了一某热气腾腾的酒饭,他本来一天已未进饮食,早就饥饿难耐,不过全凭深厚的内功,以及精神力量在支持著他,此刻,忽开饭香酒浓,怎不便他垂涎欲滴?-
面人以已料到徐玉麟此刻的况味,故而迭忙把他让上客位,自己则在一傍陪坐,并说道:“阁下请先进些饮食,少时师兄使到。”说毕,竟给玉麟斟了一大杯酒,然后,自己也斟满一杯,又道:“我本来已用过酒饭,但因按照我们江湖规矩,只好再陪阁下一杯了。”随首先一饮而尽。
玉麟起身谢道:“在下与兄台萍水相逢,蒙受如此优遇,诚便在下感激不尽。”竟也桥面前之酒,一口喝下-
面人笑道:“好说,好说,这一切都是家师旨意,我不过是遵命行事而已。”言下竟一改先前冷傲之态。
徐玉麟实在饿极,于是也不再客气,竟自狠吞虎咽的吃喝起来。
片刻工夫,他刚刚饱餐完毕,但见先前那个道装打扮的幼童,皆插长剑,闪身入室-
面人恭谨的起身让道:“师兄请坐。”
玉麟随也欠身抱拳道:“在下徐玉麟打扰之处,就此谢啦——”
那道装幼童竟未待他把话说完,将手一摆,抢著道:“阁下既已饭毕,时间无多,那就请随老朽上道吧!”
嘿!好大的口气,一个十三四岁的幼童,竟然自称起老朽来!而且一身道装,分明是个三清弟子,却又为何不呼道号?这简直是透著天大的奇怪!
玉麟愕然而道:“道道”他道了半天,竟自不知如何说好?
道童见他那副窘态,不禁笑道:“你不要道啦,老朽也不是三清门下人,早年江湖士都喊老朽为‘神剑北童’,其实老朽的姓名是上童下真,随便你叫好啦。”又是一口一个老朽。
玉麟一听道童自称是“神剑北童”不由暗自惊道:听说此人不是早在十年前失踪了吗?怎的他竟未死,而且看来越老越年轻神剑北童一见玉麟沉思不语,竟哈哈笑道:“你觉得老朽至今未死,甚为奇怪吧?”
徐玉麟心事被他一语点破,不禁面孔泛红,但他乃是个诚实少年,自不愿以谎语欺人,只好转变话题问道:“不知童老前辈要在下到何处去?苏姑娘是否在此?”
神剑北童面色一凝,慨叹道:“这些事情,说来虽是话长,不过老朽可以简略的告诉你:由于你所宣布的明年三月三日泰山大会天下群雄之事,乃系关乎著武林三宝之一的紫玉狸,是以消息已轰动江湖,引起了已经隐迹多年的几个魔头的注意,而且他们不知如何探悉得你所有之紫玉狸乃系赝品,真正的太乙门世传之宝的紫玉狸,仍在太乙门的古墓之中”他略微一顿,继续又道:“这些魔头们,现已暗地进行,彼此联成一气,他们要在最近期间,首先发动,向太乙门的古墓中搜夺紫玉狸,你或不知那玉狸更关系著一宗武林秘密,倘若玉狸一旦落于他们之手,则今后江湖中必然造成一场血雨腥风,弥天浩劫!因此,家师得此讯息之后,乃命神雁分别传讹令师,以及南叟、北僧、西尼诸位高人,如期至此,共商应付大计”认至此,顺手一指,犹自在一边垂手肃立的-面人,又道:“这位便是老朽师弟,人称做‘三寸剑’的欧阳青,家师命我们两人陪你先返徂依山,预行筹备明年三月泰山之会,并顺道通知太乙门现任掌门入唐松年,要他加意防范,按照其对你所说之原定计划行事,至于那位苏姑娘,因与家师有缘,已被收作记名弟子,但请放心,一待明年三月,必然和你相会就是”
神剑北童略微沉思,接道:“老朽话至此处,想来你当可明白家师为谁?更可以安心上路?
徐玉麟听罢神剑北童的一席话,对苏玉娇的安危,总算是放下了心,而且为她暗自庆幸,得获奇人青睐,收为门下,这封她自然是获益匪鲜。他微作沉吟,问道:“不知令师‘北雁老人’现在何处?”
“家师时下正在此山之最高峰上,传授苏姑娘一种神奇武功,适才命惟传讯,恕不能接见阁下,但家师对阁下却甚为关怀,老朽就此转告。”
玉麟承谢道:“在下一个后生晚辈,蒙令师如此垂注,实感荣幸之至!”
神剑北童哈哈笑道:“那里,那里,都是自家人,这自是家师对阁下应有的照顾,家师与令师上清真人老前辈,以及太乙门八代掌门唐松年,均为好友,否则,他老人家也不会在隐迹多年之后,再出来过问武林中事。”
两人对话至此,似已再无话可说,于是神剑北童对玉麟和三寸剑欧阳青把手一摆,道:“我们走吧!”
于是徐玉麟带著白猿狒狒,跟随神剑北童与欧阳青离开了这所石洞,向谷外行去
初冬之夜,已是风寒露冷。
星月皎洁之下,突的从这座青山的峡口中,飞跃出两黑两白的四条影子,眨眼工夫,这四条疾如流星赶月似的影子,已飞驰在一条东西的官道上。
这条官道,正是由栖霞通往鲁中的要道,不要说那四条寅夜赶里的身影,也正是前往太乙门古墓的白猿秀士徐玉麟,神剑北童童真,三寸剑欧阳青,以及灵猿狒狒。
原来徐玉麟为追寻苏玉娇的芳踪,被白驹引寻至那座青山,正是一位前辈奇士——北雁老人隐迹之所——栖霞境内的锯齿山,深谷名为“落魂峡”洞为“古月”峰为“雁荡”是座名符其实的峻山。
他们的武功均属一流,一纵都是十丈左右,赶几百里路程,自是不难,天还未亮,已距离太乙门的古墓不远。
徐玉麟自从由秦大川,杨金萍两人口中,了解了自己的身世之后,始才明白太乙门古墓中的第十二具人魈,原来就是他的父亲,也是他记名太乙门弟子的师承,这些事情说来似乎是冥冥中预有安排,并非完全是一种巧合。
此际,他忽然想起父亲那修伟的身躯,英俊酒脱的仪表,仗剑列式的雄姿,记忆中宛若生人,然而实际上却是人鬼殊绝,幽冥永隔了!
要非他父亲是太乙门中弟子,此刻,恐早已气变黄土肉作泥了,就是查明了身世,那里能以得睹生父英姿?
可是,如今虽已查明了身世,出道后的第一件大事,总算完成,从今以后,有了自己的真名实姓,在江湖上走动,被人问起时,无须尴尬得不知所答。但足杀害他父母那禽兽不如的叔叔——徐世璋,以及心黑手辣屠灭他满门家人的褚呈祥,这两个不共戴天的仇人,时下犹不知是生是死!身在何处?
太乙门的式微,自己的血海深仇,上清真人苦心孤诣培育之寄望这些重任,都全数落在他的仔肩,而放眼当今江湖,魔踪出现,波谲云诡,凶恶险诈,比比皆然,仅以他一个后生之辈,就能够去完成这多重任吗?
徐玉麟行想至此,顿觉自己是如此的孤单!凄凉、悲怆,溢于心胸,不禁微哨一声,暗自滴落了两点眼泪!
他这种不自觉的唏嘘太息,惊动了和他并肩而行的三才剑欧阳青,只见他蒙面黑纱拂动,边行边道:“阁下之事,有了这多前辈高人出而相助,就足天大的事,又有什么了不起。还用著如此的唉声叹气啦!”他略微停顿,若有所思的又道:“唔!是啦!敢情阁下是为了没有见著那位苏姑娘而不开心吗!唉!这也难怪,那位苏姑娘的确是国色天香,绝世佳人”说至此,戛然而止,似是亦有什么难言之隐,但因他面罩黑纱,玉麟自是无法窥见其表情。
玉麟情知欧阳青已完全误解了他的心思,可是此际又不便分解,只好对他凄然一笑,即急急往前跃去。
那知这三寸剑欧阳青一见徐玉麟未答其言,竟自急奔起来,随也猛吸一口真气,脚下加紧,几个纵跃又追了上去,复同玉麟并肩而驰,并搭讪道:“阁下对苏姑娘确是一片深情哩!”
徐玉麟听他忽然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心中甚感不耐,但因彼系奉师命,前来相助于己,尔后藉力之处自多,当然不愿给他难堪,以故笑道:“我们已经快到那古墓啦,这些儿女私情,还是让在下以后再和欧阳兄谈吧!”
欧阳青叹息一声,道:“以后再谈也好!”徐玉麟虽对欧阳青的举动有些奇怪,但他乃是个性情耿直,心地朴厚之人,固中原因,自是未去加以推敲。
神剑北童童真,原是奔驰在徐玉麟与欧阳青前面,相距约有六七丈远,对他们两人的谈话,自是未加留意。
奔驰中,神剑北童猛可停住,待徐、欧两人赶到时,低声说道:“两位可曾听见前边有什么动静吗?”
徐玉麟耳目本异常人,但因他心情郁闷,又在奔纵中和欧阳青说话,故而未加留神,此刻一听北童之言,心神一凝,果然听到有阵阵叱喝之声,随风亲至,不由愕然道:“童老前辈所言不错,前面似是有不少人在动手打架,那方位好像正是在太乙门的古墓附近?”
欧阳青面上黑纱微动,似是正欲发言,却被北童截住抢先道:“看样子那些魔崽子们已对唐松年发动了,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前去瞧瞧吧!”声落,身起,一跃就是十丈之远。
片刻时间,他们跃上一片土岗,那叱喝之声,兵刃交击之音,正是超自土岗之下,藉月光望夫,但见约有二三十人,刀光剑影,已自打成一片。
斗场距离太乙门的那座古墓,也不过是二三十丈左右,这批人手于此时此地拼斗,显然对古墓必有所企图,但因拼斗之人,大都是一律黑色劲装,令人一时很难分辨出究竟是那路人马!
徐玉麟与太乙门的关系,已是非同小可,担心古墓的安危,也未征得神剑北童的同意,便长啸一声,一纵而起,迳向土岗下斗场中泻去。
他这声长啸,乃是挟无比的内力而发,竟将拼斗中的人震得呆了一呆,各自跃离战圈,停下手来,但见一个自衣少年带著只洁白猿猴,已自停于斗场中央,由于他来的人也突兀,以及身法之奇快,令人大有从天而降之感!
这些停手拼斗之人,此际已是分成壁垒分明的两际,每边都有十四五个手持兵刃的大汉,堪成势均力敌。
猛可中又是唰唰两声,土岗上又跃落下一高一矮的两个青衣人,分别站于白衣少年的左右,来人身法之高明迅捷,使双方敌对众人,又不禁都为之一震!
倏然左边的一队人中,有一名大汉惊吓道:“啊!你是白猿秀士!”
徐玉麟英姿勃发,两目如电,还扫了两边人众一眼,宏笑一声,道:“不错!在下正是白猿秀士徐玉麟,不知你们为何在此打架?”
“哼!什么白猿秀士黑猿秀士!看你小子的胆量也实在不小,竟敢淌起老子们的浑水来了,老子今日倒要试试你这个玩毛猴子的什么秀士,到底有些什么本领!”
徐玉麟循声望去,只见从右面的众人中,闪身走出一个黑脸虬髯,虎背熊腰,手执两柄开山板斧的威猛大汉。
此人生就一副威风凛凛的气概,手底下的功夫自也不会太弱,适才说话那种狂态,似为一个首领?徐玉麟忖念至此,对大汉喝道:“听你这般托大的口气,当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恕在下眼拙,请先报上万见,再打不迟。”他虽是受了那大汉一顿漫骂,但出言仍是一派斯文。
黑面虬髯大汉纵声笑道:“连俺莫邪岛黑云旗旗主赛李奎王大康都不识得,还配在江湖上闯名立万,好吧!那俺手内的板斧也不认你小子啦!”话毕,双斧一挥,迳向玉麟冲来。
徐玉麟见这赛李奎王大康竟是个浑人,论打就打,情知对这种人如果不和他硬拼上一场,绝不能使他服贴的,于是反手撤出背上长剑,右手剑诀一顿,列开架式,就要迎拒来势。
那知就在此时,人影一闪,倏合复分,王大康右手板斧“当”的一声掉在地上,前冲身形,也倏然停住。
徐玉麟被此骤发情况,弄得微微一愕,但见神剑北童童真对王大康睥睨微笑,而王大康的黝黑面孔,愤怒而扭曲,一只右臂软软下垂,鲜血顺著五指不住的滴落地上!
突然神剑北童哈哈笑道:“凭你这种下三流的货色,也配在江湖上耀武扬威,如非老朽已不再愿意多造杀孽,早就要你脑袋搬家,还不快给我滚,在这里发什么呆?”
赛李奎王大康身为莫邪一枭属下的黑云旗旗主,在莫邪枭中,也是位一二流的人物,几曾受过此种挫辱?在神剑北童话毕,直气得“哇哇!”大叫,但是一条下垂的右臂,却再也举不起来此人生性暴烈如火,默运功力,情知右臂筋脉已断,即是疗好,亦必残废,于是把心一横,左手板斧学起,只听“察”的一声,一只下垂右臂,竟然自行齐肩砍掉,血柱喷射老远,直把所有在场人众看得大为惊骇!
徐玉麟本想教训他一下,令其知难而退,也就算了,那知神剑北童却毫不留情的出手将其惩治,今复见其自断右臂,心中暗自凛然道:这人倒不失为一条硬汉!
寮李奎王大康满含怨毒的两眼,狠狠的瞪了神剑北童一眼,喝道:“你这小牛鼻子好狠的心肠,留下万见吧,俺也好记下这笔血债!”
神剑北童神色自若,嘻嘻笑道:“老朽童真,只要你自信能胜得过老朽背上之剑,老朽随时候教就是。”
王大康一听神剑北童报出了名号,面色倏然大变,虎吼一声,道:“好!原来是你这个老匹夫,十年前杀我兄弟王大泰,今日断我右臂,旧债新仇,我就和你一起情结了吧!”左手板斧挥动,十四五个莫邪岛的黑衣大汉,竟向神剑北童一拥而上!
三寸剑欧阳育和徐玉麟各将“九龙剑”撤在手中,忽听神剑北童喝道:“此乃老朽一人之事,两位请勿动手!”言毕,身形微晃,一跃而前。
徐玉麟和欧阳青听他如此一说,只好一旁仗剑掠阵,万一神剑北童不敌时,以便出手相救。
那知两人往旁微闪的当见,蓦然一阵惨嚎起处,莫邪岛的十数名大汉,同时倒在地上,每人胸前各都中了一剑,鲜血突突的冒出,当场了帐!
徐玉麟错愕间,但见神剑北童已自跃落身旁,气态悠闲,垂手而立,赛李奎王大康则站立当场,呆若木鸡,一条左臂,又是齐肩卸掉,鲜血正自喷射!
这人两只臂膊同时砍掉,犹能站立不倒,此种忍痛与功力,委实亦令人钦佩!
神剑北童望着王大康纵声笑道:“老朽这‘秘剑快斩’总算吓你领教了吧!凭你们这几块废料,也配和老朽动手!本待给你一剑了结,但无人回莫邪送信,故而暂时留你一命,还不快给我滚!”
赛李奎王大康双目尽赤,狠声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血债血还,后会有期!”
说罢,竟自一阵桀桀狂笑,那笑声令人听来,凄厉、恐怖、刺耳已极!
笑声甫落,那宝塔般的身躯,晃了几晃,便踉跄的消失于暗影中。
“给我站住!”
蓦然一声断喝,徐玉麟回头看时,却见神剑北童正自挡住了左面那一队黑衣大汉的去路。
原来这队黑衣大汉,一见神剑北童在眨眼间,便已解决了莫那岛的十数名大汉,骇得屎尿直流,方欲拿腿开溜,却被神剑北童及时发觉,出声喝住。
此时,从那群大汉中走出了一个瘦长个子,手持竹节鞭的中年人,向著神剑北童,抱拳施体道:“我等与道兄,素无嫌怨,不知何故相拦?”
此人言语甚为温和,倒是不失为个识时务者。
神剑北童冷哼道:“谁是你的道兄!老朽的名字上童下真。你们要走嘛,不难,只要老老实实的告诉老朽,你们是何人属下!因何来此?又因何与莫邪岛人发生冲突?老朽不为已甚,便放过你们。”
那瘦个子的中年人暗自骂道:分明你穿了一身道装,却又不承认是三清弟子,这岂非怪事!
他心里虽如此说,但表面上却依然和声道:“在下是逍遥山庄宫琦,人称病叔宝,奉庄主夺命飞抓苏文彪老前辈之命,来来”
“来干啥?”
“在下不便奉告,请勿逼人太甚!”
病叔宝宫琦,原以为搬出逍遥山庄与苏文彪之名,即使不能吓住对方,但对方总该知道那逍遥山庄乃当今藏龙卧虎之地,夺命飞抓苏文彪的名字,在武林中也是响当当的,这些总会令对方卖些情面。
那知神剑北童不听则已,一听他是逍遥山庄派来之人,逼问得更紧。于是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拿逍遥山庄与苏文彪,就可以把老朽吓住吗?哼!不给点颜色,谅你也不肯痛快的说出——”
病叔宝宫琦尚未来得及答言,但觉眼前一亮,左目一阵奇痛难忍,凛惧中伸手一摸,左目已无,鲜血沿颊而下,抬眼看时,眼下这位十三四岁却自称老朽的道童,依然面色毫无表情的垂手而立。
这种身法,以及拔剑伤人后,还剑入鞘的快速动作,简直令人不敢置信,然而这却是活现现的事实呵!
病叔宝宫琦心知今日之事,绝不能善罢,倒不如舍上性命,拼个死活,总不能丢了逍遥山庄的英名,他心念已决。
猝然发难,竹节鞭“怪蟒出洞”迳向神剑北童胸前要八点至!
他这一抱著拼命的出手一击,自是凌厉非凡,神剑北童那敢大意,待到竹节鞭点到胸前仅差寸许时,猛然吸胸凹腹,矮小身形,滴溜溜一旋,转到了病叔宝的身后,冷笑道:“好吧?你既不肯说,就叫你死个痛快!”
病叔宝出手落空,就知不妙,疾然翻身一招“风扫落叶”施出,正想藉机跃开,突感胸前一凉,哼也未哼出,便倒下了!
其余十四个逍遥山庄的武士,一见首领惨死,群吼而上。
徐玉麟对病叔宝与神剑北童的谈话,早已听得一明而白,正待出言相阻神剑北童再事杀戮,岂奈病叔宝已自动手,仅只两招,又已倒下!
这时逍遥山庄的人手,竟一哄而上,他明知必然走上莫邪岛人之路,却不知如何阻止才好?
他这一迟疑之间,神剑北童又已将逍遥山庄的十四名大汉,一齐制倒,同样的每人胸前各中一剑!
神剑北童缓缓行至玉麟跟前,道:“这些人罪无可遣,杀之不妄,今日遇上老朽,也算是他们大数难逃!”言下,竟自神色悠闲,毫无杀人之状。
徐玉麟对神剑北童诡异剑数,虽甚钦佩,但对其这种赶尽杀绝的狠毒作风,却大为不然,可是一时又找不出他不应该杀这般人的充分理由,放在神剑北童话毕,无可奈何的答道:“老前辈剑法神奇,令晚辈大开眼界,佩服之至!不过”他微作沉吟,继道:“如此一来,我们可要与莫邪岛和逍遥山庄两处,给下深仇大恨啦!”
神剑北童猛然纵声长笑一阵,道:“阁下可是以为老朽今日杀人太多吗?而且苏文彪乃是苏姑娘苏玉娇的父亲吗?哈哈!”他笑了一会,又道:“阁下可是要知道老朽因何要杀这些人吗?”
徐玉麟嗫嚅的答道:“晚辈不知。”
神剑北童倏然面色一整,道:“不知也好,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今日之事,完全由老朽承担,绝不牵异于你就是!”徐玉麟朗笑一声,道:“老前辈可是以为晚辈是个怕事的人吗?”
三寸剑欧阳青猛然插嘴道:“阁下既非怕事之人,那我们今后只要遇上这两处之人,就更可以大干他们啦!”言下似是对莫那岛与逍遥山庄,隐含无边仇恨。
神剑北童面容一寒,叱道:“谁要你来多嘴?”欧阳青恭谨的退后一步,笑道:“我不说就是,师兄何必发怒!”
此人虽甚冷傲,但对神剑北童却是一派恭敬。
这些情形看在玉麟的眼里,虽觉他们师兄弟之间的关系,甚为奇怪,然而却也不便出言相询,只好闷在心里,容后慢慢了解去。
神剑北童叱退了欧阳青,嘴角微动了一下,正不知要对徐玉麟说些什么,忽听衣袂飘风之声,倏然到在跟前。
徐玉麟一见来人正是急欲要见的太乙门掌门人唐松年,迭忙向前深深一礼,道:“师祖一向可好!弟子这厢有礼了。”
唐松年尚未答言,神剑北童抢先笑道:“唐兄,十年不见,看来你的轻功进境又自高出不少!你来得正好,我们正要去找你哩!”
唐松年谦虚的一笑,道:“童兄过奖了,倒是童儿驻颜有术,怎的越老越年轻啦!”
神剑北童哈哈笑道:“唐兄不要忘啦,老朽已耄耋之年,人家还尽管喊我北童哩!”说罢,面色一整,又道:“适才莫邪岛和逍遥山庄的那些家伙,在此拼斗,不知唐兄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唐松年斗大的脑袋见了几晃,连忙答道:“这个我倒不知,不过他们似乎并非冲著本门而来,为了保持本门基地的秘密,所以我只是暗中监视他们,并未出手干预,后见童兄把他们一个个的惩治了”说至此,他瞧了瞧那些横七竖八的尸首,便未再说下去。
神剑北童这时才将三寸剑欧阳青介绍了一番,然后道:“唐兄对目前江湖上的情势,大概听到了一些风声吧。”
唐松年微唱一声,面色凝重的说道:“童儿可是说的‘五巧’和‘六不全’那些老魔头们,勾结了西域密宗僧侣,复莅江湖,企图与中原九大门派以争雄长之事吗?”
神剑北童面容肃穆,侃侃而道:“唐兄所说,只不过是他们的最终目的而已。当然,他们明白九大门派的实力雄厚,没有惊世武功,绝不能令其甘心臣服,足以他们第一步行动,首先对唐兄发动,要夺取贵派镇墓之宝紫玉狸,然后”
唐松年倏然变色,迭忙抢著问道:“敝派紫玉狸和他们争雄武林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大有关系。”神剑北童环扫了四周一眼,低声又道:“皆因贵派紫玉狸关系著一部武林秘笈,秘笈中所载武功,天下无敌,此中秘辛,只有家师与长山二圣知道,但不知这些老魔们怎的获得这个秘密消息?试想贵派紫玉狸倘若落于他们之手,岂不要造成武林中的滔天大劫?”
神剑北童说到这里,徐玉麟忽然接道:“紫玉狸关系著的武林秘岌之事,怎么也被他们知道啦!”
唐松年、神剑北童面色同时一愕,向玉麟问道:“难道说你也知道不成?”
徐玉麟把头点了一点,答道:“这宗秘闻,弟子是在金岭镇无意中从长山二圣的谈话里听到的,因弟子一时疏忽,竟然未从对师祖禀告,还讲师祖恕罪。”
唐松年慈爱的对玉麟望了一眼,道:“这也怪不得你,凡人都有疏忽致过之时。”
他虽如此说,但在玉麟心中对此事却极为难过与不安!
神剑北童道:“既然你能听到这宗秘密,那些老魔头们知道此事,自也不足为奇啦!”
唐松年定力再好,面对这种严重的武林大事,也不禁神色焦灼的急向神剑北童道:“为今之计,令师可有什么妥善之策吗?”
“当然有啦!”神剑北童按著对唐松年附耳低言了一阵,最后又道:“时间无多,唐兄请回,我们也好赶路啦!”
唐松年正待出口说话,忽见一条迅捷无比的人影,迳向古墓附近泻去。
这人的身法之快,竟连唐松年、神剑北童、徐玉麟、欧阳青这般高手,也仅是看到一缕淡烟,一纵而杳!
唐松年心中微骇,纵身向古墓跃去。
徐玉麟、神剑北童、欧阳青三人,也同时急跟而上!